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阙难耐的闷哼一声,努力睁了睁眼皮,挣扎着疲惫的身体想要起身,四肢处传来的无力感让他重重的摔回床上。屋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人哼着愉快的小调。孔阙有些怒想要喊一声,喉咙却死活都发不出声,气得他只能在心里咒骂门外的人。
不知是烧坏了脑袋还是被气的,孔阙竟分不清自己现在所在之处,纵使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熟悉。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孔阙在心里咒骂,那人是在搞破坏么?难道他不知道这里还有个病人么?
孔阙在床上挣扎了很久就是起不来,越是急身上的汗就出的越多。湿哒哒的衣服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让人觉得有些恶心。孔阙咂咂嘴,伸出舌头舔舔沾有血渍的唇,腥咸的味道让他作呕。空空的胃已经开始翻腾,不停地向外冒着酸水。孔阙强压住不适低声喊了句。
“谁……在外面?”声音很小但他觉得屋外那人定能听到,没什么根据,就是直觉。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了噼里啪啦类似于锅碗落地的声音,还有一声男人的咒骂。听着渐渐走近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还附带了些东西倒地的声音。孔阙有些后悔,毕竟屋子里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都是他和老姐辛苦攒钱买来的,现在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被个陌生人活生生糟蹋了。
进来的人端着白玉色的碗,嘴角噙着温暖的笑。孔阙看到那人的模样,内心高涨的气焰一下子消了下去。孔阙有些颓废的仰面躺回床上。他就知道自己是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只是为什么都知道了,心里还要抱着最后一份希望呢?
白衣男子微微叹气,他也是在情场上多年打拼下来的,自然知道孔阙在苦恼些什么,只是在对方心意未明的情况下,他根本无法给眼前的孩子任何鼓励。张了张口原本想说的话被咽了回去,换作调笑的口气,男子说道:“你以为是谁呢?瞧你那失望样,我来看你就不错了,要不是我恐怕你早就归西了。”
孔阙瞥了男人一眼,有气无力的唤了男人的名字。“少阳。”“我可不可以知道你怎么会有这屋的钥匙?”
男子走近床边,将手里的粥放到床头柜上,坐在孔阙身边。冰凉的手掌按在他的额头。“嗯,不是这么烫了。”说罢冲孔阙弯弯嘴角,很显然他并不想回答孔阙之前的问题。
孔阙不再多问,闭上眼睛继续享受这久违的感觉。几年前他生过一次重病,只是病因忘记了。每当夜晚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总能想起当时仅存的画面,那个女人整晚整晚的陪着他,拍着他的背,像是哄两三岁的孩子一样。明明两人的年龄一样,女人给他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孔阙有时候会想,是不是离开母亲太久了所以才会混乱了姐弟两人的相处模式。
坐在床边的人没有离开,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孔阙。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发呆。孔阙睁开眼的时候,正巧看到男人失神的双眼,空洞,灰暗不带任何生气。孔阙楞了一下,手不小心碰掉了枕头边的闹钟。
少阳拣起闹钟,拍拍他的额头,仿佛刚才孔阙看到的一切只是幻觉。这个人是个谜,但是是个好人。这是他在接过闹钟时,脑海唯一闪现的语句。
“孔莺,给我打过电话,说让我照顾你,她说你是那种什么事都只会自己扛的人,对身边的任何人都不存在信任这种感情。”少阳停顿了一下,直视着孔阙的眼睛。“可是,我觉得好像并不是这样。”
这是少阳第二次对他说这么多话,孔阙有些受宠若惊。他印象中的少阳应该是寡言少语才对,就像一朵生在峭壁上的花,即使再美你也无法拥有。孔阙低头轻笑,不否认也不承认,他突然很想问眼前的人,为何会选择少棠那个看起来如此轻浮的人。可是话到嘴边,又问不出来了。
孔阙心想,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不再理会眼前的人,起身下了床。少阳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不扶他也不阻拦。孔阙突然有些感激孔莺的决定,身后的人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的朋友,即使他从未交过朋友,也不知那为何物。
孔阙赤着脚站在阳台上,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外面是晴好的天。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今天几号。孔阙靠着墙慢慢的滑坐到地上,双手紧紧地环着膝盖。埋在臂间的脸很好的阻隔了外界的窥视。
只是一抖一抖的肩膀告诉了少阳,那个孩子在哭,哭的很伤心。可是他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少阳转身离开了阳台,还未到达客厅的时候他便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男孩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干脆响彻了整间屋子。
少阳将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大,仿佛是不想听到那声音一般。曾几何时他也这样哭过,只是原因早已忘记了。
孔阙抬起头,看蔚蓝的天,金黄的的太阳,浅白色的云。他在想那个男人在做什么,有找过他么,他应该会找到这里来的吧。毕竟他比谁都清楚自己除了这里无处可去。
孔阙扭头看客厅里慵懒如猫的男人,他想问辰诺来找过我么?辰诺给你打过电话么?你主动联系过他么?楚乐……不知道为什么,孔阙突然想到了这个名字。刚才所有的问题一瞬间被他屏蔽掉。
辰诺他不会来的,他的旧爱回来了。那个被他珍视的男人回来了。他们曾经那么温柔的亲吻,做爱,所以他不会来的,再也不会来了。
不会来了,不会来了,他们不会来了……
像句魔咒一样的话一直在他耳边,那是个像粗砂纸一样的声音,廉价甚至低级,可就是这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说他不会来了,他们不会来了,不会……
承诺做你的孔雀 三 35 爱情如鬼
辰诺睁开眼环视一片漆黑的屋子,稍微动了下手脚,丝丝痛楚令他停止了动作。早该料到了不是么?辰诺有些无奈,嘴角荡起一抹嘲意。
距他不远处闪烁着橘红色的火光,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味道。辰诺清了清嗓子,如果可以他到希望整整衣服,理理头发再开口说话。“告诉我你是谁,我不问原因。”话一出口辰诺便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开始庆幸屋内仅有的亮光照不到他脸上的刹那恐慌。
“你当然不需原因。”对面的男人语调平缓,丝毫听不出半点慌张。优雅的手指在暗夜划出细微的弧度。他的自信不许半点质疑,因为他们都是聪明的一类人。
辰诺稍微挪动了身子,四肢上的疼痛应该是长期捆绑所致,他很清楚的知道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半点伤痛。他想问对面的人这样做有意义么,可说出口的竟是另外的含义。
“你知道后果么?”辰诺无法挪动身子,只能扭着头直视这男人的眼睛。
“我知道,可是那又怎样?我还以为你会给我讲什么大道理呢,真是没意思。”男人将手里的烟弹到地上,起身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坐下。
“你……”辰诺稍微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到底请不清楚!”
“辰诺,你慌了,你真的慌了,同样的你该知道慌了意味着什么。”男人没有回答辰诺无聊的问题,依旧语气平缓说着在别人耳中貌似无关紧要的话。
他是慌了,辰诺看着眼前依旧优雅自若的男人,他不打算否认也不打算解释。因为那是事实,他做不到男人这么冷静,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的身影。那个人给他打电话说楚乐来了。即使只有一句话他也听出了那人强忍的痛苦。现在的他在做什么?没有见到我回家,没有给他打电话,他会不会认为我和楚乐私奔了?不会的,不会的,那个孩子不会,他知道我爱他,我说了啊……
辰诺本想松口气,他相信孔阙,他知道那人也一定相信他。可是眼前的人却笑出了声。辰诺,顿了顿,睁大眼睛看着笑的不可抑制的男人,额上冒出薄薄的汗。
眼前的人如豺狼,而他则是那人眼中的猎物,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在掌握之中。
“我没办法如你这般冷静,你一直都是这么冷静不是么?无论曾经还是现在,无论亲情还是爱情面前,你钟离就是这么冷静,冷静的像是被冰冻的狐狸,即使无法动可是你的眼睛却一直在不停的转,头脑一样在高速的思考。但是,你不能否认你比我慌得要早对不对?”辰诺放低了声音,死死的盯着男人的脸,他不想错过男人一丝的变化。正因为了解,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小小失误将会置他于死地。好在眼前的人早他一步没了阵脚,否则他不会做到今天的地步。
“激将法么?辰诺你真的很聪明,可惜没用。你知道么孔阙那天对我说了什么?你猜不到的,那个看似单纯的孩子有的时候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冷静,他才是真正的捕猎好手,为了保护自己他可以牺牲掉任何人,包括我,甚至你……”那天孔阙的话再次浮现在耳边,他不想听,可是怎样都无法抹去。那个冷静的人,即使在最后握着自己手的时候,眼里仍然不带任何感情,包括怜悯。
辰诺看着陷入回忆的男人,痴痴地笑了。是谁说过,爱情就像鬼,相信的人多,见过的人少。而他们两个都是见过的人,正因为见过所以更加的肆无忌惮,甚至不惜一切手段想要再次得到。
他们都慌了,都乱了,而搅乱两人心境的就是那个人,那个笑起来宛如冬日暖阳的孩子,那只骄傲的活在自己生活中的孩子。
“你说他没有见到我,会不会认为我和楚乐私奔了?不要他了?我没有给他打电话,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讯息,他一定是这么认为的吧?这样的他会做什么?痛快的喝到天昏地暗,然后自己躲在角落里不停的哭,哭道忘记时间,忘记任何人的存在,然后呢……然后他会怎样?钟离你知道么?孔阙之后会怎样。”
钟离听着身边的人梦呓般的言语,即使没有回应,可是那人知道他听进去了,同样的他也在思考。他听着辰诺一遍遍的讲述现在的孔阙可能做什么,然后跟着男人的感情慢慢的走进那个不属于他的人。
“之后的他会怎样?”钟离看着辰诺,重复着男人最后的话。他在思考,很认真的思考。“忘了所有的一切,然后依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你将会永远的消失,得不到再一次的机会。”冰冷的话,像把尖刀就这样刺进辰诺的胸膛。握着刀的人,不停地旋转着刀把。利刃一圈圈的搅着他的肉,他的血。
辰诺痛的哭出声音,他知道一切都会成为事实,他了解那个孩子,看似坚强,实质脆弱的要命,面对背叛,不会给任何人解释的机会,更别提再来一次。为了保护自己他会这么做,他会做的比钟离形容的更狠,更绝情。
“不要说了,求你,不要说了,你不是也爱他么?难道你要看着他再次陷入绝境,再次痛苦?放了我,钟离放了我,我不要孔阙变成那个样子,那样的他只会更无情,更冷血,他不会再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情。不要这样,好不好?好不好?不要。”起初嘶声裂费的呼喊,换做苦苦的哀求。
钟离不做声,就这样任男人又喊,又哭,直到嗓子沙哑。莫名的快感,油然而生。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即使在某人死在他面前的时候。
他疯了。他一定疯了。辰诺看着眼前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男人。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诉他,不要理这个男人,他是个疯子,你斗不过他,曾经是这样,现在依旧。
承诺做你的孔雀 三 36 谁丢下了谁
孔阙做了一个梦,梦里那张模糊了五官的脸不停地向他靠近。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时而粗哑,时而尖细的声音不停地对他重复着我要你,我爱你。他分不清梦里的人是男是女,在那个看似广阔的空间里他只能不停地后退,躲避。
直到那个恶心的声音越来越远,然后听不到。
孔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里无聊的综艺节目。身后的厨房里某人不停的献着殷勤,尔后便是少阳不停地咒骂,然后就等着某人灰头土脸的跑出来在他面前哭诉。孔阙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的日子远比一个人在家要来的开心许多。少棠少阳的夫妻生活,也胜过电视上无聊的肥皂剧。
今天是二十一号,他已经十天没有见过辰诺了,那个男人没给他来电话,也没有联系现在屋子的主人。其实孔阙明白,就算辰诺给他来过电话他也不会接到。那个花费了他两个月打工钱的手机早已经在某个雨夜摔得粉身碎骨了。
孔阙坐在乳白色的餐桌旁,吃着两人不停夹给他的菜。饭桌上的少阳很安静,或者说那个人在平时也很安静,除了同某人在一起的时候。少棠不停地讲着他在外面经历的事情,有些无聊却也有助消化。
孔阙不能否认,他很喜欢这种生活,少阳的安静让他安心的解下层层防备,少棠的聒噪总会带给他点点的欢笑。而那个他认为最重要的人现在究竟身在何处,他却始终无法开口询问。其实他明白,对面的两人都在等他,等他先开口,可是他没办法,他始终迈不出这步。他只知道,那个男人在他们同居的第二天,在他将自己的身心全副交出的第二天,在他听到那个男人对他说我爱你的第二天,与一名叫做楚乐的人消失了。
少阳收拾好碗筷,坐在孔阙对面的沙发上。他看的出来,那个男人有话要说,这是他醒后第一次看到少阳如此严肃的表情。
“孔阙,你病了,你知道么?”少阳的语速很慢,话说的很温柔,那种感觉像是兄长。
“我不是病好了么?”孔阙抬头瞟了他一眼,迅速的低下了头。他不敢看男人的眼睛,那双眼睛承载了太多东西,多的让他害怕陷进去。孔阙有时候会很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
少阳没再说话,幽幽叹口气,接下来便是死一般的安静。孔阙知道自己生病了,在他清醒过后便已经在这个家里了。少棠告诉他,他病了五天,高烧不退,昏睡中的他不停的说着梦话,不停地吵闹,哭泣。可是这些看似事实的东西他却一点印象没有。
之后的时间他的身体很快的恢复,完全看不出生过重病的样子,只是似乎总也回不到过去。
孔阙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少阳拿着书本的手,骨节分明的指,白的像是死人一样。他想问他,我真的病了么?我得了什么病。如果非说他病了,那应该是相思病吧。孔阙将手覆在胸口上,那个地方不停地剧烈跳动,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那里坏了,空荡荡的,跳动的时候他甚至可以听到回声一般。
孔阙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想念辰诺,那种感情是从心里滋生出来的,那双手不停地挥舞,挣扎,不放弃一丝抓住希望的机会。他想把此刻的感觉说出来,可是他不知道对面的人是否愿意倾听。他迫切的希望有个人可以过来告诉他,辰诺没有丢下他,辰诺爱他,辰诺只是找不到他了。
一双温暖的手停在他的肩头,孔阙回过头,看到少棠关心的目光。对面的少阳仍旧冷静的盯着他。然后他听到那个人说。“你怎么哭了?”
孔阙慌忙抚摸自己的脸,只是那里早已湿了大片。
孔阙不明所以,这是他病好之后第一次哭。他想说我没事,可是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越是紧张,越是变得糟糕。孔阙胡乱的抓着少棠的衣角。使劲向下拽,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只是希望有个人可以靠近他,听到他的声音。
“我……我……辰诺……”凌乱的词,组不成通顺的句子。孔阙双眼飘忽不定,嘴完全不听使唤。他其实只想问,辰诺呢?辰诺呢?辰诺……
少阳走进这个看起来无助的孩子,不停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然后不停的说,孔阙你病了,你真的病了……不是疑问句,男人口气坚定似在陈述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事实便是他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