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燃烧的火把将天空映照成一片不详的血红,皇帝缓缓分开众人走到那宫装老妇人的面前,凝视着那张脸。这个女人十四岁入宫,爬上了皇后的宝座,辅助张家登上了大夏朝第一家族的位子。这个老妇人,一生叱诧风云,历经三代皇帝,牢牢的握着手中的大权……
不过,也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哼。”一声冷哼,轻轻的自澹台臻喉间溢出,紧接着是一道白光,以肉眼几乎无法辨识的速度激射而出。再看太皇太后的颈间已经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线。她吃惊的伸手摸向自己的咽喉,愣愣的看着染红了手掌的鲜血。下一秒整个人已经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尸体的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
太皇太后,就这么,被皇帝——给杀了!!!
被喷了一脸鲜血的宫女,张大了嘴巴,扭曲的五官看得出她在无声的尖叫,可是那带着血腥气的空气仿佛绞索一般套在她的脖子上,令她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皇帝抖了抖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上的那把白绸似的软剑,抚了抚衣摆,面无表情的径自从尸体旁边迈过,仿佛他刚才杀的不过是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而非大夏朝地位最尊贵的女人。
整个场景好似凝固了一般,鸦雀无声。没有人敢移动分毫。可是支撑身体的双腿却全部都抖如筛糠。所有人的脑中都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不停的盘旋在脑海中——皇帝,疯了!
是的,皇帝疯了。在他记起同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失散了七年的那一刻起,他就疯狂了。
寒瀛洲紧随其后迈进了那扇朱漆的大门,那个男人面无表情,鲜血令他的脸显现出一种魔魅的美,仿佛嗜血的,阿修罗一族的王。这个时候挡在那个男人面前的人,不要说是太皇太后,即使是诸天神佛也会被他毫不留情的斩于剑下吧?
漫天的火光中,紧闭的朱漆大门之内响起了好似来自地狱深渊的哀号,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张府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场的官兵和将领只记得当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们的皇帝和寒大人推开大门走出府邸,随即接过身边一个士兵手中的火把,一扬手抛进了高高的院墙之中。
有一个士兵偷偷的通过朱漆大门敞开的一道窄窄的门缝窥视过去,瞬间脸色就变得惨白,随即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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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皇帝一道圣旨,将皇后和皇太后打入了冷宫,张家一夜之间便被抹杀的一干二净。”即使没有亲眼目睹,也能够通过镇南王的描述想象到当时景象的惨绝人寰。
一室静默,只能听见澹台瑾粗重的呼吸,“那么,皇叔,你是怎么中的毒呢?”
“不清楚,那件事情之后,本王便告假回了南疆封地。一到这里便一病不起了。”
“皇叔?”不知为何,澹台瑾知觉的知道,他所说的还不是全部,一定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隐瞒了。“希望皇叔告诉孤全部的实情。”
望着那双凝视着自己的漆黑的双目,镇南王心中悚然一惊,不愧是那个男人的孩子,未及弱冠之年就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和强大的威慑力:“我可以告诉太子殿下,但是恳请太子殿下答应我一件事情。”
看那男子在枕上向自己叩首,澹台瑾心中一酸,“皇叔请讲。”
“阑,张阑,希望太子殿下能够留他一命。”
果然是为了张阑,其实澹台瑾之前就隐约猜到了张阑的身份,有机会接触皇亲贵胄的姓张的人,还能是哪个家族呢?况且张阑能够那么轻易的拿出千年的血参……“我父亲当年曾有恩于一位异人”他当时是那么说的吧?跟张府有关系的,又有本事搞到血参的,除了自己的师父南疆毒王以外还能有谁?
“只要他是无辜的……”
“太子殿下,张家已经被诛了十族,阑他是嫡亲次子,按律当腰斩弃市,可是他自幼跟在我身边,朝廷上的事情都没有参与过啊!!!”
如此说来,张阑是被牵连的了?瞥了一眼萧朗,他也似乎面露不忍之色,大概是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身世吧?萧朗也曾因为父亲的案子,被挑了手筋,分到禁军帐下为奴。澹台瑾安慰似的伸手握住萧朗微微颤抖的右手——看样子,当年的事情在他心中留下的伤痕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沉重。“皇叔放心,孤答应你。”
“多谢太子殿下!”
“事不宜迟,皇叔也该把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孤了吧?”千万不要象他想象的那样才好啊……
“京城里……皇宫中闹了莫名其妙的瘟疫。”
自打那血腥的一夜之后皇帝突然一病不起,连带宫中大大小小的妃嫔宫女,侍卫太监,全都染病。弄得皇宫里一片死气沉沉,民间渐渐传出流言,皇帝这次剿灭张家虽然大快人心,但是弑亲在先,有干天合。因此宫中的疫病是天谴,大夏朝怕是气数将尽了。
还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不过却比想象之中的状况还要糟糕。他本是怕皇帝一怒之下失去理智,大开杀戒,不过目前这种事情虽然还没有发生,但是,父皇他……
澹台瑾再也坐不住,振衣而起转身就往外走。
“太子要回京城?”镇南王有些担忧,虽然与自己这个皇侄仅有此一面之缘,但是澹台郅却对他颇有好感。京城的局势不知道已经恶化到了什么样子,他此去怕是极为凶险。
“孤必须去。”丢下这一句话,澹台瑾转身推门离开。
“殿下……”
看着直挺挺跪在自己面前的张阑,澹台瑾微微有些意外“怎么了?”
“殿下,此行凶险……请多多保重!”见到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澹台瑾笑了一笑道“放心,孤自有分寸。你在这里好好照看镇南王。”
“太子殿下……”张阑突然重重的叩头,前额撞在青石板上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殿下,多谢您救了王爷,如此大恩,张阑无以为报,殿下的身份已经暴露,一路上势必会受到追杀,我……”
“谢谢你告诉我,你不必担心,专心照顾好皇叔吧。”伸手轻轻架住对方的双臂,将他托了起来,澹台瑾冲张阑微微一笑。看来皇叔并没有看走眼呢。身在权利漩涡的最中心,张阑又怎么可能像镇南王说的那般一无所知?想必京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也脱不了干系吧?
“皇后……姐姐她已经疯了,她用王爷的性命要挟我。”
“孤知道了……”又是一个为权利疯狂的牺牲品……
第三十章
“客官,您要点儿什么?”肩上搭着白毛巾的店小二见有人走进来。立刻机灵的满脸笑容迎上前去。
“一壶花雕。”
店小二的眼珠转了转,伸手将毛巾抓下来抖了一抖,又搭到右肩上,陪笑道:“公子,我们这是茶楼,不卖酒。”
“那就沏一壶冻顶铁观音。”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曲起右手的食指在桌上敲了一下,澹台瑾复又道:“把你家大掌柜叫来。”
那店小二此刻脸上已经是一脉严肃,拢手打了个拱道:“是,公子您稍候。”转身便往后院去了。不多时,从后面转出来一个华服的男子,一袭儒衫,不像个茶楼老板,倒像个文士。来到他的桌前,也微微躬身施了一礼:“公子找在下有何贵干?”
澹台瑾瞥了他一眼,将手伸进纱笠内,从左耳上解下了一只耳环。这耳环极是普通,不过是一个黑色的环下面坠了一只黑豆大小的菱形坠子。大夏朝也有男子带耳环的习俗,大抵是家境较好的孩子,父母为示珍爱自小便给孩子的耳垂上穿一个耳洞,带上一枚耳环——大抵有些类似于中国古代的长命锁或者平安符之类的东西。
但是澹台瑾这个耳坠却另有玄机。只见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下面那个菱形的坠子,慢慢的旋开,那坠子从中间分成了两半,里面赫然是用篆书阴刻着“澹台瑾”三个字。
那茶楼老板将菱形的坠子托在手中细细端详了片刻,突然撩起衣摆三跪九叩,口中称到:“属下暗一,参见太子殿下!”
原来这耳坠是当年离开皇宫之时寒瀛洲交给他的信物,凭着这个,一来可以表明自己的身份,二来可以号令暗部,最主要的是它设计巧妙,任是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么一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耳坠里会藏有那么大的玄机。
“太子殿下,寒大人已经通传暗部,全力寻找太子殿下的行踪,想不到您竟然在南疆,而且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瑾公子’”
“嗯,孤现在急于赶回京城,麻烦你为我们准备一下。”
“是,请殿下稍候,属下这就去准备。”暗一说完起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澹台瑾不禁在心中暗暗佩服,不愧是暗部,效率如此之高。
“还有,听说京城中情况不明,所以孤的行踪除了你和寒大人之外不要通知任何人。”
听见这句话,暗一不禁犹豫了一下:“太子殿下,这样的话臣无法快速调集人手,恐怕会耽搁时间。”
“我问你,在这南疆分部,全权负责的人可是你?”
“呃……正是属下。”暗一越来越不明白这位太子殿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
“那就不必麻烦了,你只需找三个手下命他们即刻启程赶往京城,然后备上三匹快马随我们一同离开即可。”
暗一能够统领暗部南疆分部,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略一思索随即明白了对方的用心。好一个疑兵之计!早就耳闻这位太子从幼年起就非同一般,皇帝甚至安排寒瀛洲亲自作他的太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原先还对这位少年存的几分轻视之心,此刻登时化为乌有:“是,属下明白。”
“萧朗,这趟旅程要辛苦你了。”
“我的命是您的,希望您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嘴角露出一丝感动又无奈的微笑,这还真是不折不扣的萧朗式的回答啊。澹台瑾拍了拍对方的手臂——跟这个人,一切的客套话都是多余的。
趁着暗一去准备的时间,澹台瑾和萧朗草草的在茶楼用了午饭,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见暗一手上提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并一把短剑,并再次走了出来。原先飘逸的儒衫已经脱去,换上了一身精干的短打,束冠的发也打散了,在脑后用皮绳随便的扎了个马尾,一转眼一个青年文士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江湖游侠。
澹台瑾再次对他露出赞赏的表情,“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快马出了城不到十几里,暗一猛然带了带马缰绳回头一望。澹台瑾随即也缓下脚步,侧过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有人自打出城起就跟着我们。”暗一耐心的向对方解释道。澹台瑾和萧朗闻言深吸一口气,放出无干探查,果不其然,隐约感觉到身后有一小队人,远远的缀在他们后面。对方的跟踪手法十分高明,若非是暗一这个经验丰富的暗部精英,他们一时半刻根本无法察觉。看来对方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澹台瑾叹了口气,心中不安的情绪越发沉重了。南疆尚且如此,不知道京师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心下焦躁,他一挥手中的鞭子,猛的夹了夹马腹。□的马儿嘶鸣一声,撒开四蹄飞奔起来。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绝对没有时间在路上耽搁。先甩开这拨人再说吧。
暗一准备的马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即便赶不上传说中的千里马,但是等闲的劣马根本望尘莫及。他们飞奔了将近有半日的功夫,慢慢察觉到身后的追兵已经不见了踪影。应该暂时是甩开了吧?看看天边,此刻已经日落西山,他们一路上只顾得快马加鞭,早已错过了宿头。抬头望望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旷野。澹台瑾无奈的勒住了缰绳对另外两人道:“咱们就在这里草草休息一下吧。”
萧朗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系在树上,放马儿随意在附近吃草,而后以极快的速度解下身上的披风铺到一棵树下,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均匀的在周围绕圈洒过。南疆是从来不缺少毒蛇毒虫之类的东西的,野外露宿的旅人随身都会准备这类的驱虫药,以防止不小心被那些东西伤到。
暗一也不多话,和澹台瑾一起走进那个用药粉圈出的范围内,解开身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了一些干粮,先递给澹台瑾随后又分给萧朗。赶了这么久的路,三人腹中俱是空空如也。澹台瑾接过那个馒头,大口的咀嚼,吃的十分香甜。
萧朗在一旁微笑的看着他狼吞虎咽,可是姿势却不显粗鄙,反而是透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率性,纯真。时不时的将手上的水袋递过去让他喝一口,然后顺便伸手抹去对方嘴角的残渣。
两人相处日久,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可这一系列的动作看在暗一的眼中却觉得大大的不妥。若说他们是主仆关系,可是这仆人明显没有仆人的样子,甚至行动举止之间还有诸多逾矩之处,若说不是主仆——他可从未听说太子殿下有这样一位兄弟。况且就算是嫡亲兄弟,毕竟身份有别,也不该有这样过于亲昵随便的举动。
“暗一,今天晚上我们三人便轮流值夜吧,我第一个,萧朗第二个,你第三个。”吃过饭,眼见已经暮色四合,澹台瑾抹了抹嘴对暗一道。
“啊?!!殿下,那怎么可以?”让太子替他们值夜,莫说暗一不曾听说过,就算是想都不曾想过:“还是让属下值夜吧。”
“暗一,出门在外,事从权宜。没有必要过于计较身份。”转了转眼珠,澹台瑾随即语气一转,调侃道:“还是说你不相信我的本事?”
“这个……殿下……”
暗一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却见萧朗拔出一把短剑抛给澹台瑾,随即解下自己背上的大太刀横着放到地上,当作枕头镇上去。不出片刻的功夫已经是呼吸平稳沉重的睡着了。
“好啦,你也睡吧,不必太在意,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半是催促,半是命令的逼着暗一躺下去,澹台瑾怀抱着那柄短剑,警惕的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暗一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认命的躺下来。有武功在身的人,尤其是像他们暗部中人,自小就训练出一套随时随地都可以休息的本事,毕竟在执行任务中,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也是常事。不能保持最佳状态是绝对不行的。
第三十一章
见两人都已经睡去,澹台瑾轻轻呼出一口气,解下头上的纱笠放到了一边。总算是可以透一口气了。伸手摸上脸颊,皮肤光滑细腻,即使别人用心保养也不过是这种水平吧?可他却从未在这方面留心过,甚至还非常郁闷。遗传自妖孽父皇和传说武林第一美人的娘亲的容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引起的骚动绝对惊世骇俗。为了遮挡这张脸,迫于无奈,他养成了连吃饭都带着纱笠的习惯,平日里也只有和萧朗独处时才有机会摘下纱笠换一口气。
摸着自己的脸,思绪情不自禁的飘远——不知道父皇到底怎么样了。那张与自己面容有八分相似的脸,时长挂着邪魅的微笑,嘴角微微上挑,一双眼睛深处总是带着冷淡的嘲讽。唯独面对自己时会流露出温情。甚至有时为了赖在自己的清凉殿,还会做出极端孩子气的举动。——自那时起,一别七年,父皇你是否安好?
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飘过来,澹台瑾皱了皱眉头——是十丈软红。这种迷香味道极淡,一般人绝对很难发现,况且此刻他们周围都洒了气味浓重的驱虫药分,想要辨认这种迷香更是十分困难。想来对方也是算准了这一点吧?不过十丈软红配置十分不易,可以说是千金难求的奇药。想不到对方还真是舍得下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