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并不理会,他径直拉起国王因为惊讶而停滞在空中的手,并在国王的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就好像骑士在吻他的公主一样。
“我回来了,这就是您的意思吗?”
贵族们被劳伦的举动惊呆了。
“天啊,他在干什么?”
“他干了什么?”
“国王会杀了他的,无礼的冒犯”
“他会进入巴士底狱,上帝保佑”
……
18.冒犯的吻手礼(二)
当雷诺·赫尔曼带着他骁勇的兵冲进来,打算将这个冒犯的无理的家伙拖入监狱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这个人很眼熟,甚至说非常熟悉,他曾经还与这个人有很多交集,甚至他还请求这个人帮他在国王面前说过好话。
他顿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国王的反应也有些不同寻常,他似乎受到了一些惊吓,这使一向沉稳以风度着称于世的他有些颜面无存。
甚至有些宫廷大臣还看到他微微战抖的手,只有在生病的时候他才如此失控。
但是显然,国王的这些表现只因为他太过惊讶、激动、狂喜。
劳伦放开国王的手,国王没有马上收回,似乎他希望劳伦一直握着,最好是轻轻的吻他,那是多么令人陶醉啊,即使只是想想都让他浑身酥软。
他太久没有过那样温暖的怀抱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是多么的渴望。
渴望眼前的人能在每一个清晨用他的身体温暖他,与他拥抱。
“陛下”身边的大臣提醒他,他已经惊讶的太久了。
多罗西斯清清嗓子,将他体内的激动狂喜统统压下,但是,显然,他的欣喜依旧有一部分为人所知,他无法完全将之掩盖。
“你能回来,我非常的高兴。”国王真心的说,他注视着眼前的爱人,贪恋的目光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他已经太久没有见到他的爱人了,他只能贫乏的用他的回忆去面对整个夜晚,这令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还有寂寞。
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这令国王欣喜非常,就好似冰封在寒冷的严冬里,突然暖风吹过,鲜花盛开一样。
“如您所愿”在他面前劳伦绅士的弯了弯腰。
“其实您不必花费精神去安排这些,您只要带回一封信,或者一个口信,我都会回到您的身边,毫不犹豫。”
“我以为您已经把我忘了”国王说,他并没有听懂劳伦所说的话,但是劳伦所表达的,随时回到他身边的意愿令他心情高涨。
“我也曾经试图那么做过,但是很遗憾,它失败了,失败的很彻底。”所有的遗忘变成了回忆,就像他每天提醒自己“永远不提多罗西斯这个名字” ,但是效果却是,他每天都在这句话里重复了这个名字。
“我很高兴您失败了”国外心情格外的好起来,尤其是他看到情人脸上气急败坏兼苦恼非常的表情。
这证明,他的情人有多么的爱他,就有多么的难以忘记他。
“如果有可能,我想拿着一把刀杀了您,这样我就不用再烦恼了”
“这是我的荣幸”国王微笑着回答,并不将此归于冒犯,相反,这一类的俏皮话他非常的喜欢。
但是远远的看着国王与那个冒失的小贵族交谈的人则惊呼连连,天啊,那个人竟然说要杀了国王,他要杀了国王。
国王的偏厅很宽敞,甚至说远远的大的多,但是对比于可以容纳万人的镜厅,以及宫廷里各处宽广的建筑来说,这偏厅也只能用宽敞来形容,虽然国王比较喜欢在他的宫殿里骑马,这样的空间也仅仅只是让他满意而已。
克洛维以及一些被召见的人远远的站在大厅的一角,这让他们不会妨碍到国王,但却足以听到国王的训话,也让他们可以足够的瞻仰国王的光辉。而大部分宫廷侍者则乖乖的站在固定的位置,等候国王的传唤,而随身大臣、近身大臣也离国王有五步之遥。
他们的人数也很多,以至于大部分不得不和克洛维等人挤在一起。
而由于他们人数众多,而见过弗朗索瓦公爵的大臣只站在前面,所以身后的许多人都任意的猜测着劳伦与国王的对话,而当这些对话通过十几个人小声的传到克洛维等人耳中的时候,它已经完全失去了语言中的暧昧。
德沃多已经惊惧的险些呀破嘴唇,他的手死死的抓着前襟,额头上大滴的汗水顺着鼻梁滑落,而切弗尔已经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他惊骇的看着德沃多,再看看克洛维,他想确定他遭受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并非是一个噩梦。
克洛维在众多的惊呼以及妄加揣测的议论纷纷中,晃了晃摇摇欲坠的身子,随即昏倒在地上。
——他对国王说,他要杀了国王——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
而将劳伦带入宫廷是他一生最大的错误。
“天啊,有人晕倒了”周围的贵族纷纷让开一处空地,小小的骚乱很快扩展开来。
“太热了吗?”
“不,他是那个说要杀了国王的贵族的亲戚”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但这小小的骚乱还是引起了国王的注意。
“怎么回事?”国王对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威严耸立。
“陛下,有人晕倒了”贵族们吓的纷纷行礼。
劳伦这个时候已经快步走了过去,克洛维一直像一个兄长那样照顾他,这使他保留了一份亲情以外的东西。
空出的圆圈里,克洛维脸色苍白的晕倒在地上,德沃多正努力拍打着他的脸颊,而切弗尔则一脸惶恐无措的蹲跪在旁边,他完全已经被发生的一切打垮了。
“出了什么事?”劳伦惊呼一声,赶紧去看克洛维的情况。
“他需要一张床,还有医生”劳伦大声喊道。
“那边有”离劳伦最近的雷诺,下意识的指了一个方向。
……
“只是过度紧张造成的暂时休克”御医对劳伦解释了房间内克洛维的情况,并不时小心的注视着旁边的国王。
“公爵,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御医小声的询问劳伦,这位御医恰巧是劳伦第一次出现在国王的餐桌上时,坐在他旁边的那个。
好心的告诉他汤里被放了盐。
“我不是弗朗索瓦公爵”劳伦很苦恼,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许他该把这些麻烦丢给国王。
“我了解,我会完全配合您的,请放心。”御医做了一个这是机密的眼神,冲国王恭敬的行了礼,然后退了下去。
显然这位混迹宫廷的御医,已经完全将弗朗索瓦公爵的改变,当成了为国王完成某件任务而必须做的牺牲。
也许很多人都“了然”于这种情况,他们心照不宣,完全配合“国王的计划”。
国王一直呆在房间外面,这令只有一门之隔的德沃多和切弗尔坐立不安,他们很害怕与国王呆在一起的劳伦会再次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更惊恐于劳伦现在的情况,他们猜测着,是否劳伦已经被国王宣判了死刑,而他们以及他们的家族又将遭到什么样的牵连。
任何将要发生的状况都本能的让他们感觉到恐惧。
“他是谁?”待御医离去,国王立即追问道,他在警惕着任何他所不知道的状况,包括潜在的敌人。
这起源于劳伦对克洛维的过度关心。
“您为我安排的表兄”劳伦并不惊讶国王不认识克洛维。
“什么?”
国王的疑惑令劳伦突然有些忐忑,他回忆着国王见到他时的惊讶,那惊讶就好似国王根本不知道会见到他一样,这不像是一个安排好的剧码摆在施为者眼前的情况。
“您是否对巴林伯爵有印象?”劳伦试探的问道。
国王蹙眉“巴林伯爵……他似乎参加过对荷战役,一个地方贵族”印象十分模糊,他从来不去记这些地方贵族的名字,那毫无意义。
他更在意的是,劳伦为何会提起他。
“他的管家找到我,告诉我他是我的祖父,”劳伦继续说道“难道不是您安排好的吗?”
“您是一个天生的剧作者,假如不是我曾经受过您的欺骗,我已经完全陷入其中了。”劳伦说道,想起以前的遭遇,劳伦直到这个时候依旧有些忧愁,没有人喜欢受骗的滋味,尤其是一切都是假的的时候。
“躺在里面的那个,是您为我安排的那位祖父另外的继承人,也是我的表兄,您可能没有闲暇注意这些末节,”劳伦往门内看了一眼,御医正在为克洛维推拿着“他完全不知道您的安排,所以吓昏了。”
劳伦絮絮叨叨的说着,多少有些埋怨的味道,他甚至抱怨了国王拿他的脸去画一个女人,天知道他根本就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母亲。
良久,在国王深思了劳伦的话之后——
“劳伦,我不得不告诉你,我并没有安排过什么,”国王正视着劳伦的眼睛“从你离开开始,我就没有再插手其中,我甚至放弃了派人把你找回来,我不希望你讨厌我,我无法违背你的意愿强硬的介入你的生活。”
“我当时想,假如这就是你的选择的话,你要忘记我,我应当给与你尊重,哪怕伴随着我的是寂寞与孤独,还有慢慢被深夜腐蚀的心。”
“我没做过任何安排”国王说道。
19.与红衣主教的对视(一)
“我没有做过任何安排”国王的话一直在劳伦的脑海里徘徊重复,像一记重锤,让他瞬间失去所有思考。
马车行驶在宫廷宽阔整齐的道路上,平稳的似乎没有任何颠簸,但这些宁静并不足以让劳伦重新恢复神智,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现在的状况了。
他一直以为的,想当然以为的那些,全都只是假象,这一次不是国王欺骗了他,而是他自己将自己埋没在虚假之中。
劳伦受到很大的打击,所有的一切仿佛在瞬间又回来,并在下一瞬挤满他的脑子,满的胀痛,甚至混沌,而这恰巧是与空白相同的效果。
德沃多和克洛维坐在马车对面,切弗尔与劳伦并坐,四个人都明显不在状况之中,这一天所经历的,所要思考的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承受的范围。
劳伦是因为他突然多出来的亲人,而克洛维等人显然是因为乎起乎落的大起大落,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真实的感觉。他们不敢相信,也无法想明白,在劳伦那样的冒犯之后,在克洛维清醒之后,国王竟然没有丝毫要惩罚他们的样子,还允许他们离开。
这让克洛维等人不断的在绞刑架和十字架之间流连。
“例行检查”马车在王宫侧门前被拦截下来,身穿国王卫队服饰的卫兵高举着长枪,而几位佩剑的卫队骑士则上前检查马车。
这样的情况,劳伦曾经遇到过一次,那一次他身着主教的披肩策马冲了出去,但是这一次似乎并没有逃跑的必要。
四个年青人勉强回神,劳伦无精打采的打开车门,并走下车去,腾出空间让士兵检查。
而这个时候,雷诺队长出现在劳伦面前,他一边指挥着卫兵搜查马车,一边和劳伦打招呼,并暗暗的冲劳伦表达了下级对上级的敬意。
“您好”他大声的问候,生怕别人听不到。
“您也是”劳伦被他轰雷一般的嗓门骇到,这多少让他注意到这位国王卫队队长。
“出什么事了吗?您好像非常烦恼”雷诺队长故意大声的指挥着他的下属们,自己却小心翼翼的挨近劳伦,小声的询问道。
“是出了一些事情”劳伦叹口气,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被推翻已有的认知,这就好比毁坏了一个世界。
“需要帮忙助吗?您知道,我一向很乐意为您效劳,为陛下效劳。”
“不,不需要,你帮不了我什么,谁也帮不了我,国王也一样。”劳伦想到梅西的画像,想到巴林伯爵,以及马车里的表兄们。
天啊!这一切真是太糟糕了。
“我完全理解您的任务之艰巨,只有您这样的人,才能让陛下放心把它交给您,我发誓我并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是我们都知道它很重要。”
“公爵——”
“很抱歉,我不是弗朗索瓦公爵”劳伦打断他,一直到刚才他都没有听懂这位队长先生到底想向他表达什么。
他的家事,似乎也不是这位先生乐意效劳就能解决的。
“哦,抱歉”雷诺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在确定没有人听到他那不经意间透漏的称呼之后,大大松了一口气。
并且立即向劳伦小声保证“您放心,我一定会为您保守秘密,为了国王,国王万岁!”雷诺在匆匆表明立场,并端正姿态与劳伦拉开一段距离,客气而生疏的样子。
“马车没有问题,您可以离开了,祝您下午愉快。”
劳伦爬上马车,在看到雷诺冲他暗示的眨眼之后,他已经无力去解释什么了。
他的身份,弗朗索瓦公爵的去处,突然由假变真的亲人,还有国王——
他已经不想再去想了。
克洛维等人显然受到很大的惊吓,尽管劳伦已经尽力的向他们诠释了国王无意问罪,他们还是手足失调了很久,就像大病初愈之后的情况。
克洛维自始至终都无法相信国王就这样放过了他们,在这样惶惶不可终日里,他迷恋上了教堂和修道院,这或许可以将他心中的苦闷以及众多的负面情绪消磨掉。
而切弗尔则呆滞了许久,前几天的时光他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为此甚至连他最热爱的骑士活动都错过了很多场。
至于德沃多,这位多愁善感的诗人,他只是在这些时光里为生命的尽头悲歌了许多首新诗,而在获得安德烈伯爵夫人的大加赞美之后他似乎又恢复了过来,继续他陪伴众多贵妇人的生活。
而被他们警惕着的国王陛下,则意外的保持着沉默,就像劳伦离开他的那段日子一样,丝毫没有动静,但是跟随在国王身边的人都知道,国王最近的心情很好,出乎意外的好。
至于有多少人知道“劳伦·撒费伊”的存在,知道弗朗索瓦公爵已经回来,并且保持沉默,积极配合这场表演的人,我们就不一一例举了。
至少大多数人都只是观望的态度。观望着并窥探着,捕捉着任何一丝敏感的动向,企图窥见些什么,而这些人都是爬在最上层手眼通天的人,低于他们的,则没有能力知道这些。
所以劳伦的生活,一如表面上的平静。
直到他们接到巴林伯爵前往帝都的消息——
也许在以前劳伦有面对这位伯爵的经验,但是在事情完全出乎他意料的现在,劳伦完全失去了应对之策,他甚至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目,来面对这位与他实际上血缘最为亲近的老人。
还有就是,连劳伦自己都震撼于,原来他真的是一个贵族——
尽管只是地方贵族,尽管不受国王重视,家族也没有弗朗索瓦的荣耀,甚至连领地都相对小了很多,但是,这都不足以形容劳伦现在的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