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水上烟花

　　「嗯。」
　　慕容昱吸吸鼻子，脑子瞬间清明起来，「那咱们说好，你要敢再睡超过十二个时辰，我立刻回江南找男人。」
　　他眨著水亮的眼，温柔的注视熟睡的男人，应该听进去了吧？
　　扣扣扣，有人在吗？
　　来会客室聊个天嘛～～
　　天涯之二十九
　　有秘密！
　　打从白天涯那男人睡了十一个时辰又三刻钟醒来之後，人果然就精神许多。自那时开始，他的气色一日比一日好，恢复的状况非常良好，他想再没有一个从死门关前转一圈的病人，能像他痊愈的这般快。
　　不过，问题来了，自从他不需再喝药的同时，居然是他要开始喝药？！
　　有没有搞错？病人又不是他。
　　可是每次在他那双眼眸的注视下，慕容昱就会搞不清楚东西南北，咕噜噜地将药当酒往肚里吞。
　　再者，自从白天涯醒来後不久，每个人都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他。尤其白天涯总会捉紧时间跟回柔『咬耳朵』，他问又总是问不出个究竟，虽然心底对他俩关系存疑，但是比较他看回柔跟看自己的眼神，怀疑他心里有鬼都很难。
　　在喝了足足七天的药之後，慕容昱终於下定决心非问出个究竟不可。
　　他充满决心的看著每日都会出来晒晒太阳、散散步的白天涯，要不是有他照看著他，这男人恐怕连『剑』那种不长眼的东西都会拿出来舞弄一番。
　　喔，想到此，慕容昱眯了眼，嘲讽地开口，「白大侠，改日等你身子骨好些，你答应过要跟我比试、比试，可别忘呀。」
　　白天涯看了眼坐在亭子里的慕容昱，继续浇著他的花花草草，「昱，今日中午咱们和你二哥一同用膳好不好？」
　　「二哥？」慕容昱噗哧一笑，「你以为咱们在江南？这里可是离江南天边远的地方。」
　　白天涯弯身摘去几片枯叶，「那，等这件事情过了，咱们回江南？」
　　「这件事……天涯，我都快忘了那个混蛋，你打算怎麽处理？」慕容昱立刻起身到他身边。
　　白天涯宠溺无奈的抚著他的发，「他是我爷爷。」
　　「没有想致孙子於死地的爷爷。」慕容昱哼了哼，「我管他有什麽天大的苦衷，他这样待你就是不对。他拿你炼药，要炼那种连你这样的体质都能毒死的天下至毒，这种爷爷我看这世上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不过也怪你娘，怀孕时没事吃了什麽天果，才害得你有这样体质。」
　　「他有他的苦衷，爷爷其实很可怜。」
　　「笑话！他可怜你就不可怜？」他眯了眼，狠狠地瞪他一眼，「白天涯，我是看在他是你爷爷的份上，所以没将他千刀万剐。但是，我明白告诉你，我和你爷爷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选择我就早早死了回你爷爷身边的心；你要是选择你爷爷，我就……」慕容昱不知该说什麽威胁他的好，只是心里头烧著一把火。
　　白天涯从身後拥住他，「这种事也值得你生气？昱，不是每件事都非黑即白，我知道你担心我，我答应过你了不是？我会小心。」
　　「谁晓得你说话哪句真？哪句假？明明就说这一辈子不会再有其他人，可居然冒出个回柔来气我。」
　　「回柔不是，我只有你。」白天涯转过他的身子，认真的说道。
　　慕容昱瞪他，「谁说的？你还有你爷爷。」
　　「爷爷他只是恨自己不能保护娘，我小时候爷爷是很宠我的。」
　　慕容昱捧著他的脸，「天涯，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想得那麽开，我恨你爷爷，我恨他为什麽要这样伤害你，他不把你当人你知道吗？你要我眼睁睁看你受罪我做不到。天涯，算我求你，为了我千万要保重你自己。」
　　「我会。」
　　慕容昱认真的看他，「我是说真的，你若是怎麽了，我肯定随你去。你受了什麽痛苦，我也要受一遍，我要你知道，要你清楚记得你还有我这个牵挂。」
　　「我会。」白天涯抱著他，眼神温柔如水。
　　「那你爷爷什麽时候才肯放了你？我们总不可能躲在这儿一辈子。」
　　「爷爷就快找到这儿了，这几日我们就会离开。」
　　「那要上那儿去？」
　　「江南。」
　　「江南？」
　　「江南有你大哥，要是有事也可以替我照料你。还有慕容府的势力，爷爷就算到江南，也不敢造次。」
　　慕容昱听他说完，脸色一变，将人推开，「我不去。」
　　「为什麽？」
　　「为什麽要我大哥照顾我？为什麽你不行？你心里又打算著什麽主意不让我知道？你又想犯险？你以为把我丢给其他人就行了吗？」
　　「昱……」
　　慕容昱别开他的手，恼怒的大吼，「说到底你还是想丢下我，从一开始就是了。遇到事情，你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安置我，而你觉得最好的方法就是抛下我。白、天、涯，你说我有没有说错？」
　　「昱……」
　　「别叫我，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慕容昱负气别过身，「在你心里我永远可有可无对吧？你只在乎你爷爷委屈，只想到你爷爷有苦衷，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过……白天涯，你这混蛋。」你知不知道，我也害怕你再次丢下我？慕容昱委屈的想著。
　　白天涯用力抱住他，将他的委屈听进心里，「傻瓜，我怎麽没有想过你？」他不顾他挣扎，扳过他身子，「看来也瞒不了你那麽久，昱，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只是想等你稳定一点再对你说，不过我想现在也该是时候。」
　　慕容昱心一紧，唇瓣颤抖，「你、你要说什麽事？」他真的决定要抛下他了？
　　白天涯温柔的拉著他的手，覆上他的腹部，「你自己都没有感觉吗？你有孕了。」
　　「我？我？」慕容昱呆滞的看看他，再看看两人双手重叠的地方。
　　「我虽懂医术，可总比不过医圣。回到江南，有你大哥照料你，我也比较放心。」
　　「我？你、你是说我有孕了？」慕容昱还是呆愣著，彷佛他说的是天方夜谭，多麽难解。
　　「算起来也三、四个月了。」
　　「我怎麽不知道？没有人跟我说。」
　　「是我不好，我应该要注意的。」
　　慕容昱僵化的面容开始上扬，「我、我居然有……我的天，可咱们不过才那次，我真想不到，我、我……」他实在是高兴的说不出话。
　　「三公子，喝药了，大老远就听到你在嚷嚷，怎麽了？」回柔将药放到凉亭里的桌上。
　　慕容昱拉著白天涯到亭子里，对著回柔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他想跟她说这桩喜事，可她能接受吗？
　　「怎麽了？怎麽脸色这般难看？」
　　「我……」
　　白天涯知晓他心里在想什麽，主动开口，「回柔知晓了，否则怎会每天都盯著你喝药？」
　　回柔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气，「老天，少主你可终於说了，我都快受不了三公子每回喝药都要逼问一次。」说完又皱眉开始念起来，「我说三公子，你自己的身子从不小心注意吗？有了身孕也不会说，居然还敢跟我们日夜兼程的赶到圣地，你差点没把我跟木笙吓死，要是你们俩怎麽了，我和木笙真的是要……」
　　「等等，你们都知道啦？」难怪那一干大男人会处处妨碍他的行动，他觉得做任何事都像被监视，也就不是错觉了。
　　「当然。」
　　「那你们不觉得奇怪麽？」
　　回柔白了他一眼，「有啥好奇怪的？」
　　「要是有人觉得咱家小昱儿奇怪，二哥第一个砍了他脑袋。」
　　「二哥？你也来了？」慕容昱听见熟悉声音，吃惊地回头，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要炸掉似的，今天究竟是什麽日子？
　　「要不是念及嫂子，大哥恐怕也赶来了。」慕容轩冷著眼瞪他，「你个好小子，我跟大哥差点没被你气死。」
　　白天涯抱住慕容昱有些不稳的身子，「二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二哥？」慕容轩目光冰冷，露出个和狐狸不相上下的笑容，「想必你就是罪魁祸首？这二哥兴许喊得太早，无名先生，我想我们需要好好长谈一番。」
　　白天涯不惊不惧，淡淡一哂，「当然。」
　　慕容昱看看自家二哥，再看看自家爱人，分明就是不战不休的意思。
　　呜呜……孩子，爹可不可以先晕倒？

　　天涯之三十

　　天涯之三十
　　空气中没有火花劈哩趴啦。
　　鼻息间完全嗅不到火药味，只有浓醇的茶香萦绕。
　　两军交战，却平和得像在讨论天气。
　　坐在中间，面观棋局的慕容昱，简直比两位从容悠哉的斯文人还要紧张。
　　没有大风雨，没有惊雷声，才是最可怕的战局。
　　「昱，替我斟杯茶？」白天涯忽然抚上慕容昱紧张的双手，浅笑著询问。
　　慕容轩笑了笑，「也给二哥斟一杯。」
　　「嗄？可是……」慕容昱为难的看了看两人，万一他一离开就打得血流成河怎麽办？
　　「昱，你放心，就是下个棋。」
　　「就是，难不成你还担心二哥会吃了他麽？」
　　慕容昱哀怨的叹了口气，可怜兮兮的睐著慕容轩，「二哥，天涯他伤势才刚痊愈，我想留著照顾他。行吗？」
　　「昱，我没事。」
　　慕容昱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白天涯挑了挑眉，把玩著手中棋子，不再说话。
　　慕容轩对著白天涯笑了笑，「将军！」
　　下完了？！慕容昱吁了口气，他看了看右边高深莫测的二哥，再看看左边拣了块糕点往嘴里塞的爱人，「那，接下来你们是要……？」
　　慕容轩睨了眼他，「得，我累了，想好好睡一觉。你就省了你的担心吧。」
　　慕容昱红了脸，「那二哥我送你去休息。」
　　慕容轩比了个手势，「不必了。欸，那个那麽好吃？」
　　「不错。」白天涯端起那碟子，「二哥也嚐嚐。」
　　慕容轩挑眉拣了块，「嗯，不错，不过一个大男人像你这般嗜吃甜食实在少见，这下一盘棋，你也吃掉四、五盘了。」
　　白天涯笑了笑，「横竖这一辈子都戒不掉了。」
　　「哦？要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要你戒了呢？」
　　慕容昱瞪大了眼睛，浑身冒冷汗，「二哥，不过就是吃的。」
　　慕容轩撇嘴，「你小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
　　「就是将我千刀万剐，我怕也是戒不掉了。要是谁看不顺眼，我就是化作鬼魂也要吃给他看。」气死他！
　　慕容昱脸色难看的瞪了眼白天涯，「你别胡说八道。」
　　慕容轩好奇地看他，「这麽喜欢糕点？那要是外表苦得要死，酸得要死，丑得要死，甚至吃了会死的，你也要？」
　　「就是苦得要死、酸得要死，入了嘴中也是化作蜜一般的甜。丑得要死的，只要用心做的，一样是入口即化、香甜酥软的极品。至於那吃了会死的……」白天涯温柔的笑了笑，「我还没听过有这样致命的糕点，若是真真非得以性命换取才能一亲芳泽，那又未尝不可？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慕容昱嘴角抽了抽，「白天涯，你就这麽喜欢吃糕点？冒著生命危险也吃？」
　　白天涯淡笑不语，眼神坚定。
　　「你们两个疯子！」慕容昱火大的转身就走。
　　不理了！居然为了吃的而把生死置之度外，问这问题的二哥是疯子，认真回答这问题的白天涯也是疯子！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会拿了把刀逼白天涯戒掉。
　　这混帐男人，难道糕点会比他还重要？重要到忘了他要他好好保重自己的话？
　　慕容轩睇著自家小弟气呼呼的背影，「看来你有一顿好解释的了。」
　　「好说。」白天涯不以为意，依旧一口接一口的甜酥饼。
　　「不过，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
　　「自然。」
　　「虽然我不知道当时为什麽你要抛下小昱儿离开，不管你有什麽苦衷，但小昱儿为你伤心，为你消瘦是事实。而我们作哥哥的，会心疼不舍也是事实。你救了嫂子是一回事，你欺负小昱儿又是另一回事。我们慕容家，是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小昱儿的。」
　　「我知道。」
　　「不过看在你也为他白了一头黑发，这笔帐就暂且按下。」
　　白天涯笑了笑，眼神十分温柔。
　　「话说回来，这小子笨得很，老是说绝不会喜欢上跟我同样的人，可却栽在你手上。我瞧你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灯，呿！」慕容轩摇头，「什麽人不找，挑到一只千年老狐狸，真的是不聪明。即便如此，也不准你欺负他，知道麽？」
　　「我不会欺负他。」
　　慕容轩看著这个即便泰山崩於前，也许还是会纹风不动，悠哉嚐著甜点的男人，其实心中真正感慨的是，这下子就少了一个乐趣。总觉得这个男人不会大方到把小昱儿借他逗著玩，彼此是什麽样的人，心里都有个准儿。
　　白天涯放下空空如也的小碟子，「二哥，我得去找他了。」
　　「嗯，去吧。」慕容轩盯著那连一点屑屑也没有的莲花碟子，心里有些不可思议。
　　真的这麽好吃？
　　白天涯看著他，浅笑道：「厨房里还有，二哥要是有兴趣可以去拿来嚐嚐。」
　　慕容轩狐疑地看他，「你该不会真的为了这小小一盘糕点，愿意豁出命去？」他会不会会错意？那方才不就误会大了？
　　白天涯又只是笑，「肺腑之言，我又岂敢欺骗二哥。」
　　慕容轩瞪著那乾净得过分的碟子，再看看白天涯的背影。
　　「不会吧？」他愣愣的低喃。
　　花园里，白天涯找著闹脾气的慕容昱。
　　「唷，你跟二哥说完了？」
　　白天涯抱著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嗯，你在看什麽，看得这般入神？」
　　「没在看什麽，我是在想你。想你这个把那几块糕点看得比我还重的男人，喂，我在你心底到底算什麽？除了你爷爷还有糕点，还有我麽？」慕容昱实在不服气，跟他爷爷比就算了，跟那些糕点比？传出去不笑掉别人大牙？
　　「傻瓜，你们要怎麽比？一个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一个不是人，你何必多想？」
　　「可是……」
　　白天涯打断他，站到他面前，「哪有什麽好可是的。」
　　慕容昱看著逐渐逼近的俊颜，迷醉的闭上眼。
　　男人轻轻的印上来，温柔的舔吻著、厮磨著，沁入鼻间的气息让他心安，温柔细致的吻让他陶醉。
　　他为这个男人目眩神迷，不知从何时开始，却知道至死不休。
　　慕容昱低喘著气，用力的抱住他，「我爱你。」
　　白天涯唇边扬起一抹春风般的笑容，闭上眼享受爱人透过拥抱传递过来的深浓情意。
　　「昱，相信我，这一次不会再让你伤心。」
　　慕容昱更紧的抱住他，「我相信、我相信你。」
　　白天涯唇边的笑容更深了。

　　天涯之三十一

　　一
　　白天涯凝睇著替他更衣的慕容昱，「咱们今日午後就启程回江南。」
　　「嗯，知道了，二哥昨晚就念半天了。」
　　「对不起。」
　　慕容昱扣完扣子，双手勾住他脖子，「傻什麽？我又不觉得苦。再者他也挺乖的，之前那麽闹都没事，现在知道了，咱们都这麽小心，哪会出事？」
　　「昱，你会後悔到华城吗？」
　　慕容昱正色看他，「不後悔，遇见你直到今日，我都不後悔。天涯，我知道你有心事，我会等，等你愿意对我说。」
　　白天涯闻言抱紧他，半晌之後，才轻轻松手。
　　「回到江南，我就将事情全部告诉你。所有我的事情，我的爷爷、我爹和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