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别狂Ⅰ————黑木黎子

骆水总算勉强信过了百里，直接进入正题。

原来，吴市那家死者，死亡的前一天，男主人的父亲出车祸死了，第二天就办丧事，一些远亲来不及赶回家，就有一部分住了下来。结果第二天一早，远亲的家眷来找人，敲开那家的门，才发现屋子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里面的人全都被杀光了！男主人的一条胳膊在楼上，另一条在楼下，连眼珠都被挖了出来。市井小民纷纷传说是邻居去他们家偷东西被发现，才动了杀心。但是手段如此毒辣，又不像普通的小偷。一口气能杀死这么多人，也不像是个人犯罪。这也许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极有可能是黑社会。吴市的警方注意到了这一点，本来已经找到一些线索，谁想到关键时刻，两名警员也双双死于车祸！太岁头上都动了土，省厅被激怒了，将这触犯到警察的案件重视起来，开始重点侦察，骆水就把案子全权交由百里家旋处理。

终于交代完，骆水回自己办公室去了，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头儿，好险哪！”显然他们都是欺上瞒下，背着署长俘获空麟，逼他当特攻的。

空麟发飚似的跳起来，从嘴巴里拉出口香糖就对准百里的脖子：“老流氓！你占我便宜！我灭了你！”

百里家旋临危不惧：“小阿飞，你敢用那种恶心的东西粘我，我就把你交给署长！”

“那你不说清楚你骂我脑子摔坏的帐怎么算，我也不会让你安宁！”

“那你想怎么样？我也是情势所逼。”

“我要你奉茶赔罪！”

“赔罪就赔罪！”百里突然变得异常大方。其实空麟当时完全可以揭穿他，但是空麟没有。这说明空麟是大事不糊涂，他在小事上千刁万难，可他终究不会破坏大计。既保住空麟的自由之身，又免去百里家旋的毕业档案被抹黑，这样一举两得的事，足够让百里在当下宽容空麟一回。

“赔罪就赔罪！”百里突然变得异常大方。其实空麟当时完全可以揭穿他，但是空麟没有。这说明空麟是大事不糊涂，他在小事上千刁万难，可他终究不会破坏大计。既保住空麟的自由之身，又免去百里家旋的毕业档案被抹黑，这样一举两得的事，足够让百里在当下宽容空麟一回。但百里仍然不由为自己申辩：“有时候聪明人和白痴又有什么区别呢？非极聪明之人，不会做极愚蠢之事。我可不是存心骂你的。”

空麟耸肩一笑：“不错，你是故意损我。”他开头不打算说出这么不专业的没有趣味的话，但他突然异想天开，认为如果逼得对方不得不争辩，那百里家旋会受更大的罪。懒惰是智慧的体现，人为了今后的安逸，才在一开始展现自己的头脑，使自己日后能够懒惰下去。再聪明的人也不愿过多地浪费脑细胞吧？空麟偏不让百里休息！一个人只有厌倦到无法招架，才会心甘情愿、毫不恋战地放弃。在百里家旋放弃战斗之前，空麟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搅和到底！如果是百里自动赶走他，那就是百里没有恒心了，完全不属于空太子不守信用，空麟就不用担心自己的面子问题。

百里家旋是想否定自己有那种不良用心的，但他又觉得否认似乎起不到一丁点的作用。既然空麟已经认定是这么回事，那坚决的口气表明了他对自己全无好感，自己又何必非得为自己按上一个“下贱”的帽子去招惹那匹烈马，把自身踢个遍体鳞伤呢？就算要驯服他，也无须浪费这点口水，光在口头上逞能，倒显得自己小心眼了。于是当着下属们的面，百里家旋没有向空麟发起反击。

一干人认认真真地搜集了一批资料，开始进行整理分析。分别是贩卖假钞和灭门事件这两宗案件的背景。

对于埋头专心工作的其他人来说，时间也许不知不觉中过得很快，而对于无所事事的空麟来说，则是度日如年。他无力地瘫在椅子里，拆了一本杂志来叠纸飞机，各式各样的都有，整个办公室都飞满了纸飞机，大伙儿却忙于手头的事情，没有一个人理睬他。就连天上地下无敌大牌的百里家旋也装模做样地查看档案跟记录！

嘁！跟真的似的！空麟轻藐地瞥了百里一眼，无精打采地将双腿架到办公桌上。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来，他对这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什么事也做不成。百里家旋口口声声要他当什么狗屁特攻，结果呢？就把他这样扔在一边不管了！我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啊？空麟怨气冲天，他想念他的放肆生活，奔放热情，而不是这种枯燥无聊的等待。他恨这种漫漫无期的等待，虽然有人说，等待是因为前面有希望才能进行下去的，可他觉得前面那该死的希望对他一点吸引力也没有！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等一个自己不感兴趣的家伙，这可实在太不合常理了！归根结底，他只能解释为自己还对他的自由和脸面抱有十足的希望。

他宁可代替那些笨警察来取证，也不愿像个畜生似的等待他们那类似在屋子里研究了三天，才兴奋地对父亲说自己总算知道书是印成的，而不是写成的这样的白痴结论。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他就要睡着了。

他架在桌上的鞋底正对着埋头的百里家旋。百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像赶苍蝇一样，一掌将那两只和主人一样顽皮的脚掸落下去。

嘻！看你做得还像那么回事，可终究不够用心的。空麟贼贼一笑，重新将腿跷上去。百里还和前一次那样，伸手掸开了他。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当我不存在嘛！空麟的心情阴转多云了，当他第三次想把腿放上去的时候，百里家旋却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往左边那个位子走了过去：“小缪，你去鉴定室叫人把指纹做个分析。知道新的验钞机试验完了吗？”

“已经可以给银行投入使用了。我马上就去鉴定室。”

空麟白了百里一眼，若无其事地晃悠着桌上双腿，哼起了小曲。

这时候有个人打破了所有紧张忙碌的气氛，笑微微地往门口一站，问道：“都怎么样了？我下去买便当了，你们要些什么？”

循声一望，是百里家旋的好友兼同学宋康诺。空麟抬起手腕，手表上指着正午十二点。众人纷纷放下手头的事情，将注意力转移到伙食上面，开始七嘴八舌，表明自己的食欲。空麟只似笑非笑地倚在靠背上，看着他们，一言不发。仿佛他从来不属于这里。

宋康诺一一记下同事们的要求，又向百里问道：“家旋，你呢？你吃什么？”

百里家旋微微抬起头，不怎么关心地回答说：“随便。”

“那我可给你叫份汉堡加红茶了。”宋康诺申明一句，看百里没有反对，就又来到空麟身边，问：“最后只剩下你了，你想吃点什么？”

这可够让空麟意外的了，竟还有人记得有他这个人需要吃饭！他原来也没为此难过，受到身价比自己低的一群人的冷落，对他而言没什么损失和耻辱。他权当是别人对他的嫉妒心作祟就可以心安理得了。空麟于是别过头，正对着宋康诺就笑了，笑得无比灿烂，但当他想回答的时候，一直处于沉默状态的百里家旋却插嘴了：“你跟他有什么好问的？有这工夫抬举那些受别人冷眼的罪犯，还不如给自己多买一份点心。”

宋康诺可不愿意听百里这么说：“怎么说他也是你带来的，又是来帮我们破案的，是我们的秘密武器，我关心他一下也是应该的，怎么能让他一个人留在这儿饿肚子呢？”

“他的事不用你过问，我会安排的，你快去给大家买便当吧！”

宋康诺听从了他朋友的话，转身出去买便当了。空麟目送他离去，冷冷地转向百里家旋，讪讪地问道：“百里长官打算怎么安排我呢？继续在这儿受别人的冷眼，好满足您的变态心理？还是去吃六星级猪食？”

百里家旋抬头望了空麟一眼，不回话，又埋下头去。

他这是什么意思？从骆水走了以后的半天时间里，他都没和自己讲过一句话，之前不是这样的！虽然刚刚认识两三天，但百里确实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沉默。就算高傲的人普遍珍惜口水，不愿同自己不喜欢的人多废话，希望双方讲的话越少越好，可是百里在以往的对话中一直不肯让步地对抗空麟。他的态度虽然虚情假意又冷漠，好歹也是敷衍了几句，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他到底耍的哪一出戏？

空麟思忖着，一个鱼跃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程家乐的桌角边，嬉皮笑脸地问道：“宝贝，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程家乐先是诧异地看了看他，而后考虑到他的脑子好使，便给他一点事情做。天才出马就是与众不同，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程家乐的任务，他又去帮别人的忙。很快的，警察们都与他熟络了，觉得他确实很有用。空麟的笼络人心战术进行得相当顺利，并且基本取得成功。

当他忙完一切，回转到程家乐身边看他进行数据分析时，却听到程家乐窃窃低语：“小空，你还是回到那个空座吧，我这儿不需要你帮忙啦。”

空麟满不在乎地说：“我又不会打搅你，在这儿也是一样啊。”

程家乐的神色显得局促不安：“家旋正看着我们呢，我可不想被他训。”

经他这么一说，空麟半眯着狡黠的双眼，把头偏向右边，只见百里家旋果真朝着程家乐这边凝视，怏怏不乐的神情，也不知在为什么而生气。是因为空麟胡乱纠缠他的下属，影响不好呢？还是他的下属对空麟比较客气而犯了他的戒？空麟痞痞一笑，悻悻地从程家乐身边磨磨蹭蹭地挪开。

宋康诺终于带着一抱的便当回来了，在场所有人都各自把自己那份领到手边，开始边吃边谈。百里家旋那份则是宋康诺给他送过去的，就放在桌角边上。最后他拿出一盒盒饭，交到空麟手上，笑呵呵地说：“这是你的，快吃吧！”

空麟回赠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说了声谢谢就接了过去。

“不用谢他啦！你也帮了我们不少忙呢！”程家乐一边扒饭一边笑着这样对空麟说。

空麟一拍胸脯，兴致大发，说：“好！等你们下班，一起去「金号角」，我请客！”

“唔！好啊好啊！那个地方是我最想去又一直舍不得钞票的了！”

“听说小空你家是开公司的？”

“哎呀你落后了吧？小空不就是炽天公司名义总裁吗？那个身价是绝对了不得的！你看他手上那块金表，少说也值一两万吧！我以后可不担心咱们重案组会缺经费了！”

空麟同样笑着加入话题：“我觉得当警察也很威风啊！要不然人家神明公司的执行总裁也不会硬要当什么破警察了。”

每个人都笑逐言开，然而空麟的隔房打水却让独自一人的百里家旋很不是个滋味。他突然发觉自己很愚蠢，空麟用一个领结套住他而已，他却要用一块卖价高过它十几倍不止的金表去套住空麟！难道自己有这么廉价吗？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为这种情况而怏怏不乐，他从来都不把一些普通人的庸俗乐趣当一回事，也不在乎得罪别人、触犯别人。那些嫉妒他身世的人，即便将他冷落，那也没什么值得难过的，一切都是小人物的自命清高。但宋康诺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朋友，其他人也都是他的下属，这些人居然全都跑去关心一名俘虏了！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还击：“警察哪有那些黑帮老大威风啊？一呼百应，为所欲为，真像个封建王朝的皇帝。”

空麟不知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底细，但还是装出与己无关的样子说：“我倒和你有不同的看法，那种人哪及得上警察更吃硬啊？警察这种人，不像流氓又不像官，可你又不得不把他们伺候好了，否则可有你受的。”

“至少我不是这种欺压良民的警察。”

“哦？是吗？我只是就事论事，有些警察就是那个样，只知道欺负欺负老头老太或者是一些头脑和智商都不正常的人，碰到有钱人，他就成了狗腿子。不过我是知道，凭百里警官你的显赫家世，当然不会是那种警察。我承认，我的智商确实不怎么正常，如果不是遇到了你这么好的警官，我怎么也得被抓进监狱里了吧？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来笑话你这么好的警官的，你又何必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那样我可是会很心疼的！”

话还未落地，空麟就看见百里家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得很疾，错错眼，就已经站到离自己不到三寸的位置。只听“啪”的一声清脆，空麟握在手中的一次性筷子被百里猛地折断！

空麟愤怒了，这个破警察想干嘛？又没有针对他什么！我只是说一下警察的普遍通病罢了，这也要搅得我吃不成饭吗！

宋康诺看不下百里的专制行为了，刚想开口说句公道话，百里似乎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抢在前头就阴阳怪气地攻击说：“你的钱还真多啊！明明自己不饿，还买这么多点心回来，想犒劳一下警犬办的狗吗？我想它们一定热烈欢迎。先替它们谢谢你了！”

空麟听出这话味道不正，乜斜百里一眼，那张脸冷得阴森，冰霜密布，让空麟更为不快：行啊百里家旋！当面说不过我，就拐弯抹角、指桑骂槐起来了？我看你硬到什么时候！

空麟把饭盒往桌上一丢，闭着双眼，双臂垫在脑后，两腿悠闲地晃动。他就不信自己少吃一顿还会被饿死！

食物的特有香味不时地刺激着他的嗅觉……好饿……好想看看那盒饭！他睁开双眼，却看见那个天杀的百里家旋正站在面前，手里举着一只美到流油的汉堡，还有一杯可爱的红茶！他是存心显摆，存心要我难受！

空麟正欲发作，来人却先行开口：“你帮了大家那么多忙，为什么不来帮帮我呢？”

啥？没听错吧？空麟担心自己也像某些人一样未老先衰，年纪轻轻就出现了幻听。继而他哈哈大笑着问：“百里警官天生神勇，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自己解决的呢？”

百里家旋摆出有苦难言的神气，耸肩说：“这个汉堡，我无法解决，不知道空先生有没有工夫帮个小忙呢？”

他说的是汉堡，推在前面的却是一杯红茶，这回嘿嘿傻笑的就成了宋康诺，他从百里手中接过茶，再递给坐得像个太师似的空麟，兴奋异常地解说：“小空，家旋是给你奉茶赔罪呢！你快收下吧！”

空麟听罢，顽皮地抬起眼皮朝百里家旋望去，对方的脸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红过，满脸意外的尴尬表情，却还故做潇洒地申明：“你不说话可没人把你当哑巴。我什么时候向他这种人赔过罪了？简直胡说八道！”

空麟双眼戏谑地注视并追逐着百里刻意溜走的眼光，狡狯地问道：“我这种人是哪种人？照警官的意思，我今天可是得了天大的面子了！百里警官真是有趣，奉个茶都要折腾一上午才说出来，而且还是别人替你说的。我想你这一生所做的事也不会太多了，凭你这种效率……”空麟说不下去，已经笑得歪了脸。很难想象刚才百里那所有的沉默，竟都是在盘算着该如何奉茶赔罪！

一想到百里家旋心中是如何一种忐忑不安，心神不宁，才不愿和人说话，无心理会别人，更看不惯眼前的嬉闹场面，硬着头皮考虑该不该低头，空麟简直骄傲得乐翻天了！

果然是个闷葫芦啊！这一瞬，那觉得百里真是可爱极了！

24

空麟见过许多不服气自己，要和他决战的人，败了一两次也就落荒而逃，或者在林崇明那关就过不去了，再也不敢见到空麟。倒是极少有百里家旋这么死咬不放、纠缠到底的人。凭这一点，空麟就愿意原谅百里所有的无礼与过失了。

他向来都是尊重能够吃苦耐劳以及持之以恒的人的，因为他认为自己既吃不了苦，又没有多少耐心，所以他觉得那两类人比自己都要强多了。虽然他一直盼望自己能够养成这两种品性，但道路终究还是漫长的。加上他超常的智慧，往往就在坚持不下去时安慰自己其实不需要改变自己，因为他已经很完美了。所以他对百里家旋也仅仅是尊重，并没有别的意义，不代表会违背自己。他不会因为百里的坚持，和自己对百里的尊重，就此停止了自己的坚持、对自己的尊重。他乐意尊重百里，但仍旧要令百里恨透他、烦透他、再也不想见到他！他要看看百里家旋究竟能维持多久，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去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