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之名（野蛮档案Ⅰ）————小渡

“出了什么事？”
千澄咬着牙、皱着眉头，强迫自己从床上坐起来，简单地讲述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情，然后在翔华面前解开衣服。“帮我把肚子上的伤弄一下，还有膝盖，我被挪亚方舟的人注射了一种蓝色液体，现在身体像散了架一样，好难过。”
翔华目瞪口呆的听完千澄的话，看到他腹部包扎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而整条右腿肿的像水桶。“就这些？”翔华忽然觉得怒火中烧，不由提高了声调问道。
千澄有些不解的望着翔华，“这些已经要了我半条命啊。”
“又是为了你那个逢魔浩。”翔华站在灯下，冷冷的说，“不要告诉我那么大的蔷薇海峡里没有医生。”
“我不想让人看到我这个样子。”千澄扶着床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尤其不可以让逢魔浩看到呀。”
“怕他心疼吗？”翔华忽然发觉今天自己有点不可理喻，“那你为什么不怕我担心呢？”
“怎么会心疼呢？你的法语说得真怪。”千澄不解的看着翔华。因为在所有的语言里，千澄最习惯说的就是法语，所以和他在一起时，翔华也总是和他一样说法语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生什么可怕的变化，我有不好的预感，如果被逢魔浩或者是拉古沙管家知道，我会死的。”千澄把手放在胸前，用力的吸着气。
翔华走过来，搂住千澄瘦弱的肩膀，沉声道：“傻瓜，全世界的人死掉，你也死不了呀。你是我见过的生命力最顽强的家伙。”
而且，逢魔浩那个小鬼，是不可能让你死的——这是翔华没有说出来的话。
“我在想，那东西，也许是什么没药医的病毒呢。”千澄大口大口喘着气，平日除了偶尔皱眉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
“傻瓜，有我呢。我会治好你的。”翔华看着那双因为发烧而变的水汪汪的翡翠色眼睛，轻声说。
“也许是很可怕的，伤寒、梅毒、碳疽……”千澄的脑海里浮现出在东南亚随佣兵部队打仗时看到的可怕景象，笑容更深了，“说不定是最厉害的……艾滋病……”
拜托，“最厉害”是个什么概念呢？翔华倒吸一口气，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刚刚死去的罗马尼亚男人，然后大声喝道：“别乱说了！”
不假思索的吻住面前那轻易说出死亡的嘴唇，如此近的距离，那双翡翠色的眸子艳丽的会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千澄推开翔华，一边咳嗽，一边笑起来，“不要这样惩罚我，我会吐到你嘴里的。”
翔华知道千澄并没有开玩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千澄有很严重的性洁癖，严重到哪怕是碰碰嘴唇的浅吻都会恶心反胃的程度。
“如果是艾滋病怎么办呢？”千澄眨着长长的睫毛，向后仰倒，长发倾泻在天蓝色的床单上，“艾滋病真的治不好吗？”
翔华忽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他重重压在千澄的身上，双手卡住了千澄的脖子，沉声道：“如果真是艾滋病，那我就强奸你。”
一次又一次……强奸你……
千澄咧开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道，“那样比得炭疽、麻风、梅毒、天花、艾滋病加起来还要可怕。”
两个黑乎乎亮晶晶的东西从翔华的外套口袋里滚落下来，掉在千澄的胸口上。
“很漂亮，”千澄用缠着绷带的手指捡起来，然后望着翔华难掩哀伤的脸庞，问道：“这是送给我的吗？”
翔华拿过其中一个，然后用手肘支起自己的身体，他感觉到因为自己刚才的行动，千澄的血已经把压在他身上的自己，衣服都浸透了。
“本来是，但是惩罚你乱讲话，没收一个。”翔华说着，把耳坠上那锐利的银针刺入了自己的左耳垂。
“乌金石与紫水晶，在东南亚有些地方，被人看作是邪恶的组合。”千澄也把银针刺入自己的耳垂，一滴暗红的血落在天蓝色的床单上。
“谁说的。”翔华轻抚着千澄柔软的发丝，不经意地问道。
“林卡说的。”千澄的眼睛越过翔华，注视着刺目的灯光，喃喃地说。
一颗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在白炽灯下，那颗泪珠变幻出彩虹般的旋律。

翔华并不是穷人。
他虽然给穷人治病是不收钱的，但是他给富人治病，却是收很多钱的。
尽管在医学界，翔华声名狼藉，失去了作为一名医生的信誉，但是这并不代表没有人求医。有些变态的富人甚至觉得只有在人类的身体上试验过的药物和技术才可靠。翔华莫须有的罪名反倒替他引来不少慕名而来的患者。尽管没有医院愿意聘请他任职，却也有许多知名的大医院暗地里请他主刀。而每次手术的费用，就不是只言片语可以说清的了。而他的所有收入自然也是不用缴税的。
所以，翔华有很多很多钱。如果他愿意可以换个身份随随便便到哪个国家去隐居，一生一世都不用为生活发愁。
可是他依旧住在这栋外表看起来摇摇欲坠、左邻右舍不是毒贩子就是妓女的公寓，依旧与黑社会和穷人打交道，依旧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沉沦。
有时候他痛恨自己成为一名医者，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是不是就不用成天面对丑陋的伤口和绝望的死亡。
但是现在，他只希望祈祷上苍，让自己真的变成生命的主宰者，拥有凌驾于上帝和死神的力量。
因为看着沉睡的千澄，翔华感到非常茫然。
千澄的伤一个星期内就会痊愈，他的感冒——没错，只是在冷库中被冻得感冒，烧退下来，睡一觉就会好。
没有什么碳疽、麻风、天花、梅毒和艾滋病，无论是血液化验还是组织取样都是阴性。
千澄很健康——这就是翔华进行了所有检验后得出的结论。
但也正是翔华担忧的原因。
无论是凭着医生的直觉还是普通人的推断，以器官移植和生化武器研究而在黑暗社会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诺亚方舟第二号人物——宫协美浓，不可能无聊到带着盛满蒸馏水的注射器满街跑。
那蓝色未知的液体，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不可能在这里悠闲的坐等，翔华摸着左耳上的耳坠，决定亲自到日本走一趟。
傍晚时分千澄就会醒来，那时候接到自己通知的逢魔浩一定会派人接他回去。
站在特莱维喷泉附近，翔华看到一个流浪汉正站在水中捞着水里的硬币。特莱维喷泉，被人们称为许愿泉。据说罗马人在离开罗马外出时，都会背向喷泉向水中投掷硬币，并且许下“重归罗马”的愿望。
想不到有人可以因为这个传说而生财有道呢。
翔华背对许愿泉，随手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向后抛去。
“请保佑我再次回到这里……回到……千澄的身边……”
并没有听到意料中的落水声或者是硬币滚落在地上的声音，反倒是那个流浪汉轻声“唉哟”了一下。
“妈的，死东方佬，居然用钱砸老子……”渐渐远去的声音。
翔华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本来就不需要什么许愿泉的，自己的命运由自己掌握。
天边的晚霞像玫瑰一样红艳，“千澄，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第六章

琉璃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五点了。
她睁开眼，觉得精神完全恢复了，但是肚子好饿。
然后，她才想到，不知千澄现在在干什么。
“他的伤应该不要紧吧。”她努力的回想，却除了记得宫协美浓刺了他一下之外，再也想不起他还受了什么伤。
“虽然自己最后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上都是血，但是那应该是自己和被他杀掉的人的血吧。”琉璃思忖着，最后决定去找拉古沙管家问问看。
罗马总部，并不是很宏伟的现代化建筑，而是几个世纪前作为帝王离宫、而在二战时被曼秀莱恩家族购买的一栋三层高的古典建筑。当然，那样的宫殿是很难藏住秘密的，所以实际上，真正意义上可以被称为总部的，是宫殿的地下部分。外表看起来只有三层的建筑，算上地下部分却足足有十三层。上面是宿舍，而下面是工作场所，这种安排还真是让人无奈呢。不知道为什么，蔷薇海峡有许多设置都和十三有关。
琉璃一边走进秘密电梯，一边考虑着见到拉古沙管家后的话该怎么说。
看着电梯，琉璃下意识的笑了——这一切的倒霉事，究其详细，全都是和电梯有关啊。

琉璃不但找到了拉古沙管家，还看到了逢魔浩和一袭灰衣的阮千澄。
逢魔浩在和阮千澄说话，所以自己被拉古沙管家拉了出来。
“拉古沙爷爷，小浩是不是生气了？”琉璃小心翼翼地问。尽管她并没有看出两个人是在吵架，但是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没有吧，他只是在担心。”拉古沙管家带着琉璃回到大厅。
“担心？”琉璃没有听明白，“担心什么？”
难道是——
“千澄受伤了吗？他伤得重不重——我去看看他——”琉璃对自己冒出来的话有些吃惊。
“千澄受了点伤，不过已经被他的朋友处理过了。”拉古沙管家拽住琉璃，“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不碍事。”
“那小浩担心什么？”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琉璃越发感到自己的不成熟。
“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诺亚方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现在我们需要的FALLEN-A配方还没有到手，所以还不能和与五逢次那个老狐狸翻脸。”拉古沙管家解释道。
“还是为了那个FALLEN-A吗？我真是不明白，我们要那种东西做什么。”琉璃叹气道。
“FALLEN-A是比六号海洛因还要纯的毒品，而且经过某些加工，已经变得和海洛因大不相同，如果有了FALLEN-A，我们就可以控制整个欧洲的毒品市场。”
“又是毒品。”琉璃对毒品一向是很反感，“我们干嘛非要控制毒品市场，我真的想不通，贩毒是很卑鄙的人才做的事。”
拉古沙管家知道琉璃的性格就是这样，从不会隐藏自己的喜恶。尽管拥有这样的性格会在世上平白多吃很多苦头，可是这也是他喜欢琉璃的原因之一。
“正因为如此，如果FALLEN-A落到别的组织手中，就会造成空前的灾难。”拉古沙管家知道琉璃对自己的话并不是很赞同，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多说什么了。
有光就有影，光越强影就越暗，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所以越是繁荣的地方，就越是藏污纳垢。
毒品并不是像琉璃想象的，只是一种个人交易的商品。有时一些国家或团体也会借助毒品来帮助自己实现某些不可告人的愿望。一帮人贩毒，从而有了一帮人禁毒，金三角毁灭了，还有金新月，金新月毁灭了，还有银三角，银三角完了，现在又出来一个贝内山谷。在这场正邪的拉锯战中，没有胜家、败家之分，只有得到利益的人。而倒霉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安分守己的百姓而已。
要钳制这些罪恶，就一定要掌握罪恶的脉搏。
这些黑暗世界的处世哲学，小小年纪的望月琉璃根本不会懂。
所以她叹息着：“依我说，把诺亚方舟和那个该死的配方全都毁掉，不就一干二净了吗。”
拉古沙管家摇摇头，结果还是忍不住说道：“是干净，不过紧接着就会出来第二个诺亚方舟，第二个FALLEN-A。”
“那就接着把他们毁掉。”琉璃豪气干云地说。
唉，这个丫头好像忘了自己是犯罪组织的成员诶。怎么说起话来好像警察呢？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逢魔浩等拉古沙管家带着琉璃走出房门，立即换上另一副面孔，对着千澄吼叫道。
不声不响失踪了将近一天，然后自己接到属下的报告，才知道他在翔华的破公寓里。早上听海因茨医生所讲，还以为他伤的多重，结果自己差点亲自去找他，他却又无声无息的回来了。
“我想去日本。”千澄望着眯着眼睛冷笑的少年，很不知时机的说道。当他醒来时，发觉烧已经退了，而翔华却不见了。他马上就猜到那个家伙一定是跑去日本找与五逢次了，所以他也要去日本。
“不行！”逢魔浩跳到千澄面前，很坚决的说道。虽然只有十七岁，但是逢魔浩已经比千澄高出半个头。站在他面前，竟然也有了一种威慑力。
“你是我的保镖，我不去日本，你也去不成！”逢魔浩怒气冲冲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如果你想去救你的相好，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千澄迷惑的望着丧失常态的少年，对他说的话一时没有听清楚。
“我不担心翔华，他已经和以前不同了，他可以保护自己。”千澄的声音依旧波澜不兴，“但是如果他见到与五逢次，我怕那个老狐狸猜到杀宫协美浓的人是我。”
“……”逢魔浩没有想到千澄会说出这番话，“我真是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宫协美浓。”
千澄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欲言又止，片刻后，才静静地说道，“你没有必要知道。”
皱了皱眉，逢魔浩忽然笑道：“尽管我不知道翔华找那个与五逢次干什么，但是他去日本却一定会扑空。”
“我下午收到消息，与五逢次中午已经到了巴黎，今晚就会去香港。而明天，”逢魔浩翘着嘴角冷笑着说，“你也要陪我去香港。”
“为什么？难道……”闻言，千澄瞪大了翡翠般的眼睛，“难道说交易提前了。”
“没错。”逢魔浩满意地看到千澄惊讶的样子，“今天你不在这里，看来错过了很多重要的新闻哦。”
千澄转身想离去，却被逢魔浩一拳打在肚子上。千澄抽了口气，不由自主的弯下腰，捂住被打得裂开的伤口。
“这可不像你呀，这样也会痛？”逢魔浩抓起千澄的长发，牢牢地盯着他左耳上的耳坠。“被我一拳就打得冷汗直冒，还戴着女人戴的耳坠，千澄，你真是堕落了。”
看到千澄痛苦的样子，真的……真的好兴奋……
“你也会觉的痛吗？”逢魔浩抬起腿，用膝盖狠狠的顶在了千澄已经裂开的伤口上。
“并不是痛啊。”千澄转过头，清澈的翡翠眼有些茫然的望着笑得有些狰狞的少年。
又是这种表情！
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逢魔浩狠狠甩了他一记耳光，“你是不是没睡醒啊！为什么你看着我的样子，好像总当我是透明的！”
千澄眼前一黑，跪倒在地上。“那我以后再也不看你了，行吗。”他不知道逢魔浩一看自己就生气的原因，除了自己是杀他父母的凶手，还有什么别的缘故。但是千澄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少年面前逆来顺受的原因是什么。
“你去死吧！”逢魔浩咬着牙，在千澄纤瘦的背上狠狠踹了一脚。
千澄站起来，感到一股热流从盖在伤口的纱布下汩汩涌出。他忍着膝盖和腹部的剧痛，向门口走去。
“你干什么去！”身后逢魔浩叫道。
抬手擦干顺着嘴角淌下的鲜血，千澄轻声道：“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