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灭————摇摇晃晃

看著阿毅大步流星菜盘却端得稳稳当当的样子，阿孝不由摇头笑了笑。脱下厨师帽，他缓缓的收拾起厨房来。

凌乱的菜码，成堆的碗碟……以前每次做饭，梓明都会跑来捣乱，乱摘乱扔，把地上弄得一片狼藉……洗完洗菜的时候，他又会在後面乱泼水，把我弄得浑身湿透，然後又会笑呵呵的跑过来，强行脱掉我的衣服，说要帮我洗，其实只是胡乱揉揉，扔在一边……在霆菌那里的时候，他从不会捣乱，有时会过来帮帮我，熬汤，勾芡什麽的，更多的时候，则是静静靠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我不知道他在做什麽，也许，只是单纯的看我做饭吧……

和梓明一起吃最後一顿饭的时候，他兴高采烈的告诉我，申请办公司的事情很顺利，很多朋友支持他，他有很多的计划，很多的事情要做，申请执照、财务证明、文化局许可什麽的……可是，他什麽都没来得及做就……

你现在哪儿？霆菌……你会救活他的，对吗？只要你能把他带回来，我愿意用剩下的所有生命交换……

可是，那麽久没有音讯，难道，难道……

想到这里，阿孝心头一阵抽痛，脑部也无力的眩晕起来，摇晃著几乎倒地。阿毅刚好送餐回来，见状一把扶住他，急切的说：“哥，你不舒服码？可是楼上包房那个客人要见你……可以去一下吗？”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阿孝揉了揉太阳穴说，“楼上的客人为什麽要见我？”

阿毅神秘一笑，眼神中隐藏不住的兴奋：“我也很奇怪啊……不过你去了就知道了……”

“好吧，我过去。”阿孝立起身，把手上的油污洗干净，跟著阿毅上了楼。

不知为什麽，阿孝总感觉有些怪怪的，似乎有什麽事情要发生。这种强烈的感觉在他推开包间门的一霎那，瞬间的确认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已迫不及待的站在门口，在阿孝打开大门的那一秒便深深的抱住了他，忘情的、近乎呜咽的呼喊著：“阿孝……我太想你了！”

那种熟悉而温柔的磁性声音，那种紧窒而强有力的触感，那双似乎永恒闪烁著耀眼光芒的宝蓝色眼睛，阿孝震惊得无以复加，双手回抱著那个厚实的胸膛，喜极而泣。

“霆菌……你怎麽会……在这里？”

这个拥抱几乎持续了一世纪之久，久到在一旁静观的阿毅都不好意思起来。那个高大的混血男子紧闭著眼瞳，双手不停的在阿孝单薄的背部摩挲著，如同抚摸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珍宝一般，久久舍不得放开。许久许久，才喃喃道：“阿孝，我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要先听哪一个？”

阿孝怔住了，恍然脱离那个温暖的拥抱，对视著那双深邃的蓝眸，平静的说：“这麽久了，无论是什麽结果，我都不会再害怕……还是和当初一样，告诉我那个坏消息吧……”

39．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霆菌微垂着眼眸，静静的看着久别了一年的阿孝，心里百转千回，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阿孝，很抱歉……我没办法把他带回来了……”

阿孝瞬间怔住了，惨白的脸色又如上了一层霜，凄惨的可悲，阿毅走上前去扶住他，责怪的看了陈霆菌一眼：“陈先生，你也知道他的病，这种时候还刺激他！”

“别怪霆菌……”阿孝惨淡的笑笑，喃喃道，“其实我也知道……不可能了……霆菌为了他，做了那么多，我应该感谢才对……”

“我扶你回去休息吧，”阿毅叹了一声，转头对陈霆菌说，“陈先生，你的好消息是指血清的研究有进展了吗？”

“不是，这是我最遗憾的事情……”陈霆菌脸上浮现出难过的神色，伸手握住阿孝的肩膀，“阿孝，那个好消息不想听吗？”

“到现在，没有什么好消息能让我……”阿孝转身，静静的看着陈霆菌，“还是谢谢你，真的……”

陈霆菌笑了，伸手摸了摸阿孝的头发，把他的头颈向自己靠了几分，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

“阿孝，这个消息一定会让你快乐起来……有一个人在美国等你，知道吗？”

！！

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阿孝吃惊的问：“霆菌，你是什么意思？谁在美国等我？你刚才不是说他已经……”

“我只是说没法带他回来而已，”陈霆菌微笑着，伸手拿出手机，“我发誓绝不再骗你，现在就听听他的声音好吗？”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奇迹，如果这个奇迹发生在一个彻底绝望的人眼前，这个人会是怎样的表情？此刻的阿孝，已经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心脏随着陈霆菌指尖在手机按键上的拨动而狂跳着，陈霆菌一手握着手机，一手安抚的抚摸他的头发和颈部，确认了那边的声音，把手机缓缓递给他。

“你们已经快两年没有说过话了吧？快听啊……”

阿孝更剧烈的颤抖着，几乎没有力气拿住手机，陈霆菌塞给他，鼓励的说：“快听吧，别让他等急了……”

阿孝深呼一口气，鼓足勇气微喘着举起手机，嘶哑而凄凉的轻问：“喂……是你吗？梓……明？”

电话那头久久的沉默着，半晌，终于发出一声哭泣的呜咽：“哥……”

就在声音传入阿孝耳膜的一霎那，激动的泪水已从努力抑制的眼眶中泉涌而出，他用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痛苦而幸福的喊叫，可是那悲怆渴望的声音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戚戚切切的爆发出来，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陈霆菌走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眼中也流下了泪水。阿毅在一旁看着，心酸而又感动不止。

阿孝几乎没有说出更多的话，只不断的重复低喃、呜咽着两个字：梓明、梓明……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也是近乎悲哀的狂喜，传入阿孝耳中的，也始终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哥……我好想你……”

“哥……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40．

心脏移植的手术整整等待了近一年，不是没有合适的新鲜心脏，就是血型不匹配，直到半年前，才终于进行了第一次也可以说最后一次大胆的试验，因为一旦不成功，梓明就再也没有生还的希望。手术整整持续了20个小时，当确认一切程序都完毕之后，所有的人都紧张的看着心电图的屏幕——直线、直线、空鸣、空鸣……医生走出手术室，告诉陈霆菌：没有希望了，没有成功！陈霆菌惊呆了，不顾一切的冲进去，在梓明的耳边一遍遍的大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大叫着求他醒过来，知直到嗓子哑了，汗水溢满额头，颓废的倒在手术台边，看着仍然毫无反映的那个人——就在那时，护士们惊奇的发现：心电图有反映了！先是缓慢的波动，低鸣，接着是剧烈的曲线跳动，强烈的鸣声！又经过36个小时的特别观察和护理，梓明终于在一天清晨睁开了眼睛——在心脏停止跳动了整整一年之后！但由于是高危险的手术，梓明必须在医院观察至少一年，以随时复检复健、注射药剂和防止出现意外恶化情况。毕竟冷冻了近一年，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必须得到充分的恢复和疗养。

这些，是几年后，在Justin和Anna的婚礼前，两人在西雅图的家里告诉阿孝的。

“怎么？这些你都不知道吗？”看着阿孝脸上如听天书般不可置信的表情，小夫妻俩有些不解。

“他们……他们从来没有告诉我这些……”阿孝激动的摇着头，“霆菌只是说，梓明手术后就成功了，其他什么也没有说……”

“那梓明呢？你们后来见面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吗？”Anna好奇的问。

“没……他也没有……”阿孝突然低下了头，脸红到了脖子根。Justin和Anna奇怪的看着，不知怎么回事。

阿孝仍然低着头，不知所措的交叉着手指，思绪完全跳回那一天，他随霆菌回到美国的时候……

“霆菌，不是要去医院吗？为什么是去你家？”坐在车上，阿孝不解的问。

“他说不想让你见到在医院里萎靡的样子，一定要出来一天，在外面见你。”陈霆菌拍了拍阿孝的肩膀，爽朗的说，“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再起什么坏心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孝急忙解释，看见陈霆菌微笑的脸孔犹豫的问了一句，“霆菌……你以前和梓明……一直不好……为什么为了我而……”

“因为我喜欢你，喜欢到为了你愿意做任何事，包括拯救你喜欢你的人……”陈霆菌双眼直视着前方微笑着，“这是我救梓明99％的原因……”

阿孝有些不解，轻声的问：“99％？”

“是的，还有1％……”陈霆菌转眼温柔的看着阿孝，有些惭愧的说，“阿孝，我跟你坦白过，我不是个好人，自私又虚伪……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送乐谱给他，我也是在车上随意的看了一下，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就发现他是个奇才，以后在音乐上可能会胜过我……而我却故意说他的作品很糟，打击他，其实我只是怕他将来对我构成威胁罢了……可是我最终明白了，他是个奇才，如果那么早离开实在太可惜……所以，你明白了吗？我救他，还有这样的原因……”

说话间，汽车已嘎然停在那座熟悉的别墅前，阿孝犹豫的想着以前住在这里时的情形，陈霆菌打开门，带他走进去。

依旧华丽整洁的客厅里坐着一个白衣的男子，看见两人进来急不可待的站起来，深深的与阿孝对视着。尽管事先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阿孝还是因为这一刻的来临而无可抑制的浑身颤抖。

“怎么了，过去啊……”陈霆菌轻推他，鼓励他走过去。而男子已经先一步靠近过来，印在阿孝眼里的，是那个如两年前一样英武高大的梓明，除了瘦削了许多之外，完全看不出任何改变！

“哥……哥……”梓明同样轻抖着，缓缓的伸出手去，放在阿孝的肩上。阿孝再也忍受不住，一下扑向梓明的怀里，呜咽着喊道：“梓明！梓明……这是真的吗……你回来了……”

“我活过来了，哥！我回来了……”梓明大力的抱着他，几乎想把他嵌入心脏里，泪流满面的低喃着，“哥……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不能死……绝不能留下你一个人！”

他们紧紧的拥抱着，互诉着衷肠，让在一旁的陈霆菌看得心酸不已。他承认自己是嫉妒羡慕的，却也同时意识到，看见他们重逢的欢喜，心里居然有一股如此真挚的感动，自己没有理由再拆散他们，打搅他们……

不知拥抱了多久，直到两人双双眩晕的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梓明才霍然发觉：陈霆菌已经默默离开了！

“哥……这一次，我终于明白，原来世界上不可能有永远对立的人，也不是所有人在爱情上都是自私的，对吗？”

他叹了一口气，拉阿孝在自己身上躺下，双手恋恋不舍的抚摸着哥哥的头发，背脊和那张似乎永远精致美丽的脸庞，喃喃道，“霆菌他救了我……他是我的恩人，还这样成全我们……”

“他是好人……我一直这么想……”阿孝感激的说着，“他是我们俩共同的恩人……”

“哥……我不在的这两年，你一定很辛苦吧？”梓明温柔的亲吻着阿孝的额头和发梢，难过的说，“我太没出息了，连保护你都做不到，还把你害得那么痛苦……”

阿孝没有应答，只把头紧紧的靠在梓明的胸膛上，出神的听着他的呼吸，默默的流着泪，确认般反复低喃着：“你回来了……我的梓明回来了……只要你能活着，我怎样都无所谓……真的……”

梓明又叹了一声，难过的说：“哥，别这么说……在我快要死去的那一瞬间，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只有你！我不想死，我舍不得离开你……这些话，应该我说才对！”

“你已经回来了，活着，心脏在跳，真好……”阿孝依然静静的聆听着梓明的心跳，满足而幸福的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哥，我觉得……有这样的经历也未尝不好……”梓明出神而认真的说，“健康活着的时候，对什么事都无所谓，把身边的一切都当作理所当然，可是直到快要死的那一刻，才发现世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事，自己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还没来得及报答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还好我又拥有了生命，这让我明白，原来活着本身，就是这么美好的事，身边有那么多值得我珍惜的事，宝贵的人……哥，我不会再挥霍我的第二次生命了，我要好好的活着，做一个懂得珍惜生命的人……”

“你能这么想……真好……”阿孝缓缓起身，直视着梓明明亮的眼睛，缓缓的，缓缓的贴上梓明的嘴唇，温柔的舔着、吻着，微开的眼眸中混杂了太多的情绪：激动、渴望、痛苦的幸福……

梓明被阿孝突然的吻震住了，随即紧紧回抱住他，打开嘴唇，激烈的回应起来。两人的舌头狂热的交缠着，片刻之后，沉重的喘息声便洋溢开去，充斥整间大厅。不知不觉间，梓明已翻身把阿孝压在了下边，抬起身，解开他上衣的扣子，轻舔着那具想念了太久的白皙柔美的身体，爱不释手的狂吻起来。阿孝的脑中再也没有了矜持和顾忌，此刻他只知道，失去了的弟弟重生了，就在自己的身边，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想紧紧的抱住他，吻他，和他融成一个整体，从此再也不要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