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太香————虞南

沧海说了两个宫人的名字，看着云心不豫的脸色，知道这两个宫人恐怕是要倒大霉。

“云心？我不能跟着去么？”

“今晚设宴是为了一个侯爷身体康复。和沧海没关系的，何况那侯爷长得比皇上还凶，比皇上还吓人，你真的要去？”

沧海连忙摇了摇头，皇帝长的其实蛮漂亮，不过想到那样吓人的气势就足够吓人。一个皇帝就够他害怕的，何况又出来一个比皇帝还恐怖的，这次说什么他也不要去了。

云心看他答应的郑重，一颗心才堪堪放下，安心的让人帮他梳理头发着上华装。

沧海自己在院子里玩的腻了，回来看见云心打扮好的样子，站在门边愣了半晌。

“沧海？”

沧海眨眨眼，目光却还是牢牢黏在云心身上，扑上去把头埋在云心胸口上，“哥哥，你真好看！”

云心笑了笑，“沧海比哥哥好看多了。”

“真的？”

云心看着沧海清澈如晶石一样的眼睛宠溺的点点头，“饭菜我已经吩咐了他们一会儿拿进来，今晚沧海乖乖在这里等着，我让阿榴陪着你，好不好？”

阿榴是个小太监，可惜是个哑巴，但对云心一向忠心耿耿，沧海看了看阿榴，重重点了点头，乖乖的松了云心的袖子，看着他随着一大群宫人走了。

“阿榴，今晚有什么好吃的？”

阿榴温和的笑了笑，出去了一会儿，带着几个宫女端了一溜盘子上来。

“云心真好，都是我爱吃的。不过这次怎么没有桂花酿？”

“小主子，云贵妃特地交代了不让你喝，不过今天酒宴上倒是要去了不少，说是那位主子喜欢喝。”

说话的是个小丫头，平常天真浪漫，和沧海处的不错，何况沧海又是那副孩子心性，自然谁也不怎么怕他。

“真的？”

“当然是真的！而且听说那位主子长得漂亮的不得了”小丫头压低了声音看看四周，凑到沧海耳边：“听说比皇帝还要漂亮呢！”

“……！”

“咳咳！咳咳咳！”阿榴急的在一边使劲咳嗽，沧海听刚刚的消息想的入迷，此时不由得抬头疑惑的看他，“阿榴？你病了么？怎么一直咳嗽？”

阿榴看了那小丫头一眼，无奈的停了咳嗽。

“那怎么云心还说他长得比皇帝还怕人？嘿嘿，云心一定是怕我知道了要拿来和他比，我倒要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比皇帝还好看的人！”

沧海想到就要去做，把阿榴拽过来，幸好他和自己身高相差不多，强迫他脱了衣裳。

阿榴本来不肯，谁知道那群宫女都是小孩子心性，见沧海下了命令，也都一蜂窝拥上来帮着阿榴把外套脱下来，以为是要玩什么游戏。

“你们把阿榴绑起来！”

“小主子？”刚刚说话的那个小丫头惊异的看了看他，“阿榴犯了什么错么？”

“没有没有！”沧海一边换上阿榴的衣裳，一边监督着众人把不断挣扎的阿榴绑好了摆在椅子上坐好，“我出去看看，阿榴听了我哥哥命令，说要看着我呢！”

小丫头都是后厨房跟来的，都知道云贵妃平时宠这个弟弟宠的不得了，这是也料到了怕是为了什么原因才特地不让沧海去宴会里的，想到云贵妃要是知道了是她们帮了沧海后的后果，一个个都不敢再说话，哆哆嗦嗦的后悔自己刚刚没有想清楚就犯了大错。

“你们怕什么？”沧海看看她们，又扶正了头上的帽子，“我不会告诉云心的，阿榴又不能说话，你们都下去吧！”

那几个丫头听了沧海这么说，仿佛都得了大赦一样，一溜烟跑了个干净。

沧海探头看了看，垂着头出了门，那些侍卫果然守在院口，沧海低着头一溜烟跑了出去，竟然没有人拦他。

左拐右拐的绕了半天，沧海找到了宴会的地方，热闹的宴会上侍从络绎不绝的上菜传酒，云心坐在皇帝下首一点，不时的和皇帝对望后举杯。沧海转了转眼珠，果然看见再下面点稍微僻静的地方另摆着一个小桌，一个人着着蓝缎的褂子，坐在那里自斟自饮，旁边站着坐着陪酒的小太监和宫女都安分的帮他布菜。

离得太远，沧海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隐约看见他蓝袍子上一路漫下来的莲花图案，陪着他优雅的举止，说不出的好看。

厅中央舞起曼妙的舞蹈，沧海趁乱绕到那人近处，看他挺拔俊朗的侧脸，在一边看的走了神。

那人仿佛心情不好，周围坐的大臣都不敢上前，自己喝了一会儿闷酒仿佛也觉察到有人在偷偷看他，回过头一眼就盯住了站在不远处发呆的沧海。

“叮当”一声脆响，原来是那人手中的酒杯脱了手，上好的蓝玉碎了满地，这次沧海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浓淡适中如远山一样的眉峰，笔挺坚毅的鼻，和漾着星光的眼睛。只是好像大病过才好，皮肤白的几乎透明，仿佛一眨眼这个人就会溶在光里不见了。

沧海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站起来走近自己，一个晃神，就被那人抱在了怀里。沧海挣了挣，没有挣动，扭头看看四周，大家不知什么时候都安静下来，连那些舞者也不知什么时候退了下去。沧海慌了神，一边推他，一边叫云心的名字。

“你放开他！”果然是云心在叫他，那人身上一顿，抱着沧海的手臂就松了松，沧海连忙挣了出来，可一双手还是紧紧被那人握着不松。

“川……川儿？”

那人的声音果然也好听的很，沧海却不明白他在叫什么，望着云心看过去，却看见皇帝把云心搂在怀里不住的在小声说话。

“你……你放开我！”

“川儿！你认识云心！你是川儿！你果然还活着！”那人一双好看的眼睛直勾勾的瞅着沧海，激动的缘故，白玉般的额头上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你，你说谁？我叫沧海，云心是我哥哥。”

沧海看着那人好看的眉毛皱起来，随后恍然大悟一样盯着自己瞧，“川儿……你……你不记得我了么？”

沧海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我从来没见过你，你先放开我好不好？你抓的我好疼！”

那人果然触电一样松了手，抓过沧海的手腕来瞧，竟然被抓的出了两道红痕。

沧海委屈的看了那人一眼，返过脸去找云心，却看见皇帝冲着他招了招手。

“沧海，你过来，还有玉侯，你们随朕到后堂说话……众卿家不用在意，继续继续。”皇帝拍了拍手，歌声笛声复又响起，众人即使憋了一肚子疑问也不敢再问，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几个人随着皇帝隐到了廊后，立刻议论起刚才的事来。

“皇上！我明明安排了人严守他的房间，是你暗中调换了侍卫么？！”云心看皇帝的眼神里第一次带了气恼的神色，双手微颤着，被皇帝紧紧握住。

“心儿……”

“你不用多说……我知道你是嫌了我们，想法设法的想把我们弄走……”云心抽回手，闭紧了双眼也掩不住呼之欲出的怒气。

“云儿！”皇帝把云心搂在怀里拍着背抚慰，“沧海他不能永远这样……只是一场误会，何况阿羽他已经好了，也说过不怪他们。云儿……”

云心浑身哆嗦起来，盯着皇帝的眼神有奇怪的情绪，“你打算把沧海送回去？”

“朕是这么想的……”

云心的眼神惊讶彷徨，“皇上！你不能这么对沧海！”

“云心！你醒醒吧！沧海他爱的不是你！你到底要守着他到什么时候？！”

“你不懂……”云心的回答无力而痛楚，“你不懂……你不知道我们以前有多么好的……”他滑坐在地上，声音衰弱，“川儿是我的……”他抓紧胸口的衣裳，好像不胜痛苦的样子。

“不管你怎么想，朕已经决定了！”皇帝终于搬出他不可动摇的神色，他不能忍受自己喜欢的人天天拥着一个人企盼那个人的爱，他如果想要被人爱，自己当然也能够给他。

“你就留在屋子里吧，我会派人看着你……地上凉，你赶快起来。”

皇帝负着手走出去，云心愣愣的看着他，想要追上时双腿却犹如灌了铅一样，“沧海……”他虚弱的叫，可隔着一扇门，门外的人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沧海站在门外惴惴不安的守着，双手还被那个什么玉侯紧紧的握着，看在他长得还不错的面子上，也就不那么卖力的挣扎。

何况……看到这个人，就有一股奇怪的柔软的情绪浮上来，酸甜苦辣种种滋味都不能描述他的感觉。沧海侧过头又看了那个人一眼，被他执着的目光对上，登时心跳如擂鼓，慌忙转过头来。

屋门被推开了，沧海还是第一次这么高兴看到皇帝的身影，可随后就发现云心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跟在皇帝身后，忙开口唤他。

“心儿有些累了，在屋子里歇息。”皇帝的表情显得有些疲倦，沧海不敢追问，忙用憧憬的目光徘徊在皇帝和自己被握紧了的手上，希冀皇帝能够解救了他。

“皇上！”旁边高大的男人突然跪下来，“皇上……他可是川儿？”玉侯的眼神望着皇帝，甚至连皇帝都感觉到了其中不可弯折的气势。

“他死过一次，往事全都忘了……”

皇帝看了一眼沧海，年轻的身体，崭新的心脏。他曾经当他过弟弟一样宠溺着，可那也只是为了云心。

如今他已经成为自己和云心之间不可忽视的墙，他不得不狠心把他推走。

“我和云心商量过了，还是由你来照顾他……你往日种种暂且不记，以后你要好好对他。”

皇帝不再看木瞳欣喜若狂的脸，转向沧海抚着他的头发，“沧海，你要跟玉侯走了，你哥哥伤心着，不能来送你……”

沧海一双眼大大的睁开，不解的问他：“皇帝，是因为我不听哥哥的话跑出来了么？皇帝……你不要送我走，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我想和哥哥在一起……”

“沧海……”

“皇帝，沧海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也不惹你生气，晚上也不会抢哥哥的被子，哥哥为什么不来看我？哥哥也不要我了么？”

他宛如孩童一样内疚痛悔的神情烧痛了一边上木瞳的心，想把他搂在怀里却不再有当初的勇气，只能呆呆的看着他跪在皇帝身边喃喃自语，自顾自的解释。

“皇帝……你不要敢我走，沧海以后不吃酒酿了，再也不惹你们生气，你让哥哥出来见我！哥哥不会不理我的，我要哥哥！”沧海说着痛哭起来，尖着嗓子冲屋子叫：“云心！云心！哥哥！哥哥……”

可任他怎么叫，屋子的门依然静静的关着，沧海当然不知道里面的云心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按在床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夕之间自己就不能和哥哥在一起，而要和这个陌生的男人一起走。

在他仅有的意识里，就是自己被抛弃了。

这么想着，心脏就撕裂一样的疼痛，怦怦跳着宛如要裂开一样，沧海喊哑了嗓子，也不见门里有人出来，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被皇帝抱在怀里，交给那个好看的男人。沧海心里又害怕又惶恐，自他记事以来还没有离开过皇宫，却没有想过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被送走。

拉住要转身离开的皇帝的袖子，沧海哑着嗓子轻声问他：“哥哥……是不要沧海了么？”

皇帝沉默的看了他一眼，苍白如纸的脸，黑如斗墨的眸子，他怎么说也和沧海一同相处了半年，这时不是一点也没有怜惜的，可还是硬着心肠点了一下头。

沧海愣愣的看着皇帝点头，觉得心里面的光一点一点的灭了，把头埋在抱着自己的人怀里，不再看任何东西，不再说任何乞求的话了。

第三十三章

像倦鸟归巢。

木瞳把怀里的人搂的紧紧的，来时坐的马车，上车的时候也不肯放下他。

沧海今天受了委屈，一直埋着头谁都不理，只是朝搂着他的人靠了靠，像是寻求温暖的小兽。

木瞳怕他憋着，只好轻轻的把他掰开一点，谁知道这动作却引来沧海的误会，本来贴的紧紧的人立刻怕被人嫌弃一样从木瞳怀里挣扎的爬出来，缩到车窗旁边。

略微打量一下四周的情形，沧海奇怪自己好像竟坐过这车子一样，低低的“咦”了一声，他哪里知道自从自己出了事，木瞳执拗的一直用着他用过的东西。用坏了也要重新修成一模一样的。

“你要带我去哪儿？”

木瞳想伸手搂他，却被沧海避开，只好失望的垂了手，冲他笑笑。“是回家……”

“回你家么？”沧海一脸打量对方的神色，看的木瞳有些不自在，想了想又去摸摸他的头发，这次沧海倒没有避开，反而很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我哥哥也喜欢摸我的头……我想通了，一定是那个臭皇帝使的坏，哥哥不会不要我的。”沧海眼睛亮亮的看着木瞳，又重新有了点精神，“可是皇帝这次一定是不想我回去了……他一向不喜欢我和哥哥太亲近的。”

沧海有了些精神，看着木瞳这样一个大美人坐在自己身边也有些兴奋，“你长得真漂亮，她们说你长得比皇帝还漂亮，我还不相信……不过比我哥哥还是差一点。”

木瞳笑出声，“你哥哥自然比我漂亮。沧海也很好看。”

“真的？”沧海对眼前这人又生出一点好感，坐的离他近了些，更方便了木瞳揉他的头发，“我哥哥也这么说……不过我又没有你漂亮……这是怎么回事？”挠了挠头，沧海少年心性，也懒得追究，只是一个劲的看着木瞳发呆。

“我觉得你有些眼熟……”

木瞳的心脏跳得突然有些狠，脸上也现出些慌乱的表情，惴惴不安的观察他的反应。

“嗯……和彤妃娘娘挺像的，她人真好，还请我吃果子，你叫什么？你也是个好人。”沧海笑嘻嘻的掰着手指头玩，“可惜我只见过彤妃娘娘一面，后来我就病了好久，等我好了再去找她，哥哥就不让我去了。”

木瞳觉得手心一下子凉了，沧海显然不明白这其中的险恶，他确是一听就被惊起一身冷气。想到宫廷里的危险自然来的猛烈，他所受过的威胁也肯定不止这一次，也不知道云心是怎么挺过来的。

沧海想起他哥哥，又有些难受，“不知道哥哥是不是又在被坏皇帝欺负……”他天真无邪，一直只认为皇帝是个大人物，虽然喜欢，更多的却也只是害怕，尊重什么的倒没想过，这时候骂起皇帝来眼睛都不眨，一点都不怕隔墙有耳。

木瞳想想皇帝的所作所为，那样强硬的态度，对待云心想必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沧海自然只认为他是在欺负哥哥。不过看今日皇帝的作为，竟有些古怪，把瞒了大半年的人送回自己身边，自己也真的很是感激。

怪不得自己查了大半年也没有一点消息，连祭奠都不知要拿出什么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