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之名（野蛮档案Ⅰ）————小渡

逢魔浩惨然一笑，到目前为止，的确只有自己才知道FALLEN-END的下落。
那蓝色的液体真的会带人跌入地狱吗？
昏睡中的千澄无法告知他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逢魔浩情愿选择——不是。

“我该怎么办？”深深体会到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的无助滋味，逢魔浩扯着自己的头发苦笑着想。什么曼秀莱恩之王，如果没有了光环的笼罩，根本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自暴自弃的批判着自己，却在心情跌落谷底的瞬间，看到了那双慢慢张开的翡翠色眼睛。

“伤口还疼吗？这里呢？眼珠转动的时候会疼吗？那牙齿呢？牙齿会疼吗？”看到千澄终于醒来的沈冰鹤表现的有点异常兴奋。他净问些古怪的问题，千澄却都如实回答他说：“不疼。”
“哇，了不起！你的身体简直就是一部可以自我修复的机器，沉睡了一周，所有的外伤竟然都痊愈了，连毒品都可以抵抗。厉害，值得好好研究一下。”沈冰鹤简直有些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的说道。
“逢魔浩在哪？”千澄掀起被子坐起来，却发现被子下的自己竟是赤身裸体。
沈冰鹤伸手摸了摸千澄小腹上的伤疤，惋惜地说：“这么好的皮肤，一点杂点都没有，可惜多了个枪眼——”
千澄的脸一下子变白了，像触电一样钻进被子惊慌地说：“别碰我。”
发现千澄讨厌被碰触，沈冰鹤歉然的摊开双手，“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些可惜那伤痕……”
“没关系，过些日子这个痕迹就会消失的。”不知道为什么，千澄并不讨厌面前这个毛手毛脚的青年，“我在柬埔寨和斯里兰卡打仗的时候受过很多伤，现在一个都找不到了。”
“哦？这两年斯里兰卡又开打了吗？真是不太平呀。”沈冰鹤作出很惊讶的表情。
千澄愣了一下，“不是现在，是十年前。”
沈冰鹤难以置信的看着千澄，“不会吧，你有多大？我二十七，你总不会比我还大吧。”
“是雇佣兵，那里连七八岁的小孩子都可以打仗，而那时我已经十三岁了。”千澄并不愿向人提起那段时光，却不知为何还是解释给沈冰鹤听。
“是娃娃兵呀。”沈冰鹤收起笑容，“说起斯里兰卡，我上大学时学校里有一个教授就是在斯里兰卡失踪的。那里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啊。”
“不，那里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千澄抓着被单紧紧地裹着身体，黑色的秀发柔软的披在背后。他凝望着窗外，耳畔的紫晶石在落日的余辉下闪烁着妖艳的光。
“耳环很别致。”放下这句赞美，沈冰鹤收起笔记夹，匆匆走出了病房。

等屋里的人出去，千澄走下床去拿柜子上的衣服，却听到背后的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一只手背在后面的逢魔浩与千澄打了个照面，然后惊讶的看到面前的人双手抱肩飞快的缩进了床边的角落里。
“别过来……”千澄睁大眼睛，似哀求又似命令的叫道。
对千澄过度的反应觉得好笑的逢魔浩不但没有离开，反而走上前。“你是在怕我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被人看到呢？”
一把拉起千澄的手腕，逢魔浩把藏在身后的一束黑玫瑰递给他，“给你的——”
千澄挣脱了手腕，依旧缩在墙角。
“你这是什么表情呀，害怕我非礼你吗？都是男人怕什么！”
“不是，只是我不习惯这样——”
又是那没有音节变化的日语！逢魔浩把玫瑰狠狠的摔在千澄的脸上，无名之火忽的窜了上来。
“那我就要你习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会在他面前失去控制，逢魔浩仗着自己身高的优势强行拉起千澄，“给我起来——”
“不要碰我！”对身体直接接触极端厌恶的千澄下意识的抬起左手，用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力量将逢魔浩推倒在地上。觉察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闪动的愤怒火焰，千澄继续缩在角落里，用一种平静的几乎令人分辨不清语义的声音说：“我不会道歉的。”
逢魔浩捂着被地上的玫瑰花刺的鲜血直流的手心，在那双茫然的翠绿眸子里，看到自己扭曲的倒影。
“我一定要让你道歉的！”逢魔浩冷笑，年轻的心中涌起一股汹涌澎湃的黯流。此时此刻，除了令面前这个人受辱，逢魔浩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减轻心中的忿恨。这个注定永远都要生活在阴影中的人，为什么总是可以照出生活在阳光下的自己，心底那最深的黑暗。
“你不是不想被人看到身体吗？我就去找人来看你的身体，让你好好体验一下被羞辱的滋味。”一边咬牙切齿的打定主意，一边抓起床单、被子还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把一切能用来遮体的东西统统丢到了楼下。
“你就乖乖的等着瞧，我不信你不道歉。”丢下这句话，逢魔浩锁上房门，走出了这间位于走廊最深处的单人病房。

入夜，圣慈心医院八楼的走廊，花眺与华伦忧心忡忡的对望了一眼，他们看到逢魔浩带着那个从大街上找来的流浪汉消失在走廊尽头。
“你进去只需要盯着里面的人看，这一千元就是你的了。”逢魔浩幻想着千澄的表情，冷笑着打开门，将那个刚刚吸过毒神经异常兴奋的汉子推了进去。
把门重新锁好，逢魔浩远远的离开。这么做也许有些孩子气，但是那个人不惩罚不行。如果不给他一个教训，自己被他挑起的怒火又怎能平息呢。
但是……
隐隐觉得不妥，逢魔浩停下脚步，黑暗中，似乎传来一声无声的哭泣。
是不是太过分了？但是花眺和华伦也没有阻止自己呀。“哎，没什么大不了的。”逢魔浩自己安慰着自己，“顶多明天去替那个倒霉的流浪汉收尸好了。谁能在那个翡翠眼身上占便宜呢。”
居然可以在花眺和华伦的担忧中安然入睡，十七岁的逢魔浩根本想不到，自己会为这一念之差，付出怎样的代价。

第十二章

次日清晨，早早醒来的逢魔浩直奔千澄的病房。“我就不信你不道歉。”满满的信心，在打开房门之后，荡然无存。
逢魔浩强忍着恶心到几乎呕吐的感觉，轻轻掩上房门。入眼的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残酷景象。踏在布满碎肉的地毯上，想不到自己竟然可以这么清楚的观察到一个人被碎尸万段后的样子。
积满红色污水的浴室中，水龙头大开，冰冷的水从花洒中喷涌而出，却无法洗净一地的污秽。被人生生砸碎的镜子宛如一只空洞的眼睛，冷冷的注视着心凉如冰的逢魔浩。
随后赶来的花眺和华伦，望着洁白的褥子上令人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和混落在血迹中已经干涸的灰白色污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踏着腥臭的血肉，逢魔浩来到窗前，被风吹动的窗帘发出刷刷的声响，窗台上一束已经干枯的玫瑰花在晨风中落下了最后一片花瓣。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呀。”伸手抹了一把脸上一滴接一滴成串落下的泪水，逢魔浩呜咽的笑道。“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呀……”
“没事的，没事的！”华伦抓住失声痛哭的少年，强行把他带离了这片修罗地狱。
除了失踪的千澄，没有人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我要回罗马！”逢魔浩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泪光中闪现出黄金般的光泽。“千澄一定是回罗马了。”
什么R-14，什么蔷薇海峡，什么FALLEN-A，全都不管了，不管了！
逢魔浩擦干眼泪，大声笑着说：“那个家伙一定是被我整惨了，所以他想吓我。我要回罗马，抓到他我还要惩罚他……居然让我这么害怕，害怕……我一定要狠狠惩罚他！”
光明时刻都想盖过黑暗，但是没有了黑暗的光明为何如此痛苦。这是一句经典的台词，却一直以来被听到它和朗诵它的人们当作笑话传讲。

凌晨五点的街头，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缓慢的移动着。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背后，纤细的身上披着过分肥大的衣服，那个淡如幽灵的人影，每走一步都付出巨大的艰辛。然后，再也走不动的他，坐在街心花园的秋千上，从日出到日落，一遍又一遍的数着腕上的佛珠。
被撕裂的地方已经痛得麻木，因为目睹加诸在母亲身上的暴行而变的惧怕人类触摸的身体却并没有就此坏去，虽然事后几乎将内脏都呕吐了出来，但是他却依然活着。
夜幕低垂，街灯渐露，席卷全身的麻痹感再次出现。千澄倒在秋千架下，呼吸着青草和土地散发出的腐臭气息。昨天的这个时候，千澄就如此时一样全身无力，眼睁睁任由那些事在自己身上发生，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那蓝色的液体，是宫协美浓的诅咒吧。
宛如灵魂与肉体分离，但是为什么施加于肉体的痛苦在身体不能动弹时却又感受的异常清晰。千澄咬着嘴唇，直到口中充满了铁锈的味道，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可以动了。
选择离去，并不是因为那件事。那只是一个意外，其实也没有什么，并不比被缅甸人的刀砍在身上疼多少。
使千澄不得不走的原因，只是他已经清楚的知道，这样支离破碎的自己，再没有资格去保护那道本不属于自己的阳光。

“你终于醒了。”熟悉的法语和温暖的掌心令千澄想起一个人。还没完全睁开眼睛，就回应了那人的微笑。“翔华，我一定是在做梦吧。”千澄喃喃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在梦中见到你。”
“那我可太悲哀了。”抚摸着千澄的面颊，翔华温柔的笑了。
“翔华……”
“放心，只要有我在，一起都会好起来。”翔华俯下身，凝视着千澄的眼睛。
“我知道……”曼声答着，千澄抬起头，轻轻碰了碰翔华的嘴唇。
翔华惊讶的望着那翡翠色眼睛中蕴含的笑意，“千澄……”
“啊，真好，谢谢你出现在我的梦里。”长出一口气，千澄闭上眼睛安然睡去。
翔华爱怜的轻抚着千澄的长发，对着出现在门口的男人摆摆手，“轻点儿，他刚刚睡着。”
男人放轻了步子走过来，被金棕色卷发阴影笼罩的脸，似乎露出了奇怪的笑意。
“他就是你不惜舍命也要去爱的人吗？也看不出有多可爱呀。”男人揽住翔华的肩膀，轻轻咬噬着他耳上的紫色泪滴。“紫晶与乌金石，是死亡和背叛的搭配呀。”齿间用力，生生扯下了那枚耳环，血滴下来，男人伸出舌头，一滴一滴的吮吸干净。
“可不可以不要在这里……多米尼克。”翔华抬起头，望向男子冰冷的金眸，低声恳求道。
“当然，我们到甲板上去。”被称作多米尼克的男子搂住翔华，“到达马六甲之前，我们有的是时间。”给他一个深深的吻，在口唇相交之时，金色眼睛望着的却是翔华身后的人。

千澄醒来的时候，又是一天的黄昏时分。窗外传来海鸥的叫声，千澄走出房门来到甲板上，看到沉入天际的夕阳映红了整个海水。
一只手温柔的搭在他的肩上，“翔华——”千澄惊喜的回头，看到的却是一张俊美的不像人类的脸。
“翔华是谁？我的千澄——”
“林——卡？”失去多年却一直铭刻在心的名字从苍白的嘴唇中逸了出来。千澄觉得霎那间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只有那张脸越来越清晰。
“千澄……”那双蕴含着无限深情、比夕阳的余辉更耀眼的金色眸子，宛如世纪末最后一缕阳光，笔直的射入千澄的心扉。

第十三章

“从前在一起的时光，仿佛隔世一样。”林卡望着海天相接的地平线，喟然感叹道。
千澄明媚的双眸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许久才喃喃说道：“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是死了，但是我的心愿还没实现，结果只能活过来。”短短一句话，带过了那离别后的惨烈经历。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回英国的。”
“你不知道。”林卡扳过千澄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的愿望是要带你一起生活在阳光下——”
永远也不会忘记，你躺在黑暗的破屋中，被那唯一一点光明笼罩的样子。
“看到那个岛了吗？那里是我的王国。我在上面建立了又大又安稳的巢穴，为的就是等你来到身旁。”指着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小岛，林卡幽幽地说道。
对他的话宛若未闻，凝视着那闪动着不同光泽的眼睛，千澄伸手触摸着他的脸颊。“你的眼睛……”
记得那个时候，这只眼睛早已被暴徒……
“是义眼呐。”苦笑着，林卡向后拢了拢卷发，“其实是看不见东西的。”
千澄想说些什么，却被林卡拥入了怀中。“这只眼睛，是因为你，才失去的，还记得吗？”
因为自己……是因为自己没能保护他吗。
千澄的心蓦的一动，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翔华呢？他在哪里？
那个总是在保护自己的人，他现在会在哪里呢。
“在想什么？”注意到怀中男子的失神，林卡随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作一个奇怪的梦。”
千澄靠在林卡的肩头，不明白在这个时候，自己为何会如此的思念翔华。感受到那温柔而又熟悉的气息就在周围，千澄下意识的向后望望，却只看到暗淡的斜阳。

荆棘丛生的无名之岛宛如一片未经开发的荒蛮之地，岛中央的高地上却屹立着一座全副武装的城堡样建筑。在灯火辉煌的长廊中穿行，千澄心中的疑惑却一点点扩散。为何那曾如阳光般灿烂的双眼，此时在灯光下，竟然闪动着邪恶的光芒。这个人真的是林卡吗？
停在一扇门前，林卡推推千澄，“进去吧，你今后就住在这里。这是我为你打造的黄金牢笼。”
“黄金……牢笼？”千澄微微有些发抖，他推开门，然后藉着走廊中的灯光，看到空旷的大屋中唯一的一件摆设。
那是一张被纯金镶嵌的、看上去很巨大的床。
双臂被身后的人扭住，“你不是林卡！”千澄脱口而出，却来不及反抗，身体已经软绵绵的倒在那人的怀中。
“我的千澄，你在说什么呀。”温柔的低语着，男人将怀中的人抱进屋，轻轻放在床上。“不过你说的也许没错，”注视着那双在黑暗中像猫一样发光的绿眼，男人开心地笑道：“我现在的名字，是叫作——多米尼克。”
“翔华在哪？”千澄费了很大力气，才发出轻微的声音。
“我不想在你的嘴里，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不过，”多米尼克弯下腰，怜惜的拭去了千澄额上沁出的细密汗珠，“担心别人之前，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FALLEN-END发作的滋味很痛苦吧。”多米尼克从怀中拿出一个银色的小盒子，“想不到宫协美浓临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居然会让我找到你……我的千澄。”把一只注满紫色溶液的注射器从盒子里取出来，缓慢的推进千澄的静脉，“维纳斯之泪，虽然也是一种歹毒的兴奋剂，不过据翔华说，应该可以暂时综合FALLEN-A的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