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临天下 第三卷 倾天下（四）——粼波儿

　　燕元烈略一思忖，脚下未停：“你以为少天当真会不知道？算了，下次记得不要自作主张，少天是本座的人，难道他柯焕然现在还能抢了去不成？”

　　水若寒低头打了个拱：“帝座圣明。”

　　燕元烈一甩衣袖：“柯焕然现在何处？”

　　“在平南将军下榻的帐里。”

　　“跟风锦一起么？”

　　“是。”

　　“带本座过去！”

　　“是。”

　　土梓枫老远见着燕元烈和水若寒走了过来，嘴上咧了咧，便与火铭羽迎了过来，双手一附：“帝座！听澜瑄说皇上大好了，恭喜帝座！”

　　燕元烈点了点头，正要翻身上马，突的看到当下的另外几个人，动作一停：“飒？”

　　飒本单膝跪着，听燕元烈唤了声，忙低头道：“帝座。”

　　燕元烈缓了动作，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这次表现的不错。”

　　飒双手一拱：“属下……不敢当……”

　　燕元烈打量了一下飒身后的那人：“你是森爻末裔的首领？叫什么名字？”

　　那人浑身一抖，用力一礼，话里有些激动：“属下名叫海迹，正是森爻末裔的领长。”

　　燕元烈点点头：“跟着粼儿，倒也是你们的造化，莫要让他失望了。”

　　海迹俯身深扣道：“是！”

　　燕元烈嘴唇一勾，转而问飒：“粼儿是何时派人在凉庭潜伏的？”

　　飒顿了一下，提了口气才说道：“爷的动作……从未停过。”

　　燕元烈一愣，接着无奈的笑了笑：“本座这个儿子，真是越不让他做的事情他做的越起劲，本座还以为能唬住他，不成想他竟敢铤而走险了，难怪看不上森爻末裔，原来早就有了准备……这些年来在凉庭负责粼儿事务的是谁？”

　　飒抿了抿嘴唇：“是……爷暗中培养的属下，名唤萧霆。”

　　燕元烈复又问：“出自谁人门下？”

　　飒俯身道：“属下不才，出自……是属下曾经的部下。”

　　土梓枫闻言，不由轻挑了眉，在燕元烈身后探了个头出来看着飒：“哟，没想到你原来还有两下子，还以为是个跟我们家小水一般的冰块呢。”

　　水若寒脸上顿时降了几度，垂着眸子仍感到杀气凛凛。

　　燕元烈轻哼了一声，不轻不重的敲了敲土梓枫的头，倒没多少怒气：“又放肆。”

　　土梓枫皱了个脸，不情不愿：“帝座偏心，偏生打我！”

　　火铭羽斜了土梓枫一眼，二话不说扶着燕元烈上马：“帝座别理他，泽平这几日都不在，他又皮痒了，等这疯发过去也便没事了。”

　　土梓枫冲着火铭羽的背影做了个极为不雅的动作，这才潇洒的翻身上马，继续在燕元烈身侧吱吱歪歪，让飒吃惊的是燕元烈竟然一点都不恼，只不过……也不搭理罢了。

　　走之前，燕元烈复又看了眼飒，话里一如既往的严厉：“粼儿行事本座向来放心，只是你们这些跟在身侧的暗卫也不可掉以轻心，如果下次再让粼儿陷入这次遭遇险地，你们也便都不必活着回来了，明白么？”

　　飒低头一礼，声音铿锵有力：“属下谨记在心！”

　　燕元烈转过身去，突然又问了句：“粼儿是不是曾派你去凉庭边境勘查过？”

　　飒浑身一僵：“是。”

　　燕元烈突的笑出声来：“收获颇丰罢？”

　　飒垂了首：“……”

　　燕元烈也不介意，只淡淡道：“不过发现多少宝藏，都让粼儿自己作主罢。”

　　飒蓦地抬头看了眼燕元烈的背影：“是！”

　　待燕元烈一行走远了，飒才站起身来，身后跟着在三河时的众人。

　　回身对海迹点了点头，飒才说道：“让兄弟们先去歇着罢，爷已经没事了，明儿个还有我们忙的。”

　　海迹一点头，蓦地一挥手，一部分部众四散而去。

　　飒过去与剑低语了几句，剩下的属下也跟着剑去了。

　　海迹上前一步：“刚刚见到的该是圣君罢？”

　　飒点点头：“是。”

　　海迹不由长叹：“得见天颜，果然震彻。”

　　飒望着燕元烈远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第二百零三章：请求

　　燕元烈走进柯子卿的帐里时，没有让人通报，所以帐内的人见了他都有些微吃惊，随即有两人戒备的站了起来。

　　柯子卿起身挡在风锦公主身前，双臂微微有些颤抖，结果身后一双柔荑伸上来将柯子卿拉到一侧，荧荧眉目冲他安抚一笑。

　　柯子卿轻轻一句：“娘亲……”

　　风锦公主柯奕柔缓缓摇了摇头：“卿儿别担心，没事的。”

　　燕元烈止了随行之人，独自一人走了进去，也不理旁人，径直走到榻边坐下，淡淡一句：“锦儿。”

　　斜倚在榻边，风锦公主静静的坐着，侧着身压在一个精致的软枕上，她上下打量着燕元烈，末了回之一笑：“师兄，你有白发了，老了。”

　　燕元烈眉头一挑，不以为辱：“多年不见，你胆子倒是大了。”

　　风锦公主掩口而笑：“师兄笑话了，锦儿胆子本就大，当年还跟师兄抢过心上人呢。”

　　燕元烈眉心处起了皱褶，脸上也缓缓沉了下来：“风锦，你别太放肆！”

　　风锦公主还未说话，突的见着一男一女抽出剑来，护主心切。

　　燕元烈瞥了那两人一眼，冷冷一句：“沈毅，沈慈，敢在本座面前动手，活得不耐烦了么？”

　　两人均是一僵，身形却未动。

　　燕元烈斜了眼自始至终立在一侧沉默不语的柯焕然，缓缓说道：“柯焕然，枉你自诩英明，竟连个替身都未认出来，真是笑死人。”

　　柯焕然脸色有些沉凝，抬眼扫了扫那个叫沈慈的女人，淡淡一句：“是我失策了。”

　　沈慈顿时有些发窘，又不敢擅自说话，只跺了跺脚，有些郁闷。

　　听了柯焕然这句话，风锦公主脸上起了波澜：“表哥，我……”

　　柯焕然抬手止了：“你的事，我不想管了，你以后想怎样就怎样罢，这本就是你自己的事，我本不该多插手。只是……”瞥了眼跪在风锦身侧的柯子卿，柯焕然轻轻叹了一声：“你跟燕元希以前有甚么纠葛那都过去了，你们只有这一个孩子，还是多珍惜些罢，也算是慰藉和王爷在天之灵。”

　　柯子卿浑身一僵，突的抬头望了过来：“舅舅……”

　　柯焕然望了他一眼，无奈的勾了勾嘴角：“你娘亲这些年也有自己的苦头，你莫怪她，好不好？”

　　柯子卿眼中一湿，缓缓地点了点头。

　　柯焕然轻轻叹了声气，也不再多说，只整了整面上的表情，冲燕元烈一扫：“走之前我是定会去见他的，你若想拦着，我也不介意。”

　　说完，提起剑转身出了帐里。

　　燕元烈脸色铁青，暗地里攥着拳头咯咯响，片刻后外面响起水若寒的声音：“爷，要跟么？”

　　“跟着，但……听少天的指示。”

　　“是！”

　　风锦公主淡淡一笑：“师兄可要当心，表哥认定的事情，可从没有放弃的可能。”

　　深深吸了口气，燕元烈压了心头的怒气，冲帐内的其他人说道：“都出去！”

　　沈毅和沈慈都没有动作，倒是风锦先挥了挥手臂：“我也想跟师兄单独谈谈。”

　　沈毅一急：“夫人！”

　　“无事，”风锦抚着柯子卿的顶发：“卿儿也去罢，不是一直都挂念着燕王的情况么？去看看他罢。”

　　柯子卿一愣：“娘亲……”

　　风锦一推他：“去罢。”

　　顿了顿，柯子卿也便不多说，冲燕元烈轻轻一礼，便出去了。

　　风锦冲沈毅和沈慈也点了点头：“你们也出去罢。”

　　两人互看一眼，也不好再说，便退出去在帐口守了。

　　帐内登时清静了许多，燕元烈站起身来，走到桌旁自己倒了杯茶，却没有喝：“锦儿，你不该这么执着，少天是不会跟你走的。”

　　风锦从榻上翻身下来，轻轻一笑：“师兄以前都叫我柔儿的，只要少天哥哥才会叫我锦儿呢。”

　　燕元烈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师兄知道我当初为何喜欢上你么？”

　　燕元烈眉间一皱，没有说话。

　　风锦瞅他一眼，再开口时多了份沧桑：“为了你，我甘愿放弃公主身份入深山拜师，与你同甘共苦，打下基础，使你回国后一展宏图，为帝称王……可你又是如何回报我的？”

　　“我本该想到，你这种人，就是视情思如敝履，这种东西哪有你的权势来的重要？”

　　“你娶了云儿，她在理越根基深厚，深得父王宠爱，又是国色天香，对你死心塌地，所以我无话可说，可为甚么……为甚么定要我下嫁燕元希？他对你根本没有异心，甚至……甚至……对你非比寻常，你却让他娶了我，一举除掉了两个心头大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心情？！”

　　燕元烈冷笑一声：“让希儿嫁给你，也是为了留他一条性命，不然在我夺位的那一刻他就被坑杀了！你们的心情？当时那种情境之下，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而你们一个一个脑筋里都是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让我如何放心将你们放在身侧？成全了你们，是想让你们安于平静，远离纷争，希儿明白了我的意思，可你……太好强，非要走到如今这一步，你又去怪谁？！”

　　“可我并不爱他！”

　　“那你爱少天，你又对他做了什么？！同心蛊这种害人的东西你也给他用！你这就是爱么？！”

　　风锦神色一僵：“你……怎么知道？！”

　　燕元烈不以为意：“我想知道的事，自然能知道。”

　　风锦蓦地咬了嘴唇：“但最终没有……成功……”

　　燕元烈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若非没有成功，燕元烈恐怕就是挖遍卫少天的周身，也得把那只该死的蛊虫弄出来不可。

　　风锦有些怔忡，这件事当是她这辈子做的最糊涂的一件事，但当时却是义无反顾，只为了让卫少天彻底忘记燕元烈，所以……不过，多年过去了，也没有再说的必要，于是风锦又说道：“不过，我还是要谢谢师兄，替我将卿儿养大成人。”

　　燕元烈满脸嘲讽道：“我本来是想着杀他的。”这倒是实话。

　　风锦一眯眼：“师兄也怀疑他是少天哥哥的孩子？”

　　燕元烈脸上寒了下来：“若是他当真是少天的孽子，你以为柯子卿还能活到现在么？”

　　风锦也冷下脸来：“师兄，当初我给少天哥哥用同心蛊，那是因为你欺他太甚，而我能让他幸福！若不是你当初……插手进来，我……我……子卿就不会是燕元希的子嗣！”

　　燕元烈深深吸了口气，将茶碗里的水倒掉：“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少天。”

　　风锦一怔，继而自嘲的笑了笑：“谁让你多事？”

　　这是燕元烈在担心卫少天知道了真相后会对风锦不屑么……如果当真如此的，风锦说不定当真受不了卫少天的漠视。

　　燕元烈默了片晌，却突的说道：“你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个独特的存在……嗯，是那种不忍碰触的完美，他觉得亏欠与你，所以你不要去破坏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这对他……很重要。”

　　风锦又是一愣，苦笑道：“没想到我那个无心无欲的师兄竟能为他人想到如此这般……”

　　燕元烈也不怒，只淡淡一句：“他已经为我死过一次了，我自然要珍惜。”

　　风锦扶着案边站稳了，才问道：“那个孩子……是你与少天哥哥……”这自然是在说燕清粼了。

　　燕元烈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道：“嗯，他叫粼儿，我与他还有另一子，名唤翊儿。”

　　闻言，风锦身子一摇，燕元烈忙上前扶住：“柔儿！”

　　风锦面色惨白，却是苦笑：“少天哥哥竟为你……做到如此！我还能……说些甚么？”

　　难怪在三河时，燕清粼晕倒的那刻，从未见过卫少天那般慌张、那般痛心……

　　燕元烈没有多说：“我本以为当初让少天诈死能让你收手，结果没想到你竟去闯了他的墓穴，我那时便知道你是不会死心了，所以才让粼儿接手这一切，因为你对我太了解了，而我对你……也太纵容了……”

　　风锦扶住燕元烈的胳膊，嘴唇有些发白：“难怪是个让人吃惊的孩子，当初我以为能拉拢流儿，没想到流儿竟对那个孩子那么忠心，甚至联合他在凉庭的暗卫将我带到三河……燕清粼怎么会那么笃信燕清流不会背叛他？流儿可是你原来立下的储君啊，他竟连些防范都没有……呵呵，当真是个奇妙的孩子……”

　　燕元烈听她说着，心思转换奇快，也不多说，只略微勾了勾唇角：“那是自然，他是我的孩子……”

　　话里的自豪让风锦一怔：“师兄，你……变了……”

　　燕元烈眉头一皱，缓缓摇了摇头：“我只是看透了些许人情，些许世故。”

　　风锦深吸了一口气：“是么？师兄，柔儿还有件事想求你……”

　　“甚么？”

　　“我想带着卿儿回理越故地。”

　　燕元烈微微一叹，伸手搭到风锦脉间，不由大惊：“你的身子竟……”虽然早就知道风锦活不过半百，如今看来更是内里俱损了，没想到竟是如此严重！

　　风锦轻轻一笑，话里又恢复了平素的沉静：“我本来就想看看少天哥哥过得好不好，既然他如此幸福，我便也放心了。这些年给师兄惹了麻烦，师兄多包涵，只盼能允我一处安魂之所，度过这余下的几年……”

　　燕元烈微微犯难：“还是让泽平给你看看，万一……”

　　风锦却是跪下了：“求师兄成全，我……不能让少天哥哥看到锦儿……病入膏肓的模样，不过是早晚的事了，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