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不料,电话那一头是该亚·烈因愠怒的冷喝:“哼,你有事瞒着我,怕我打电话来审问你吗?”
当时,雷亚斯的脑子有点抽住,一方面是劳累之际听见爱人这么不温柔的声音有点扫兴,另一方面一时半会还没分析清楚情况,皱着眉头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被骂得冤枉。
“亲爱的,我会有什么事瞒着你?自从大学到现在,我对女人就不感兴趣,男人只有你一个。刚才只是和碧若出去了一下,你不会连这事也吃醋吧?下午不是向你汇报过——”
“你吃错药了,是不是!”
“呃……”
电话里一声怒吼,让他大脑彻底处于短路状态。
他原本的思路很简单,该亚·烈因绝对是把私人时间分得很清楚的人,两人之间从很早以前就有协议,为了各自的名誉处处行事小心。
半夜三更打私宅的电话,显然该亚·烈因肯定是气疯了才会那么做,那就绝对不可能是公事。如果是私事,那就十有八九是醋坛子打翻了。
总之,先认错再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电话里的该亚·烈因清清嗓子,带着质问的口吻,冷冷地说:“早上你来我办公室,在我的文件上动过手脚了是不是?”
“哦,你这么晚还在工作,真辛苦啊。”雷亚斯故意打岔,惹得该亚·烈因差点爆走:“也许我应该放弃工作,直接冲到你家来。”
“我很乐意啊,泡好红茶等你来,怎么样?或者,你想吃荞麦面吗?我马上去买——”
“我想吃了你!”
“哦哦,你终于想放弃处子之身了?”
“……”
笑眯眯地静默着,倾听电话里传来的低沉呼吸,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再下去恐怕真的会天崩地裂,他急忙收敛调戏的心情。
靠在沙发边,不以为然地想了想,对爱人保持亲昵的口吻:“你刚才那么没头没脑地问,我怎么知道你想说什么。到底怎么了?文件有什么问题吗?”
“同意将‘阿尔法’转移是怎么回事?负责人君文乙轩中尉?我不记得我签过这样的文件!”
“哦……”雷亚斯终于明白爱人为什么会半夜三更来催命了,现在这通电话,既有“公务”的成分,又属于私人电话范围。“那份文件啊,你早上正在和别人打电话时,我让你签的,当时你没看清楚吗?”
“朱华……”
“嗯,我在听呢。”
爱人在生气的时候低唤自己的名字,会带着一股清冷的韵味,有时候,雷亚斯非常喜欢该亚的嗓音,于是就会习惯性地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很想看看该亚继续生气下去,会不会有进一步的爆发。
不过这种尝试,屡试屡败。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而后传出一声叹息,“呼……我是在考虑怎么处理霍碧若少校他们带回来的那件东西,但是,你就这么替我决定了……你真的认为交给兰沐希上校保管,妥当吗?”
“其实根本就无关紧要,不是吗?”雷亚斯笑着说,“分析报告不是已经完成了吗?对你来说,‘阿尔法’已经没多大用处了,那就不如把它投放到战场上,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别以为我真的会相信,这是你的本来目的。”该亚·烈因犀利地识破恋人的伎俩。
雷亚斯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憨厚地笑道:“唉,你真的要追根究底嘛……好吧,我老实交代,不然估计明天会被你拨皮了。”
“快点说,我正忙着。”
“其实,是后勤部的一个朋友拜托我,希望我能安排君文中尉去一趟双子月,至于‘阿尔法’,只是我突发奇想,顺带借用一下喽,总不能莫名其妙把人家调去那边。而且现在,确实应该给君文找个适当的任务,如果是支援兰沐希,那他铁定是回不来了。”
“嗯,这个我也知道,上官七戒的事,你说过,对他应该打击不小……”该亚·烈因没有说下去,沉默了一会,话锋一转,“后勤部的人拜托你?不会是周瑜吧?”
“你太聪明了,司令官大人。”雷亚斯故意奉承道。
“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该亚·烈因还是一本正经的,显然是事务繁忙,使他此刻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周瑜怎么会找上你的?”
“说来也巧,前几天刚好QQ上碰到他,聊了几句。”雷亚斯咧着嘴,笑呵呵地回答,“你也知道,我和他关系还不错,他本来想直接来拜托你,但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他不好意思特地打电话占用你的时间。”
“我总觉得,他好像知道我们的事……”该亚·烈因在电话里小声嘀咕,雷亚斯上校轻轻蹙眉,“嗯,反正他那个人肯定不是表面上那么好相处,不过,也不是会把我们的事抖出去的那种人,要是他有心泄露出去,早就被你下手干掉了。”
雷亚斯带着半开玩笑的口吻故意挑逗爱人,该亚·烈因咳了两声,表示不满。
“他为什么想让君文乙轩去双子月?”
“嗯——”雷亚斯依旧靠在客厅的沙发上,仰头想了想,“我猜,是为了尹少校吧。”
“什么意思?”
雷亚斯坏坏地笑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喽,你这根上梁都泥足深陷了,怪不得你的下属们乱搞感情关系喽。”
该亚·烈因冷笑一声,不太喜欢这个比喻:“你说,尹少校和周瑜?”
“唉,怎么和感情有关的事,你就那么迟钝?尹少校和周瑜只是青梅竹马,肯定没有第二层关系。不过,我在意的是……”雷亚斯明朗的目光忽然一沉,透出一丝睿智的冰芒,“尹少校主动要求调职,离开后勤部那件事,肯定有隐情……”
第五十一章:遇见
究竟为什么会去那里,我当时并不知道出发还存在着什么意义。
就好像是听从某种声音的召唤,或许,这就是“必然”吧。
十一月末,明明离冬天应该还有一些喘息的机会,可是冷冽的风吹得脖子刺痛时,已经宣布,不能再逃避寒流了。
尽管如此,君文乙轩也没有穿上厚厚的大衣,而是选了轻便的外套,即使计划的目的地在北方,他却无视着这个事实,无视着冬天嚣张的冷空气,独断专行地带着极少的行李,出发前往双子月。
离开基地的早晨,霍碧若上尉……不,已经是少校了,似乎是为了确认他是否还活着,而在早上6点的时候用电话铃声吵醒了横倒在地板上睡了一夜的他。
毫无疑问的,这一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喷嚏。
不过头脑也因此清醒了许多,在清晨渗入骨髓似的凉意作用下,他从梦中醒过来后,没有立刻想起不愉快的事,因此,非常木然地接了霍碧若少校的电话。
大概说了四、五句左右,碧若问他行李有没有收拾好,还说直接去航空港,雷亚斯上校给他安排了一个助手,会和他一起上飞艇。剩下的,他在刷牙洗脸的时候就记不太清楚了,总之,说是说他一个人完成任务,结果,还是两个人出发踏上旅途。
上校到底在想什么呀……
带着这样不清不楚的疑问,他提着一只小小的皮袋子,锁上房门,走过林荫道的时候,只觉得基地里的景色陌生得让他害怕。
是啊,好陌生,这地方怎么突然就变得那么陌生了?怎么就想不起来,自己在这里待了几年了?
两年、三年、五年……十年?
就连坐上环线专车,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在明明应该是路过了非常熟悉的那个人的家门口,却都被一掠而过了。
只有闭上眼的时候,残留在视网膜上的影像才清晰得令人战栗,就像看过的恐怖片一样难以忘记。
七戒……
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是心,心已经不在身体内了吧……
瞳谷国际航空港,有着“城中之城”的说法,其规模的巨大会让人联想到大型的军事演习基地,不过,它却是单纯的民航航空港,就是地理位置比较特殊,依海而建,大半地域都在海上,宛如一个眼睛的形状,像一座人工小岛。
瞳谷航空港的美丽就象征着辉夜城的奢华和繁荣,拔地而起的水晶灯塔和磅礴恢宏的罗马柱让它宛然是骑士时代的宫殿,即使是首都的漓宫也不过如此。
不过君文乙轩乘坐的飞艇却是停泊在航空港的私人备用广场,在候机厅里,他看见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再见到的人。
透过巨大的玻璃洒进大厅的暖光中,靠在一排泛着说不出是温暖还是冰冷光泽的金属栏杆边的男人,好似和落在肩头的柔光完全绝缘,以宛如浮雕一样深刻而强烈印象的存在气息,直挺挺地站着,并远远地,就把目光落在君文乙轩身上。
他就像是被那道冷冷的目光冻住了一般,瞬间感到体内的血液都凝固了,出现在视野中的画面过于不真实,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道不含感情的视线所催眠。
而双脚,却像被隐形的线牵着,一步一步僵直地走了过去。
投入暖光的怀抱中,却依然无法安心的君文乙轩怔怔地看着这名只在单薄的T恤外加了一件宽大的风衣,用黑色的围巾遮掩着颈部的绷带,戴着墨镜却依然能感觉到那股寒冰一样的视线。
刚才,他虽然看不见男人的眼睛,却在很远的地方就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
就在男子取下墨镜,真正地露出一对似乎是只用来区分物品和有生命体的眼睛,一个名字也终于迸出君文乙轩的嘴:“古渊……?!”
“东西已经在飞艇上了,时间早了点,不过我们尽快出发吧。”在男人像打字机一样急促地说完,并干脆利落地转身,往广场走去时,君文乙轩没有得到任何思考或提问的空隙,被迫紧跟上对方的步伐,将全部的震惊和疑惑,在淡如清水的情绪中投向对方的背影。
怎么回事?古渊……不是死了吗?!
雷亚斯上校又在开玩笑了吧?
边这样想,边将目光投向隔着一张桌子,坐在对面的古渊身上的君文乙轩没有去主动打破机舱内的安静气氛。
不,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如同空气渐渐被抽干的封闭密室里一样,此刻,两个冷着脸,双双都不愿开口交谈的人让并不宽敞的飞艇内部显得异常压抑,就好像随时会被外部过于强大的气压挤碎。
那种紧绷着一根细弦,不知何时会绷断的感觉始终弥漫在他们不相交汇的视线中。
“雷亚斯上校安排我协助你护送‘阿尔法’到双子月,这件事是我主动要求的。”已经把金属制的打火机捏在手里十多分钟之久的古渊,这才点上了一支烟,但是没有吸上一口,就在烟灰缸里灭掉了。“只要是和皇未寂有关的东西,我都会追踪到底,不亲眼看着‘阿尔法’送到指定目的地,我就无法安心。”
像念台词一样,古渊说着目的不明的话。
初次见面时,古渊就让人觉得他的说话方式明明可以带出许多感情,却总是以冷硬的口吻将全部的感情抹杀掉。
这种矛盾就像他一头短俏的碎发,好像经过精心梳理,却依旧凌乱无章的感觉一样,“感情色彩”如果可以分为黑、白,以及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地带三种比喻的话,他就是除去黑与白,只剩下灰色部分的那种。
经过思考之后,君文乙轩终于忍不住问:“七戒说你——”现在,他尽量不想去提起那个名字,只要是用自己的嘴巴说出那两个发音,就觉得胸口被痛击着。
然而,只有四个字,就已经让古渊猜到了君文乙轩的真正意图,并把他的话像快刀斩乱麻一样抢断:“上官七戒救了我,但是他是否还活着,我不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君文乙轩宁愿古渊没有这么快速地说出这件事,如果古渊会考虑一下,或犹豫半天的话,那么他的期望就能再延长一会。
可惜,渺茫却强烈的期望瞬间就被扼杀了。
古渊以他从不含糊的作风,娓娓道来:“我被皇未寂囚禁在船上,本来以为必死无疑了,却没想到上官七戒知道我没死。不过,皇未寂没立刻杀了我,这点我也很意外。”
平直而没有起伏的声音让人丝毫感觉不到这个男人曾濒临死亡,只有他露在衣服外,遮盖着大部分面积的肌肤,看起来刺眼之极的绷带才无声地透露出,他的身体应该曾受到过重创。
不过,他冷漠的感情会让人误以为他没有痛觉似的。
君文乙轩已经把双手用力地扒在桌子边缘,以此来克制住内心的激烈挣扎,犹豫着,用力地咬住牙齿。
“当时,你和七戒在一起吧……”
“我跳海之后,就不知道船上发生的事了。”古渊直视着君文乙轩,面无表情地像在说别人的事,“听说,那艘船爆炸沉没了……他死了吗?”
“唔……”咬得几乎牙齿要崩坏,君文乙轩忽然无法克制怒意,而凶狠地瞪视对方。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家伙可以对救命恩人这么冷淡!
“他是为了救你才上船的,为什么……你没有带他一起逃!”
虽然时间顺序可能颠倒了,古渊跳海应该是在他接七戒上直升机之前,可是如果他和七戒一起离开,之后的悲剧也不会发生!想到七戒原来是为了救古渊才上船,古渊却只顾着自己保命,他死寂的心忽然燃起熊熊烈火,恨不得将眼前的男人吞噬。
古渊拨弄着打火机,空洞无物的眼目视窗外:“当时的情况,只能有一个人先逃。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放过逃生的机会……不过,没想到他居然没能逃脱,皇未寂果然厉害。”也只有在话音刚落的时候,古渊的唇角才微微抽动了一下,终于显露出一些情绪的变化。
君文乙轩咬牙冷哼一声,别过头不再说话。
现在谈什么都是惘然,七戒已经不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再找到他,而所有和他有关的事都仿佛变成了虚空,令他只想嘲笑和回避。
从七戒坠海到现在的六十个小时,对他来说只像过了一秒钟,毫无真实的存在感。他仍沉浸在七戒松开手的那一瞬,像电影一样不断地重复放映,看不见的绳子把他的脖子越勒越紧,却始终没有断气。
他就这么在窒息中让自己的时间停止,承受着真正死亡前那一刻最痛苦的瞬间,而这个瞬间被无期限地延长着。
古渊看他握着拳头默默地起身离开座位,问:“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