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空空继续轻轻地点头,“那好,我有个朋友在,想再聊聊。你先走吧。”
男人将目光投向小正正,不含感情,只是例行公事似的问:“新交的朋友?”
“嗯。”
感到一股冷冷的目光,带有不太友好的审视意味,小正正也不快地歪着脑袋,冷冷回敬对方。
不过,男人却很快收回视线,将手中的外套递给少主:“请您多加小心。”
小空空点着头,目送红离离开。
“他是你的仆人之一?”
“他是我爸爸的一双眼睛。”
轻轻的感叹犹如蜻蜓点水。
小空空冷冷地笑了一下,披上外套,马上换了一种笑容:“这有书店吗?”
小正正眉头一挑:“小人书可没有。”
小空空微微含笑:“谁说我要小人书了。走,我们去书店逛一圈。”
“小正,带你朋友来逛书店啊?”
“姐姐好。”小空空连忙甜甜地叫道。
“哎呀,你这位朋友真懂礼貌。——小朋友,你好。”
经常和母亲奔走各个剧院的小正正,几乎和倾城剧院里每一家商店的服务员都混得很熟。
热情的书店服务员把两个小孩子领到儿童书柜,两个男孩等她走远后,才走马观花地往别的书柜移动。
“喂,你一般看些什么书?”小正正从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心不在焉地乱翻一气。
小空空却用手指顺着排列整齐的书脊,一本本认真查找。“你看什么书,我就看什么书。”他神情专注,嘴角带笑,瞄了一眼小正正,把一本书抽出来,递给对方,“比如说,这本。”
小正正没有留意封面上的字,先接了再说。
神秘的暗紫中,是鲜艳的梅红色字迹——《巴洛克的恶作剧》。
“喂,你耍我!”
小空空歪着脑袋,像恶作剧得逞似地微笑:“不是根据这部小说改编的吗?”
小正正皱起眉头:“我妈逼着我看完的。但是,这不能说明你了解我喜欢看什么书。”
小空空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拿回书,翻起里面妖异瑰丽的插画:“你演迷恋上巴洛克的那个少年吗?可是我一直以为,那应该是个年龄更大一点的——”
小正正在他耳边粗重地叹了一口气,打断道:“我演的是个女孩,你有好好看剧目介绍吗?”
“啊……”小空空微微张大嘴巴,诧异了一会,笑道,“糟糕,我怎么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迷恋上巴洛克的是个少年……”
“在那个满地散落着玫瑰花瓣和碎玻璃的房间里,‘蝴蝶’捧起了巴洛克先生的脸,轻轻地吻已经冰冷的唇,然后说了句‘晚安’。”小正正充满感情地念着小说里的句子,他的表情终于在这一刻认真起来,“然后,‘蝴蝶’靠着巴洛克先生的肩膀,在他的怀里越缩越小,就像化身为蝶,悄悄闯入巴洛克先生的梦境。”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让你真正看清我的脸。’,在巴洛克先生耳边说完,‘蝴蝶’把面具摘下,在面具的背后……”
“是一张宛如少女的脸,带着微笑。”小空空最后接上小正正停顿的话语,神气地说,“这样,‘蝴蝶’应该是少年吧?”
小正正费解地皱起眉头:“哎呀,一个男孩子,为什么取‘蝴蝶’这样的名字?”
小空空陶醉地笑道:“因为巴洛克先生的诗里,蝴蝶都代表着少年。”
小正正低着头,严肃地思考。
“蝴蝶吟香,少年花颜。”
在小空空轻轻念叨诗句的声音里,小正正忽然大力拍手:“对!对了!就是这样!”他忽然激动地按住小空空的双肩,豁然开朗似地兴奋不已,“我知道那场戏怎么演了!太谢谢你了!”
说着,小正正浑然忘我地冲出书店,眨眼就不见了。
小空空捧着《巴洛克的恶作剧》,浅浅地笑:“今天不是愚人节吗?”
发自内心地微笑着,他觉得自己终于能看到一个比原着小说更值得期待的舞台剧了。
舞台上,年幼的小正正,就像一只渺小的黑色蝴蝶,带着奢华的金色花纹,有些傲慢,有些率性。强烈地吸引着众人的眼球,却又让人觉得,靠近会很危险。
【如果,你不能看见我的脸,就不会知道我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你。】
其实,巴洛克只是一场艳丽而飘渺的梦,“蝴蝶”本就是在陷阱里编织着飞翔的梦境。
【如果,我不能更靠近你,就听不到你的心为我而跳动。】
在那个满是玫瑰和碎片的房间里,“蝴蝶”不敢靠近已经变得安静无比的巴洛克先生。
【如果,我没有遇到你,就不知道,遇见你是多么危险的事。】
“蝴蝶”摘下了面具,可是巴洛克先生已经无法睁开双眼,看一看“他”的脸。
【如果,我不能爱上你,就让你恨我一辈子,仇恨能让你永远记住我今天的微笑。】
“蝴蝶”靠着巴洛克先生的肩膀,安然闭上美丽的双眼,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微笑。
既然是微笑,为什么会残忍?
“司徒空,你骗我!‘蝴蝶’明明应该是女孩子!”
恍然大悟的男孩依旧穿着黑色,绣着金色花纹的古装,因为戴着长长的假发,怒气冲天的样子,反而逗笑了小空空。
“在舞台上,你会紧张吗?”小空空望着灯光迷离的舞台,回味着方才匆匆而过的华丽。
“当然会紧张!因为我发现,上了你这家伙的当!”小正正咬牙切齿。
小空空轻轻一笑:“可是你演得很自然。”
谁也不知道,这称赞,是寒暄,还是发自内心。
“那是我的演技好!”单纯的小正正拍拍胸膛固然很得意,却还是感到面子挂不住,“喂,今天虽然是愚人节,但你也不能开那么大的玩笑!”
“可是我觉得那样很好啊。”小空空捧着《巴洛克的恶作剧》,回味地笑道,“你最后的笑,绝对可以赢得某些人的眼泪。”
他转向小正正,这一次,是真正的发自肺腑的微笑:“我终于知道,《巴洛克的恶作剧》为什么适合在愚人节表演,每个人都在说善意的谎言,带着面具是不能让对方爱上自己的。”
“和我妈妈在跟我讲戏时说的一样……”小正正低头沉思,忽然,高高抬起额头的动作显得很嚣张,“我的‘蝴蝶’,够吸引人吗?”
小空空认真地点头:“嗯,你的‘蝴蝶’就应该是个美丽的少年。”
小正正有些得意:“你可别从此以后爱上我。”
小空空却忽然沉静地看着舞台,仿佛沉溺在一种封闭的空间里,清澈的蓝眸似乎因为陶醉而变了颜色:“我是不会摘下面具的‘蝴蝶’,我的‘巴洛克先生’也不会对我微笑。”
小正正不禁皱眉:“你需要这么煽情吗?只不过是个十岁出头一点的小屁孩。”
说着这样话的人,其实也只有九岁而已……
小空空看着他,亦如清清淡淡的春风,微微地笑:“再过十年,我们就不是小屁孩了。那时候,我们还会有现在的想法吗?”
在盛开着寂寞玫瑰的花园,
我开始浇灌,一个不会有结果的爱情。
就像不停结起的丝茧,裹住了心灵深处最温暖的枝叶。
可是这样,就不能闯入你的森林。
我是你失去的灵魂,我住在你妖异的瞳中。
我是你心灵的丝茧,我捧起你记忆的碎片。
我开始希望,你能看见我面具下的脸,
知道,我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你。
我对你说着残忍的语言,
我其实,是想对你微微一笑,说:我爱你。
蝴蝶吟香,少年花颜。
原来,你爱上的那位少女,是我梦里为你绽放的,一朵剧毒玫瑰。
——《巴洛克的恶作剧》END
关于《巴洛克的恶作剧》补充:
由骑士时代初期的一位浪漫主义诗人完成的《巴洛克的恶作剧》系列小说。
其中的一个故事《蝶恋歌》,讲述的是一位蝶精化身的少年,守护了一片庄园一千年,每天都会在开满黑色郁金香的花园里看见那位从来不会微笑的男人。
后来,少年幻化成美丽的吟香,留在男人身边,希望能看到男人的微笑。
吟香渐渐知道,男人的名字叫巴洛克,之所以不会微笑,是因为院子里的郁金香从来不开花。
黑色的郁金香之所以不开花,是因为那里住着一只妖。
若要郁金香开花,除非,那只妖放弃守护了千年的庄园。
可是那只妖,离开了庄园就活不成了。
“蝴蝶吟香,少年花颜。”
“你能记住,我的名字吗?”
男人的微笑,花颜恐怕看不见了,但是,花颜希望,男人从此以后每天都有快乐的笑容。
花颜走了,男人的脸上却还是没有笑容。
即使郁金香花开,男人却再也不会微笑。
因为,男人是想对那个守护了庄园千年的少年微笑……
CAST:
吟香/萧
巴洛克/千江
花颜/尹正
管家/JING
盲人琴师/素色清
伴舞/皇羽音乐学院舞蹈团
伴奏/PADEL KAN(简称“PK”)
原作/《巴洛克的恶作剧·蝶恋歌》
导演/M·S
第四十九章:死寂
维系他们两个的线一旦断了,一个死了,另一个也一定活不下去。
原来,海的颜色就是寂寞,沉下去了,就再也不会有痛觉,只会感到永无止尽的寂寞。
单调的蓝色,之所以忧郁,可能就是这个缘故吧?
这辈子,霍碧若没有觉得那么糟糕过。
拽着一头蛮牛般地死命把君文乙轩拖回座位上,他却一个劲和她唱反调,拼命地想往直升机外冲,显然外面的黑暗比里面的明亮吸引人。
冲出去后,就是唯一的选择——按照自由落体运动的方向,不断地往下坠落,直到身体沉入冰冷的大海,承受一瞬间带给身体的刺激和挤压。
可是她看见君文乙轩死灰一样的脸,知道他更愿意去享受一瞬间的刺激和挤压,好过他坐在这,一个人面对现实。
现实是:七戒在他的眼前坠入了大海。
对于这个现实,确实是前者对他来说更幸福吧?
“冷静点!你跳下去也没用!”霍碧若觉得自己像只歇斯底里的母狮子,冲着同伴的伤口撒盐,这虽然很残酷,但是若任由他放弃自己的生命,她会更后悔。
被强制按在座位上的君文乙轩宛如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一般,节奏均匀地喘息着,嘴巴一张一合,看起来就好像是扑腾翻上岸后,快要缺氧而死的鱼。
他湿润的眼脸睁得比平时大一倍,温润的脸似乎因为光影的作用而棱角分明,双颊随着唇瓣的轻轻颤动而微微抽搐。
他像毒瘾上身似的,浑身不住颤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让霍碧若第一次有了监护人的自觉。
碧若在君文乙轩面前蹲下身,握住他无法停止颤抖的双手,冰凉的触觉让她手足无措,而那一瞬间空洞无物的眼,几乎让她想乞求时间能倒转。
“别这样……七戒他,”哽咽了一下,她自己的声音也开始走调,“不是希望你好好活着么?”
君文乙轩猛烈地喘息了几下,和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失声重复着一句话:“让我去陪他……让我去陪他……让我去陪他……”
他想要挣脱开对方的强烈愿望,使他的身体被舱门外的黑暗吸引了,要不是飞机这时候又剧烈地抖动了几下,让他跌回座位上,单凭碧若的力气,很难拽住他。
那种不可思议的力气,正是来自于他强烈的愿望,如果七戒死了,他也无法活,清楚知道这一点的碧若觉得自己实在词汇匮乏,无法用花言巧语哄得君文乙轩回心转意。
“让我去陪他……让我去陪他……”
他一声声喊着,声音越来越嘶哑,他的眼眶里明明没有泪,却让人不忍目睹干涸在眸子中的悲伤。
直升机再次剧烈地抖动起来,自动驾驶系统不太稳定,让它像一只纸鹤任风吹拂。
一次猛烈的震动,让碧若跌入君文乙轩怀中,但是当震动停止时,她握住他没有温度的手,却不敢把头抬起来。
她很无力,她失去的不仅仅是自己最好的组员,还有她看着长大,共事多年的知己。
看着他的感情,坠入无尽的深渊。
“别这样……你不能跟着七戒去死啊……”
君文乙轩浑身犹如遭受电击一般,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机械地慢慢垂下头,肩膀上的几缕碎发滑落到胸前,随着逐渐起伏剧烈的胸膛晃动。
君文乙轩像极度渴望空气似的,大口大口地呼吸。
“七戒……死了……他……死……了……”
仿佛看不见的丝线缠住了君文乙轩的身体,把他往外扯,他固执地向着舱门的方向,一个劲地伸出手,在半空中挥舞着,却没有任何声音。
这时候,碧若宁愿他哭他喊,都不愿看到他闷着自己,把所有的情绪都封堵在胸口。
“别这样!冷静点,君文!可能还有希望,你不要光想着陪他死啊!你没听见他跟你说的话吗!他叫你好好活着!你想让他失望吗!”
“咚!”
没有选择的选择,她只有用拳头停止君文乙轩求死的念头,让他彻底陷入昏迷中,就不会再有痛苦了。
但是,这止痛剂,只是暂时的。
巨大的十字窗变成压抑的黑色影子,斜倒在深色的木地板上。
狭窄的光衬托得其它地方更加黑暗。
昏暗中,一具精致的人形玩偶斜倒在窗下,和房间里其它的摆设一样没有生气。
然而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它”其实是有生命的,只不过残留在那个生命里的已经是死寂——
昏暗中,他觉得自己似乎还有呼吸,却又似乎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的视线始终有一个固定的焦点。
那是在对面墙角落里的一张转角桌子,桌上摆放着整齐的书本和文具,玻璃的反光十分刺眼,不过没有影响他的视力。
他盯着那些零碎的东西,心想,这真的是他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