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洁白的雪花,如轻絮般飘落下来。赵构一口口地呕血,仿佛直要把心呕出来似的。血溅在白色的雪上,如同红梅,鲜艳欲滴。
如果说我们这场战争中,有实际的输赢的话,那么便是,我的万里江山,毁在你手里。我该杀你,我却为你动了真情,超过了我的理智,超过了我的想象极限。原来爱情便是如此,今日面对这半天火光,我终于承认,是,我是爱上了。我赔上的太多了,然而,我输得心服口服。为了你,值。
即使是万里河山,即使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即使是我深爱的女子,即使是我唯一的儿子。
只是,后悔已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其实,在我们初见那一日,一切便不可挽回了。命,大概是天定的,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是按着它定下的轨迹在走罢。所以,这个结局,或许也是前生注定。
夕照,夕照,若有来生,望一切能重头来过。
大火燃了三天三夜,终于熄灭。灰烬中,只有承影剑丝毫无损。仍然像一抹影子,辉映于天地间。
这场火,仿若把一切恩怨情仇都烧成灰烬般,大火之后,天空一片明净,纤尘不染。
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这个道理我一直明白,却固执地不肯放手。这便是,悲剧的根源吧。
陆商阳怔怔立于卧龙寨的朔风之中。夕阳残照,光影斑驳。他刻在山石那两句诗,还清晰在目。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如今,隔的不是山岳,而是更远的距离。是一天一地之间的距离,是阴阳悬隔的距离。
比起上次来时,大帐更残破。我真希望,那抹青影还会逆着光站在那里,当光照逐渐逆转着,我能够看清他的容颜,看清他那似笑非笑,微带讥嘲的表情。看他的谈笑自若,他他的挥洒若定。
上天,把他还给我吧,我可以舍弃一切!
黑暗的帐内,似乎真有一缕青影,如风飘过。
『夕照!!』陆商阳冲入大帐内,不,什么都没有,除了灌着风的破洞,把夕阳的光也映了进来。
陆商阳猛然回头,仿佛,有人在凝视自己。仿佛,耳边有一声轻轻叹息。
陆商阳在黄沙地上疯狂地打马追逐,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追逐什么。一个梦?一个影子?一个魔由心生的幻觉?!
你是鬼也好,你让我见见你!只要你拥你在怀,只要不再阴阳悬隔,我什么都可以付出!后悔,后悔,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后悔可以让人痛楚到被烧灼起来的地步!让人的心仿佛被冻结了的地步!
黄沙漫漫,什么都看不见。除了黄沙,还是黄沙。我什么都看不到,我什么都抓不住。
原来,一切都是空。
我们相约三生,期望三生石可证前缘,可求来生。那本来就是个梦想。永远不会成为现实。
陆商阳抬头望天,苍穹浩渺,无边无垠。戈壁黄沙,无边无际。天地之间,唯有己身,孤零零立于天地之间。
本来一切都是空,我又如何能悟?本来一切,便是虚花。我们都是痴人。
一只信鸽落在陆商阳手臂之上。陆商阳茫茫然地打开纸卷,上面写着:庄中有变故,请庄主速回。
陆商阳手一松,纸卷落在地上。
旗亭酒肆,总归会成我梦中的风景。那夜的琴音,也只是梦中的绝响。
这几年,好像是一个梦。梦醒了,这个世上,却已物是人非。
还清晰记得三生石上所刻那句诗:
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
只是,如今已是梦碎魂断,生死永隔。
最后,还是一般的阴阳悬隔,永无再见之日。
那场大火,把我的心,也烧成了灰。
你却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然后再孤伶伶地活下去,夕照,夕照,你真残酷。
陆商阳往来路大步走去。风沙吹散了满天的灰烬,也吹碎了陆商阳眼角的泪珠。
天边一片火烧云,映红了半边天,就像那夜的大火,把我心中所有所有,都烧成了灰。
只是为何,那火烧云中,你那弹琴的影子,一直若隐若现。似乎那个浅浅微笑还溢在你唇边,眉梢一抬却又是对我的微谑。
不在云端,在我心底。你,永远是我的心魔。
纠缠我吧,我宁愿,你纠缠我终生。在夜里出现,在梦中出现。纠缠我不放,或者,带我走吧。
只是,你不会。你已经毅然决然地放手了,你,永不会再回头了。
黄泉路,何尝又有过回头路。只求你,不要喝那碗孟婆汤。
夜幕垂落,只余天边那最后的残红,如火燃烧。□
尾声
永福宫中。烛影摇红。
贤福看着赵构怀中抱着出生不久的孩子,道:『皇兄,你打算给这孩子取什么名字?』
赵构凝视着怀中孩子那粉妆玉琢般的小脸。『秦夕照。』
附:高宗年八十,病逝于德寿宫中,善终。葬于永思陵。高宗擅书法,有草书《洛神赋》遗世。
___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