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墨 中————者也

想来想去，怎么样的结果对他都很好，怎么样的结果，他都会开心。

微笑着轻轻闭上眼睛，眼角却滑落了一滴泪水。应该是太开心了，所以掉了眼泪，是太开心了，是太开心了。

猩红色的长椅，血色的长裘，包裹着一身白衣的他。

弥漫在血色之中，他却笑了，如同阳春三月的花朵，眼角的泪水如同露珠。

他开心的笑了，太开心了。微笑变成大笑，响彻了整个庭院。

已经傍晚了，赵析还在皇宫的御花园中忙活着，吩咐着太监和侍卫们将桌椅摆好，布置好明天晚上需要的东西。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事情也快忙完了。赵析招呼了一下太监总管，将其余的事情吩咐了一下。伸手将林来福招呼了过来，他与林来福一前一后慢慢的顺着大理石铺成的道路朝外面走。昨夜下了一场雪，今天却是大太阳天，将路上的雪晒的都化了。宫里的太监们将道路扫干净了，却依然有些湿漉漉的，走在上面，仿佛能够感受到脚下的湿润。

“今朝花好月圆，不知明朝是否依旧？”赵析走在前面，突然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是一声轻叹。

“大人，明天还是一个大太阳天，您就尽管放心，宴会绝对会热热闹闹的。”林来福以为赵析说的是天气。

“好，明天是太阳天就好。”赵析的心中微微的不安着，仿佛，明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想起今天早晨在街上瞥见着大哥的身影，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起来。

那次刺杀皇上的是大哥，刺杀他的也是，明天，莫非大哥还会过来？究竟是谁摄去了大哥的神智让他成了一个冰冷的杀人武器，是青翎么？青翎有清音咒，能够让人在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无法动弹，或许，也会摄去人的神智。

如果是青翎，那么，他怎么忍心这么对大哥？他，应该是爱大哥的吧，怎么会忍心这么对他？。

一切都是一个迷，他没有暗卫没有养杀手，他无法查出这些事情，只能静静的等待着与赵乾下一次的相遇。如果，再次遇到大哥，他一定不会放开手，一定不会。就算是赵乾要杀他，他也一定要拉住赵乾的手，将赵乾留下，让他的神智能够恢复。

大哥，是他最后的亲人了。

哎----想到赵乾，赵析的眼角湿润了起来，热气在眼周围蔓延，眼泪要落下却被他忍了回去。

走到半路，前面走来了一个人，是云落。他穿着一身的明蓝色袍子，上面绣着银色的麒麟，头上带着一定白色狐裘做成的帽子，帽子上面的毛随着他的走动轻轻的摇动着，很是好看。

云落？他这么晚到宫里来做什么？赵析心中有疑惑，却仍然恭敬的对着云落行礼，嘴里恭敬的喊着：“五王爷。”

走到他的身边，云落停了一下，赵析的身体紧绷了起来。云落只是轻“嗯”了一声，就擦过他的身体走了过去。

赵析回头看了一眼云落的背影，转过头继续走路。

心头微有些失落却也欢喜，失落云落态度的冷淡，欢喜云落终于不再纠缠他。为何失落？这不正是他想要的么？与云落不再纠缠，相遇时擦肩而过，相见时只有君臣之礼。

洒然的笑了笑，笑自己总是庸人自扰。

明明是一样都在天地之中，走到皇宫外面，呼吸却猛然十分顺畅了起来。空气中仿佛带着雪花的香气，冰冷却沁人心脾。

“走吧，回府。”赵析低声说了一句，低着头就要进早就等在那里的轿子。眼角瞄到一个熟悉的轿子，那顶轿子旁边的窗口掀开一觉，红香玉在轿子里面看着他。赵析直起了身子，让林来福等在轿子边上，他走到红香玉的面前。

红香玉在窗口死死的看着他，面容中有怨恨。

“臣见过未来的王爷夫人。”赵析故意弯腰对着轿中的红香玉行了一礼，脸上却带着轻蔑。红香玉本想忍了下去，可是一想到现在云落已经是王爷了，她虽然不是正夫人，却也是云落唯一的夫人。现在的赵析虽然是户部尚书，与她的身份，却是臣与君的差别。她是皇族的人，他却不过是皇族的仆人。

红香玉一身的紫衣，披着紫色的长裘，掀开轿帘走了出来。

“多日不见，夫人越发的美艳动人了。”赵析说着恭维的话，眼中的讽刺意味却更深。

“赵大人素行不端，不怕别人看见，以为你对香玉不轨么？”红香玉轻启红唇，冰冷的吐出了几句话。

“我与你已经行过云雨之乐，不知道夫人想再怎样让我不轨呢？”赵析慢慢的说出这句话，红香玉听到以后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

“那是你强迫我的。”红香玉的声音有些尖锐，像是急于辩驳。

“这件事情，只有你知我知，还有你的贴身丫鬟知道。我是不是强迫你，是不是被如烟下了毒，只有我们知道。”赵析轻笑了起来，继续说：“香玉，你要记住了，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你，我--还有你的贴身丫鬟。”

“你要小心身边的人说露了嘴，那么，到时候你不仅坐不上王爷夫人的位置，连性命都可能不保。”赵析仿佛是在为红香玉着想，告诉红香玉可能会出现的危机。

其实，他只是不敢肯定一切是不是红香玉做的，他只是在猜测，可能回事红香玉做的。如果，不久之后，红香玉的贴身丫鬟不小心死了。那么，那时，他就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我什么要不怕，我什么也没有做。我没有做过，自然不怕什么说漏嘴。你竟敢如此放肆，对我说这种话。我会把这些话话，全部告诉王爷。”红香玉激动了起来。

“你如果敢说的话，就说吧。”赵析微微一笑，恭敬的对红香玉行了礼，转身走回了轿前。

红香玉仇恨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他却一脸的笑容，上了轿子，隔断了红香玉的视线。

轿子微微的摇晃着，让他有些困了，不如小寐一下，回了府中，来福肯定会叫醒他。就睡一下吧，实在是困了。赵析闭着眼睛，随着轿子的摇晃，慢慢的睡着了。

到了府上，林来福没有叫醒他，云霄将他抱了出来，直接抱进了卧房之中。赵析躺在床上，朦胧的睁开眼睛，看到是云霄，就安心的闭上了眼睛。云霄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将赵析身上的衣衫脱了下来，他也脱了外衫，将赵析抱在怀里拉过棉被给两个人盖上。

这样的感觉，很幸福，服侍着析儿，看着析儿在他的怀中沉睡，让他感觉很幸福。

如果可以，就这样一生一世该有多好。

云霄抱着赵析，两个人就这么想拥着睡着了，互相在对方的身体上吸取着温暖。

天气如同林来福说的一样，是个太阳天。今天的阳光格外的灿烂，赵析让林来福将皇上赏赐的金子包了两百两出来，今晚的宴会，他就送这些金子。

应该，他是送的最少的吧。尽管那些大臣们心中不情愿，但是为了能吸引皇上的注意，肯定会送很多的金子和银子。

站在户部的庭院里，赵析看着天上灿烂照耀的太阳，却无端的感到了寒冷。今天，似乎有些反常，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想也没有用，一切等到遇到的时候才知道。现在就在这里胡思乱想，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过是杞人忧天而已。

张禹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赵析想上前打招呼，赵析用看所有大臣一样的目光看着他，让他止住了上前打招呼的脚步。

赵析信步走到张禹的面前，轻轻拍了一下张禹的肩膀，淡笑着问：“见到户部尚书为什么不行礼？”赵析明明在笑着，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仿佛是在敷衍一般。这样的赵析，让他感到陌生。

他忘记了，那日晚上，赵析对他和丛浩说的话，他们，将不再是朋友。赵析是户部尚书，而他只是一个户部的一个小官员，见了是要行礼的。

“赵大人。”张禹恭敬的低头行礼。

赵析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进大厅去。

“官场中没有兄弟。”赵析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了起来，张禹听到之后很想反驳，却终究没有那个勇气。

赵析看着张禹进了户部，心中有些刺痛了起来，他想起了丛浩，想起了昨日下午，他密见皇上进的妙计。皇上称赞了他，夸他忠君爱国。他出卖了一个朋友，却换来了皇上的宠信，换来了大理国的不干涉，这，很合算。

他密见皇上，告诉皇上梦罗齐丹喜欢的不是公主而是丛洁将军的小儿子丛浩，梦罗齐丹与丛浩早就两情相悦，早就私定终身可惜担心丛洁不同意。所以，正好趁此机会，皇上下密旨让丛浩代替公主出嫁，一来笼络了大理国，二来也成全了一对佳眷，实在是两全齐美之策。

他不知道皇上究竟听进去了多少，只知道皇上一直用过于热络的目光盯着他的身体。他的话音刚落，皇上就答应了。他刚出去，皇上就下了密旨，让太监总管带着密旨去了丛浩的府上。

丛浩会怎么做？现在怎么样？哎--他什么也不知道了，也不想担心那些事情，他与丛浩从那日晚上往后就不是兄弟了。他不想去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操心，不想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

心还是疼痛着，那就一直疼吧，不管如何疼痛，都不会改变他的想法。只有这样，才能报仇。他的敌人太强大，他只能这么做，只有这么做。

赵析握紧了双手，仿佛这样想，能够让他的心安静一些。

他知道，对丛浩，他的心会永远愧疚。他知道，以后他会亏欠更多的人，会对更多的人感到愧疚，他却只能这么做。

报仇需要舍弃的东西似乎太多了，但是，他没有退路。

前面也许是光明，也许是黑暗，也许什么都没有，他却只能走下去。

冬日里的白天短暂，夜晚很快的降临了，大臣们让下人将银子或者金子交到收记礼品的太监那里，一个个的脸上强带着笑容，看着辛苦搜刮的银子就这么消失了，不难过才怪。

林来福交完银子就回去了，赵析让他晚点儿的时候再到皇宫外面等他。御花园中挂满了灯笼，照亮了半个夜空，连星星都变得暗淡无光起来。

开宴之后，皇上先是夸赞了赵析做事好，夸奖这次宴席比上一次还要好上百倍。然后是大臣们一个又一个站起来恭维皇上，赵析也站起来对皇上说了一堆赞颂的话，皇上高兴的红光满面。

赵析尽量的不去想，却依旧将所有的大臣扫了一遍，丛浩没有来。心中微有些不适，他赶紧饮下了一杯酒，扯出笑容。

只是在心中的一个角落，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刺客

宴席上众臣在美酒的催化下，一个个都喜逐颜开笑容满面。银子去了还可以从百姓的身上搜刮回来，想开了的众臣自然就开怀畅饮了起来。

赵析坐于左边第三位，第一位是丞相，第二位是刑部尚书，他的下面做的是礼部尚书，这些人都是太子党一个个面容倨傲，不屑与赵析交谈，赵析也乐得清净。

看着场中间舞姬们柔美的舞步，喝着美酒倒也十分的舒适。美酒，美人，曾经这些是他最爱的东西，现在--都没了兴趣。女人的身体，似乎已经勾不起他的欲望了。赵析看着场中间衣着暴露的舞姬，有些黯然的饮下了一杯酒。

昨日，赵析让御林军的统领宴会的时候加强守卫，每一个进来的舞姬都要经过仔细的搜查，连那些太监和宫女进到御花园也要同歌姬一样被全身搜查一次，只要有一点儿疑点就不会放他们进来。

这样，刺客应该不会进来了吧。即使不加强守卫，刺客应该也不会来才是。如果真的来了，只能说明刺客的主子是个白痴。刺杀为什么不选在平日，而每次都选在宴会中，他们难道觉得宴会的时候刺杀会容易？赵析讽刺的笑了笑。

既然敢刺杀皇上，那么刺客的主人应该是一个有胆识有计谋的人，今天，不会出现了。赵析怀着常理推测着，却依然小心的观察着周围，观察着是否有可疑的人出现。

虽然常理如此，但也不敢保证不会有另一批刺客行刺，现在的皇上太昏庸了，难保武林人士不来刺杀他。武林中人都是一腔热血，以他们的思想杀了这个狗皇帝，下一个就会是一个明君。这种思想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如果现在杀了这个皇帝，他敢保证下一个比这个更昏庸。这个皇帝还不到死的时候，现在死了，太子就理所当然的坐上皇帝的位置，到时候，黎民百姓会生活的更加水深火热。

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如果这样他就不能替赵家报仇了，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发生。他要尽快的弄跨太子党，让太子受到该有的惩罚，让赵家上下几百人安息。

赵析看着场中舞姬的舞蹈，脑中思索着别的事情。他的眼角撇到云霄坐在右对面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赵析微笑着对云霄举起了酒杯。云霄今天穿了一身淡紫色的长袍，只是缕着金边没有任何的花纹。这样朴素的袍子传在云霄的身上却脱俗了起来，让云霄坐在对面显得鹤立鸡群，不似世间的凡人，倒像是哪家修行云游的道士。

暗暗一阵好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赵析冲着云霄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看到对面别的人看向他迅速的换上一贯的微笑。

云落静静的看着赵析和云霄之间的互动，他微笑着与过来敬酒的大臣寒暄着，心里却蒸腾起了热焰。现在他只能冷落析儿，为了让皇上再次恩宠他，为了让那些大臣支持他。析儿，终究会是他的，等他得到了皇位，析儿就再也逃不开了。

歌舞姬轮流着上来，赵析看的竟有些昏昏欲睡了起来，坐在他两边的礼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就当他不存在般隔着他说着话。赵析听着他们为了能够让对方听见不得不提高嗓门，十分的想笑。他这么大个人，毕竟不是空气，想穿透他的身体听到对方的话自然十分的困难。更别说这两个大臣身体坐得很直，既不向前探身也不向后探身，就这么不看对方大声的说着话。为了不搭理他，两个大臣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可笑啊可笑。

幸亏乐器的声音很响亮，否则两对面都能听见他们谈话的声音了。

皇上怀中的那个男孩似乎是困了，拉着皇上的衣角低声说着什么，皇上听到了男孩的话眼中冒出了暧昧急色的光芒。他让大臣们继续欢宴，然后匆匆忙忙的拉着男孩的手离开了。

皇上离开之后，赵析拍拍膝盖站了起来，语带戏谑的对身边的两个大臣说：“两位尚书，请。”说完，忍不住还是“噗嗤”笑出声来，惹来两个尚书的怒视。

本来宴席让他觉得沉闷，可是身边这两个老大臣实在是有趣的紧，两个人刚刚在谈论今晚的月色。难道实在是无话可谈了么？还是故意一直说着话就是想将他逼走呢？不管是什么样，反正他不想坐在这两个人中间了。再坐一会儿，估计他的耳朵就要聋了。

两个都是户部尚书了，还如同孩子般可笑。赵析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转身朝着外面走了过去。不知道这些大臣们捐了多少银子，应该不下几百万两吧，或者是上千万两。赵析沿着御花园的角落慢慢的走着，角落里阴暗处也安插着御林军，赵析撇了撇嘴继续走。早知道刺客不来，就应该嘱咐御林军统领不要安插这么多的人，现在他想清净一下都不行。哎--要不，还是回去吧。

皇上今天晚上不可能再回到宴席了，他还是回府去吧，明天还要到户部点数银两记账入库，看来有很多事情要忙了。

沿着角落慢慢的走着，走过两个侍卫面前，赵析走了几步迅速的退了回去。他惊愣的睁大眼睛盯着其中一个侍卫的脸，颤抖的伸出手指着那个侍卫：“你--你--大哥！”

赵乾伪装成侍卫进到了御花园却一直没有机会到宴会那里去行刺皇上，他正准备撤回去，却看见缓慢走来的赵析。他记得宫主的话，见到这个人要杀了他。

“大哥！”赵析迅速的抱住赵乾的身体，没有发现赵乾的手轻扬了一下，身边的另一个侍卫已经倒了下来。

赵乾的手一翻又出现一根粹毒的银针，他刚想要插到赵析的身上，却被赵析的叫声打扰的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