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别狂Ⅰ————黑木黎子

空麟真的恼透了，他虽然没有暴跳如雷大吼大叫的举动，但他那轻蔑的眼神已经无法再直接地表明了他此刻的心情。他原先想让百里恨透自己，可是百里竟先他一步，让空麟恨透了他。空麟只是喜欢讥笑讥笑别人，拿别人寻开心，但他不会撒这样不专业又幼稚的谎。百里的作为相当令他轻视，再三逼问下，百里竟仍一口咬定自己和方敏是清白的。这样顽固不化的欺骗，实在叫空麟无法容忍。

空麟是固执的，但他不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蠢货，他很清楚自己的想法。要认输，他当然做不出来，而且他也并没有输。他和百里要较量的，难道只是谁更恨对方吗？当然不是。那就对了，这就没什么耻辱的。他要玩欺骗？我也会，谁怕谁呀？不要以为空大少爷只有一根肠子！百里家旋，如果有一天，我要欺骗你，一定比你这种连三岁小孩也瞒不过的把戏高明多了。撒谎也不打打草稿，就想唬弄你空爷爷？送你两个字——做梦！我绝不会因为讨厌你的人品而避开你，相反我要让你更讨厌我，该对我敬而远之，躲得远远的人应该是你，而不是我！

27

空麟忿忿地冲出过道，打开百里家旋那辆跑车的驾驶门，一屁股坐进去，卷起油门将车驶入公路。计速器上的指针不断地向右抖动，车窗两侧的景物都看不清实物，只有一道急速变幻的霞光。

百里脸色煞白地追出去，心想着哪怕拉住一个车后盖也好，或者有一辆计程车让自己追上去。偏偏不巧得很，空麟的速度非常快，简直可以称作马路杀手，百里几乎只看到自己的车子在眼前晃了一晃，就一股青烟似的无影无踪。

他有点后悔自己买了一辆时速这么快的跑车，想追都追不及。看来空麟那小子真的被惹火了，那也不能用别人的车来发泄吧？百里只好祈祷空麟在中途因为车速太快而被吊销执照，或者跟什么集装箱车撞个头破血流尸骨不全，那他就再也不敢超速驾驶了。教训这种亡命之徒，就必须付出血的代价！百里家旋没有察觉到自己思想中的不良以及血腥成分有多么恶毒，还那么一门心思地默默诅咒。

就在百里失神狂想的时候，一道蓝光闪电似的从身边擦过，险些将他剐到。“嘎——”的一声刺耳的打滑，他的车子完好无缺地停在了身后二十米远的地方。驾驶着它的人也没有缺胳膊少腿造成残废。

驾驶窗缓缓降下，空麟面挟寒霜地探出头，冷淡地招呼百里：“还不上车？”

百里家旋两眼发愣，不可思议地打开另一侧的车门坐进去，他试着不去在意空麟那格格不入到十分别扭的严肃表情，问：“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以为你丢下我就不管了呢。”

空麟还是没有露出百里预想中那洋洋自得而又放诞不经的嘴脸，依然面目紧绷着回答：“就算是痞子，也有他的道义。”

百里家旋认为空麟这回装严肃也装得太过分了，这种气氛叫他周身不自在，不耐烦地抗议：“行了，你别给我装深沉了。”

“我装你妈个屁！”空麟的回应十分扎耳。

百里以为自己严肃惯了的，不论在商场还是在职场，他都持着正儿八经的态度，可是空麟的突然变脸令他对自己产生了质疑。空麟也不是没有板过脸，还在昨天晚上，他送空麟回家的时候，因为不肯收空麟的领结，空麟才刚刚板过脸，但那时他很快就笑回去了，和今天的完全不一样！空麟生气了？神使鬼差似的，百里竟感到一阵恐慌，像担心什么东西会摔碎一样。他侧过头逼近空麟，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生气了？”

空麟瞄都没瞄他一眼，淡淡地回答：“我正在鄙视你，而不是生你的气。你也配让我生气吗？”

百里碰了一鼻头的灰，唯一一点内疚都不复存在。空麟的心直口快叫他不舒服，可他又着实对空麟目前这种高不可攀的姿态抱有敬畏。他不知道为什么无端觉得空麟可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害怕对方生气。

百里倚进靠背，微侧着脑袋观察空麟的表情。他的目光有些散乱，并非只注视着空麟。那是他怕太过专注一个人，反而会惊动对方。现在他只能看见空麟一个严峻的侧脸，原以为这个嘻哈公子和这种表情是完全不相称的，甚至会显得滑稽，可是事实上，百里家旋所见到的面庞，并没有因为年龄和性格而与那表情显得不符，反而端庄得可以。如同横眉怒对董卓时的吕布一样意气风发、威风凛凛。发际眉梢都充满雄性生灵特有的倔强味儿，使那股隐含的刚毅与突显的野性更加入木三分。

百里有些收不住自己的目光，贪婪地凝视许久，终于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那上面移开。他抬抬眼皮，注意起反光镜中的正脸，他若身在三国，怕是连吕布也要自惭形秽。自恃甚高的百里几乎都要为之沉沦。

空麟的俊美不可否认，但美男多半自恋，尤其是百里家旋这样基因优良的人，他不会过多地赞赏其他同性的外观，因为他自己也拥有与之匹敌、足够自恋的条件，只不过他的表现比空麟更为含蓄罢了。可是空麟板脸板到这种程度，百里家旋就发现了有始以来最绝伦的面庞。

女人的美，多少带着一点甜腻的色彩。空麟的美不甜、不腻，也没有做作的孤冷，兼具阳刚与智慧的精华，美得辛辣，又恰到好处，像冰镇咖啡，不染尘杂却又不那么清高穷酸。百里真是舍不得离开反光镜了，他希望车子就一直这么行驶下去，永远都不要停。就算是痞子，也有他的道义——空麟，其实你真的不坏。

28

“我们现在去哪？”百里决定主动攀谈。

“你不是要去看望你的朋友方敏吗？应该来得及，反正司徒那里不会这么早就打烊。”空麟说着，抬起手腕看看表，加以确认。

百里的脑中忽然变得一片空白，十分稀奇的反应，一般人会因为这种回答而发呆吗？他惊讶于自己居然有拥抱空麟的冲动和欲望，但是他很快恢复了理智，认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的智商虽然没有空麟那么夸张，但也绝非庸才，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一直搞不懂自己冲动的原因是什么。

他不得不因空麟的气度而折服，空麟鄙视他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他却能这样泰然自若地忽略百里的谎言，如此大方地默许百里所要走的方向。不用多言语，他便为你安排好一切，免去你的后顾之忧。有时他如同肚子里的蛔虫，猜得到你需要什么，担忧什么。即便哪怕猜不中，他的行为也绝不会惹火，惹火的只是那张铁嘴。那张嘴似乎不是用来讲心里话的，而是尽量去惹毛别人。

百里认为空麟是表面小气，实际却十分随和的人。这和百里自己恰巧相反，百里家旋是一个表面泰然大度，内心却十分记仇的人。想到这些，百里不禁要为自己的剖析感到滑稽可笑了，他竟然会如此毫不怀疑地断定空麟的人品！一个能够与百里家旋抗衡的人，难道会把他真正的品格暴露出来吗？但很快的，百里就觉得自己这种怀疑有多么的无力，他早已无条件地相信了空麟的为人，不用任何形式的怀疑猜测，这种相信甚至已经成为一种坚持。哪怕有一些自以为精明非凡的人要劝告他，说家旋你太天真了，会相信这样一种人，他也决不为自己的坚持而动摇。他相信空麟是因其心地透明而尤其美丽。

空麟因为百里家旋没有回答自己，就当他默认了，抄小路来到了黑马歌酒吧。

这里总是这样歌舞升平，气氛不减。空麟一进门就直奔主吧台，正在播放的唱片是邓丽君的老歌：“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酒吧经理司徒心还在吧台内坐着，看到这两位客人，马上就笑脸相迎，但没有起身迎出去。空麟随性地往角落那个吧座一坐，翘起二郎腿，随手将盘片取了下来，笑呵呵地对司徒心说：“你还在这里听邓丽君啊？客人都给你气跑了。来点劲爆的，我给你弄的最新「舞林秘辑」！”

司徒娇媚一笑，抱怨道：“你少来搅局我就谢天谢地了！”

空麟装做伤心地向百里诉苦：“哇！你看看，哪有人这么做生意的？对客人这么凶啊！”

司徒又浅浅一笑，柔媚至极，是那种秀外慧中成熟典雅女性的代表。她没有跟空麟扯蛋下去，友善地问道：“喝点什么？”

“你说呢？”空麟戏谑的眼光似乎在考验着司徒。

司徒还是嫣然浅笑着，叫小江给空少爷弄一杯冰镇可乐，然后懒洋洋、随悠悠地问：“你今天去哪儿了？这么晚了还没睡。”俨然忘却空麟身旁还有另外一个人，但司徒毕竟是招待客人的行家里手，很快就把脸对准百里家旋，同样微笑着询问：“百里警官要些什么呢？”由于几天前百里家旋在酒吧门外围堵空麟，司徒对他记忆犹深。她很奇怪空麟为什么会和百里家旋一起来这里，便想套套百里的口风。

“随便。”百里礼貌地回答。

司徒妖娆而笑：“那就和小麟一样吧？”

百里点了点头，可乐就从吧台另一端滑了过来。

空麟轻轻一笑，拍拍百里的后背，对他和司徒挤挤眼睛，说：“你们慢慢聊，我去找「宝宝」。”

“宝宝”就是方敏，这个百里知道，正想说什么，司徒抢着回答空麟：“宝宝在十八楼，你就去吧，别坐电梯，电梯不安全。”

她的语态总是那样妖媚和缓，百里却一点也不觉得不快，他甚至有点喜欢这个女人，因为司徒心的话语和空麟一样调皮亲切。这样的女子，只有在空麟的世界里才遇得上。真是个奇妙的世界！

空麟冲他们笑笑，便跑向了楼梯口。百里望了他一会儿，直到空麟转弯看不见了，百里又转回头来喝了一口可乐，随口向司徒打听：“空麟喜欢喝可乐吗？”

司徒幽深的目光中充满诱惑的颠倒的笑意，她支起一个手掌托在腮下，不紧不慢地答道：“那倒不见得。基本上，他什么都喝，什么酒和饮料都喜欢。不过小麟是个反复无常的人，今天喜欢这个，说不定明天就变心了。昨天不起眼甚至讨厌的东西，也许今天又觉得可爱了。我所要做的不过是不停地给他换花样，只要今天不喝昨天喝过的东西。”

“这么说，他就真的很像吕布了。”

“吕布？”

“你不认为吗？”

司徒抱歉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吕布是什么样的人，只听说他经常手持一口方天画戟，脚跨赤兔宝马，到处泡妞，当时人称「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如果你觉得这点像小麟，那我可要说句公道话了。”

“怎么？”百里显出感兴趣的神气，侧着脑袋示意司徒讲下去。

司徒的眼光从百里脸上扫过，蜻蜓点水一般，而后笑道：“小麟泡妞的功夫自然不会输给吕布，泡马子对他而言就像呼吸一样简单，但是这种举手之劳只不过是他的消遣，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这种兴趣了。”

“他这样玩世不恭，你不觉得不大好吗？”

司徒轻嗤一声：“如果你觉得他玩世不恭，那就继续这么认为下去吧。”

“我只是认为玩弄别人在道义上说不过去。而且我也没有拿他和吕布比泡妞的功夫。我说的是他的反复无常——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就是个反复无常的人，会像吕布先后背叛丁原和董卓一样。那么他应该注意自己的弱点不被敌人发现。他有什么弱点吗？”

司徒的笑意不像原先那么深了，略带一些鄙夷的神色：“百里先生，小麟会背叛谁，好像与你无关吧？至于他的弱点，我可也正想知道呢！你知道他这个人有多么可恶，我也想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呢！可惜我真找不出他的弱点。”

百里刚想接茬，身后便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放浪而无忌的风格：“司徒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你毁容事小，吓着警官可就担待不起了！”

说罢，那声音的主人一阵风似的飘过来，在百里身边入座。

司徒回驳道：“警官怎么会被我一个女人吓到呢？他不吓唬我就谢天谢地了。”

空麟哈哈大笑着对司徒说：“你有这个觉悟就好了。警官可是我的俘虏，欺负他的责任我包了，轮不到你动手。你想的话就先拿五百万现钞来，让你欺负一分钟。”

司徒嗔笑着摇头：“这么昂贵的代价，还是留着你自己去欺负个够吧！”

“那么你们刚才在谈什么那么起劲？”

“百里警官啊，说你像三国第一美男吕布。”

“哈哈哈！”空麟放肆地大笑：“喂，你们可得张大眼睛弄弄清楚，我可是个很有贞操观念的男人，怎么会像吕奉先那么一个为人反复，叛伏无常的人呢！”

“真有意思，百里警官也觉得吕布是个反复无常的人。你们对他的看法倒很一致啊！”

29

“哈哈哈！”空麟放肆地大笑：“喂，你们可得张大眼睛弄弄清楚，我可是个很有贞操观念的男人，怎么会像吕奉先那么一个为人反复，叛伏无常的人呢！”

“真有意思，百里警官也觉得吕布是个反复无常的人。你们对他的看法倒很一致啊！”

“那司徒你又认为吕布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啊……”司徒的双眼狡狯地一斜，欲言又止地说道：“我和你们不是一个档次的，我以为他只是个爱耍酷的小毛孩。”

聊到这里，一位身材窈窕的女郎便迎面走了过来，这就是上次帮助百里家旋在空麟的酒里下药害人未遂的方敏，今天她穿的是一袭火红色连衣裙，不过样式倒和上次差不多，也是斜下摆。

方敏见到百里和空麟都坐在吧台边上，和婉而笑，站到了百里身边，问：“怎么这么清闲？”

空麟机敏的双眼瞥了方敏一眼，冷笑热哈哈地哈拉道：“这位大忙人可是专程来看你的，你可一定要好好感谢他啊！”

方敏听罢，和他们坐成一排，笑盈盈地说：“我倒不晓得你们什么时候成了同盟，你还会帮他说话。”

空麟不正经地笑着端起百里家旋面前的冰镇可乐，没有申明调侃和胡诌只是他的个人爱好，就喝下一大口，故意说：“那可不是！我们就像肯德基和麦当劳，一个走到哪儿，另一个就粘到哪儿。除暴安良，我们就是至尊黄金拍档！”

司徒心听了他的胡言乱语，嗔笑着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掌：“得了吧你！”

空麟马上用手指指司徒：“呐、呐、呐，你放尊重点啊，知道什么是男女授受不清吗？你的行为也太轻佻了吧！”

司徒懒得去跟他斗嘴，反正也说不过他，索性避重就轻，转换话题：“上次我对你说我的一台冰箱坏了，你也没给我调换。”

“这就是你拍我的原因吗？我说过我很快就会给你弄一台的嘛！早告诉过你，你那些保险套就不用放在冰箱里了，你还怕它会坏掉啊？”

司徒听他又在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胡话，用食指轻弹空麟的脑袋：“那里放的都是酒！什么保险套，想make love想疯了啊？”

空麟一脸歹相地嘲笑司徒：“你这就俗套了吧？保险套一定是用来「做」的吗？还有个服装学院的女生拿来做服装呢！大受老师赞赏啊！也有人拿来当扎头发的皮筋，也没觉得恶心嘛！佛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最后一个字拖拖拉拉荡来荡去，邪恶地飘出来，司徒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能堆成一个小宝塔了：“少跟我鼓吹你的那些意趣思维，真是恶心！我是没思想，没见地的蠢女人，你不要对牛弹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