他,或许还是更适合一个人吧?
“那么,刘将军就在府中住下吧,待时候一到,本王会让刘将军得到翔凤玉的。”元珑的声音拉回了他飞散的思绪。
刘元度心思电转,应道:“王爷,可否容元度回舍下收拾停当再回王府?”
元珑笑道:“刘将军既然住入王府,若有什么短缺,只管开口,本王自会为将军准备妥当。”
深深一揖,刘元度咬着牙道:“多谢王爷。”
元珑微一摆手道:“去吧,段羽会为你安置好一切的。”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元珑突然想好好睡一觉。
为了将刘元度操控于掌中,他已是费尽了心思,才诱得他入局。
这一切,只是因为刘元度引起了他的好胜心
他,想要捕获刘元度。
如同猎手面临新的狩猎机会。
他决不会轻易放过,他是天生的猎手。
尤其,当他面对的是一只优雅、神秘、高傲得不肯对一切低头的美丽的豹子。
他,要定了刘元度。
越是棘手,越是有成就感。
赌注,他已经下了,就不知道赢的会是谁。
盘龙翔凤玉虽是奇珍,但他得到的,却是刘元度的自由。
该后悔的人,也许,会是刘元度吧。
后悔答应了他的条件。
不过,他并不是要刘元度的一辈子,当他可以轻易掌握刘元度后,便失去了新意。
那个时候,他应该会放还刘元度自由。
一只已经被驯养的兽对他而言,便没有了征服感。
唇角轻轻泛起了微笑,希望刘元度不会太早就让他厌倦,毕竟,他可是花了很大的精力来布这个局啊!
元珑果然用心,大至房舍窗几、床铺被褥,小至衣帽鞋袜、一饮一食,无不与他在自己家里一般无二。
所以,虽然住入王府,但刘元度并不觉得生活有何改变。只是,见不到宝贝弟弟,难免心里会牵挂,又庆幸当日他将元夕交由清净,就算自己不在,清净应该也会细心照料元夕的。
清净是他幼时结交的朋友。
那时,他才只十岁左右,就在这王府之后的山上道观外发现了清净。那时的清净虽然也只有十多岁,但已经是道士了,而冠歪发散,一身血迹,气息也是微不可闻,眼看便要毙命于此。他自幼胆大,生起侠义之心,将清净扶入道观内帮他洗净伤口敷药,救了清净一命。
清净后来伤好,也不离去,只说自己便是此间道士,遇山贼受伤。虽然自清净眉目间窥出他说谎相欺,但刘元度料他自有心事,却也不点破,两人就此而成往年之交。
他和清净间似朋友,又似师徒。清净不但教他武功,还教他奇门遁甲、五行术数,甚至周易八卦乃至星象占卜,严格说来,他们虽无师徒之名,但却是师徒之份,不过清净是个不拘礼数的人,不高兴他叫师傅,只肯拿他当朋友,他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占卜者不卜本身命,所以,他和元夕的命盘是由清净算出给他的。
元夕生来体弱,清净说,若不能设法找来盘龙翔凤玉吸天地灵气为元夕续命,则元夕活不过三十岁。至于他自己,则是命中克妻,为了不害苦人家好好的女儿,他只有认命的让自己孤老一生了。
可是元夕是他的弟弟,是他双生的弟弟,每次看元夕,如看镜中的自己,连笑容也是一般无二。
他绝对不能让元夕死去,那样的话,他虽然活着,也还是不完整的。
他已经没有了父母,元夕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看重的人。
所以,元夕不能死。
刘元度一直很担心元珑到底要让他做什么,不过,他的担心好象多余了。
元珑只是走到哪里都带着他而已,并没有让他做什么他不想做的事。
不过,元珑的仇家也未免太多了些。
所以,他还得兼职当元珑的保镖。
第一次,是在元珑去京城里鱼做得最好的那家水香榭吃饭。刚一上楼,就从对面楼上射来一只箭,劲力十足,似要将元珑一箭射穿。
元珑若就此死了,他当然可以解脱。
不过,遗憾的是,就在那支箭快要射进元珑咽喉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凤凰玉的下落元珑还没有告诉他,现在可死不得。
元珑见他出剑挡开了箭,只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嫌他出手忒慢了些,竟真把他当保镖看待了。
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也罢,只当元珑用盘龙翔凤玉买了自己当保镖。
但话说回来,以元珑遇刺速度之快,请上几个保镖简直是天经地义之极了。
每天若只有一次刺杀行动他都觉得是运气好了,多的时候,几乎整天都在手忙脚乱帮元珑赶刺客。
“你到底要在哪里才会比较安全?”刘元度忍不住要抱怨了,连在王府里喝茶也会喝到毒茶,吃鱼会发现鱼刺上有毒,花园里那株元珑最喜爱的兰草居然也成了毒草……
元珑却只是微笑看他,“我很安全啊,这不是好好的嘛。”
“难道你一直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刘元度简直不敢想象。
“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不错吗?免得太无聊,有点消遣也是好的啊!”元珑笑着,一脸的不以为意。
“你无聊?可我还有事呢,把凤凰玉的下落告诉我。”刘元度气炸了。
元珑笑道:“告诉你做什么?反正没我的吩咐你也不能离开我,你还是安心留下来吧。”
“当初我们的约定是说你要把凤凰玉的下落告诉我知道,我才留在你身边的吧?既然王爷不肯遵守约定,那元度现在离开,也不算违约了是不是?”
元珑微笑道:“你不用急,等时机成熟,我会带你去取得那块玉,现在我就算告诉你知道,你也还是得不到那块玉。”
“为什么?”刘元度怀疑的看着他,元珑太狡诈,他的话不可全信。
“此时虽是初春,极北地仍冰雪密封,待雪消冰融后,我会带你去找那块凤凰玉。”元珑微笑着,递出手中那精致的小茶壶:“水。”
“你……”怒瞪他,刘元度有点生气了,他可是堂堂的护国大将军,不是给人端茶送水的小厮。
“我?我怎么了?”元珑笑吟吟的看他。
刘元度板着脸默不作声的给他续上了水。
“生气了?”元珑细看他脸色,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嘛,你何必如此小气?”
“元度官职卑微,又有求于人,岂敢跟王爷生气?”
元珑轻轻一扬眉,“罢了,你要生气我也没办法。陪我出去走走吧,我都好久没时间上街了。”
“是。”刻板的声音语调平平,听得元珑大是摇头。
刘元度自己也觉得奇怪,他并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但一对上了元珑,总是忍不住的想发脾气。
他正在改变,但他并不想改变。
元珑带他上马出城而去,他奇怪元珑到底要去哪里,却还是忍下了好奇心没有问。
“我一直在等你问我。”元珑回头看着他微笑。
刘元度淡淡的道:“我知道。”
我知道,所以我不问。
元珑大笑:“刘元度就是刘元度。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吗?”
“我不知道。”
“那你也不问?”
“你忍不住的话,就会说,你忍得住的话,地方到了我自然也会知道。”刘元度看着他,轻轻的笑了。
元珑轻叹,“你啊,还真是一点都不肯认输。”
挑高了眉,刘元度道:“无关输赢,我只是想知道凤凰玉的下落。”
“你曾经说过,你要拿这对玉去救你的弟弟,真的,为了他,什么都可以牺牲吗?”元珑看着他,轻轻的叹一口气。
“王爷如果有兄弟,自然就会明白元度的感受。”
元珑默然,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道:“你当我没有过兄弟吗?我有,只是,已经早死了。”
刘元度见他脸色黯然,联想若元夕早死,自己想必也会悲伤欲绝,不由大感抱歉,“对不起,引起了你的伤心事。”
“不,我并不伤心,因为,是我杀了他。”元珑猛地一抬头,直直的盯着刘元度道:“你知道吗?当他在我的手中死去的时候,他还在叫我“哥哥”。他比我小好几岁,那一年的冬天,甚至有人的耳朵都被冻掉了,我的手很冷,握着他的脖子,他只是小声的叫,他说:“哥哥,冷,我好冷,你的手也好冷。”他的脖子很细,很柔软,我轻轻的用力,掐死了他。”
“你……”刘元度错愕的望着他,良久,伸手握住了他的,“你的手真的很冷。”冰冷得刺骨,让人不敢相信现在是暮春三月。
元珑冷冷的望他,“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
“你不是乱杀无辜的人,想必是有苦衷的吧?”刘元度道:“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力相当的有信心。”
“苦衷吗?唯一的苦衷大概就是,他是父亲最宠爱的女人生的孩子,也是我最有力的竞争者。”元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刘元度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也不便追问。”
“我不明白你这么相信我,是为了凤凰玉而要讨好我,还是因为你真的对自己的眼光如此确信不疑。”
刘元度也不恼,只是微笑。
元珑也笑了:“这件事,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起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告诉你。”
“也许,你只是没找到一个适合的人愿意听你说。”刘元度扬了扬眉。
元珑叹一口气道:“也许吧。不过,我现在更想问的是,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开我的手?”
刘元度微怔,低头一看,自己还拉着他,不由得大是尴尬,赶紧放开了他。
元珑大笑,突然靠近身去,低低的在他耳边道:“你脸红的样子很好看,比你板着脸,或是假笑要好看得多。”
温软的气息喷在他脖子上,他莫名的开始觉得身体发热,赶紧转过了脸去。
“我想,”叹息,元珑笑道:“我会忍不住的常常想逗你脸红了吧?”
“王爷真的就没有别的正事可做了吗?”刘元度知道自己越生气元珑就会越高兴,根本不把他的话往心里去。
元珑摇摇头笑道:“你这家伙不受激,一点都没意思。走吧。”催马先行。
小小的庭院,如普通乡间农舍,竹椅石桌,青藤绕梁。
“你来这里干什么?”刘元度皱眉不悦的问。
元珑微笑道:“本王一片好心,念你思念兄弟日久,所以带你来看看你那宝贝弟弟。”
既然已经来了,多说也是无益,刘元度下马走进了院子。
“元夕,元夕……”
无人应答,却只见一片狼籍凌乱,仿佛有大队人马来过。
元珑站在外面也不动,看他跑进奔出,喃喃的道:“奇怪了,好象没有人在这里啊。”
刘元度冲了出来,看着他,“王爷,元夕在哪里?”
元珑皱眉道:“我怎么知道?”
刘元度点点头道:“那么,不是王爷干的了?”
“是我干的。”元珑指指庭院,“这么乱,看样子是那天他被段羽拿去后就没有再回过这里来。”
“那他现在在哪里?”刘元度轻柔的问,隐隐的,可以听见他咬牙的声音。
元珑悠闲的用袖子扇了扇风,“哎呀,一路奔来,可累死本王了。”
“王爷,我只想知道我弟弟元夕他究竟在哪里?”刘元度想杀人了。
元珑奇怪的看着他,“不是被你救走了吗?”
“你……”居然得到这样的答案,刘元度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王爷请先回府,元度有要事要办,回头便来。”
“那怎么可以?”元珑不满的道:“你可是自己答应过,没有我的吩咐,哪里都不能去。”
刘元度越发咬得牙痒,就是这句“没有我的吩咐,哪里也不能去”可真是害苦了他。
白天一步不离,上朝下朝都随行身侧也就罢了,连应酬吃饭,上红楼喝花酒都要他陪着就有点过分了,更气人的是,连晚上在书房喝茶看书,进卧室更衣入眠,都不让他离开半步,就差没让他陪寝了。
想到这,他又叹了口气,因为被逼得怕了,元珑沐浴的时候害得他一边看家仆往桶里倒水,一边手足冰凉,暗自想:不会让我盯着他洗澡吧?虽然都是男人没什么好害臊的,但他还是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不舒服。所以,当元珑让他回避的时候,他像是得到什么天大的恩赐般大大的舒了口气,引得元珑一直大笑。
越想越觉得丢脸,他已经隐约听得市井间有传闻说朱虚王元珑好男色,将他这个堂堂的护国大将军藏在府中,同行同住,亲密无间。
真是的,什么跟什么啊?
“喂,你发什么呆?”元珑用马鞭梢戳了戳他的肩头,“你到底要不要去救你弟弟啊?”
刘元度瞪着他,“你又想怎样了?”
“没我的吩咐,你当然不能离开我啊,不过,你可以带我一起去,这我倒不反对。”元珑看着他生闷气的样子,几乎没笑死。
刘元度无奈的上了马道:“那你跟着来吧。”
“看来我也还是不要问你去哪里比较好。”元珑微笑着,能看到刘元度发呆,这一趟海震是来得值啊!
清净观。
元夕喝着清茶,纤长的指间夹着一枚白子轻轻放落棋盘,笑道:“西南形势不妙啊,我还是先做眼活了这一片再说。”
清净执着一枚黑子轻敲棋盘,低笑道:“你比元度下子更狠,半分活路不肯留,你啊,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不是说哥哥会来这里的吗?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他来。我就说不可能吧,那个朱虚王好不容易扣住他,哪肯让他出来?”元夕漂亮的眼微微上挑,斜睨着清净,“看样子,你要输了。”
“我怎么会输?”清净凝神细听了一下笑道:“他们来了。”
“他们?”元夕微惊,“你是说,那个朱虚王元珑也来了?真是,他跟来干什么?”
“你好象不怎么喜欢他嘛。”清净微笑看他。
“你不知道现在外面说得多难听,他自己不要脸,哥哥可还得做人呢,你也是,非得要走这步棋,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哥哥牺牲太大了,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啊?”元夕气恼的道:“要不是你……”
“元夕,我就猜你在这里。”刘元度冲过来一把拉住了弟弟的手,“你的手好冷,怎么不多穿点衣服?最近好不好?身体有没有怎样?”
“哥,你不用太担心,我和你一样大,你只不过比我大一个时辰而已,我知道自己照顾自己,你也应该更关心自己才是。”元夕轻叹,这个大哥总是拿着长兄如父来当大道理,跟本不理会他们俩其实一般大这个事实。
元珑轻轻握紧了手。
“你的手好冷。”遥远的那个冬日,遥远的大殿深处,那个细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喘息着说。
他的心,于瞬间被撕裂成片。
元昕,他的弟弟,年仅九岁的弟弟,死在他手中的弟弟。
活泼可爱,见人就笑的元昕。
父亲最宠爱的元昕。
他转身冲了出去,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过元昕了,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有想起过元昕,他承认他的冷血,可是,当他看到这对兄弟的时候,他忍不住的会想,他,曾经也是有一个弟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