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少天突的脸色一变:“你说的那个孩子,不会是……东方慕平罢?”
“正是他,”燕元烈嘲讽的弯了嘴角:“东方逅臻也算是英明,却是到死都以为东方慕平是东方安给他找的一个玩具,所以就算是把东方慕平立成了王子,也不过是为了就近寻个泄欲的东西,自然不会知道是自己的儿子。而东方润一直恨透了东方逅臻,自然也不会对东方逅臻的孩子手下留情,所以东方慕平深陷凉庭之时,东方逅臻根本不放在心上,因为以为东方慕平不是他的儿子,东方润则对东方氏的这些子嗣没有感情,甚至因为找不到自己的那个儿子而对这些东方逅臻的其他子嗣耿耿于怀,所以甚至授意那些个人羞辱东方慕平,只不知这个东方慕平竟是东方润一直寻的那个孩子。少天,你说这……好笑不好笑?”
卫少天怔怔的听完燕元烈的叙述,心中却是百感交集:“没想到竟是个这么苦命的孩子,只要是东方润见一眼那个东方慕平,便不会有这些事情了罢,毕竟两人长的那般相像。还好粼儿救了他,也算是万幸。”
燕元烈轻哼一声,不置可否:“不过东方润可不知道东方慕平还活着。当然,这也不是朕所关心的。”
卫少天无奈的摇摇头:“那个国藏密钥在东方慕平手里么?”
燕元烈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以前是,但现在早就在粼儿手里了。哦,不,或者说早在五六年前,那块璞玉就在粼儿的身上了,所以我才更不急于灭了北辽,哼,不过早晚的事。”
柯子卿脸上一惊,顿时抬头望了上来。
卫少天也是大惊:“难道……东方慕平那时竟将如此贵重的东西送与粼儿了么?”
“恐怕东方慕平也不知那玉有何作用,只是带着身侧觉得格外珍贵,所以才送给了粼儿。”
卫少天脸上顿时清明些许:“难怪当时粼儿在北辽帮着东方慕平时,你竟很少干涉,原来……”
燕元烈但笑不语。
卫少天也是苦笑:“原来你们父子的默契竟是早就有了,我只是杞人忧天……”
话还没说完,突的见东方润疯了一般跃了起来,冲着众人一番指指点点:“你们……你们都害死了我的儿子!为甚么?!为甚么……”
不知燕清粼对东方润说了甚么,只见他微微蹙着眉头,身子也没动分毫。
却听得东方润仰天一笑,突的妖冶四射:“我要你们都给他陪葬!”
接着,东方润仰天发出一声长啸,仿佛暗号一般,登时远远近近传来些爆炸的轰鸣之声,脚下也地动山摇起来。
燕清粼没有动,只冷冷看着疯了一般的东方润:“你当真以为他死了么?”
东方润一愣。
燕清粼眼里迸出几番愤慨,一甩袖:“你这种人,就当慕平死了罢。”
东方润大喊一声,声音里已是歇斯底里:“燕清粼!你自不必挑拨离间,我死了自会去陪……陪他……”
“陪他?”燕清粼冷笑一声:“你害得他自小受尽欺凌,受苦一生,你拿甚么陪他?!”
东方润一梗:“我……我不是……”
突的地动山摇的更厉害了,爆炸声也更近了些,许多碎石已经被甩了过来。东方润一个不稳,竟摔在地上。
卫少天一抓燕元烈的胳膊:“元烈!不能再冒险了,这里有太多无辜的人,若是……”
话音未落,燕元烈的身后十米处突的涌出二十多根粗粗的木头来,继而左面,右面,接着空中飞过条条五彩丝绸,直直穿过众人的上空牢牢附在三面的木头之上。
几乎是在同时,四周爆炸之声逼近,崩塌之势却在碰到这个柱子垒起的巨窍之时,仿若打在虚无的沙袋上,顿时没了气力一般失去了攻势。
燕元烈嘴唇一弯,拍了拍卫少天:“你不必急,我不会将她怎样的,只是还有几笔帐要跟她算。而且少天也别再跟我动旁的心思了,风锦来还是不来,我自然心中有数,因为……”燕元烈斜睨了眼怔忡在当下的柯子卿:“我带了他来。”
卫少天一愣,顿时不再强辩,只无奈的摇了摇头。
四周动静一停,上空的丝绸顿时发出“咝啦”的声音来,燕清粼回头看了眼燕元烈,后者微微颔首,燕清粼便冲四周人一挥手,暗卫便后撤了。
几乎是在同时,一名青衫女子青裙起舞,如蝴蝶翩飞一般携着另外一人从天而降。
下行一半,她右足轻轻一点木柱的凸出,同时运力,如鹤落平沙,花影摇曳,飘然落地。
裙衫平展,一名蒙着纱巾的女子腰佩长剑,静然而立。
燕清粼微微眯了眼睛,身前的人仿若一片彤云缓缓飘落,又仿是青山远岱沁人视野。
她就那样静静的站着,像一朵怒放的玉兰花,高洁皎美,更像一株冬日的傲梅,淡雅出尘。她的人是那样柔和,但眼光又是那般犀利,她的动作是那样潇洒,但剑势又是那样坚韧。
那盈盈的眼波,那慑人的风采,让人不敢逼视。
燕清粼身形未动,那个女人也深深打量着燕清粼,眼波中竟流淌着一股燕清粼读不懂的情愫。
微风吹动,那抹纱巾缓缓飘落,温暖的阳光映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白皙中透着些异样的潮红。
轻轻地她笑了,如宝石流光,似落英缤纷。
她晶莹的双目,甚至泛着几番水光,让人看过一眼就不能忘了。
她的视线穿越众人,缓缓的、坚定的落在那人身上,深深的纠缠过去,仿佛追寻或者确认一般,长睫轻抖。
他还活着……他当真还活着……
真好。
卫少天却只觉得天地间倏忽之间一暗一明,察觉时却已走了出来,轻轻说一句:“锦儿,你又……何必来……”
真是个……傻子。
第二百零二章:流泪
“粼儿……”
“粼儿快醒醒……”
“粼儿……”
床上躺着的人缓缓睁开眼,面色白的几近透明,在看到一脸焦急的卫少天时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脸:“君父,我……怎么了?”
卫少天接过萧达递上来的湿巾,轻轻擦拭着燕清粼额角上沁出的冷汗,心疼的说:“你失血过多,刀口处又有剧毒,竟让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可吓坏我们了……现在感觉怎样?还有没有哪处疼?”
燕清粼一愣,仿佛记起当时看到了那个风锦公主,似乎还有同行的另外一人,仿佛还有二哥燕清流,但当时精神一放松,漫天漫地的昏暗袭来,竟是晕倒了。
还未开口说话,突的觉察额头一凉,有人轻轻抚着他发顶,略一抬眼皮,见是父皇,燕清粼不禁习惯的起身见礼:“父……父皇……”
燕元烈忙伸手将他按下,话里竟有几分不同于往日的关切:“行了,快些躺好,这浑身的热度终于是降下来了……澜瑄,快过来给他看看,莫再有旁的闪失。”
应了声,木澜瑄把药方交给萧便疾步走了过来,冲燕清粼行了一礼,便搭在燕清粼的脉上仔细的诊了诊后,才对燕元烈恭敬的打了个躬:“帝座放心,皇上本就是百毒不侵之体,这次是阳气冲了内脉,现在已经压下去了,伤口已无大碍,迷药的余毒也清了,只需再喝几副汤药小心着伤口处即可。”
燕元烈点点头,不由轻轻舒了口气:“快去把药煎了端来,你亲自去察看药什,别出岔子。”
木澜瑄应了声,却没急着走,复又说:“皇上已经脱险,帝座和主子也去歇着罢,自从三河赶回来您们都没休息,莫要累着了,倒是让皇上也挂心。”
燕清粼一听,竟是父皇和君父一直陪在身侧么?不由暗恼,欲抬起身来请罪。
卫少天忙按在他肩膀上,话里一急:“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就是熬了个夜而已。你身上热度高,我们放心不下,也是给你擦药酒来着,又没做旁的,累不着,你快些躺好,别再着凉。”
燕元烈挥挥手让木澜瑄退了,也行过来在燕清粼额上又试了试温度,皱了眉头:“不是让你躺好么?真是不让人省心……”
燕清粼轻咬了下唇,低低一句:“儿子该死,又让父皇和君父费心了……”
卫少天轻叹一声没有接话,倒是燕元烈眉眼一瞪:“下次若是再不顾自己的安危如此乱来,看我不收拾你!”
燕清粼垂着眸子没有顶撞,只默了片晌才小心翼翼的问了句:“父皇,关于东方润,不知……”
燕元烈狠声打断:“你自己的命都快被她拿走了,你现下倒有的闲工夫先问这个女人!”
燕清粼一急:“儿子不是关心她,只是觉得东方润还杀不得,儿子还有……”
卫少天忙安抚道:“没事没事,咱们离开三河时我让飒带着东方润一起来了北辰,现下正关在你的军牢里,怎么可能会让她死在三河,你父皇是怪你这次太任性了……”
燕清粼抿着嘴唇,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乖乖地小声一句:“儿子错了,父皇息怒。”
燕元烈轻哼一声,倒没再训斥,只伸手揉了揉燕清粼铺在枕上的长发,重重的叹了声气:“你现在是一国之君,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整个大燕,如果每次都如此不顾自己安危,你让属下的那些人该如何自处?又不是孩子了,该明白这其中的曲折才是,怎地……怎地……”
燕清粼默默的侧过身来,抓住燕元烈的臂膀轻轻的偎了进去,默默的,直到一滴温热落在燕元烈的手心里,灼的他心口一阵瑟缩。
燕清粼竟……流泪了。
见他如此,卫少天心口一疼,念及这些年来粼儿竟是第一次在燕元烈跟前如此情态,不由感慨良多。
燕元烈一句话也没说,只就着这个姿势坐到榻边,伸手过去小心翼翼的把燕清粼从被里挖出来抱进怀里,任他低低抽泣也不呵斥,就那样弯着身伏在燕清粼耳边,一直拍哄着,像对燕清翊小时一样,直到燕清粼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卫少天轻轻擦着燕清粼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微微一叹:“你现下该知道,你在粼儿心里有多重了罢?从他来到这个世上,你又何曾对他和颜悦色过?不准他软弱,不准他懈怠,不准他任性,不准他留情……可你又何曾想过,他不过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而已。”
燕元烈喉中一梗,有些语塞:“身在帝王家,总会有些身不由己,我……又何尝愿意这样教导他?可若非如此,他又如何扛得住这天下苍生?他又如何有几天这番伟绩?少天,粼儿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卫少天满目复杂的看了看他,竟无法反驳。
这时,水若寒行到阁外求见燕元烈,燕元烈应了声,便在燕清粼额上轻轻一吻,对卫少天说:“今夜你就陪着粼儿罢,这北辰人多口杂,你现在身份不便,莫让人见了,我已经让人将这座行宫清理好了,你住在这儿不会有问题,而且我也让澜瑄守着,放心些个。”
卫少天点点头:“粼儿刚醒,我也放心不下,暂且就如此罢。”
见燕元烈低头又看了燕清粼几眼才抬步往外走,卫少天忙给燕清粼掩紧被子,也跟了出来。
在门廊处听水若寒说着北辰的要务,卫少天从萧达手里接过玄黑色的披风亲自给燕元烈披好,又仔细的系了饰扣和佩带,末了才叮嘱道:“粼儿受伤的消息还没撒出去,你这几天帮他处理国事也得仔细些个,免得让些不安份的外臣生出事端。还有,别熬得太晚,你也不是年轻时候了,早些休息。若寒也记得给元烈喝凝神草药……”
水若寒低头应了:“主子放心,属下会看着帝座喝的。”
点了点头,卫少天给燕元烈拂了拂衣领,正要退后让开,却见着燕元烈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懒得搭理,只面无表情的撤了手,欲往内室走。
结果还未得逞,腰间一紧,已是被燕元烈拉回怀里箍紧了,身姿极为暧昧的贴在卫少天耳侧低声道:“少天莫不是还有旁的要跟我说?”
卫少天挣了挣,见他不放手,便撇头看向一侧,没好气的一句:“没有!”
燕元烈眼睛有些危险的眯起,他抬手勾住卫少天下颚,将他转过脸来:“刚见面时不是跟她情深意切的,现下倒撇的一干二净了?”
卫少天浑身一僵,额尔叹口气,伸手环住燕元烈的脖子,抵在他肩窝里:“我当初没跟她走,便已是下了决心,你现在又在怀疑甚么?再说,你以前也是疼惜她的,又是她师兄,何必轮得上我为她说情?你自个儿估计也不会舍得伤她,大不了也是教训她这几年与你作对的事罢了,我自然不该说话,也没有那个立场……”
燕元烈微微侧首,垂了眸子看不清神色,只见他嘴角却轻扬了起来:“当年我能顺利成势,风锦帮了大忙,不过也是师傅当时嘱托的,倒也没甚么……”
卫少天抬起头来,没好气的打断道:“你啊,怎地如此忘恩负义?就算是师傅之命,锦儿当年也是对你情深意重,若不是你急功近利后宫凌乱而负了她,哪会有以后的事?”
“我不是让希儿娶了她么?也不算是毁了她的名声……”
卫少天一瞪眼:“你还敢说?!和王爷若非对你太过迁就,哪会就……”
燕元烈忙低头堵住卫少天的嘴,辗转到他只能干喘着瞪眼才停了下来:“过去的事,莫要提了,嗯?”
卫少天瞅他一眼,也便不多说了:“锦儿在江湖上的名头世人不知,你也不要给她张扬出去了,世人皆道柯奕柔是个为夫殉情的烈女,也算是衬了她的名声,这样也好,你就别难为她了,嗯?”
手臂稍一用力,燕元烈将卫少天拥的更紧了些,突的说起了旁的:“等忙完了这边的,我们去无影山庄呆些时日,就我们两人,谁都不带……”
卫少天面上一红,轻轻捏了捏燕元烈的后颈,碧泉般的眸子缓缓闭上了:“……嗯。”
夜晚的北辰,不似往常般的戒备森严,大燕杀伐有道的攻势让天下为之一震,一统局面已是不可逆转,单看燕清粼的最后决断了。
出了戒备森严的行宫,燕元烈皱着眉说了句:“到底甚么事?”
水若寒轻咳一声,方道:“属下刚才逾越了,本想告诉帝座柯焕然来了,刚才未说只是觉得让主子知道了反而不好,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