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做黑道的那个,不是幼稚园的那个。"想到第一次的见面,我这样提醒。卡莱尔发出从喉咙深处的笑声,听起来有点象金丝猫在满意地打胡噜时的声音。
三天后,梅的父亲给我帐户的第一笔汇款寄到,而卡莱尔也打电话说和他的Darling约好时间。
我带着自己的支票本去赴约。在谈公事前,我们三人,我,卡莱尔和他的情人,一起吃了据说是纯正发风味的墨西哥料理。
吃到一半我的舌头开始发麻,只有用冰镇过的香槟来解渴。
"关于上次的事情,我同意。"
等到一直在望着舞池的卡莱尔,终于忍耐不住跳下去之后,我对坐在对面的男人说。他点头,神色并不惊讶,举起手中的酒杯。
我却并无现在就与他庆祝合作愉悦的打算。
"但只一个条件。Narcissus还必须是我的。名义也好,实际也好。"
他看我,蓝灰色的眼眸在水晶杯的映衬下似乎澄澈到底。
"你应该也知道Narcissus现在相当与被我买下了一半了。"他说。
我点头。在那段最困难的时间,卡莱尔陪我东奔西跑,而众多贷款亦有署着他的名字的。
我将手中的支票本推了过去。那中年男子看着我,过一会,露出颇有兴趣的笑容。
"你是想说让我随便添一个数目吗?"
我摇头,平心静气。"如果数字太离谱我当然也会拒付。"
他点了点头。我留时间给他思考,将视线转到舞池。
不知什么时候,乐曲从柔和的两步换为轻快的华尔兹,卡莱尔正带着一个少女在舞池里旋转。那女孩飘起的裙摆在一派黑色西装的男人映衬下,相当柔媚。
那男人用手指轻敲了一下桌面,我回过头。
"那就这样。"他说着,拿笔在支票上写了一个数字,推过来给我看。
那和我估摸的数字不相上下。
我点头。将支票撕下给他。
当他将钱提走后,我的帐户上剩下的将只是三位的数字而已。
突然想起李。大学时他曾经身上只带着一点钱跨过边境去加拿大旅游,搭乘过路车,晚上睡在当地同学家中,或者找最便宜的汽车旅馆。
那是我永远无法做到的事情,因身上不带有充足的钱,我便永不会觉得有安全感存在。
从见面的饭店出来时,我在世上唯一剩下的,便只是Narcissus。
而关于这点,我决定不让自己后悔。
29。
接到费希特的电话时,我正在与欧斯特谈关于新出专集的配曲。
费希特问有没有时间共进晚餐。我夹着电话翻行程,发现三天之内只有当天晚上可能排出空挡。
放下电话看见欧斯特对我露出明晓一切的表情,我当没见他的表情。
欧斯特是二十前做曲界一度红极的人,却只在走投无路时才出手。他喜好的是美酒美人。而我能打动他的只是价钱而已。
我们在谈分成,他对我的提议并不满意,然而若我的消息没错,他近期会急需大笔款项。
在欧斯特走时我和他握手,告诉他只要改变主意任何时候都可以回电话给我。
然后要解决的是迈克的事情。当我提起蒂娜时他一脸惊讶。
"是有人拿照片威胁你吗?"他问。我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
我知道那不过是他的习惯,但却必须拜托他,不要随时都保持那种轻易迷倒人的微笑。
"是倌鹊呐笥选!?br> 迈克看我,过半晌才说。
"你是说……"
我叹气。
纵然银行里的存款只剩下三位数,拉皮条的那种生意我还是不会去做。
事实上是蒂娜的朋友拜托蒂娜,而蒂娜又拜托了我。
迈克一脸不信。
"可她说爱我。"
过了许久他才喃喃说。我只有再叹气。
所谓我爱你,也不过是几个简单音节。
女人若是能让男人从她的表情估摸出心思,或者在不想对方发现自己想事情时被对方发现,那不如买块豆腐撞死好了。
迈克走出我房间时,脸上表情还很幻灭。我看下表,很后悔和费希特约在了那种不穿礼服就无法进入的餐厅。
那种衣服我并不多。在银灰与纯黑中犹豫时,梅推门进来。
"黑色那件。"她说。
我挑起了银灰色的那身。腰身有些紧了,要吸一口气才能拉上背后的拉练,但也还不至影响呼吸。
"可能晚些回来。"临走时我交代梅。
走进大厅,黑色燕尾服的侍者听我了费希特的名,带着我走到一处两人桌。
纯白的火鹤花插在水晶花瓶里,我不记得火鹤花也可以有这样颜色的。
费希特为我和他都点了餐。侍者倒给我白葡萄酒,前菜是以新鲜柠檬浇汁的贝类。
费希特不太讲话,偶然开口,多是为评价口味。直到我的甜点撤下,靠在座位上安静不语的他才举起酒杯。
"庆祝?"
我看他,等他说出理由,他却只是将酒杯举到唇边,仰头喝下。
身为女人的好处之一是你不必按照对等原则和男士拼酒。
然而当我知道这点时,已经过了一年与满桌男人对干伏特加的时间。所以也总想不起运用这项权利。
"科里昂那天去找了你?"
我的脑袋运转了一圈,才将这个名字与那天在控制室的墨镜中年男人连在一起。然后明白我他刚才所说的庆祝是指什么意思。
我挑眉,费希特见我的表情问是怎么。
我实话实说。
"我本以为你会告诉我,对不起,不过请不要再期待今后晚餐的邀请了。"
虽然是要改走正途努力成为堂堂美国国民了,但是黑道毕竟还是黑道,与知名律师的身份格格不入。
费希特笑。过了一会开口。
"以后可能不会有一起共进晚餐的机会了。"
我大大叹气。
在银行里只剩下3位数字的存款时,听说又少了一个可能提供免费晚餐的人,还真是项巨大损失。
回到家中,发现梅还没有回来。
我先去浴缸洗澡,想着下张专集要用什么名字。
等终于从浴室出来,见到梅正坐在沙发上脱鞋。她抬头见到我,一脸兴奋。让我猜他见到谁。
我把手碰到冰箱里的罐装啤酒,想了一下,又折去一边拿果汁。
"是小菲哦。而且居然是在超市里,他推了个大推车,好可爱呢。"
我不觉得超市里的大推车有什么好可爱的。
或者,专集的名字就用乐队的名字?
可是那就意味着也就是公司的名字了。封面上出现过多相同单词感觉会很奇怪。
梅还在谈论关于菲尼克斯的事情,门铃突然响起来。
我和梅对望一眼。
她的表情是否认,她有任何会在这个钟头找到家里来的关系。
我拿起门边电话,屏幕变亮,显示出熟悉的身影。
我打开门,闪身让妈妈进来。梅似乎比我更没有心理准备,在沙发上坐直身体。
一身丝绸套装的妈妈没有开口,板着脸巡视着我的衣服,甚至推门去看卧室。
她所看见的当然也只是脱下来扔在地上的衣服,随意搭在椅背上的丝袜,还有没有收拾的床铺。
梅一脸现行犯被抓住的样子,我站在窗边喝果汁。
显然这招惹到了她,她开始对我发百般的牢骚。
我觉得很烦,明天一早我还有一处电台合作合同要签,而本说他可能是挖到宝,让我去见。
我拦住她的话头,指给她看沙发边正准备溜的梅。梅对我的背叛怒目而向。
看来我那唯一的避风港想法也功亏一篑地泡了汤。
妈妈拦住了梅,可是并不打算对我放手。
"听说你现在和黑道混在了一起?"她问。我不知道这种消息为什么会传得那么快。
我告诉她,我已经是28岁的女人,也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她在沙发上坐下,一手拉着梅,看着我,一脸惊愕。
等她的眼眸中开始出现泪光,我知道今晚早睡的计划又要完结。
她开始落泪,安静的那种哭法,说她只是想了解我的生活,只是想明白我的想法而已。
我继续喝果汁,梅则在一边,一脸吓呆表情。
我有些同情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落泪,绝对是对于少女心的巨大冲击。
仿佛之前认为天经地义的事情,在那一刻都倾颓为废墟。
"我知道你恨我,从你十岁时就恨我。"
妈妈还在说。我将喝完的盒子捏扁,扔到一边的垃圾篓。觉得她高估了我。
十岁时的事情与感情,靠我的记性是无法记得清晰的。
所以我其实不想她这么努力。我不需要她来了解我和我的生活。
我需要的只是她把梅带走。让我一个人待着就好。
30。
第二天一早,与合作电台的谈判,以失败告终。
没有睡醒的时候,我脾气一向不好。但这次无法签下,原因却不在此。
事先说好的条件,对方却突然反悔。还提出许多附加条件。
我在公司楼下刹住,下车时把车门重重摔上。
走进办公室时本看到我的表情,不用开口就明白过来。
"还有别的电台愿意合作。"他说。
我问他是否和他昨天说的那人约好了时间,他看了下表,说还有半个小时。
如果谈判顺利的话我本来是应正在签背书的。
我叹了口气,告诉本我会在休息室,等下人来了让他叫我。
清早休息室一般不会有人来,我卷了毯子倒在沙发上。
过一会听见门响。我没有睁眼。等着对方见有人在睡觉就自动离去。
那人反走过来,并且坐在我正睡着的沙发上。
我睁眼,见到凯的脸。
他问我是否是不舒服。我想了一下。
"本来还好,现在开始不舒服了。"
他笑,似乎那是一个有趣笑话。我突然想到他既然会来,菲尼克斯也应该在。
十天的期限已经到了,Narcissus从现在必须开始投入下一轮运作了。
"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他问。
我本能想拒绝,接着想到今晚并没有事务会谈。
而家里则有妈妈在。
我点头。他的目的达到,终于肯出去放我一个人睡觉。
一旦在白天睡觉我就容易做噩梦。
在梦里也知道是做梦,却还是会被那碧色的湖面吸引。
而沉入。
我一身冷汗地醒来,本正低头关切地看我。他说他约的人已经来了。
我和本回办公室。屋里的一个人正坐在我的座位,看我们来了抬头一笑。
明亮如光的笑容,脸颊一侧是深深的酒窝。我在心里为本的眼光喝了句彩。
见到我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时的动作也如带动阳光。
"安小姐?"他说,"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点头,回身告诉本去准备签约的资料。他一脸惊讶。
"可是你还没有看他的映带……还没有听他的歌。"
我摇头。
有些人天生下来就是明星的。
本离开,我转身面对那少年,才想到没有问他的名字。
不过本名本也没那么重要。
"我想叫拉因斯。"他回答我。
见我没什么表情回应,他露出一点小小笑容。
"安小姐肯定知道,这是菲尼克斯的本名。"他仰起头,望向天花板。
"终于可以到菲尔工作的地方来了,真是好象做梦。"
我看着他,想提醒在演艺圈,同一公司人之间的恋情,甚至比上班族的办公室恋爱还要忌讳。
转念一想,记起没有那个必要。
我让本带拉因斯去参观一下我们公司。合同准备需要一天,最早也要明天才能签。
我在处理一些文件时菲尼克斯敲门进来。
看来他那个小崇拜者至少今天是没运气到迎面撞上崇拜对象了。
我瞥了眼菲尼克斯的脸,眼睛旁边还有淡青色痕迹,但没什么不是一个高明化妆师可以巧妙遮盖的东西。
明天要开始为新专集的宣传工作,我需要他们每个人都以最佳的形象出现。
菲尼克斯向我道谢时,我一时没想起来理由。
然后才记起那个晚上的事情。
我耸了耸肩。那晚上真要多谢的,其实是李才对。
菲尼克斯轻声说了那句后没再开口,却也没有做出离去的姿态。我终于注意到他的表情。
在家乡教堂的告解室前,经常见到的表情。
我不知道自己还做神甫的潜质。
视而不见并不困难。但我接着想到刚加入公司的那个小鬼。
我把菲尼克斯带到沙发边坐下。他避开我的视线,放在膝盖上的两手攥在一起。
"安,我想应该告诉你,那天的事情真的不是凯的错。他只是……他只是真的生气,因为那个女人的事情。"
我偏过头看他,菲尼克斯转过视线。
我感觉说出下边的话对他是无比艰难的事情。
"因为那女人将凯的事情捅给了记者,他的妹妹的婚事最后也告吹了……凯,凯他和家人的关系本来就不是很好,只有这个妹妹……"我想起报纸上看到的那张年轻政客的脸。
还是利益不够大。
否则就算凯是虐待狂的身份暴露也无所谓。
我只是不懂,就算是这样,又和菲尼克斯有什么关系。需要他做出这种自责的态度。
但那都与我无关。
"菲,那是你的选择,你的人生。只要你自己愿意,我不会有意见,也不会干涉。"
菲尼克斯看着我。黑色的眼眸似乎望不见底。
我几乎要被那似乎无边的眼眸吞没了,他才突然掉转视线。
"那样的话,就好了。"我听见他轻声说。
31。
我尽力不去关心凯与菲尼克斯的事情。
对两个坐在身边的人视而不见,我开始大吃。
事情繁重时,我的食量反会减少。难得有胃口时,就绝不能放过机会。
凯只吃了些前菜,就点燃烟开始抽。菲尼克斯则是连水果沙拉都没有动。
我吃完主菜,喝光汤,吃掉自己和菲尼克斯的那份甜点,又再多叫了份冰激凌。
这里有一种加了巧克力酱的巧克力冰激凌,很是美味。
等我终于满意地放下勺子,叹了口气,凯看向我,露出笑容。
"你的胃口还跟以前一样好。"
虽然努力辨别,似乎也无法在他的语气里找到嘲讽的意味。所以我也老实点头,当他是发自真心的艳慕。
菲尼克斯一直没开口。只在凯旁边的烟灰缸满了时,做手势让侍者换上一个。
凯将手中只抽了几口就捻灭烟。
"你妈妈过来了?"
我怀疑地看他,然后想起这段日子梅总是不见人影。
以为她是终于找到其他睦秩ぃ疵幌氲剿獯蔚闹醋懦龊跻饬稀?br>
再以前也这样。小时候玩过的娃娃,虽然不喜欢后会扔到一边,但在喜欢时却是晚上睡觉也要抱在怀里的。
我微微叹气。总是忘记,梅毕竟也是继承着里斯家血统的人。
随即想到为什么凯会在今天邀我出来。
他应该不是好心想要让我有避难的地方。因此一定是想看看后院起火人的烦恼。
我偏不让他如愿。
凯看着我笑。
"上次你跟我提到安妮时还以为是喝醉了的胡言乱语,倒没有想到是真的。"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
凯挑起眉。
"那不是你的错。你的父亲救了你却没有救你的妹妹那不是你的错。"
我微微眯起眼。下一秒钟,听见菲尼克斯低叫出声,"安!"
我拿起叉子的手被他按下。我转头看他,露出一点笑容。
"放手,你弄疼我了。"
菲尼克斯犹豫着。我知道他是怕只要他一松手,下一秒钟我就拿着叉子刺向对面坐着的男人的眼睛,或如果运气够的话,直接是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