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万岁————鹦鹉螺

敲门声。薇薇安的哭声立刻低了八度，对外她可是有着标准完美的淑女典范之称的。

符远铭开了门，接下了侍着送来的酒和点心，送走侍者，关上门，对薇薇安再度提升的哭声置之不理，将酒和点心摆到茶几上，然后递了张纸巾给薇薇安。

薇薇安一边继续哭，一边用纸巾擦着眼泪，符远铭倒了一杯酒递给她，她一仰头就全灌了下去，引起一阵呛咳。然后再接过符远铭递过来的点心，开始猛吃，淑女形象毁坏殆尽。

有点心和酒的安抚，薇薇安的还必情绪稍稍平静下来。符远铭就像个一流的侍者，适时的递上湿毛巾。

擦了一把脸，深呼吸一下，薇薇安终于再度面对现实。

“符，你为什么不爱我？你为什么爱他？”

“我不是说了吗，爱情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我哪说得出为什么。”

“再怎么样也有理由吧。比如，我和他哪里不同。”

眼看薇薇安又要哭，符远铭连忙先答应下来，“好好，我告诉你，你别再哭了。”

他沉住气，回想着和罗伊相处的一点一滴，“嗯……他很有趣，而且老让我有意外的感觉。”

“我很无趣吗？我不能给你意外的感觉吗？”

有趣的谈不上啦。不过你是给我很意外的感觉，比如随便因为什么事就能大哭，外表成熟去非常依赖父亲，还有不屈不饶缠人的手段。当然以上只是符远铭的腹诽而已。

“和他说话很好玩，很轻松。”

“那我呢？”

符远铭想了一想，诚实地说，“和你说话很累。工作的时候就已经要考虑很多东西，一天下来只想放松脑子。和他说话，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很随便。和你说话，动不动就谈什么世界经济的走势啊，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各个版本的比较啊，工业废气对环境的影响啊，这些问题都太高深了，下了班我实在不想费那个神。”

“难道你没有爱上我，就是因为我丰富的知识和才学吗！你是大男人主义者吗？”

“我不是，我只是享乐主义者。”

“可是我也没有光谈那些啊！我也有跟你闲谈啊！”薇薇安怨恨地盯着符远铭，“那你和你的情人谈什么？”

大致地回想一下……

“好像……差不多……也是谈的这些……而且多半是我先提起的……”

“那为什么！”

“所以，我都说了爱情是没有理由的啊。”

两人在奇怪的气氛中僵持了一阵，还是薇薇安打破了沉默，“我回去了！”

“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反正你也不想送吧！”她站起身宣布，“可是，我是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符远铭目送她离开，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决定先把这件事丢开。相较而言，还是为罗伊制订学习计划来得更重要一点吧。

* * * *

身为NASCA的首度执行官，符远铭再怎么舍不得罗伊，也不能丢下工作一直陪在这里。待这边的事告一段落，他便再三拜托了罗伊的邻居朋友以及医院的医生护士，请他们好好照料罗伊和蒂蒂，然后飞回公司飞他的首席执行官的职责去了。

罗伊出院，是在符远铭走后第十二天的下午六点，因为符远铭预付的住院费到这天截止。

没人来接是罗伊早就想到的结果。毕竟他的朋友都不是有闲阶级，得成天为了生活奔忙。在一楼办理了出院手续，罗伊啪嗒啪嗒地从一楼又爬回五楼——电梯六点后停驶。

把椅子拖到蒂蒂床边坐下，罗伊先喘了一口气。十几天毫无运动的生活，他的体力下降很多。凭现在这身体别说一天打四份工，打两份工都吃力。罗伊决定回去就叫乔把早上送奶的打工让出来，先来个清晨的骑车锻炼。

躺在床上看似睡着的蒂蒂动了动，睁开了眼睛，“罗伊哥哥？”她的伤恢复得还不错。

罗伊握住的蒂蒂的小手，“蒂蒂，哥哥今天出院了。蒂蒂要乖乖地在这里养伤哦！哥哥会经常来看你的。”

在他手中的小手无力地抓了一下，“罗伊哥哥……如果打工很累的话，就不要来了。蒂蒂住在这里，很花钱吧！蒂蒂会很乖的。”

罗伊鼻子睛酸，连忙忍住，露出一个“万事有我”的笑容，“钱符先生早就付清了，你只管好好躺着，听医生护士的话，别的事你不用担心。”

“符先生……是哥哥的情人吧？”

虽然关系已经公开，但被只有五岁的妹妹这样一问，罗伊还是不由得脸红起来，“谁跟你说的？”

“很多呀！露西小姐，乔哥哥，苏哥哥，还有姬娜姐姐，还有……”蒂蒂如数家珍。

那不就是全部的人了吗？

“姬娜姐姐说符先生是好人，长得帅，有钱又温柔，露西小姐就说，男人都是贪一时新鲜的。哥哥，为什么露西小姐这么说呀？哥哥又不是水果。”

罗伊伸手替蒂蒂拉了拉被子，“好了蒂蒂，别说了，你休息吧！哥哥要回去了。明天我带乔来看你好不好？”

“嗯！哥哥再见。”

“好，明天见，蒂蒂”罗伊俯身在蒂蒂额头上吻了一下，看着蒂蒂闭上眼睛，这才离开。

医院外的天看着就是要辽阔舒服得多，罗伊却觉得胸口堵得很闷，一边走，他一边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胸口。

“罗伊！”肩膀上猛然被拍了一下，一转头就看见当初勇斗劫匪的几位同事。

“你那张郁闷的脸是怎么回事啊，该不会是想起了你的心上人？”

“我看多半是！你没看见刚才他那副表情？哈哈哈哈！”这一位笑得很邪恶。

罗伊恼怒盯着他们，“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来接你出院啊！还好早到一步，晚一点你就走了。”

“啊？没人告诉我你们要来……”话未说完，已经被亲热地勒住了脖子，“别罗嗦了！今天庆祝你出院，大家都说好了，要好好喝他一顿！”

“我还没满二十岁——”罗伊在惨叫声中被带走了。

“咱们一不吸毒二不抢劫三不杀人，未成年喝点酒算什么？走——”

一夥人在开始拼酒的时候，罗伊——这次聚会的主角——正躲在角落里忙着往肚子里填食物。他很希望朋友们可以忘掉他的存在，可惜事与愿违，晚饭没来得及吃完，四五只手就把他从光线阴暗的角落拽到了最亮处，一满杯啤酒当的一声放在他面前，“来！干杯！庆祝你出院！”

罗伊刚伸手要拿杯子，已有七八个杯子叮零当啷地撞了过来，还好他及时把手缩回，不然大概已被撞得一手青紫了。端起杯，罗伊大大地喝了一口，啤酒的苦涩味道在舌上漫延开来，罗伊做了个苦脸，他还是欣赏不来啤酒的味道。

“喂！说的是干杯！”七八双眼睛虎视耽耽地盯着他，罗伊咬咬牙，效仿他们的模样将洒喝干，立刻赢得一阵鼓励的口哨声和掌声。冰凉的液体滑入胃中，微微地沉下去，把胃里填满了一小块。嘴里仍留着苦涩的余味，那种不顾一切的喝法却让罗伊觉得心头似乎舒畅了一点。

玻璃杯里再次注满橙黄透明的液体，雪白的泡沫汩汩地溢出来。他伸手端起啤酒杯，咕嘟咕嘟地猛灌，来不及吞下去的酒顺着嘴角流下来，他也不管，直到一整杯啤酒全下了肚，才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柜台上。

“这么能喝，还说什么未满二十？老板，帮大家全倒满！”又是满满一杯。又是七八个酒杯碰得叮当乱响，又是所有人都一口气喝完，这次罗伊也没有犹豫。

头越来越晕，有人在罗伊耳朵边嚷嚷，“喂喂，你还能喝吗？不行了？你摇头干什么？是能喝还是不能喝？瞧你眼睛都直了……这是几？六？”他竖着一根指头嘟嚷，“我明明只出了两个指头……喂，夥计们，罗伊已经完全不行了，咱们还是把他送回去吧，怎么说他今天也才出院。”

在回到家之前罗伊吐了三次，送他回去的那帮人状态也差不了多少。到了家洗过脸他倒清醒了。躺在床上望着低矮的天花板，罗伊开始认真考虑他一直没有去想的，符远铭的提议。

突然变成有钱人，这种白日梦罗伊不是没做过，小时候希望可以尽情吃零食，有很多玩具，后来是希望有钱能让家里还清债，不用卖掉房子搬到陌生的地方去，妈妈去世后，是希望能够养活弟妹。至于住花园别墅，出入有跑车，家事有佣人，吃饭有厨师的生活，他一天梦想三次，每次暴富的方法还不一样。反正都是梦，索性做大一点比较好。

钓一个钱人，这种方法是跃身至有钱阶级的最简单捷径。言情小说从有市场开始至今，贫穷美丽善良纯洁的女主角永远能碰上一位有英俊能干的男主角，二人双双坠入爱河，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这种题材不管写过多少次，还是一样受欢迎，因此在罗伊的白日梦里，这里最常出现的一种致富门路。其他当然还包括最常见的什么莫名其妙跑出来的一大笔遗产，或是突然发现自己在南非有个做钻石生意的叔叔，中彩券头奖他也想过，虽然他从来不买，但说不定能在路上拒到一张头奖彩券呢。一个人运气要是来了，海啸都挡不住。

现在运气真的来了，罗伊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实并不是那么简单，若是结婚那还算有点保障，但是仅仅是恋人的身份搬过去，一旦爱恋消失，他该怎么办呢？露西说得没错，男人都是贪一时新鲜的，罗伊自己也不知看过多少例子。爱情那种东西说变就变，比股市难搞多了。而且，就连他自己，也还不很确定自己爱符远铭到什么程度。

如果把恋爱看成病的话，罗伊算是一切症状都具备了。整天腻在一起也不够，分开时会伤心也会想念，看到他的一瞬间心跳加速，不由自主地向对方撒娇，不愿意见到他和别人亲密……总之绝对可以确诊为坠入情网。但是，可以这么迅速就爱上一个人吗？和符远铭相识到现在，也不过近一个月，爱情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形吗？而且，符远铭为什么爱上自己呢？自己长得还有到绝色的地步，书也只念到高中毕业，和符远铭这种社会菁英简直没的比。爱情不需要理由这咱话虽然人人都会说，可临到自己头上，罗伊还是忍不住展开理性的分析。

如果符远铭只是一时的迷恋，那么一旦热情退去，是否还愿意照顾罗伊一家就很难说。丢弃掉现在的一切去投奔符远铭。这就像是有极大的利润，但也有极大的风险的投资一样。

罗伊无声地叹着气，小心地翻了个身。

要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可是，蒂蒂的伤势虽然渐好，医生去说过，就算出了院也还要静养半年左右。就算钱不成问题，这种狭小嘈杂的环境，是没办法静养的。

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

* * * *

第二天早上罗伊起的很早，为弟弟做好了早餐，然后叫他起床。

乔睡眼惺松地啃着面包，罗伊清清嗓子说，“乔，我有事跟你说。”

乔没注意他的话，不过这简直是他们家的习惯了。所以罗伊丝毫不以为意。

“符……符先生要我们搬过去和他一起住。你们觉得怎么样？”自从两人互相表白

“不只是我，你们也要一起去。”

“我们可不可以有自己的房间？”

“也许会吧……”

“我想要电动火车！天文望远镜！”乔两眼放光滔滔不绝，飞机模型！还有天文……”

罗伊立刻沉下脸，“喂！只是叫你们搬过去，又不是要送礼物给你们！”乔不吱声了，但兴奋的表情充分说明了他对新生活的期待。

真的没什么好迟疑的了。罗伊咬了咬嘴唇。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至少这段时间先好好过。

九点罗伊在超市工作的时候，符远铭打了电话过来，听到那个温和沉稳的声音，所有的担心，矛盾与挣扎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罗伊脸上的笑容随便怎么看也只能用幸福两个字来形容。

“嗯……我昨天出院了。晚上被他们拖出去喝了酒，说要庆祝。”

“……说我没满二十岁也没用啊，他们说又不是吸毒，抢劫什么的，没关系。害我喝了好多。”

“没事的，昨天晚上吐了三次，后来就好多了。”

听着符远铭的担心和宠爱的语气，罗伊对未来的不安渐渐消散了。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好。就算不能永远也行。

当符远铭再提到一起住的事时，罗伊答道：“已经准备好了……”

手机的另一端，符远铭的声音突然高兴起来，“那么，等蒂蒂出完，我就来接你们！”

整晚翻来覆去的忧虑，在好天气里似乎也变得不值一提。电话挂断之后，罗伊脸上的笑容仍然傻傻地持续着。

* * * *

蒂蒂出院那天诸事不顺，开始睛空万里，转眼大雨倾盆，罗伊把比较好的伞让乔上学用，自己拿了一把年岁久远的伞，又带上蒂蒂心爱的粉红镶花边的小伞。下楼时一不小心被扶手上一根偏离原位的铁丝勾住了上衣，不仅衣服裂了洞，人也从楼梯上跌了下去，还好已经是最后一级，不然他就得再次住院。

一出楼梯，罗伊赶忙把伞撑起，不过半秒钟时间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伞面在风中翻飞而去，只好丧气地丢掉伞架，摆个百公尺的姿势，在大雨中狂奔到旁边的小商店去。住处离医院不远，用跑的大概三分钟就能到，罗伊站在商店门口和自己节俭成性的心旦理作了良久的斗争，才咬咬牙买了一把新伞。

符远铭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比罗伊到得还早。他买来一个金黄头发粉红裙子的芭比娃娃当礼物，蒂蒂简直把他当成了圣诞老人。

“符先生！”罗伊出现在病房门口，左手一把样式简单的黑伞，右手一把带花边的粉红伞，裤管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那我怎么叫你啊？”

“也行……不过那不是就显不出区别来了？”符远铭有点失望。

这样的符远铭有点孩子气，是因为两人的关系改变了的原因吗？罗伊没有细想，因为蒂蒂叫起来，“罗伊哥哥都不理我！讨厌！”

终于告别态度奇差的医生护士，符远铭在其他地方挨过的骂加起来也比不过从任一个护士那里得到的多。在感谢医护人员对患者的照顾之余，也暗自祈祷上帝可以给他们能和医术相媲美的高尚口德。

“好了，罗伊。咱们回你家吧！”

“啊？符……”罗伊及时把先生两个字收回，“你要去吗？”

“是啊！咱们回去准备一下，尽快搬走吧！”

“啊？这么快？我还没收拾东西，乔的转学手续也还没办……”

“只要带有记念意义的东西就行，转学手续走之前去办也来得及。”

“可以吗？”

“只要有钱，这些办起来都快得很。”符远铭一副“有钱好办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