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狐狸！————糯米石头

　　陌云商盯着我看了半日，好似在审度我的话有几分可信度。我尽量装出十万分的诚意，一脸问心无愧地面对他的视线连眼睛也不带眨的，只差没把心肺都掏出来了。大概是看在我满头因为要维持舒慕的尸身不至腐烂而枯黄的长发的份上，他终于信了我的一番说辞。只是临走之前，还不放心的交待我这几日不要再到外头去，免得被厌儿看到。

　　其实他是真的多虑了。我一连在上次遇见厌儿的河边逗留了十几天也没有见到厌儿再出现。想起前日陌云商过来说沧水之镜已经找到，现在正在由江明果带回来的路上。大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到达。

　　“唉。”想到也许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厌儿，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陌云商说过，君浩渺有意传位给厌儿。虽说陌云商的话不可尽信，但看往日里君浩渺对厌儿的悉心栽培，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那么，即使我遭遇不测，起码厌儿的前途还是一片光明。

　　如果真是这样，就不能让厌儿知道我的身份。否则，陌云商为防厌儿来救我，一定会设计加害厌儿。

　　只是不知道厌儿何时继承掌门之位。若是在这一个月之内，我也许还能让当了掌门之后的厌儿来救我。至于如何让他相信我的身份嘛，我就不信他会认不出我！

　　可是，陌云商应该没那么好心让我活着等到厌儿当了掌门之后一起对付他。何况厌儿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再出现在这里。在结界束缚下，我可去不了更远的地方。

　　“唉！”清澈的水中有小鱼游得优哉游哉，我却越想越无望。

　　“为何叹气？”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一回头，居然看到厌儿正站在我身后两丈之处，一双黝黑的眸子紧盯着我，瞧不出任何情绪。

　　我吓了一跳。一句“厌儿”险些脱口而出。怔了好久，才故作镇静道：“你来这里干什么？陌云商没跟你说清楚吗？”

　　他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走到一块干燥的石块旁边，撩起衣摆优雅地坐在上面，然后——一言不发！

　　混蛋！我暗骂一声。居然敢不理我！谁把这小子教得这么无礼？！

　　我愤愤地撇过头，也不理他，顾自闭目调息。为了替舒慕的复活做准备，这几日，陌云商加紧使用聚灵瓶吸收我的灵力。现在都仍然可以感觉到丹田处有些微枯竭感。

　　将内丹在体内运转36周天之后，四肢百赅渐渐涌上灵力充溢的感觉，身体也轻盈了许多。就连水中倒映出的人影，看起来也有精神多了。

　　刚开始如此修练的时候，其实颇为难受。内丹在运转时很不顺畅，常会被浊气所阻。过了好些日子才慢慢习惯了，倒也顺利很多。体内的灵气也逐渐清纯。

　　睁开双眼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厌儿仍在石上端坐着，看他一动不动的样子，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走过去一看，却见他一脸凝重的表情，眼中有些许挣扎的痛苦。

　　我诧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转过头来凝视我半晌，道：“下月我行及冠礼之日，师父欲将掌门之位传于我。”

　　“这是好事啊，为什么还愁眉苦脸？莫非……”我略一顿，瞅瞅他的扑克脸，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愿意？”

　　他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我尚需下山寻人。在找到他之前，我不愿一直逗留于此。”

　　一听到他的理由，我就有种无力的感觉。真是固执的个性！都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想着下山去找我？在山上抓抓狐狸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连掌门也不肯当？这也太过了！

　　“你脱线啊！你就算下山，也未必能找到他吧？！还不如留在山上接掌行天门！何必为了一个抛弃你的人而不顾自己的大好前程？”

　　我才说完，就见他阴沉了一张脸，冷冷地盯着我，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又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在我心里暗暗怀疑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以眼杀人的时候，他一振衣摆，居然就这么绝尘而去？！徒留我一脸莫名其妙的呆立在那儿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这这，这个小破孩！我为他受苦受难如今小命即将不保，他居然还敢对我使脸色还敢瞪我！

　　“你个！……死小子！”

　　第十五章 沧水之术（上）

　　这一日之后，一连十几天，厌儿天天都到小河边报到。只是，他每次都阴沉着脸，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跟他说话也不搭理。有心不睬他，顾自闭目调息，但身后两道灸热的目光却搅得我难以平静。叫他转过头去，他却全当没听见。

　　唉，我也不是第一次发现他是一头固执的牛，只好自己乖乖走回屋里。有间屋子遮蔽，我也可以静心调息。否则灵力不足，不光自己虚弱无力的难受，难保陌云商不会对厌儿下手，所谓姜还是老的辣，何况厌儿又不擅心机城府，斗上陌云商定是吃亏的。

　　调息之后，我站起身来，看到地上又掉下了几根枯黄的头发。抬起头来，对面镜中映出一个削瘦的身影，面黄肌瘦。

　　无奈地叹口气，走到窗边，看到厌儿还坐在外面，似乎望向这里，眼神却是一片恍惚，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唉，若是当初没中陌云商的奸计，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或者没来行天门，我也还能再多活几年吧。虽然不习惯后悔，虽然也不至贪生怕死，但有的生，我也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起码也得回去再死。何况再也见不到老爸老妈，实在是有点不甘心！可也不能让厌儿为了救我而自毁前程。也想过若让君浩渺知道也许能得救。但是前几日厌儿拒绝接掌行天门已经与君浩渺有了闲隙。若再因我的事引起两人争端，只怕我会死得更快了。

　　不得不说陌云商真有先见之明。这几年来对君浩渺下的慢性毒药已逐渐影响了他的心绪。当真是连这最后一条退路也被堵死了！

　　“唉。”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却一直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难道真得只能白白等死吗？窗外端坐在石上的厌儿，不知还能再看几眼呢？

　　忽然，眼前一晃！原本端坐在石上的厌儿居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我一惊，忙探出头去，环视左右却都不见了他的身影！

　　“奇怪，怎么突然不见了？”疑惑间，我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玖辰兄在找什么？”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转过身，看到陌云商不知何时已缓缓步入屋内。

　　想到厌儿定是为防止被陌云商看到才会突然离开。我安下心来，装作随意道：“没什么，一只小鸟而已。”

　　陌云商也不在意，只往内室探了探，见舒慕一切如常，便回到外间对我说：“明果已传回消息，这两日便能到了。这几日，玖辰兄好生休养以做准备。免得届时出了岔子，对玖辰兄也无好处。”

　　这时候倒是客气起来了。我嘀咕了一句点头应下。略一想又疑惑起来。当初他让我多加修练为沧水之镜的使用做准备。怎么今日反而不急着催我修练，倒要我好好休息了？倒像是临刑前给犯人的最后一顿佳肴。

　　想到这里，我的心沉了下来。随便敷衍他几句，等他离开，我就偷偷溜出了屋子。

　　外面阳光依旧灿烂，水波潋滟。左右依旧不见厌儿，大概早已离去。

　　我叹口气，在厌儿坐过的石块上躺下。侧头看去，水中映出一张憔悴沮丧的脸。嘴唇干瘪、面容枯槁、毛发枯黄。

　　“看起来就是一副死人样，又怎么会有活路逃生？”苦笑一声，我抬起头来。

　　天空中一片云朵悠闲地飘过，一点一点遮去散发出怡人温度的太阳。不禁想起曾经见过的日食和那些流着大汗与朋友捧着望远镜东窜西跳到处观望的日子。现在想起来，就连高三那年的生活也变得充实而辉煌。可惜，不要说回去了，我现在就连回忆大概也只剩下这两日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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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毕竟只有四十八个小时而已。即使掰着手指头一分一秒的数，也无法多数出一个小时。

　　这两天，尽恍惚地回忆以前的日子。与母亲借住的破屋，对父亲的想象，老爸老妈的疼爱，和哥哥的打闹，顽皮又爱撒娇的侄子，还有和厌儿相处的这几年。越回忆就越舍不得就这样死去。再加上这两日都未见厌儿再出现，如果就这样死去，我一定会心有不甘的含恨而亡。也许不用穿上红衣红裤也会化成利鬼徘徊阳间。还要等哪天被个道士收了或来个和尚超渡了才能重入轮回。

　　“吱呀~~”古旧的雕花木门发出微颤颤的开门声，紧接着传来一深一浅两种脚步声。

　　回头一看，正是陌云商与江明果。后者手中携了一个墨色锦匣，想来其中定是计划中最重要的沧水之镜了。

　　两人走进屋内。看到我的时候，江明果的眼中似乎闪过一抹怜悯之色。我装作没看见，免得让自己显得更悲惨。

　　“玖辰兄是否已准备就绪？”陌云商走到我身边问道。

　　我点点头，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反正就算没准备好我也逃不过今日。何况也没什么可以准备的。

　　“过来吧。”陌云商一挥手，解了内室的锁。我跟着两人进入内室。雕花龙纹的大床上躺着需要复活的舒慕的尸体。这些日子以来不断输入的灵力已经将舒慕的身体修复如初。

　　陌云商仔细地检查过舒慕的状况后，万般小心地将舒慕扶起，让他坐在床上。然后抬了一张小几放置在床中央

　　“拿来。”

　　陌云商朝江明果一伸手，接过墨色锦匣。解了咒，打开锁，从里面拿出一面八宝瓒面琉璃镶刻的双色镜子。瞧不出质地的沧水之镜大约有一指厚，一面宝蓝色，上面刻了一些五彩阳文。另一面墨绿色，刻着暗红色阴文。两边都用极为复杂的古字所写，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陌云商将沧水之镜扣在架上，小心地放在几上，然后转过身对我说：“玖辰兄，稍顷我会施咒启用沧水之镜，待沧水之镜泛出暗红色光芒时，玖辰兄请立刻将灵力注入其中。并且，中途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中断，否则，不但前功尽弃，玖辰兄也会有性命之危。”

　　也不知真的假的。我点点头应下，依照陌云商的意思坐到床上舒慕的对面。沧水之镜就放在我和舒慕之间的小几上，对着我的是墨绿色的那一面。凑近看，还能看到暗红色阴文上有一些深绿色的藤蔓状图腾纠缠盘绕。

　　“明果，护法。玖辰兄，请开始。”

　　唉，终于还是要开始了。

　　我心底一叹，正襟危坐。

　　待我和江明果准备好，陌云商起手运力。左手指天，右手斜指地面，一道浅蓝色光芒慢慢缠绕上他的双手。片刻后，光芒转为暗色，陌云商收回双手，交叉于胸前，然后手捏法决，在空中画出一道五芒星阵。

　　我一边等待陌云商，一边偷眼看向江明果。后者正持剑抱胸，一脸肃然。

　　突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抬眼看去，陌云商双手叠放于胸，口中喃喃有词。有一道白亮光束正从五芒星阵的阵眼处射入沧水之镜。一瞬间，沧水之镜暴射出暗红色的光芒，映射得整个房间一片昏暗。

　　我抬起双手，将灵力逼至手掌，由掌心注入沧水之镜。

　　暗红色的光芒慢慢减淡，终归于无。然后，正对着我的这一面，透明的镜面泛起层层涟漪，一闪一烁，明暗交替。我正疑惑着，忽然看到陌云商收回手，白亮的光芒瞬间消失。陌云商又取出一个彩釉白瓷瓶，瓶口处泛出淡黄色的光芒。陌云商轻念法咒解了咒缚，拔出瓶塞，一团白茫茫半透明的物体慢慢飘出瓶口。

　　那是什么东西？我惊讶地看着那团不明物体。但是此刻却无法出口询问

　　接着，陌云商右手并起二指放到嘴边，几句咒语念出，那团不明物体慢慢地向沧水之镜飘来。越飘越快，不一会儿，就直撞进沧水之镜之中！紧接着，绽放出一道宝蓝色光芒！之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一惊，正想用眼神询问陌云商。却见面对我的这一面镜中突然出现一团墨绿色的影子。涟漪旋转，那墨绿色的影子随之一层层扩散开来，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吞噬掉一般！

　　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我下意识的想要收回手，然而双手却如同被固定了一般完全无法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我大惊。口中说不出话的情形让我更添惶惑。拼命使力想要收回双手，然而却是徒劳。我的双手根本无法动弹！我大骇！突然，沧水之镜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一道墨绿色的光带宛如实体一般从沧水之镜的阴面正中缓缓探出头来，顺着我伸向镜面的手臂一点一点缠了上来！

　　第十六章 沧水之术（中）

　　眼看着墨绿光带缓缓靠近我的手指，我感到我的脸上已退尽血色，心也如坠冰窖般颤抖起来。

　　这次，只怕是在劫难逃了吧。

　　我仿佛看到地狱之门正在缓缓开启。没想到临死之时，我会如此害怕与不舍，竟禁不住颤抖起来。可惜，现在的身子动弹不得，否则我早已落荒而逃了吧？即使会因此害了厌儿，我大概也顾不及不了了。我终究也只是一个自私的人吧。

　　唉，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我反而释然了一些。静静地看着墨绿光带逐渐靠近，竟连身子的颤抖也消失了。

　　就在墨绿光带即将缠上我的手指之时，一道暴喝声突然在头顶上方乍响。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之后，一大堆瓦片砖块突然从而天将，砸在地上激起尘埃阵阵。

　　目瞪口呆地看着屋顶上突然出现的一个大洞。我傻了眼。完全反映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眼前一道人影突然闪过，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已将我丢了出去！

　　屁股突然与大地接触的感觉实在让人不敢苟同。

　　好一阵龇牙咧嘴之后，我才终于缓过神来。茫然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红花绿草——他竟然把我丢到了屋外！

　　我眨眨眼，揉着无辜的与大地亲密接触的臀部从地上爬起来。虽然其实没有什么伤痛，不过灰头土脸的样子也颇为狼狈。正在掸着身上的灰尘，耳边隐隐听到冷兵器的撞击之声。

　　我暗叹了口气，走回屋里。果然就看到一个熟悉到几乎刻骨铭心的身影正与江明果缠打在一处。屋里的摆设无一不遭了池鱼之祸。床上，陌云商接替了我的位置已被墨绿光带缠住了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