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潋滟(第二部)————原毁

作者:原毁  录入:05-04

蓝为月掩上被子,退了出去。安室明的长途电话正好打过来。
"树已经到了。通知你一声。不用担心。"
"爸爸,等一下。我想问一下,那个纪子......大哥的未婚妻纪子到这里来了,这事您不可能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
"为什么您会默许这种事发生?!"难得这样大声和父亲说话,蓝的声音发颤。
安室明沉默了一阵,才缓缓说:"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需要有人接手安室组。我也希望光华以后干干净净的,所以你不能插手安室组。凭月的聪明才智可以胜任,只是他还不够狠。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感觉一无所有时人才会变得真正坚强,不依靠任何人的强。丢掉那个旭,月会更适合领导安室组。"
"为此您不惜毁了您的儿子?"蓝抽抽嘴角,为父亲的冷酷而心寒。
"他是我的儿子,没那么容易崩溃。当年我失去他妈妈的时候,一样心痛,痛过了,麻木了,就会变得更坚强。"
"可是月毕竟不是您。如果月垮了怎么办?如果他从此一蹶不振怎么办?他曾经为了旭自杀,谁能保证他不会再做一次傻事?"蓝叫道。
"你想违抗我?"安室明的口吻夹杂了怒气。
蓝右手握着话筒,左手按在心口的地方:"爸爸,从小到大,我一直信赖您仰仗您。这一次我也很想相信您,可是我不敢。我可以把月拱手让给旭,因为我知道我可以找到别的人和我相爱。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月面临危险而袖手旁观。我只有他一个弟弟。"
旭做梦都没有想到,下班回家后月的行李和护照也跟着月一起不见了。旭疯狂地冲了出去,和正在按门铃的人撞了个满怀。
健气势汹汹:"旭,你把我的航班推迟,今天在公司又一句解释都没有,你到底想干什么?!"
"明学长坚持你们之间只是误会,该给他点时间解释。"
"多管闲事!"
"嗯。"
气鼓鼓的健这才注意到旭惊惶失措的样子。"出了什么事?"
"明学长,明学长他误会我和纪子有染,离家出走了。他现在在蓝那儿,他不想见我,他的护照又不见了。我怕他又像上次那样一走了之。明学长,他......"旭紧张地挥舞着双臂,言语生涩。
"你冷静一点,你就算去找蓝,蓝也不会告诉你月的下落。"
"那你让我怎么办?"旭抓住健的肩膀大吼。
健伸手抓住旭的手,把旭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扯下来,冷静地说:"我去找蓝。我求他,他也许会听。"
"健......"
"没事的。他那点套路我很清楚,以前每次输给他都怪我心肠软。"

蓝听到管家的通报,冲出去迎接,却立即被健毫无温度的眼睛蛰得无所适从。
蓝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淡淡说:"我说你怎么突然改变心意了。你是旭的说客?"
"我没空和你耍嘴皮子。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愿意放过他们?"
健生冷的语气让人很是不悦。蓝眯起眼:"我要你。"
"随便!" 健爽快地脱下上衣摔在地上。
蓝呆呆地看著健,情潮涌荡时所见的熟悉的躯体,真真切切地出现在面前,蓝不由得有些诧异和激动。
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旭。如果抛开旭的因素,就算砍掉健的脑袋他也不会愿意再到自己面前委曲求全摇尾乞怜的吧。想到这里,蓝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了,胸中涌起强烈的不甘和愤恨。
"还等什么?是个男人就快上啊。"健傲慢地抬起头。
"旭,为了旭?旭是你老子还是你儿子?至于为他做到这种程度吗?!"
"旭是我的好兄弟,是我多年的朋友。我不像你那么没血性。为了旭我什么都愿意做......"健的牙根几乎咬断,"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野狗咬,我习惯了。"
"健,你理智一点好不好?"
"理智?你们就是太理智太聪明了,才把事情弄成今天这个地步!聪明人了不起吗?成天算计来算计去就能开心快乐吗?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有一点钱我就会买他喜欢的东西,如果只有一碗饭,我会让给他吃。但是别人不行,我没那么无私。这不就是人和动物的差别吗?心里有气,嘴边有话,为什么不痛痛快快说出来,为什么要勾心斗角猜来猜去?两个亲近的人,连身体最私隐的地方都露在对方面前,为什么不能坦诚自己的心?"
"我对你还不够坦诚吗?我说过的话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只记得你给我那张支票上的数字。"
"健,我爱你。"
"这也是前戏的一部分?"健冷冷地瞪着蓝。
蓝走到健面前,悲哀地抚着健的脸颊:"我无法得到你的信任了吗?"
"信你?"健别过头避开蓝的抚摸,撩起袖子露出可怖的烫伤痕迹,大叫起来,"我信你就是这报应!还遭了个虐待孩子的骂名。我招谁惹谁了!那时我应该让水全都浇他身上,然后乖乖站在旁边看他烫得死去活来陪他掉眼泪,这样才配做你安室蓝的情人,对不对?!看清楚!看清楚!信你从来就没什么好结果!你他妈的是全地球最没资格骂旭狼心狗肺的家伙。信你?做你的千秋大梦!谁再信你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也受伤了......"蓝慢吞吞地拎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为健披上,"月刚上了飞机。我可以告诉你月在日本住哪里。请你帮我带句话给旭--爸爸想弄脏月的手,让他没法回头,接手安室组。旭不希望是这种结局的话,就好好珍惜月,守住月。我......我其实也不希望月染指安室组的事。那个世界,一进去,就出不来了。"


第24章
--所有的等待都凝结成一片空白,所有的寻觅都演绎成一个问号。
照着蓝说的地址,旭在日本找到了月。
视线相遇的刹那,彼此都是沉默。
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牢牢地抱紧对方,只是愣愣地任由对方抱紧,仿佛这样就可以缩短两颗心的距离。
所有的等待都凝结成一片空白,所有的寻觅都演绎成一个问号。
旭咬着月的嘴唇,撕开他的衣服,他用近乎野蛮的方式希望吸引月涣散的目光重新聚集在他身上。两人倒在二楼卧室的床上,歇斯底里地纠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蒙头做爱。
不想让残酷的现实把我们的关系逼上绝路,不想再重提那让我肝胆俱裂的一幕,所以自欺欺人,说服自己只是不小心迷了路走错了地方,所以据许麻木。这样会不会比较有帮助?
"我在你的身体里得到高潮,你怎么可以无动于衷地一点反应都没有?"愤怒的旭用力地揪住月的头发大声质问。
往日手牵手追逐快乐的原野,似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奔跑,寂寞而荒凉。被遗弃的恐惧感和被冷落的焦虑感让旭无法自已地大哭起来,"明学长,你等了我六年,我也等了你一年多啊,为什么不能给我多点信任?"
月避开他的目光,默默地穿上衣服,眸色清冷地不知望向哪里。
旭一拳砸在床上,捡起床边地板上的衣服暂且套上,拉住正准备赤脚走出卧室的月。
"会着凉的。"旭说着,捡起房里散落两处的一双拖鞋放在月脚边,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不请自来的健拉着纪子等在楼下的客厅里。"我看她在门口快变成石头了。你们的问题,出在她身上,还是让她一起来说说清楚。"
这是吹的什么风啊,几乎所有的人都聚到日本了。
刚走到楼梯口的月停下脚步,清冷地容颜突然露出愤怒憎恶的表情:『大小姐,你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你还想来看什么好戏?你满意了?』
她没有看懂月急促的手势,站在月身边的旭却看懂了。
"明学长,你什么都知道,你一开始就知道,你只是利用她来试探我?"旭抓住月的手臂拼命摇晃,"是不是,你回答我啊,是不是?!你说啊!"
说?你抓住我的手让我怎么说?为什么你还可以那么振振有辞?为什么你给予我的永远是背叛?
空气的味道由浓转淡。旭死死咬着下唇控制自己的情绪。或许那一次手术夺走的不仅仅是月的声音,还有他生命中原本仅剩的热情和张扬。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明学长,明学长......"旭垂下手,悲哀地喊着。他想说服自己月是看着他的,哪怕只有一秒钟,有一秒只看着他,可是他的怀疑推翻了他的努力。月太淡然,漠不关心的样子让旭一阵心寒。
怔怔盯着旭那张失望哀怨的脸,气愤、悲伤、惊讶、悔恨、失态......统统在月的脑海中沸腾。就像太多的光聚在一起成了白色,太多的情绪搅在一起反而变成一片空白。
你是谁?我不管你是不是旭,别来烦我,请离我远一点。走开!走开!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旭,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胸腔里有破碎的声音,什么东西迸裂了。
是什么让你的目光无法触及我的内心?是什么让我的脑波无法折射你的举动?是什么吞噬了我们之间的信任?
如果可以,我想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不走,哪怕浑身疼痛无法褪去,也无需睁开眼睛面对那个血肉模糊的真相。
蓝刚下飞机,就听到月住院的消息。风风火火冲到医院,看见健等在病房外。
蓝紧张地抓住健使劲地摇:"出了什么事?月怎么又受伤了?"
"月和旭从楼梯上摔下来,他抱住旭,垫在下面,医生说他背部擦伤很严重,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脊椎,等他醒过来还要再做检查。"
"脊椎?伤到脊椎会瘫痪的!旭,又是旭,他要拖累月到什么时候才满意,我根本不该让他接近月的!"蓝气极,"如果月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他偿命!"
"够了!你以为你摆出这副样子就很高尚吗,你什么都没弄清楚。旭没有错!"健大声喊得嗓子生疼,"我亲眼看见是月推旭下楼的!"


第 25 章
--即使一定要走,下次走的时候,请不要悄无声息。我会伤心的。我会担心能不能活着等到下一次见面。
睁开眼睛,视线所及的都是一如衣襟的惨白色。月吃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微微低头,看见旭趴在床沿睡着了。
月张开五指,呆呆地看着掌心的纹路。就是这只手,差一点杀了旭。这只手鬼使神差地推出去的时候已经后悔了,急忙抱住他,不顾一切地补救,哪怕用尽自己的生命。
再也无法得到他的原谅了吗?月问自己。舍不得啊,那个任性的孩子成长到今天,可以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给予肩膀依靠。旭,如果你需要我,我留在你身边;如果我的存在伤害了你,我选择静静离开,只是......只是请你不要在我离开前忘了我好吗?
月悄声下了床,走出了病房。
回到在日本暂住的房子里,月行李都懒得带,只捡了护照和电话就直奔机场。
旭他一定失望透了。我不是他的明学长,我会吃醋会嫉妒甚至推他下楼......我打碎他的梦!
健吃完饭回到医院里,旭正面色阴郁地站在病床边。月不知所踪。
旭抓起床上的枕头,上面残留着月长发间萦绕的味道。"他在做什么,他以为他逃得了吗!"
健说:"蓝说过,你是月最后的希望,没了你月会崩溃。他那天推你下楼也是一时之气,肯定不是故意的。他......大概是怕你不原谅他吧。"
"谁说我不原谅他?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最后受伤的还是他!我不原谅他的话,守在这里干什么?!"
"我本来以为你们已经没事了,就买了明天上午的机票回国。现在让给你吧,我坐下一班飞机。"健掏出机票塞到旭手上,大力地拍旭的背,"对你而言,明学长全世界只有一个。既然这样,还愣什么,快点收拾东西追啊!"
月回国后,立即接到网上围棋教室工作室的职员的电话。说一个围棋大赛请他做嘉宾,连火车票都寄过来了。月欣然接受,可以见见老朋友,更可以光明正大地躲开旭。在中国和日本两点之间飞来飞去,这样逃避有什么意义?
天空的缺口被打开了,雨倾倒而下;心里的缺口再也堵不住,汩汩地流血。
想要去远方, 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有一方死了的感情,才算是完美,因为至少有一个人是长眠于这爱情之中的。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卑微很可怜?自己看起来很可怜吗?也许吧。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曾经相信,无论多么遥远的距离,通过空气,彼此就可以细蜜纠缠;透过呼吸,彼此就可以相依相存。为什么仅仅因为失去了声音,而无法相信自己还能把握明天的幸福,为什么要在今天的甜蜜中放上一把辣椒呢?
旭在工作室那边打听到火车的车次,自己开车抄近路在几站后赶上了那辆火车。火车不算拥挤,但太长,旭从第一个车厢开始一点一点搜寻月的影子。
夜色降临,火车车厢里亮起了灯。火车驶入穿山隧道。车窗外的光线越发黑暗。
月怔怔看着漆黑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
一路凹凹凸凸走来,往昔,一如火车窗外的风景一去不复返。
旭不会原谅我了,再也不会了。一切到此为止。
沉默并不永远是美德,它有时候会在你周围筑起一圈篱笆,让别人无法走近你,所以产生的误解也多。
"好,我把自己赔给你,这辈子我都是属于你的。"旭的话至今依旧在耳边萦绕。原以为可以用一根细细的长发将彼此紧紧绑在岁月变迁的终点。还是太天真了。月捡起肩上的一根长发,那是一根已经脱落的长发,黑亮柔软,没有分叉。看起来很健康的头发,怎么会脱落?月在这根头发上打一个结,在两头一拉,成了个小疙瘩,再用力,头发断了,断在打结的地方。原本是个很容易解开的结啊。
黑暗中,突然传来阵阵隆隆声。
车里的人刚开始以为是雷声,但有觉得不像,直到大大小小地石块纷纷在车顶砸出声音,人们惶恐不安起来。连续的雨天让隧道内壁松动,加上火车开过的剧烈摇晃,隧道开始塌方了。
火车忽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因为摩擦作用而一点点减速。
失神的月收回目光,看到所有乘客都在哭叫着向前面的车厢冲。月迅速站起身。就着他起身的速度和力度,被石头砸裂的金属锋利地划过了他的腿。大腿上像是被巨人拿着鞭子不停地抽。难忍的剧痛,疲惫不堪的身心,灰色的绝望,月很快晕了过去。
旭逆着疯狂的人流艰难地往后面的车厢跑。车体外围火星飞溅,高温高压让钢铁车厢开始变形。
旭的身后不远处忽然一片惨叫,脆弱的车厢顶经不起岩石的重压,塌了一块。压死压伤了很多人,那些人刚刚才和他擦身而过,一双双惊恐的眼睛里写满了对生的渴望。而此时,惨烈的场景让旭不忍再看第二眼。
后路已经彻底断了,旭继续跑往后面的车厢。
最后一节车厢,旭终于找到了月。
月歪着头靠在椅子上,紧闭双眼,脸色惨白。右边大腿上的伤口,血迹如樱花绽放,绚烂地透着绝望。
旭整个人滑跪了下来,膝盖摔在地上。发抖的手指探到月的鼻端,察觉到微弱的气息,旭才恢复了呼吸。
"下次走,不要一句话都不说。我怕以后会见不到活生生的你......"说完这一句,旭已是泣不成声,伸出手臂牢牢地拥住昏迷的人。
如果我有一块魔毯,它只会有一个目的地,不是两极,不是赤道,而是你的身边。光的速度还是太慢,我无法容忍和你一刻的分离。所以下一次走,请不要一句话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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