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康跌坐在椅子上,表情挫败。原来,真的是他错了!
你只懂取,却不懂予。权利也好,感情也好,你有真正付出过什么吗?犹记流零对他说过的话,原来是
如此正确。
你只会用深沉的心机和狠绝的手段来达到目的。你就从来没想过用真心来换真心吗?司康苦笑,自私,
自以为是,这就是他齐司康在他人眼中的样子吗?竟然是如此失败!呵。
“司康。”君熙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慎重道,“拿出解药,放弃流零,我们还是兄弟,还可以继续为
完成我们的誓言而努力。”
“不。”司康下意识地拒绝,结果看到君熙一脸失望和痛心,立刻又懊悔起来。他的大哥,从来都是宅
心仁厚的,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能让他齐司康真心俯首。可是如今,他要救倾云,他要他放弃流零,
这——让他如何做得到?
“为什么一定要我放弃流零?如果倾云肯放弃流零,他没有解药也不会有事。”司康道。
君熙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司康,你想拥有至高的权利吗?”
司康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君熙又道:“如果让你在王位和流零之间做哥选择,你会如何选?”
“……”
“……”
夕阳西下,暮色沉沉。君熙微笑着从康王府走出来,司康在府门外相送,默默注视着他的大哥远去的身
影,久久不能回神。
第二天,司康亲自来到靖王府,当着倾云的面在手臂上割出一道伤痕,鲜血缓缓流出,一点一点地溶聚
在碗中。所有人都惊异莫名。
要解“无欲”的毒,有两种方法,一种是通过与人交合,将毒过渡给另外一个人。这种方法司康当然不
会说,因为他知道流零百毒不侵,并且为了倾云什么都会做。
另外一种方法,就是用血祭,连续饮用拥有他们这一家族血统的人的鲜血四十九天,毒方可解。司康选
的就是第二种。
当倾云明白解毒方法后,非常奇怪道:“当初你既伤我,如今又为何如此费尽力气来救我?”
司康别有深意地笑笑道:“因为我们有一个了不起的大哥。”他为了兄弟,可以连王位也放弃。
倾云道:“即使如此,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司康道:“无所谓,我们不是一直都在竞逐吗?这一回,就让我们真正公平地较量一次。”
倾云心下越来越奇怪:为什么他觉得眼前的司康仿佛有些不同,似乎放下了某种包袱般,轻松惬意。
明局
送走了司康,倾云心绪难得地平静下来,他独自走到后花园,仰望一片昏沉沉的天空,突然开口道:“
零,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出来吧!”
四周枝叶浮动,只闻得“沙沙”的风声。
倾云又道:“司康已经把你恢复记忆的事都告诉我了,你还不打算回到我的身边吗?”
……
“是谁说过要保护我的?是谁说过会一直留在我身边,不离不弃的?是谁说过会等我回来的?”
……
“现在我终于回来了,你却打算永远这样避而不见吗?”
……
“零,我很想你!”
……
“零,我很想见你!”
……林间,隐约传来几不可闻的啜泣声。
倾云缓缓寻声而去,在一棵树下停住,仰首,伸开双臂,对着蜷缩在枝叶间的那道身影柔声道:“零…
…”
风起影落,树叶飞扬,流零跳入为他敞开的怀抱。
倾云紧紧拥抱着他,感觉从未有过的满足,心中原来缺失的那一部分似乎又回来了。
“对不起。”流零低声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
“对不起。”
“本王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流零深呼一口气,抬起头,大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倾云捧住他的脸,轻声道:“,够了,零,过去的一切我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边。”
“倾云……”
“呜……”倾云突然捂着胸口,一脸苍白。
“倾云,你怎么了?”流零焦急道,“是不是毒又发作了?”
“似乎是的。”倾云勉强笑道,“看来我要清心寡欲四十九天才行。”
流零沉默了一会,道:“我想还是让我暂时远离你吧!”
“休想!”倾云脸色一变,“我不允许你离开我的视线半步,即使痛死,我也再不放手了!”
流零看他强忍疼痛的样子,忙道:“好,好,我不走,你冷静一点,别太激动!”
倾云掐住流零的肩膀,大声道:“流零,你记住,别在说要离开我的话,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事来。”
流零被他恐怖的眼神吓得一阵哆嗦,心底既感动又不安。他原以为以倾云王爷的身份,对他不可能付出
绝对的感情,但是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流零真的很担心将来不得不分离时,倾云会发狂。
一年……恐怕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要离开了。由于精神力耗损过大,任务结束的时间已经提前
。离开……这不单是倾云,也是他最不愿意提起的话题。
“零,零,零……”
好想哭……倾云,倾云,倾云……不想离开,不想离开啊……
靖王府,倾云的房间,坐着五个特色各异、沉默不语的男子。
作为主人的倾云,面色沉郁,自顾自地品他的茶,丝毫没想要活络一下场面的意思。他的心情很不好,
因为他最不想见的人——司康,此刻正坐在他的对面,从容不迫地割腕放血。看着他手腕上布满新旧数
道刀痕,倾云很不舒服,对眼前这个似敌非敌的家伙,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
瑞风这几年已经成熟了很多,以前不曾留意的东西现在都看得透彻,对倾云和司康之间的矛盾,他自觉
帮不上什么忙,因为他自身也在局中,以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在边缘游走。有时,他真恨自己的无能为
力。他看了看流零,瑞风苦涩地笑了笑。
君熙轻轻磨着杯沿,眼睛在倾云司康两人身上流转。四兄弟中,他的年纪最大,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承
担一个大哥应该承担的责任。从他有了第一个弟弟开始,他就把“兄弟”这个词牢牢地记在了心底深处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即使在这复杂的皇宫中,危机四伏,矛盾重重,依然能不变初衷,相互信任
。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世事总是难以尽如人意,当裂痕出现时,要弥合就难了……
兄弟,兄弟啊!
看着神色各异的四位王爷,流零坐在角落,心绪不宁。齐国的将来,就掌握在眼前这几个男人的手中,
他们的选择和决定足以颠覆历史。改变了他们,就等于改变了齐国的未来。然而,他们中最有影响力的
两个人,却成了他这一生的劫。对倾云,是情之所衷,爱逾生命;对司康,是爱非爱,恨非恨,错非错
,对非对,分不清,理不明。他来到这个世界到底是为了什么,如今已经模糊不清。他掌握不了任何一
个人的命运,但至少,他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无论是任务还是爱情,都不想留下遗憾,否则将来,将来
……没有将来啊……
“好了,斗气就到此为止。”君熙开口道,“以前有什么不愉快都暂且搁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更重要的事?”倾云等人都不解地望着君熙,等待下文。
君熙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事?”
“可疑?”司康挑眉道,“大哥你指的是?”
“父皇变了。”
父皇变了?哪里变了?倾云和司康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变得更阴沉,也变得更冷酷,变得连自己的亲身儿子也不信任。”
倾云望着司康,不冷不热道:“有些人的确不能轻信。”
“哦,你指的是谁呢,三弟?”司康斜睨着他。
“哼!”
君熙严肃道:“你们俩适可而止,现在我们讨论的可是关系到整个齐国以及我们自身命运的大事。”
“从何说起?”倾云不解。
“父皇以前理智精明,对我们四兄弟的感情犹为重视,并且希望我们能一直和睦团结,共创大业。抱着
这种想法的他,为什么会改变初衷,转而用强制的手段拢权呢?”
司康道:“不是为了要巩固大哥你将来的地位吗?”
君熙摇了摇头:“若是如此,我就不可能受到越来越多的限制。父皇似乎有意将我置于权利中心之外。
”
“不可能,你是太子啊!”倾云很是怀疑。
君熙叹了口气,缓缓道:“我本来也以为是我多心了,但是在朝中越来越举步艰难的事实却让我不得不
相信——父皇变了。当初为了保司康,夺影部,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若非有霍相的帮助,恐怕现在
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连君熙也受到牵制的话,那么事情就古怪了。
“这种情况事在两年前开始出现的。”一直没有说话的瑞风开口道。
“两年前?那时我已经在边境了。”倾云问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瑞风和君熙对视了一眼,后者道:“特别的事没有,只有一件值得注意:有人向父皇推荐了一个术士。
”
“术士?”司康和倾云同时出声,后者奇怪道,“司康,你不是一直在朝吗?怎么似乎不知道这个术士
的事?”
“父皇信鬼神之说,接见术士悉数平常,我当时并不觉得那个术士有什么特别,所以没怎么注意。”司
康转头对君熙道,“大哥为什么会怀疑那个术士呢?”
“你们不在宫中常住,所以有些事不知道。其实自从那个术士来了之后,父皇就变得越来越沉迷享乐。
”君熙神色凝重道,“最近一年更是夜夜笙歌。”
“不可能。”司康第一个否定道,“父皇每天早朝都是精神奕奕,怎么也不像是夜夜笙歌的样子。”
倾云点头,同样怀疑。
“这就是令我警惕的地方。”君熙道,“据母后所言,那个术士似乎会定期给父皇进献一种药,这种药
可以洗筋伐髓,延年益寿,具有长生不老的功效。”
“哼!长生不老?要是有这种药,天下人不早争得头破血流了?”司康嗤之以鼻,“那个术士只不过是
个神棍罢了,父皇会信任他?”
“一个拥有至高权利的人,他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君熙沉声道,“长生不老的诱惑是任何人特别是上
位者抵抗不了的。”
沉默。
君熙又道:“我曾想弄几颗这种药给严辰研究一下,但那个术士非常谨慎,每次都只炼制一颗,而且他
所搜集的药草又多又杂,搞不清他到底用了哪些做原料。”
“也就是说,父皇一直在服用这种不知名的药物?”倾云脸色深沉道。
君熙点头:“简直无药不欢。”
“也就是说,那个术士已经成为对父皇极具影响的重要人物?”司康道。
“毫无疑问。”
……
“推荐这个术士的人是谁?”司康和倾云同时问道。话刚落音,两人又交换了一个不甚友好的眼神。
君熙望向瑞风,后者开口吐出两个字:“朴伊。”
一个不是特别意外却很令人难以接受的答案。
“具体说来,是朴伊借其党羽之手周折地推荐了此人,以至于我们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查出他这个狡猾
的幕后策划者。”
“他到底有什么阴谋?”倾云一脸隐怒。
“谋反,他是没这个本钱。”司康阴着一双眼,冷道,“但若只是想报复,那么他绝对有能力把齐国弄
得天翻地覆。”
君熙点头:“控制父皇,弄权朝野,离间皇子的感情,然后引发内乱。”
“嗤!”司康冰冷道,“原来这些日子我所受到的打压,都是拜他所赐。”
“三哥在边境时的粮草问题,估计也是他所为。”瑞风补充。
“流零的事,也还没找他算完帐。”倾云狠狠道。
几人咬牙切齿。
君熙总结:“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该慎重地回报一下呢?”
诱
赵天师原本不是天师,而只是一个叫“赵子若”的潦倒术士,这个普通至极的名字伴随着他三十五个年
头,一直默默无闻。然而突然有一天,某个权倾朝野的大人物将他从那间昏暗狭窄的炼丹房带了出来,
晋献给了齐国最有地位的人。从此,他时来运转,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并有了一个响亮的称号——天师
。
作为代价,他必须为那个大人物卖命,天天炼制号称可以长生不老的丹药。可是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
药?他只不过是根据那个大人物的意思炼制了一种可以提高精神力的慢性毒药,这种药用了很多危险的
原料,长期服用对人的身体非常有害。但奇怪的是,皇帝陛下居然对此深信不疑,真的以为可以延年益
寿,长生不老。
他想,也许到达权利顶峰的人,都有些不可理喻的心理,也幸亏如此,他才能暂时保住性命,而没有因
为谋害君王的罪名被五马分尸。他明白自己已经转入了某个巨大的政治阴谋中,所谓的荣华富贵都是建
立在刀口上的。
似乎没有退路,如今的名利和地位,他也放不下了,只有继续走下去……
赵子若缓缓经过御花园,突然,园中一个高雅的身影止住了他的步伐。
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长发轻束,衣袂飘逸,修长的身姿,迎风而立,散发着温煦而安宁的气息,
令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赵子若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那人似有所觉,缓缓转过身来。
“太……太子殿下……”赵子若一惊,忍不住后退一步。对这位高贵的人物,他还真不敢亵渎。
“原来是天师。”君熙微笑道,“真巧,天师也是来赏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