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到吸血鬼————源培西

 他怎麽忍心让他如此害怕。

 是，那一刻他就在欧利的身旁，欧利感觉到他了。但他是该高兴还是该痛苦？欧利怕他，讨厌他，甚至用“它”和“那种东西”来称呼他。如果欧利知道真相会怎样？还会躲在他怀里颤抖吗？一定会拿着比今天还粗的木棒狠狠地给来几下子吧。或者是一把刀？一支十字架还是？

 安东不敢想像，只是拥着欧利一遍又一遍抚摸过他颤抖的脊背：“有我在，你会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人。”

 “可[它]不是[人]……当时我一个人在黑暗的巷子里……”

 “是不是人都不会。不会有谁有什麽伤害你，相信我，别怕。”

 怀里的身躯渐渐平复。

 克制住继续吮吸鲜血的冲动是如此困难。安东缓缓抬起头来，湿润而晶莹的眼眸近在咫尺。

 “离我远一点……”欧利有气无力地瞪着眼睛。

 “……我也想。”

 “我讨厌和男人搞在一起！”

 “我知道。”

 “我是你表哥！”

 “杜撰的。”

 “安东！”欧利的声音里带出了哭腔，但他的挣扎在一个吸血鬼面前总是那样无力，“你这个表里不一的法西斯！”

 不是法西斯，只是吸血鬼。

 “该死的……”欧利将头仰到和安东距离最远的位置，喘息了一阵突然扑过去咬住对方的嘴唇，“他妈的老子才不是该死的变态！好吧，告诉你不管身下躺的是谁老子做梦都把她们想象成你！你这大混蛋，因为老子想要压回来！”

 带着狂野香气的温度再次蔓延在口腔里。安东快离开！脑子里的根弦绷到最紧，安东扶着缠过来的身体绕过板凳躲过茶几後退後退再後退，可身体永远比理智更诚实。

 在沙发告诉他们已经无路可退的时候，他听到大脑中那根弦彻底断掉的声音。

 “为什麽每次都是老子吃亏！”

 “实力决定你的‘位置’。”安东笑着转了转身，让那个把他手臂当枕头的人躺得更舒服，在湿发凌乱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然後又舔了舔散发着甜香的脖颈。

 “狗屎！别再看什麽该死的新闻节目经济节目！”

 “欧利……”

 “别装出这副绵羊的样子！刚刚你明明像他妈的动物世界！”呃，虽然绵羊也属於动物世界系列。

 安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样子像一个初恋的大男孩──事实上他的确是──有点羞涩有点紧张：“那个……不要再去找别的女人，好吗？”

 “……那我去找别的男人。”死不认输地翻了个白眼。

 “你刚说过自己不是个变态。”

 “他妈的去死！老子有寻找刺激的自由！”

 “反正刺激多少次你都会把他们想象成我。”

 “滚！”

 “刚刚明明是你这麽说的……”王子很委屈。

 欧利碰地一声坐起来，可马上惨呼着摔了回去。安东从後边接住了他，让他稳稳落进自己怀里。

 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了，看他独自在床上挣扎却不能上前帮一下。

 仿佛那一跤摔坏了语言功能，躺回身的欧利定定看着天花板。安东也陪他出起神来。良久，欧利转过头自下而上地端详着安东的眉眼，张了张嘴，又把头埋进有点凉意的肩窝里，仿佛在逃避着什麽。

 “管他那麽多！该死的！”

 安东一下又一下捋着欧利光洁的後背。偶尔有一两道凹凸，是那天受伤还未痊愈的痕迹。

 “对不起……欧利，我爱你。”

 怀里的身体震动了一下。

 你爱我吗？爱身为吸血鬼的我吗？

 沈稳的呼吸自怀中传来，那个人睡着了。

 撞到吸血鬼（34）

 醒来的时候亮光很刺眼，欧利用手挡住了来自客厅顶端的灯光。

 安东安静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勾勒出英俊又深沈的眼线。欧利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又俯下身去，把头靠在那个被他身体捂得散发着温热的胸膛。不安静地蹭了一会儿，然後轻轻坐起身来。

 经验教育我们，激情四射的时候绝不可以选择沙发这样容易躺下去可不容易坐起来的场所进行有爱的体力活动。欧利捂着腰咧了咧嘴，虽然很艰难但咬紧牙关一声不响。可就在腰部最吃力的时候，一个凉凉的手掌托住了他的背。

 惊讶地回过头去，安东明亮的眼眸蕴含了温柔怜爱的光芒。

 “……混蛋才装睡！”

 “要去哪里？”

 欧利心虚地瞪了一眼：“撒尿！要向你汇报吗？！”从小到大也没有几次脸红过，可是在这个混蛋面前频频的脸红。该死该死！他只是想去方便一下为什麽脸上要发热！

 哦，见鬼的真丢人！

 安东支起身来吻了吻他的嘴角：“我抱你。”

 “……你以为自己很行吗？老子没有体力不支到那种程度！”久经情场的欧利帅哥在一声怒吼中再一次红了双颊。

 安东莫名其妙地望着边踉踉跄跄套上裤子边赶向洗手间的欧利：他们两个谁做错了什麽？干嘛那麽狼狈？

 随着冲水声哗地响起，整个世界突然黑了下去。“哦，该死！”声音从闭合着的洗手间传出来，“灯坏了！”

 不是灯坏了──因为刹那间整座屋子都黑了下去。可从安东的角度可以看到窗外其他大楼星星点点的灯光──是的，又忘记了拉窗帘……

 换句话说，小区所有的屋子一切正常，只有欧利家断电了。

 “灯怎麽不亮！”呼叫的声音已经有点激动，安东似乎看到欧利在黑暗的小空间里无助乱摸的样子。他凭借极佳的夜视能力跑过去：“我在这！”

 欧利在黑暗中向门口的声音摸过去。安东一把捉住了有些发凉的手并把他揽在怀里：“灯全黑了。”

 “哦噢──预报有说要刮台风吗？为什麽要停电？”

 停电？

 “老子差点被摔死！我要投诉物业！”

 “嘘……”安东在欧利耳边低语，迅速关上卫生间的门。将有点发凉的身躯揽紧在自己怀中。

 “该死的你身上怎麽这麽冷？”

 “嘘……”

 欧利不再说话，静静地贴在安东怀里。狭小的空间里心跳声有点急促。

 原来欧利害怕黑暗和孤单。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缓缓地过去，黑暗中一切都很静。

 紊乱气息平复了下来：“安东──”难得低喃，欧利的声音像他的血液那样腻甜。

 “恩？”

 面对黑暗是坦诚心扉的最佳时机。或许因为隐匿在黑暗中使人觉得安全和暧昧：“那天你干嘛躲到床底下碰也不肯碰我。”

 “……这几天你都在为这件事生气？”

 “……鬼才为你生气。”语气有点受伤，但声音并不强势。这让安东的心里狠狠地难过了一下，他把瘦削的身体又一遍收在怀里，几乎要嵌入自己的胸膛：“……对不起。”

 怀里的身体动了动，嗔怒起来却有气无力：“见鬼的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但再也不会了。我发誓。”

 没有继续的发问和抱怨，欧利乖乖靠在安东胸前。王子拥紧怀里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吻着温润的唇角和馨香的颈子──当一贯装作凶狠的小猫突然收回爪子，没有人不想摸一摸它柔软的肚皮。

 两个人清醒又如梦幻似的依偎着，一瞬间安东有种从未有过的奢望：如果永远不要来电就好了，时间就这样凝固下去──当他自黑暗中苏醒之後还没有哪天像今天这样渴望再次睡去。就这样，拥着怀里的那个人，一起安安静静地睡到天地都变了颜色也再不要醒来。

 温润的呼吸在响，热切的心脏在跳动。黑暗似乎一片静谧。

 但沈醉归沈醉，坠入蜜罐的两个人中必须有一个人恢复清醒──整座小区都正常，为什麽唯独这里断了电？安东再次皱起眉头，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

 结果他差点被来自跟前的声音震聋了耳朵。

 “哇噢──来电啦！”

 突然袭击的光明里欧利先站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看自己和安东间的距离，挠着头一瘸一拐走开了：“见鬼的物业──喂，卫生间很美妙？干嘛还站在那里！──从今天开始马桶归你刷！”

 像第一次苏醒那样，安东适应了一下刺眼的光线随着欧利走出客厅。穿好衣服走到阳台上。

 夜晚的城市被霓虹覆盖，到处一片五颜六色的光辉。可是在灯光无力到达的地方，黑暗的气氛神秘诡谲。

 撞到吸血鬼（35）

 电子城好一点还是专卖店好一点？这的确是个问题。

 欧利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但婆婆起来的时候婆婆的婆婆都拿他没办法。

 比如现在。

 “我发誓下次交物业费的时候一定要他们好看！”柜台前四处打量的欧利仍然念念不忘昨天的停电事件，似乎伸手就要把物业管理员的脖子拧断。可是下一秒他的注意力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这部不错！”当他大叫着停下来之後发现导购小姐有点古怪地看着他。

 莫名其妙地回头──呃……安东呢？！！！！

 “又去哪了？！”欧利甩下手里的宣传单，“今天已经第四次落在後面了！如果再被我发你就永远住在这里吧！不，住这家商场的垃圾桶！”

 “您在等朋友吗？”导购小心翼翼地伸着脖子。

 “不。”

 “哦，那您……”

 “我在等人，但不是朋友。”

 “女朋友吗？”真想看看那个迟钝的女朋友是什麽样子。

 “不是。”欧利懒洋洋地靠在玻璃柜台前，用手肘向後支撑着身体。但眼睛却没有离开远处的人群，眼神有点陶醉。突然回过头去对导购坏坏地笑了一下，“是男朋友。”

 ？！……导购小姐长大红嘴巴。

 欧利哈哈大笑着跑出门去。

 “对不起。”安东带着一顶大檐的军工帽站在喷泉广场中，眼神有点犹豫。

 欧利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气，没有什麽太阳啊：“今天为什麽走得这麽慢？”虽然说得漫不经心，却非常仔细地帮安东拉了拉衣领。

 “谢谢。”安东并没有回答，只是抿起嘴笑了。

 “……谢，谢个鬼啊谢！狗屎的礼貌……”

 看着别过头去装作满不在乎的那个人，小王子突然很想抱抱对方，也很想亲吻他的嘴角，看了看周围的行人还是停住了。可手上却一热──欧利拉着他的手大步跑了起来：“来看我选中的一款新手机！”

 这双手真暖啊……

 能永远这样攥住吗？安东也跟着跑了起来。想起了昨天和今天感觉就像梦一样。

 不，这不真实。是梦就会醒的。

 “那部该死的老爷机已经被他妈的踩成一堆破铜烂铁！你忘了？”欧利摆弄着面前的一堆金属铁壳：这部手机有电影功能，那个有视频电话功能，那个……

 “可是你已经买过新的了啊？”安东不明就里地拿起一只“小铁盒”。它唯一的用处就是让人没有自由──只要手机开着，别人随时随地能够找到你。

 “我想要买新的不可以吗？！”

 安东愣了愣，然後宠溺地笑了：“可以。你想买什麽都可以，我都买给你。”

 欧利不可思议地缓缓抬起头来，吸气，吸气，然後……

 “什麽时候能不靠人养再说这些废话行吗？或者在你想起自己是谁之後并且家里很有钱！”

 哦……欧利。吼就吼，可为什麽每次吼叫之前都要脸红呢？小王子又困惑了。

 在小王子困惑的眼神中时间度过很久很久，欧利终於严肃地开口了：“这部好还是这部好？”他抬了抬两只手，就是没抬头。

 安东挠了挠头，在他看来一切都无所谓：“你喜欢就好。”

 “我他妈让你挑！”

 挑就挑，干嘛把“你”字强调得那麽大声。躲闪着高分贝音符，可怜的小王子只能随便指了一个。

 “你确定？”口气怎麽像有天大的阴谋。

 安东想了想，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欧利潇洒地甩了甩头发，“小姐，我要一只粉红色的。”

 撞到吸血鬼（36）

 安东攥着粉红色手机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欧利迈开大步走在前面，边走边抛一部手机，然後接住，又抛起来，又接住……他看上去高兴极了，甚至吹起了口哨。咖啡色的手机随着轻快的步伐在空中雀跃。细心的人会发现它同粉红手机是同款。

 吹的是什麽魔音。我是一个粉刷匠？如果可以的话安东愿意把自己手里那只也刷成咖啡色。其实粉红色很配他白皙的皮肤，但粉红机型怎麽看都是女生专利。倒是欧利手里那部，虽然只是换了颜色，但一眼看上去就是“男士必备”。

 同一款手机换个颜色怎麽差距那麽大？

 “我觉得你那款好一点。”

 “可是只有两个颜色。你喜欢粉红色麽？”

 “……”

 “没说不喜欢，所以给你用。别忘了这可是你选的。”

 “……为什麽要买两只手机？”

 “因为有个傻瓜作为现代人没有通讯工具！你想变回人猿泰山吗？”

 “可是你上个星期刚买那只也不错，怎麽不再买一只同样的。”安东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手里的新机──这种手机只有两个颜色，“为什麽只能成对卖？又不是鞋子。”

 “……笨蛋！不喜欢就还给我！老子卖掉它赚回一千罐啤酒！”

 安东急忙把手机抱在怀里。任何物品在将被夺走时都是珍贵的。况且他也没说不喜欢。

 呃，好吧。他承认刚刚欧利把这个小玩意儿扔过来时候他的心脏都狂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