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病房里其他两个人熟睡着,我抬起他精致的下巴,在即将吻上他略显苍白的唇时,我发现他闭上了眼睛......真的很漂亮,他的睫毛微微地颤动,松松合着的两片嘴唇好象等待我的眷顾一样......
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就这么呆呆地盯着他......
安猛地睁开眼睛,皱着眉,紧紧抿着嘴唇表示他的不满。
见他又一副孩子样的表情,我不禁笑出了声。
"你耍我!"他生气地推开我的手。
"我爱你。"我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低喃。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对他说这三个字,似乎是不敢确信,他几乎是用一种惊讶的表情看着我。
"我说我爱你。明白?"我仔细地盯着他的表情。
疑惑--微笑--低头--不好意思地抬头--猛地靠在我胸口......
"我发现你有时挺能开玩笑的。"在他的唇离开我的时,他如此对我说,让我没有及时反应出意思来。
......
第十六章~第二十章
都说是"苦尽甘来",是不是真的我不敢说。但我确信的是,幸福背后隐藏着灾难,而且,幸福越是强烈,来的灾难也越是可怕。
星期五,想着安应该出院了,心里一阵高兴。路过他家门口时,我特意留了一个微笑才轻快地继续上楼。
合上门的同时,我看见郭姨正坐在沙发上紧张地擦眼泪,脑子当时就嗡了一下。老妈催促我去看看安,我想她可能不确定我已经去过医院了。
放在平时,可能不用她说我早就奔下楼了,可那时,我更愿意了解究竟是什么让她们以一种严肃的姿势坐着,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有了恐怖的气味。
再次合上门,我假装跑下楼,制造出闷响的脚步声,然后蹑手蹑脚地回到门边,紧贴上耳朵。
隔音太好了,要不就是她们的声音太小了,听不到任何讯息,于是我放弃了。怀着不安与惶恐,我敲响了305的门。开门的是郁飞,脸上挂着成熟的笑。
平心在沙发上给安的胳膊上药,那里的擦伤已经消肿了。
我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上的棉签,小心地给安涂抹,安则与我谈论起姐姐的身孕。
"我还是想要一个外甥女,象思思那样可爱又乖巧的女孩多好啊!"安笑着说。
"我好象听说脾气好的女的一般都生男孩。"我一边帮安把袖子放下一边和他瞎聊。
"你们可别把这个姐姐当圣母,她要是发起脾气来可不得了。"郁飞刷完碗出来和我们闲聊,顺手拍了一下平心的头。那是他们传达爱的方式吧,就象我和安,坐在一起的时候喜欢彼此依靠着对方的肩。
四个人坐在一起,只有平心不怎么说话,而且总时不时地用一种黯然的目光观察着安,对于我们的玩笑,她也很勉强地微笑表示,这完全不是我所熟悉的她,凭直觉可能真的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扶着安回到他的房间,他搂着我的脖子不松手。
"想勒死我呀?"我扶着他挂在我颈上的胳膊。
"亲我一下。"他扬起脸睁大了眼睛等待着。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要求我,让我摸不清他的想法。无论怎样,他这么说了,并等待着我的回应,纵使有再多的疑问,我也只能先藏在心里了。轻轻地吻他的唇,很轻很轻,他就闭上眼睛很平静地享受着我送去的温柔。当我的唇移到他脸颊上时,一种牛奶的清香让我想咬他一口,于是在他的耳垂上留下了我浅浅的牙印。
"啊,好疼。"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被我施暴的耳朵,"虐待狂"。
"你说谁?嗯?你个小东西。"我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伸手胳肢他。他在我的臂弯里笑,直到上气不接下气地向我讨饶,我才重又将他搂在怀里。他温热的身体在我的胸口,呼吸的韵律搅乱了我的心跳。客厅里可以隐约听到谈话声,这让我想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郭姨在我家哭,让平心以那样一种神情面对安。
怀里的安很安静,我以为他累了,想睡了,于是想要放他躺下。只是轻轻地动了一下手臂,他便更紧地靠在我的胸口,手也更用力地搂住我。我意识到他心里一定有事想和我说。
"我的脑袋里长了个瘤,是不是恶性还没有确定。"他就这么平静地打破了持久的寂静,解开了我心中的疑团,也将我推向了万丈悬崖边。
我不敢相信他在说什么,"开什么玩笑,有病呀!"我用力握着他的肩,努力强迫自己相信那只是他开的一个失败的玩笑。
"没有,是真的,我听见我妈和我姐这么说的。"
看着他的眼睛,竟觉得像在做梦,眼前的一切变得不真实。用力攥紧拳头,想证明那确实不真实,可任凭我如何努力,醒不了,那不是我意想中的梦,那是真实的残酷现实。
视线模糊一片,安拉我的胳膊示意我别难过。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我疯了,控制不了自己,比揍孙伟时还更冲动,比第一次吻安时还情不自禁,一声高过一声地这么骂着,整个房间都在发颤。我在骂谁?我自己都不知道,只是心里的恨是发泄不完的,任凭安怎样摇晃我的胳膊,停不了,止不了。
"江南!"安努力地从床上站起来,"没事,开个刀取出来就行了。"
我一把抱住他,紧紧地搂在怀里,眼泪却落了他一身。
"我算什么东西呀?这时候不能给他鼓励反到让他给我安慰。我这是干什么呢?没用透了。"可即使是我在心里咒骂自己无能,却还是哭得一塌糊涂。
他开始还在说"没事,真没事",可后来却狠狠地搂着我,和我一块儿哭了。透过模糊的视线,我看见平心强忍着泪水站在门口,转身靠在郁飞肩上无声地抽泣......
如果我们真有一个主的话,那他一定不是同性恋,甚至有可能是最唾弃这种禁忌之爱的人吧。否则,他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好的一个男孩被拖入绝望的深渊而不去拯救,不会对我们一再的祈求*。
"我把最后的结果告诉了南,我答应自己绝不能哭,因为他受不了我的眼泪。还没确定是恶性时他已经哭成那样了,我真不忍心再让他难过,可偏偏这次又让我们都痛苦了。"安在他的一篇日记里这样写的,"没错,是恶性的,而且已经扩散了。视力下降还有偶尔的下肢麻木都是肿瘤压迫神经造成的,其实医生说要进一步化验时我就猜到了。感觉很平静,没有预想中的难以接受。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南转身跑出了房间,我知道,他一定躲在一边哭了。这是我这么多年来仅有的两次看见他哭,都是因为我。心有一点疼,也有一种甜蜜的满足,因为我了解他爱我,如同我爱他,很深很深......"
正如他日记里写的,那天我听他说了最后检查的结果,转身跑出了房间,一直跑上顶楼。四月中旬的风,温暖里透着伤人的冷,也可能那只是我内心的感触吧。
安的病其实早就隐隐地给出了暗示。记得还在上初中时,有一次我们给房子清雪,他扶着铁锹晃了一下,我以为他在吓我,骂他不知轻重。可他一脸无辜地说头晕时,我赶紧搂住了他,扶他下了梯子。我当时误认为他是贫血,或者恐高症;即使是看他每次吃止疼片,我也仅仅以为是神经性的偏头疼。难以接受,那些小小的不适竟暗示了这么可怕的灾难。可能是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严重性,不然他是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
越想越觉得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坚持让他去看医生,说不定现在已经根除那可恶的东西。如今,"已经扩散"就象一个定时炸弹,在有效的时间里不解决掉,最终将引爆。我又想起得胃癌的老爷,在查出已经扩散的半年后就去世了,害怕极了。
蹲在地上大声的哭,从来没有过的一种释放,所有的压抑与痛苦,恐惧与无奈,就那样,面对着林立的高楼,飞驰的公路,释放,释放......
的确,在那之前我曾告诫自己,无论是怎样的结果都一定要笑着对他说:"没事,有我在呢!"可当我真的面对那样一个结论时,我失败了,我又一次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他的面前,尤其是在他需要鼓励,需要依靠的时候。我真是没用透了。
脸埋在手臂里,感觉到一只手放在了我的头上,然后手指轻轻地穿进我的头发,不用抬头也知道那种温柔是属于安的。
我们都不说话。
当确定自己已经没有未风干的眼泪时,我抬头看他,他给了我一个很阳光的微笑,一时间竟幻想他告诉我的结果是假的,他只是在吓我。然而从他的眼神中,我了解那是不可能的。
"没事,开个刀取出来就行了。"他坐在我身边,靠着我的肩重又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的眼泪又莫名地落了下来,我知道这次不光是我,连他自己也了解没这么简单的。
除了随声附和地点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伸手揽他在我的怀里,他温顺得如同一只小猫,乖乖地依偎着我。是的,他需要我,无论他嘴上怎么坚强,其实他内心很脆弱。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了解的。
不远处的一栋商务大厦上不断地打出"喜迎香港回归"的字样。
"好长时间没看到放烟花了,你说回归那天能放吗?"他用一种小孩的口气带些稚气地问。
"肯定会放,到时候咱们站在楼顶上就能看见广场上放的礼花。"
"能看见吗?咱们和广场隔那么多楼。"
"傻了吧,那礼花又不是在地上放,能射得老高呢,怎么看不见?"我轻轻地捏他的鼻子,他于是在我怀里笑,发出很开心的笑声。
"咱们有好多年都没放过烟花了!"他看着远处不无遗憾地说,"小时侯一到春节你就爱在院儿里放,还老突然在我身后扔一个小鞭儿,声音倍儿脆,好几回都吓到我了。"
"是啊,谁让你胆小,连二踢脚都不敢放。"我又想起有一回他举着香,试了3、4次都没点着一个二踢脚,最后还是我看不下去了,把他的香抢下来点响的。
"你老爱拿这事儿笑我。"他不满地一撇嘴。
"本来,也不知是谁,每回都捂着耳朵躲在我身后。"
他从我怀里起来,伸手给了我一拳,软绵绵的,倒像是在撒娇。
"要是现在有的放,我肯定敢。"他瞪大了眼睛大声冲我说。
"行,赶明儿我给你弄几个来,看你还说大话不!"我轻轻杵他的额头。
他还不服气地和我争论,兼带着一些小动作,直到我们都累了,不想再闹,他重又靠在了我怀里。
"你应该找个女朋友了。"他幽幽地说,这话题我们头一次谈起。
"怎么突然说这个?"我不太愿意。
"今天艺琳和郑杰来看我,他们在交往,看起来很幸福。你也见过郑杰的,去年圣诞Party,替我值班的那个。"
"哦,就他呀,长得不怎么样啊!"我依稀记得那小子有点黑,个子还挺高的。至于长得什么样早忘了。
"什么呀,他可是我们那儿炙手可热的人物。"
"艺琳不是你同学吗?怎么和他认识的?"我疑惑地问。
他不好意思地笑,然后怯怯地说:"刚开始她老约我一起吃饭什么的,每次都在饭店门口等我,所以......"
"好啊你,以前都没和我提过!"我故意生气,松开搂着他的手。
"我就知道你又要吃醋,才没告诉你的。"他也装出一副可怜样。
"什么?‘又要'?"我身手胳肢他,"我什么时候‘又要'了?"
他笑着在我怀里扑腾,"江南哥,江南哥,我错了。"
"看来你还有两下子,楞撮合了一对鸳鸯。"
他笑而不答。
"你真的应该交女朋友了。"过了一会儿,他又一次说起。
"你不就是吗?"我看着他问。
他叹了口气,"我真希望我是。"
"你就是,我就要你。"我搂紧他,一种恐惧,好象他即将离开我似的。
"我真希望我是女的。"他深深地贴在我的胸口。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种想法,为什么会说希望自己是女的。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喜欢女人啊?虽然我也不确定真的喜欢男人。但我爱他呀,这就足够了。
"安,什么男的女的,你只要记住我爱你就够了,什么也别瞎想。反正我就认定你了,再谈什么女朋友之类的,我可跟你急啊!"
他懂事地点头,然后很迷惘地望着我,"那以后呢?我们真的能一直这样吗?"
他问了一个我一直没有答案的问题,这个问题也困惑了我很久。我无从回答。是啊,以后呢?如果有一天我们的事情被发现了,在他们眼里再不是纯洁的感情,我们该怎么办?这种从小培养起来的,兼有亲情、友情、爱情的感情他们能理解吗?这种不能分隔,不能淡漠的感情他们能接受吗?我真的不知道。
"安,我都说了,别想那么多。你现在要配合医生治病,还有,记着我爱你,我只爱你,这就够了,知道吗?"我亲他的额头。
他吻我的唇,我的脸,我的颈,每一次触碰都有一阵刺痛在心里。"安,我们爱的那么深,为什么还会有痛呢?你的吻为什么那么用力,是因为绝望还是因为爱?"我不停地在心里这样问他,只是此刻,除了用同样的热情回应他,我没有别的能做......
蒙蒙的暮色笼罩着我们,街灯一盏接一盏照亮,就象我们的欲望,一点接一点被燃起,那个傍晚,在轮廓尚分明的顶楼,我们拥抱了彼此,疯狂而投入。他短短的指甲抓破了我的后背,我揽在他腰上的手臂擦破了皮。没有星星,月亮也不明亮,但我觉得浪漫,因为我怀里有他的呼吸,他的温度,还有,他和我一样炙热的爱......
"江南,你最近是怎么了,我们一起吃饭、打球你也不来?"阿唯有些不满地问。
"是啊,老三,你忙什么呢,几乎每天都往家跑?"老二也发出疑问。
"没有,家里有点事儿。"我含糊其词。
"不会是偷偷忙着考研的事吧?"老大斜着眼睛打量我。
"要我看不是,你们没见这几天三哥人都憔悴了吗,肯定是和感情有关系,对不三哥?"老四一向很会察言观色,我当然逃不出他的眼睛。
见我沉默不语,大家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是安慰了几句就各忙各的。
"江南,有什么不开心的和我讲讲,别老一个人闷着。"阿唯等宿舍没人的时候对我说。
他对我一直很关心,有什么事我也愿意和他聊,包括几个女生向我表白,哪个老师对我有成见,我都和他说。他的确是一个很合格的听众,而且能很给予我意见甚至帮助,对于他的好,我完全当作是哥们儿义气。即使有几次大家喝高了,他搂着我说"你对我很重要",我也仅仅视为特别的友情。一方面我不太相信真的会有除了安以外的同性喜欢我;另一方面,我确实不太注意除了安以外,同性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