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这人的笑容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害他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到亭中坐坐?”
“啊?好,荣幸之至。”赵子若心中没由来的欢喜。早听闻过这位太子殿下仁厚之名,如今一见果然温
和有礼,如沐春风。
两人相携来到亭中,叫人送上茶水,静坐品茗。
“一饮涤昏寐,情思爽朗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
君熙闻着茶香,轻轻吟道。
赵子若被君熙的声音吸引,失神地看着他沉醉茶香的样子。
君熙问道:“天师喜欢饮茶吗?”
“啊,恩,喜欢。”慌慌张地回答。
“那么天师可知茶之意?”
摇头。
“和、静、怡、真。‘和’,
保合大和,既阴阳协调,保全大和之元气以普利万物,煮茶的过程就是金木水火土悟心相生相克
并达到和谐平衡的过程。‘静’,冲淡闲洁,韵高致静。静则明,静则虚,静可虚怀若谷,静可内敛含
藏,静可洞察明激,体道入微。可以说:‘欲达茶道通玄境,除却静字无妙法’。‘怡’,
怡情悦性,怡情养生,怡然自得;‘真’,道之真,修身养性,品味人生;情之真,放下芥蒂,
真诚以待;性之真,放松自己,敞开胸怀,达到无我之境。”
赵子若听得似懂非懂,但神情之专注,仿佛完全迷失了自我。君熙说话时的神态、气质、举止,像磁铁
一样吸引着他。这世上,真的有如此神仙一般的人物啊!
“月印千江水,千江月不同。‘茶道’如月,人心如江,在各个茶人的心中对茶道自有不同的美妙感受
。一枪茶,二枪茶,休献机心名利家,无眠未作差。无为茶,自然茶,天赐休心与道家,无眠功行加。
”君熙叹道,“真正懂得饮茶的人与热心于名利的人品茶不同,贪图功利名禄的人饮茶都会失眠。可叹
我也只是个俗人,达不到那种清静恬淡的境界。”
你若还是俗人,那他该称为什么?赵子若为君熙的簇眉而揪心,恨不能为他分忧解难。君熙的一举手,
一投足,一颦一笑都刻在他心,静如山岳磐石,笑则如春花自开,言则如山泉吟诉。
“天师。”君熙忽道。
“是。”
“本宫说了这么多,你会否觉得厌烦?”
“不,不,不。怎么会呢?”赵子若大声道,“太子殿下说的很好,微臣听得受益非浅。”
“那就好。”君熙放心地笑了笑,随后又沉默地品茶,眉头轻簇,双睫半垂,似隐藏了无尽的愁绪。
“太子殿下,是否有什么烦心的事?”赵子若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君熙笑道,“本宫是太子,将来会登基为王,君临天下,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让本宫烦心
的呢?”
“正因为您是太子,所以烦心的事才更多啊!”赵子若关心道。
君熙不在意地笑笑:“你的意思本宫明白,但那些争权夺利的事情本宫并不擅长,也不在乎。本宫只求
父皇安康,兄弟和睦,可惜……这个愿望似乎很难达成。”
赵子若突然觉得很愧疚。因为他正在用丹药毒害这个人的父亲,虽说是受右相的指使,不得不做。但他
依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罪大恶极。
“有……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吗?”也许是一时冲动,赵子若不由自主地说出这么一句。才说完就
惊出一身冷汗,他难道想背叛右相不成?
君熙一愣,欣慰地笑道:“天师的这份心意本宫心领了,只要你随时注意父皇的健康,本宫就万分感激
了。”
“那是自然,这本就是微臣应该做的。”对啊!如果把慢性毒药变成真正的良药,神不知鬼不觉地解除
皇上体内的毒素,那么既可以不被右相发现有什么不妥,也可以不必害太子殿下担心……等等,他这是
在想什么?只是太子的一个笑容就让他昏头了吗?右相是什么人?能随便耍着玩的吗?他可千万不能犯
傻,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赵子若暗自警惕自己。
“那么,就拜托天师了。”君熙站起来,笑道,“今天有幸与天师饮茶谈天,实在是很愉快。希望以后
还有这样的机会。”
赵子若忙道:“殿下若不嫌弃,随时可以召见微臣。”
君熙点了点头,道:“那好,本宫还要去处理几个皇弟的事情,先行一步。”
“恭送殿下。”赵子若压下满心的不舍,痴痴地看着君熙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赵子若都会下意识地留意君熙的动向,君熙也时常会与他花间对饮,谈笑述怀。虽
然君熙从不把心中的苦闷说出来,但赵子若也知道他正为康王和靖王等人渐趋恶劣的关系伤透了脑筋,
他跟着难受,恨不得帮他解决一切。脑子里满是他的音容笑貌,吃饭时,行走时,炼丹时,睡觉时……
全是他!从来没有爱过人的赵子若终于明白,他已经爱上这个神仙般的人物了——几近疯狂地!
入局
最近朴伊总感觉有些不安。按理来说,朝廷的局势都在他掌握之中,他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皇上受
药物的侵蚀渐渐疏远政务,齐家几兄弟也开始分裂对立。像齐司康和齐倾云就已经到了水火不溶的地步
,昨天在大殿上争锋相对,前天还在练武场大打出手,弄得两败俱伤。继续下去,他可以遇见齐家兄弟
阋墙的日子不远了。
可是,为什么仍心神不宁?老觉得忽略了什么?
朴伊在书房中独自推敲着朝中局势,久久未发现疑点,正要放弃时,忽听门外仆人通报:瑞王造访。
瑞王?瑞王深夜来找他有什么目的?
带着几许猜度,朴伊将瑞风迎进了书房。
“朴相果然勤于政事,这么晚仍在批阅公文。”瑞风从容地坐下,随口夸道。
分不清这句话是不是别有用心,朴伊小心回道:“皇上日理万机,为臣者自然不敢懈怠。”
瑞风眼中一亮,笑着喝了口茶,没再说话。
朴伊更是揣揣不安。他可从来不敢小看四位王爷中的任何一个,即使是这个看起来最没有野心的浪荡王
爷,他也有绝对的理由相信此人不可轻视。没有任何靠山的他能在宫中平安地长达成人,并长久地在朝
中站稳脚根,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王爷,不知您深夜造访有何要事?”朴伊忍不住问道。
瑞风徐徐道:“近来朝中的局势,想必朴相应该非常了解吧?父皇年迈,大哥身体微安,二哥和三哥势
同水火,而本王,却崭露头角,逐步掌握实权。本王想,我所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朴伊听得心底一突:原来,原来瑞王也志在皇座!他心下一喜,暗觉此事大有可为。不过瑞王来得太过
蹊跷,他不能轻信。
朴伊平缓道:“王爷是何意?老臣愚钝,不甚明了。”
瑞风笑道:“朴相就别装糊涂了,本王的意思你会不清楚?现在朝中纷争四起,矛盾重重,正是我趁势
而起的时候。我知道朴相与司康倾云都有嫌隙,而我大哥亲霍相,将来无论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坐上
皇位,朴相你的地位甚至性命都很难保住。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来帮助本王呢?”
朴伊听得冷汗直流,这个笑得无害的四王爷竟然是个如此厉害的角色。能够韬光隐晦这么多年而不被人
发觉其深藏的野心,单隐忍力就令人心惊。
“王爷可要慎言,此话一旦传出去,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瑞风似笑非笑道:“朴相什么时候这么怕事了?你敢发誓你对未来没有一点图谋?”
朴相一愣,这个瑞王说话如此直接了断,让他连回旋的余地也没有,实在厉害!如果瑞王真心要拉拢他
,那确实是件好事。正像他说的那样,僖王、康王、靖王三人中的任何一个成为君王,对他都是百害而
无一利。但若让瑞王夺得实权,那么他将来仍有可为。
只是,他目前担心的是,瑞王此举有多少可信度。
“确实,老臣对权利热中,但谋乱的事还是不敢做的。”
瑞风心底冷笑:你不敢?骗鬼!面上却仍不动神色道:“本王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朴相一时拿不准主意
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本王还是希望你慎重地考虑一下,此事对你我双方都非常有利。”
“老臣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你说。”
“那么请王爷原谅老臣不敬之罪。”朴伊问道,“老臣不明白,瑞王与其他三王关系亲密,为何要突然
发难呢?这岂不是有伤你们兄弟的感情?”
瑞风沉默了一会,突然眼中射出冷酷的光芒,与他无害的笑容成了鲜明的对比。只听他咬牙道:“朴相
不会不知道本王的母妃是怎么死的吧?是君熙的母亲,当今的皇后娘娘害死的!还有司康的母亲,她也
脱不了干系。在我抱着母亲的尸体时,我就认识到权利的重要。为了保命,我刻意表现得放荡无为,韬
光养晦。好不容易消除了众人对我的疑虑,如今,翻身的机会就在眼前,我断不可能再忍。”
看着瑞风愤恨的神色,朴伊很是动摇,他确信瑞王说的是真的。但要合作他还必须慎重考虑一下,毕竟
一棋错满盘输,他不能轻易拿身家性命去赌。
“好,瑞王果然不同凡响。请让老臣考虑三天,三天之后一定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案。”
走出右相府,瑞风全身都是冷汗。要骗朴伊还真是困难,即使他演戏演得那么情真意切,也只是让朴伊
有些动摇而已,要取信于他,还得加把劲啊!
大哥啊大哥,你还真是给了我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啊!你就不怕我假戏真做,真的与朴伊同流合污吗
?毕竟刚才所说的话确实是我以前曾有过的想法……
算了,谁叫他有这样一个虚怀若谷的大哥呢?任谁都不忍心辜负他的信任吧?
郁林
流零坐在石墩上,无聊地打着哈欠,懒懒地注视着前面草地上打得难分难解的两个男人。
司康和倾云这一对冤家,最近总是两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每次都是真刀实枪,全力以赴,弄得伤痕累
累,狼狈不堪。虽然是为了做戏给有心人看,但挟怨报复攀比高下的私心也是少不了的。
初时还有些担心,但现在都麻木了。不是有句话叫打是情骂是爱吗?感情在争斗中也是可以培养的。司
康和倾云心结颇深,要化解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也许让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发泄一下,说不定还会起到
意想不到的效果。
正在冥想时,脖子后忽然拂来一阵热气。流零回头,一张巨大的豹子脸就在眼前,他毫不慌张,反而高
兴地凑上去,笑道:“玄玄,你也来了。”
几年不见,当初的小豹子已经长成如今高大结实的样子,不久前刚见时,他都不敢相认。幸亏玄玄没有
忘记他,依然像小时侯那样向他扑过来,只是他已经抱不起它了。
“玄玄,你说今天他们谁会胜?”
黑豹一脸不屑地注视着正在比斗的两人,低吼几声。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你似乎很瞧不起他们?”
玄玄咧开嘴,像是在笑的样子。
“呵呵,你可千万不要在他们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小心他们把你捉去烤了。”
“吼,吼!”
“是,是,我知道你现在的速度快得惊人,他们捉不住你。小家伙,看你得意的样儿。”
玄玄趴在流零身上,舌头一扫,舔得他一脸口水。
“呵呵,好了,好了。”流零推开它的脑袋,站起来道,“我们不打扰他们比试了,一起去赛跑怎么样
?输的一方负责今天的野餐。”
“吼!”WHO怕WHO。
于是,一人一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林中,那两位正打得难分难解的人都没有察觉。
不多时,司康和倾云同时停手,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对方。
司康淡淡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倾云没有回答,权当默许。
“倾云。”司康突然道,“你是否仍然怨我?”
“不怨是假。”倾云道,“作为兄弟,你的所作所为,太令我寒心了。”
“就因为是兄弟,所以我并没有做得太绝。即使在最痛恨你的时候,也没有想要取你的性命。”
“但你却让我和流零差点形同陌路,这是我最不能原谅你的。”
“……”沉默一会,司康突然问道,“倾云,假如有一天让你在皇位和流零之间做个选择,你会怎么选
?”
“流零。”倾云毫不犹豫地回答,“几年前我或许还会犹豫不决,但现在,我明白流零之于我,已经是
不可或缺的存在。我可以没有权利和地位,但我不能忍受没有流零的日子。”
司康一呆,随后摇头,唇边苦涩。他道:“我先回去了。”转身的一刹那,司康感觉自己今生恐怕已经
彻底失去拥有流零的资格了。
“司康。”倾云突然叫住他道,“记住我们的计划,你暗我明,定要将那个奸猾的人逼入绝境。”
司康摆摆手,表示知道。
“还有,你是我二哥,即便恨你怨你,这也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听此言,司康冷硬的心也不由得颤动起来。兄弟,这就是他的兄弟!
当兄弟真正联合起来,他们所发挥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呢?
破局
瑞风将一堆资料扔在桌上,疲惫道:“这是从那只老狐狸那里骗来的名单。”
司康拿过来,仔细看了半天,然后丢给倾云。
“你确定这些名单是真的?”倾云问。
“当然不能确定。”瑞风道,“朴伊老奸巨滑,在短时间内他有可能完全相信我吗?所以我也不确定这
个名单到底是真是假。”
司康道:“以我对朴伊的了解,他行事向来谨慎,这个名单七成是假。”
流零拿过名单看了看。
“那么,我们该怎么处理名单上的人呢?”倾云道,“这些人若真是朴伊的同党,那我们当然可以毫不
客气地处理掉。但若是假,我们随便处理就得不偿失了。不但不能削弱他的势力,还使得瑞风再也无法
取信于他。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
司康和瑞风都沉默不语,显然不认为这是个好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