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扶着椅背大吐一口气,他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坐在床边的同龄人,想起尹正的嘲讽,他就有些头疼。
“你再考虑下吧,万不得已,我会采取非常手段。总之,你想离开这,就只能归顺我们。”
放出狠话,他背身走出密室。谈判本来就让人很不愉快,想到楼上还有个自己折磨自己的,他就更不愉快了。
他在楼上的房间没坐多久,就聊了两句话。
皇乙轩问:“他……怎么样了?”
他答:“我待了那么大半天,说的都是废话。”
皇乙轩欲言又止的,看他的神情幽怨得他想躲,索性丢着不管。红离那边他怕墨牵制不了多长时间,便及早地赶回家。半途居然遇上驾照盘查,可怜他如今身份还是“隐贽”的秘密人员,根本查不到他的档案,于是被请去交警局喝了杯下午茶。
一天以后,他释放了乌鸦,原因到不是鸦内出血严重昏死在囚室里,而是尹正听说皇乙轩拖着病不肯医治,急得火烧眉毛,魔鬼电话追过来吆喝夙放人。
夙想争辩什么,但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想想反正一时半会不需要借助鸦的力量,总统也答应了皇乙轩暂时不动鸦,他便让皇乙轩把鸦带回了皇羽门。
剩下的大半个月,他被婚事折腾得死去活来,从没想过,结婚原来是件复杂得要人命的苦差事,他的老婆大人别看是世界级的女明星,作起来也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妇人!
9月21日,总统正式任命入赘女婿司徒七戒为辉夜城的新任城主,同时,连相柳调任明华城主,他的贴心护卫林安自然跟了去,不过去的时候身上裹了不少绷带,行动不便就是了。
那时候,何席优虽然远赴红野担任军神要塞指挥官,不过他和霍碧若的婚事仍在筹划中,两人的新房子也装修得差不多了,只是霍碧若突然挑剔起来,偏要挑个好日子搬进去。
莲花池自然是不如夏季的妖娆了,不过鸦内伤好了以后,依旧是坐庭院台阶,看清池碧荷,要是正巧拽到皇乙轩的袖子,就拉着坐旁边,随聊聊,他话多,不怕冷场。S小姐还是没完没了地一个接一个催命电话,他只能硬着头皮勤快地去辉夜城参加排练,莲女神人品不错,萧女王不大厚道。整容手术一直拖着没动。
岁月如梭,秋去冬来,这段日子每个人都很忙碌,每个人都有些焦头烂额。
第四十九章 又一年
又一年春去秋来,他依旧坐庭院台阶,看莲花碧池,水青青天蓝蓝。
【199】
鸦觉得自己这辈子或许真的迷迷糊糊就过去了,他和皇乙轩两人回皇羽门时,一个伤一个病,卧床疗养都不省人事。后来他恢复能力快,没几天能下床了,又没几天活蹦乱跳了,在自己房间里坐不住,便常常跑乙轩那里,“静思阁”的门进不了,他还是安安定定守门口。
皇乙轩心病成灾,抑郁症又重了几分,普普通通的寒热拖成了肺炎,病了大半个月神志都不太清楚。之后好不容易能下地了,也几乎听不到他开口说话。鸦看他整日冷着一张苦情的脸,实在心疼,日日夜夜陪着半步不离,没敢省一点心,还搞了大堆五花八门的玩意想逗他开心。
可惜总也乌龙收场,譬如玩陀螺玩得掉进水沟里,做纸灯做得差点着火烧了房子,跳拿手的能剧舞也能让自己的衣服绊着……
皇乙轩还是不见一点笑容,他也跟着苦了张脸,忧愁地看着。某一次,不小心撞到乙轩,又不小心搂了满怀,索性,他把臂膀一收,抱紧了,无赖地说:“乙轩,你开口说句话吧,不然……不然我就一直这么抱着你,不放开了!”
皇乙轩脸几乎埋在他怀里,总算细柔地低吟了一句:“你放开我吧……我透不过气了。”
虽然是这么一句话,鸦还是觉得这一遭值了。
于是日子就这样眨眼过了一个多月,等他想起的时候,连相柳已经去了明华城。想到自己也没给人家留个话,总有点虎头蛇尾,他坐在台阶上,往院子里的池水中砸着小石头,长吁短叹。
入秋了,夜晚有一点凉,皇羽门的走廊上挂起了中秋的节灯,明暗交错里,他只穿了件无袖背心,懒懒靠在台阶上,手边是佣人搁的茶桌,桌上是一杯清茶。
皇乙轩从屋里走出来,把他的凉茶换成了暖的,接着将捧出来的衣服塞给他:“天凉了,这样坐着会感冒。”
乙轩拿给他的衣服,不管是什么,他都一股脑儿披上,捧起暖茶,冲人家微笑时,明眸闪动,暖意融融:“你自己不要着凉了,进屋去吧,我稍稍坐会。”
皇乙轩还是在茶桌边坐了下来,双手规规矩矩地安放在膝盖上,端正素雅,在暖光里晕开的轮廓看得鸦心里又慌慌的,急忙撇开视线。
“你要是想去明华城,坐皇羽门的飞船就可以了,反正一去一回,不过就是一天。”
安静的人心思都慎密,鸦被看穿了心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在皇乙轩面前傻乎乎地笑着:“算了,见了也不知道说啥,怪怪的……我只是有点不明白,相柳不像是会乖乖任凭别人摆布的,为什么这次什么动静也没有,还宣布要退出参议会。”
皇乙轩微微侧头看看鸦,又看看夜里假山模糊的轮廓,“有些人,或许并不应该用世俗的眼光去看,要读懂一个人,实在太难,连总督……或许是个不容易让人明白的人。”
“还是乙轩这样好啊~”声音自另一边传来,皇乙轩愣了愣,才发现鸦已然坐在了他身边,蹭到了他一点袖子,捏在手里揉来揉去的玩。
廊灯昏暗,鸦的笑容半明半暗的,清澈的眼睛弯了起来,笑容模模糊糊。
“我觉得乙轩这样的,一看就懂,挺好。要是每天能坐在这和乙轩说说话,我也就够了。”他说得一本正经的,坦坦荡荡,还有那么点理直气壮。
皇乙轩沉吟:“嗯……”
鸦偷偷瞥了眼,贼似的:“那——偶尔……可不可以再抱一下下?”
皇乙轩身子挺了一挺,僵在那,低头不语。
鸦索性拉过他的衣袖揣在怀里,身体跟着凑近了一些,扭着脖子附在皇乙轩耳处:“要是抱了,那顺带再给我亲一下下?”嘴角翘了翘,有点邪。
皇乙轩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却依旧冷若冰霜地垂着。鸦嘀咕:“亲一下下,也没什么吧?我每天都有很认真地刷牙,也没有口臭……”他私底下一寸寸地挪过去,面相本就有点妖气,在这黑灯瞎火里,带了一抹坏心眼的笑容,散发着潋滟妖治的气息,嘴慢慢地已经快贴到皇乙轩颈处的肌肤上。
皇乙轩感觉到他吐出的暖暖气息,下意识地缩了缩,往一边躲的时候,紧张地瞪向他。
哪知,他刚一转脸,似乎正中下怀地,让鸦偷吻了一个。
唇边的余温让他刹那僵住不能动了。
鸦马上也退回原位,灵巧的舌头在自己唇瓣上润了润,满足地笑着,而后看看他,古灵精怪地转了转眼珠:“你别生气,气坏了慢点又生病,病了我就更有机可趁了,这样貌似也不错……呃,咳咳!我亲都亲了,总不见得要我再还你——还你,也是可以的啦……”
皇乙轩呆了呆,也不知是不是廊中灯火摇曳的关系,他脸上的那层薄冰像是退了,泛出几丝红润。
想来,那应该是灯光的关系。
“啊哈,天都这么黑了,哎呀——该睡觉喽!”鸦乐滋滋地爬起来,抖了抖衣服,扯动衣襟又裹紧了些,“睡觉了睡觉了,回房睡觉,做个好梦,最好是春梦,和乙轩,哼哼……”
少年人轻快愉悦的声音在郎朗星夜中回荡着,看那摇头晃脑远去的背影无忧无虑,还待了几分干坏事的得意与轻佻。皇乙轩不自觉地捧了茶杯,抿上一口,蓦然愣住,才意识到,那是鸦喝过的茶杯。
后来,鸦由于晚上兴奋过度而失眠,第二天顶着个熊猫眼到处吓人,让皇羽门上上下下的仆人都笑得前俯后仰。
再后来,鸦成日跟着皇家的主人,嘴里念叨:“乙轩啊……乙轩啊……”上书楼,去祠堂,下花园,皇乙轩去哪,他都跟着,大伙私下里传皇主人多养了条哈巴狗,里里外外逢人都不离“乙轩”两个字。而且,这只哈巴狗很招人疼爱,就连最凶悍的花房老伯见了他都眉开眼笑。
有一次,他和几个修屋檐的大叔拼酒,酣畅淋漓的,结果醉了。皇乙轩拿醒酒茶给他,他半口没喝上,直接倒人家怀里,迷迷糊糊间胳臂就搂住了人家的腰。皇乙轩不知他是真醉还是假醉,想推开他却反而被搂得更紧,便只好由着他窝在怀里,自己管自己继续喝茶看书。
鸦意识不清的,突然之间推倒了他,往脖子处猛啃了一通。结果第二天,酒醒了,竟指着他脖子上的红印子说:“这么冷的天,还有蚊子?还咬这么大个包,忒毒了!”
皇乙轩眼睛一翻,差点没岔气了。端起茶,很有涵养地说:“家里养了只毒蚊子,喜欢喝醉了咬人。”
鸦盘坐在桌子的另一头,抓了抓脸上的疤:“乙轩家的蚊子还会喝酒啊……?”
皇乙轩低头,继续翻他的账目。
又一个暴雨夜,刮大风下大雨,电闪雷鸣,鸦钻进皇乙轩的卧室,横在地上打瞌睡。
皇乙轩扶在茶桌边,垂眼看看他:“怕打雷?”
“嗯!小时候被雷劈过,所以才会那么健忘!现在一碰到打雷的晚上,我就不敢一个人睡!”
“……”
这台词,好像前几天家里哪个乡下丫头说过……
皇乙轩叹了口气:“要睡,也不能就这么睡地板上,已经十月天了——”
“那我和乙轩睡一床?”鸦蓦然睁大眼睛,圆溜溜地,清澈明亮地望着皇乙轩。皇乙轩沉默半响,偏过头去埋首看书,“那你就睡地板上吧。”
鸦嘴巴一扁:“唔……好吧,给我找床被子,不然我可能会感冒。”
不经意间,皇乙轩嘴角扬了扬:“我听你说,以前你在军医疗中心,十几个流感病人围着你,你都没事?”
“……乙轩,你记性真好。”
皇乙轩笑一笑,既而给他找来了一床被子,铺好了。谁知,这一铺,鸦在他房里赖了好几天都不肯搬回去睡自己房。
皇乙轩一再迁就着,鸦便越发得寸进尺,胆子渐渐大了,某天在和室里陪着整理药柜时,冷不丁地就把人搂进了怀,翻倒的药粉洒了一地,他这个直肠子什么也不管,任性地把头搁皇乙轩颈子里,轻轻说:“乙轩,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经常会梦见,梦见这样抱着你……”
贴着药架,他使坏地认为怀里的人无处可逃,轻轻地理顺了对方脸庞的银发,微微踮了脚,吻上额头。怀里的人不动,他便就那么一路吻下去了。
他笑着说:“什么人吻你,你都这样不动吗?”
皇乙轩闭上眼,长长的睫毛轻颤,还是不说话。
这么不动不动的,又是几个月一晃而过了……
【200】
又一年春暖花开,和室里暖着一壶茶,皇乙轩用绒布垫着茶壶慢悠悠斟茶,鸦不是坐在桌对面了,而是紧挨着皇乙轩身旁,动一动便能碰到肩膀的位置,怀里揣着一堆旧报纸,准备一下子把近期的时事动态恶补了。
皇乙轩满上两杯茶,便讪讪地说了些事。鸦喝着他泡的茶,便认真地看着他听。
连相柳在今年年初的联合议会参议院大会上正式提出退出参议会的辞呈,保留了两周以后,他的辞呈被批准,于是,他现在的身份仅仅只是明华城城主,并且极少再出席各种社交活动。
出镜率少对一位政客来说同样是致命伤,与以往连相柳的作风也有所不同。何况前不久,明华城举办的三年一届城市博览会出了事,导致明华城内阁形象一路下滑,许多商会因此撤资,经济影响颇为动荡。
而明华城内阁却又不及时给出措施补救,在前年的泡沫经济影响下,明华城经济始终萧条不济,原本,民众以为连相柳上任后会有所改观,而如今,怂恿于家继承人归位的呼声也在暗流涌动。
鸦对于这些是也只能一知半解,但他到底有点担忧:“相柳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皇乙轩的眼睛沉静地盯着鸦看了一会,低头捧了茶杯,抿上一口:“你不是说,你们的舞台剧首场公演时,会邀请明华城主观席,到时候,鸦,你还是去见一见连城主,问一问情况吧,多少,总该表示一下关心。”
“嗯。”鸦爽气地应了声,笑容忠厚老实,“乙轩这么说,我会记得的。”
萧女王的剧团“末世纪女皇”,俗称女皇剧团原本预定于今年的2月公演新剧《神曲之人格师》,但是由于各方宣传的问题,以及年初才宣布“魅影之子”妖之凰付出,鸦在春节前动了手术,之后的一系列通告都有所延误,于是,公映的日子延后再延后,拖到了5月21日 。
剩下一个月进入最后冲刺阶段,各种宣传活动如火如潮,排练也越来越紧凑,鸦这段日子只能偶尔回皇羽门与心爱的人小聚。
鸦说,小别胜新婚,难怪他看皇乙轩是越来越美,越来越耐看了。皇乙轩看他痴痴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泡上茶招待他,似乎也渐渐习惯了他坐身边,偶尔对自己搂搂抱抱。
夙家的那位美丽的夫人最近在坐月子,生了个男孩,雪白粉嫩的,看夫妻俩就知道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夙特地打电话给皇乙轩,让他做主替孩子取个名字,皇乙轩给了两个有点复杂的字:桫椤。
他说,那是一种自远古时期便存在的,稀有而珍贵的植物,意味着长久存在,与苍穹长相彼望。
夙很满意,于是,他和JESEN的儿子便叫司徒桫椤,后来,由于很多人不知这两字的读音,桫椤的小名就简化为“小沙”了,连他父母都这么叫。
桫椤满月的时候,鸦陪着皇乙轩到司徒家本宅贺喜,那时候已当了辉夜城主的夙为人处世都比一年前稳重了许多,听说他刚当上城主那会,完全不通政治,弄得内阁鸡飞狗跳夜夜梦多,而看现在,眉宇神韵间多了分淡定,理了个干爽的短发,半露光洁的额头,挽着妻子墨迎接他们的时候,一身得体的服饰,真有几分司徒家男主人的味道。
夙喜欢低调些,就没有特地办满月酒宴请那些豪门名流,他虽然也渐渐接触了上层贵族的圈子,却终究不太喜欢寒暄的场面。于是,只是在家里分批招待了一些熟客。
鸦和皇乙轩去的那天没有别的客人,夙一开始和他们在客厅里聊着,后来JESEN刚做完月子,不宜劳累,便先回房休息了。夙又请他们到餐厅一起吃午饭。
夙喝了点红酒,兴致有点高,便说:“你们要不住一晚吧,明天碧若和席优会来,正好大家聚一聚。”
皇乙轩转头看看鸦,鸦也看看他。夙特地留意了一下两人的眼神交流,沉默着低头喝罗宋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