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感到快乐你就跺跺脚————伽蓝雨

　　“最近还学会了做菜给我吃……”
　　“而且非常听话有礼貌……”
　　“哦。”顾黎抽出烟来点上，周北游几乎是下意识的，就问：“你抽烟？”
　　“嗯，很久了。”
　　於是两个人沈默起来，都不再说话，但也没有谁表现出要离开的意思。
　　顾黎试探的坐在周北游床边，周北游立刻下意识的向旁边让了让。顾黎便站起来，告辞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医生说你没什麽大碍，只是感冒和饮酒过量而已，现在就可以回家。呐，这是医院的单据，费用已经缴清，你每天上午九点锺左右来挂水。”
　　“啊，谢谢。”周北游接过那几张票据，“我没有带很多钱出来，上班之後还你。”
　　顾黎僵硬了一下，“这是公司福利，不用还，还有，我已经给你签了一周的病假，好好休息。”
　　还没有说完，手机又适时的震动起来，顾黎毫不犹豫的接起来：“喂，小嘉？对，我马上回去……”
　　边说著，边向门的方向走，房门打开，又关上，病房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宁静。
　　周北游望著关的紧紧的房门，苦笑起来，──都这个时候了，自己还在期待著什麽吗？期待著像从前自己陪伴顾黎时一样，也要顾黎留在这间死气沈沈的病房里陪著自己吗？
　　还有那个打来电话的人，叫“小嘉”麽，名字很可爱，想必人也一样，至少比自己这样一个快要三十岁的老男人，还拖著一个孩子的老男人，要好很多吧……
　　周北游不怕孤单，他孤单了这麽久，早就已经习惯了。他只是怕看到不再孤单的希望并且拼尽全身力气追逐之後，却发现那只是海市蜃楼。
　　那种失望，几乎致命，他这辈子是没有胆量要再尝一次了。
　　***
　　顾黎开车回家，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心情十分混乱，以至於一进门就把扑进自己怀里的许嘉压在门上，拼命吻著那熟悉的唇，却再也尝不到熟悉的甜蜜味道。
　　顾黎意兴阑珊的把许嘉轻轻推开，许嘉不知道他怎麽了，问：“顾总，你是不是太累了？”
　　顾黎歪著头思考片刻，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你平时都喜欢些什麽？名表，或是想去南欧旅行？啊对了，你有没有考到驾照？喜欢什麽车子？男孩子都是喜欢名车的对吧。”
　　许嘉显然是对顾黎的早前的行径有所耳闻，听他说起这样的话，知道是要送自己分手礼物了，立刻红了眼圈：“顾总，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我可以改，我什麽也不要，求你不要赶我走……”
　　眼泪几乎掉下来。
　　顾黎看著这双轮廓熟悉的眼睛，忽然想起了曾经有这麽一个人，也用这样的眼睛望著自己，眼睛通红的，他说：“小黎，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可他最後还是走了。他至今尤记得那个男人独自站在那里的落寞身影，那麽憔悴，令人心酸的憔悴。
　　可他最後还是走了。他至今尤记得那个男人独自站在那里的落寞身影，那麽憔悴，令人心酸的憔悴。
　　顾黎心里一软，便伸手拍拍许嘉的头顶，“不要哭了，我又没有说要赶你走。我累了，先去洗澡。”
　　许嘉立刻破涕为笑，“顾总，我帮你拿睡衣。”
　　顾黎点点头：“一会儿我要补眠，你安静一点，也不要到卧室来。”
　　许嘉有些失望的嘟起了嘴，却没有再说什麽。他是个聪明人，虽然年轻，但阅历不浅，像顾黎这样，比较温柔又身家不凡的优质男人，他说什麽都要抓住，自然会小心的避开他的逆鳞，恃宠而骄，是傻瓜的行为。──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感觉到，顾黎有在宠他。
　　***
　　周北游到家的时候，周越泽正在房间里和隔壁家的小孩一起玩航模，见他回来了，头也不抬：“爸你加班回来了？真是的，周末还要通宵加班……”继续全神贯注摆弄著手中的零件。
　　隔壁家的毛毛乖巧的问好：“周叔叔好……”
　　“毛毛你好。”周北游摸摸他的头，有些小失落，老爸彻夜未归，儿子居然这样波澜不惊，普通小孩子不是应该表现的再不安一点，对他的回家表现的再欢欣鼓舞一点才对的吗？但是小泽甚至表现的还不如隔壁家的小孩子……
　　唉──，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对於儿子的早熟和独立而感到欣慰……
　　他是个可怜的，被遗忘了的爸爸……
　　周越泽从零件堆里前抬起头：“对了爸爸，我做了晚饭，冰箱里留著你的份。”
　　周北游立刻欣慰的几乎流下泪来。
　　小泽的手艺进步了很多，青菜不再炒的烂烂的，连肉片烧得也很嫩滑，甚至还做了一道蛋花汤，──儿子果然还是自己家的最好，知道老爸喜欢喝蛋花汤。
　　“毛毛说他喜欢喝蛋花汤哦，所以我特地去学的，爸爸，你尝尝看怎麽样？”
　　一句话，击碎了周北游这个可怜爸爸的可怜梦想。
　　他烧还没有完全退下去，所以吃的也很少，吃完之後洗过澡，身体就觉得十分疲惫，於是支撑不住，早早躺在床上。
　　他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在睡，睡到第二天的下午，所以这个时候即使身体很难过，但却睡意全无。
　　到了晚上的时候，热度又有些回升，他怕吵醒儿子，便轻手轻脚的溜进卫生间，用冷水冲一冲脸，又拉开卫生间里的小窗子，吹一吹风。
　　他住的地方并不繁华，老式公寓的居民区，入夜不久大街上便人迹全无，路灯也昏暗，他靠在窗边，盯著楼下孤零零一盏路灯，想起顾黎，深深的，深深的叹一口气。
　　如果不是他今天出现在自己病床边，他竟不知道，自己居然还对顾黎存著希望，可七年前，顾黎明明已经那样决绝的离他而去了。
　　他的呼吸，在一瞬间被思念烧灼的痛楚而艰难。
　　周北游抽出一支烟，点燃，──呵，小黎他也学会了抽烟，果然是已经长大的成熟男人了。
　　可他是那样怀念那个十七岁的，不会抽烟的少年。
　　想起小黎的年龄，周北游不禁对著夜空微笑了，他曾经被那个小鬼骗了很久，以为他已经成年了呢。
　　***
　　那还是好几年前的冬天。
　　圣诞节快要到了，虽然Firelight的全体成员，从店长到打扫阿姨，没有一个基督徒，但这个热闹却不得不凑。
　　女人们大多热衷於这些浪漫的节日，──圣诞节、新年、情人节、白色情人节，甚至是传统七夕，每一个可以与浪漫扯上关系的日子，Firelight都要隆重迎接。更何况今年十二月二十三日，非常应景的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
　　二十四日一早，吴清文惨无人道的命令工作了整整一夜的男公关与服务生们，早晨下班之後不准回家，一起到门口去堆出整条街最大的雪人，於是惹了众怒，大家一起用雪球砸他。
　　不过雪人终究堆好了，Firelight的英俊男人们，顶著一张张冻红的脸，穿著潮湿冰冷的外套，挂著彻夜未眠的黑眼圈，在雪人前面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每一个人都在笑。顾黎站在周北游的旁边，两个人肩并著肩，胳膊挨得紧紧的。那麽英俊，那麽年轻，而且，那麽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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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赶工，居然一夜就把惘然的贺文搞定，呵呵，所以今天回来正常更新了……
　　Firelight的圣诞狂欢夜，来了很多客人，几乎每个人都被指名。
　　因为是月底，周北游的业绩已经达标，所以坐在大堂里心中默念：基督大人啊，您老人家明天过生日，可不可以大发慈悲，让我今天清闲一晚呢？
　　可惜基督显然并没有听到他的祷告，不到九点锺，真正的夜晚都还没有开始，上次那个灌了他整瓶烈酒的刘总来了，指名要周北游服务。
　　周北游收拾起情绪，走到刘总身前，用无懈可击的礼貌和微笑：“刘总，圣诞快乐，谢谢您的指名。”
　　最近这个刘总经常来店里，每次来，都要指周北游的名，刚刚的几次，他还很紧张，对著刘总那张容妆精致的脸，微微有些害怕，谁知几次之後，刘总并没有再为难他，总是点一两瓶昂贵的酒，也并不逼他多喝，两个人随意喝几杯，坐个半小时，然後告辞离开。
　　──这才是最有风度的女人。
　　刘总笑著招呼他：“小游，过来坐。”
　　周北游到刘总对面坐下来，刘总拍一拍身边的位子：“你坐到这边来。”
　　周北游有些为难，但还是微笑著坐过去，他一向不会离那些客人太近，虽说在客人要求之下，也会偶尔拥抱或是亲吻之类，但那也是逼不得已才会做。大多数女人是矜持的，还不会太提出这样的要求。
　　顾黎远远看到周北游对刘总微笑，却有些为难的样子，心里不知怎麽的就拧了一下，不由分说抢过身边正要给周北游那桌上酒的服务生的托盘，“你这桌交给我。”
　　那个服务生虽说不明白他要做什麽，但也乐得清闲，将托盘递给他。
　　顾黎把酒端到周北游这一桌前，启瓶，上桌，边做事，边用眼睛恶狠狠盯著刘总。
　　周北游见他没礼貌，恐怕得罪了这个厉害女人，再给小黎气受，连忙使眼色，叫他收敛一点。
　　顾黎视若无睹，上完酒也不走远，就杵在一边，门神一样，盯著两个人不放。
　　周北游被他盯的冷汗快要下来了，本来就不善言谈，这个时候更是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刘总悠然的坐著，压根不去看顾黎一眼。
　　好容易这女人起身上洗手间，周北游一把拉过顾黎，问：“你这是想做什麽？这次若是再得罪了她……”
　　顾黎委屈：“北游，我是怕她欺负你嘛……要你坐那麽近，是不是想要占你的便宜？”
　　周北游愣住了，“这个，像我这种职业，占便宜这种事，早就习惯了……”
　　顾黎愤愤的：“才不是！你和他们不一样……”又想了想，一时之间头脑发热，不假思索的说：“北游，你不要再做这个了，以後我养你！”
　　说完脸就红了，忐忑不安的看著他。
　　周北游只当他小孩子说梦话，可心里还是被感动的不得了，从小到大，对他好过的人屈指可数，所以听到顾黎的话，顿时觉得这个孩子可爱无比。
　　他摸摸顾黎的头，控制不住的想要微笑：“谢谢你啊小黎，只是你还小，而且，我很需要钱……”
　　顾黎解释说：“北游，我说真的，你不要看我年纪小，我有很多钱的哦……”
　　周北游笑而不答，如果顾黎真的有钱，也不会小小年纪不回家在父母身边撒娇，不去考大学，反而跑来做服务生。并且据顾黎自己说，他母亲去世得早，家里只有父亲和大哥，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只靠大哥一个人，生活的也不是很充裕，──这是店里面大家都知道的。
　　最重要的是：“小黎，不要乱说话哦，你的钱将来要养你的妻子和孩子，我一个大男人，做什麽要被你养呢？”
　　顾黎扁了嘴，不说话，半晌，偷偷的问：“你真的很需要钱吗？”
　　周北游迟疑的点点头，“对，很需要。”
　　刘总拿著化妆包从洗手间出来，周北游连忙把顾黎推到一边：“快去干活吧，不然又被店长念。”
　　圣诞夜特别活动开始之前，刘总就告辞离开了，店里面的灯光打的很暗，吴清文站在前面临时搭起的台子上，讲一些应景的，拉动气氛的话。
　　顾黎悄悄拉一拉周北游：“喂，反正没有什麽事情了，我们先溜吧？”
　　“你要去做什麽？”
　　“你别管，到了就知道了。”
　　“你别管，到了就知道了。”
　　周北游看看店长：“这样不好吧？”
　　顾黎瘪了嘴，装可怜：“刚刚我还说要养你的……”
　　周北游立刻心软：“那只有这一次……”
　　顾黎一把抓住周北游的手，两个人摸黑走出店门，外面竟又下起了大雪。
　　一整条街上，游人如织，各个的脸颊上都被那五彩的霓虹映出了几分喜气。
　　周北游在大雪里伸出手接著雪花，问走在一旁的顾黎：“小黎，我们去哪儿？”
　　顾黎扭捏片刻，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北游，如果我骗了你，你生不生我的气？”
　　周北游握紧了接著雪花的手掌：“生气。”
　　“啊……”心虚的低头。
　　“所以你要赶快跟我说实话。”
　　顾黎：“其实……那个，明，明天是我的生日……十七岁生日哦！”
　　“生日快乐！真是的，怎麽不早一点说呢？我都没有替你准备礼物……”说到一半，终於觉得不对：“等等，我记得你刚刚来的那会儿，还说是上个月满的十八岁，你怎麽……还有那个身份证是怎麽回事？”
　　“北游，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假证的？”
　　周北游语塞，低著头不知道说什麽。
　　顾黎陪笑脸：“没办法，我也是生活所迫嘛，不然怎麽打工赚饭钱？”
　　周北游听到这句话，立刻原谅了他，──没有人比周北游更加了解生活的艰辛了，为了这个理由，顾黎这一点小小的欺骗，简直令人怜惜。
　　周北游摸摸他的头，“生日快乐，小黎。”
　　顾黎笑得灿烂：“谢谢！”
　　“小黎，生日难得，为什麽不回去和家人一起过呢？”
　　“那个……”顾黎低下头，眼珠乱转，最後决定说一部分实话：“我被老爸赶出来了，暂时不敢回去。”
　　“怎麽能随便和家人闹矛盾呢？家人才是最珍贵的……”
　　顾黎咬了咬唇，装可怜：“我爸爸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现在回去也是惹他生气，万一再气坏了身体……不如暂时避一避的好。”
　　於是周北游便不再说话，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他一个外人，对别人的家事也不好多口，只笑著拍拍顾黎的肩膀，“走吧，为你过生日。”
　　顾黎追上来：“你去我家好不好？听店长说你手艺很好，以前还在咱们店里面的厨房帮过忙呢，意大利面做的很拿手对不对？”
　　周北游笑著说：“不算拿手，还过得去就是了，对了，你住哪里？”
　　“我一个老朋友出国去了，所以我暂时住在他家帮忙看房子。”
　　两个人站在一家蛋糕店门前停住了。
　　店面的橱窗被装饰的非常漂亮，挂著各种可爱的圣诞饰物，还喷绘了许多鲜豔的字母和花朵的图案，店里面灯光明亮，并且是温暖的橘黄色灯光。
　　“去买一个蛋糕吧。”周北游提议。
　　“不，不用了吧，我又不是小女生，喜欢这种甜甜腻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