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到吸血鬼————源培西

 安东颤抖着睫毛闭上眼睛，满眼都是欧利站在大街中央无助而疯狂地喊他的名字，手里那只冰激凌滴滴答答地融化仿佛一串眼泪流了满地。

 没有察觉到指甲已经刺进肉里去。

 “最新报道，在ＸＸ小区ＸＸ街的ＸＸ号垃圾桶边又发现了一具尸体。被害者是一名儿童，大约九岁。尸检结果证明，受害者的死因是高度失血，和前几名受害者不谋而合……”

 讲求真实的电视画面很快拉近到现场，受害者那苍白的小脸和薄薄的嘴唇昭示着她生前是多麽可爱的花朵。可地球还是一样地转花儿还是一样地开，唯独这一朵再也醒不来。

 安东听见楼道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急忙扔下手里的遥控器跑到餐桌边紧张地打开一个盖子。刚出锅的奶油蘑菇汤还是那麽香喷喷，还有一系列美味的肉食和主食。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重新扣好，接着就听见门开的声音。

 欧利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眼角眉梢都是疲惫的影子。但很明显地，他吸了吸鼻子。

 “呃……”安东痛恨自己为什麽每当这个时候就无语无语还是无语。

 欧利没操行地瞪着满桌的食物，然後看了看安东。

 就算极刑之下安东也不会承认他前天极度无聊时看了一档美食节目，节目主持人说要想抓住什麽人就想要抓住那个人的胃。

 抓住那个人的胃。安东想都没想就走到还在睡觉的欧利身边，在紧实的肚皮上抓了抓。

 “……”和睡神约会的人像只美梦中的猫，嘟了嘟嘴巴翻身继续甜蜜的约会。

 几百年的变化，人类的小聪明全部用於如何让生活更加舒适糜烂──安东现在已经可以熟练操作电梯冰箱洗衣机等家用电器。虽然他有点怀念以前自己的庄园，虽然这和以前的生活完全不一样，但适应这里不是什麽困难的事情。於是今天他做了这麽丰富的一桌食物。

 他只是无聊，只是想试试那些电器的功用和美食节目的实用性。他都要走了不是麽？在走之前多体验点什麽也不过分吧。

 王子痛恨自己，可他绞着的双手怎麽也松不开：“冰箱里的……食材太多了。会……会过期。”

 刹那间欧利的眼中涌现出复杂而激动的情绪，甚至有点难耐的东西在里面。但他还是一动没动，最後终於咳了咳，别过脸去支吾着说了一声：“我……吃过了。”

 没什麽，只是试验试验麽。试验一下而已……安东回头望着那一桌他自己根本不可能去吃的东西。仿佛就在一瞬间，它们全部冷掉。

 撞到吸血鬼（31）

 “警方提醒市民，最近几天请尽量避免夜晚出行，如不能避免最好与人结伴。不要单独去偏僻的地方。如果遇到危险或可疑人物请拨打报警电话：444-444-4444。”

 还是刚才那档新闻节目。从被害小女孩讲到前几日遇害的各色人种，包括瑟琳娜在内都有介绍。安东看了看欧利，正背对着他脱衣换鞋子，看不清脸色。

 电视里隔三差五播报神秘谋杀事件。血液流光，没有伤口。一起伤害事件只能算诡异，但多起伤害事件联系在一起就可称恐慌。官方通告永远没有小道消息那样沸沸扬扬。吸血鬼、狼人、甚至神秘火星人都出现在各个八卦节目里。更有推测人类糟蹋地球已超极限，上帝不再慈悲，决心收回一切。一时间牧师、术士、号称吸血鬼猎人或是狼人小分队的种种人物粉墨登台，电视节目轮播不亦乐乎。

 “该死，除了这种节目就没别的了麽？！”洗过澡的欧利半躺在沙发上。

 虽然没有吃那一桌子的食物，但情绪显然缓和了不少。难得没有去打游戏也没有外出，今晚他选择虐待遥控器。电视闪烁的频率抵不上手指的速度，光电乱晃之间小小的黑色盒子似乎马上要爆掉。最终，乱舞的手指停在某个数字键上，屏幕里相应地节目是电影《夜访吸血鬼》。

 安东把所有食物放进冰箱以後乖乖坐在沙发一角，陪那个人一起看电影。

 那个人盯紧屏幕，没有任何表情。

 “电影……很好看。”安东试探着向靠近欧利的地方挪了挪屁股，电影里阿汤哥的笑容好像一朵花。

 “嗯哼。”还是慵懒的鼻音，“只能说还可以忍受。这部电影的唯一看点就是Tom很帅。

 “但我觉得他比你差一点。”安东静静地望着欧利挺翘的鼻梁和优美的唇线。

 欧利回眸看了一眼，眼睛闪闪发亮。

 阿汤哥把牙齿插进那个女人的血管里，安东用手搓了错裤子：“呃……好逼真。”

 “恩。”最近的“逼真”节目何止这一个。

 “如果真的见到……这种……不知道会怎样……”

 “见谁？”欧利支起身体来，“吸血鬼？别开始玩笑了，以後少看那些不靠谱的新闻节目。”

 “如果……呃，我是说如果，真的有个……吸血鬼出现在面前，你会怎样？”

 “别吓人好不好。你相信世界上真有那种东西？”盯着安东的双眼睁到最大。

 “或许……或许真的有呢？电视上……”

 “我说过了不要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节目！──如果真的有的话……”欧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干脆直接躺地上死掉算了。我可不想被什麽牙齿切开颈部大动脉。当然，如果有半点机会我也会试着逃跑或者给他一下子的──不反抗不能算真正的男人，是不是？”

 “噢……”安东沈默地低下头。

 “咦？你不喜欢看这个？算了，我去打游戏，遥控器给你。”

 不要啊……安东巴巴地望着晃进卧室的背影。

 夜幕深沈，一个影子飘然走进昏暗的房间。

 欧利……如果变成血族一员还会讨厌“那些东西”麽？修长的手指落在脖颈细腻的皮肤上，血管微薄的跳动昭示生命的活力。欧利甩开的胳膊险些打到对方的头，翻了个身从狗趴式变为大字型。

 安东凝望醉人的面孔，就着银白的月色在光洁的额头上烙下一个轻轻的吻。他起身离开，可越走越慢，停在门口又自暴自弃地叹息了一声返回屋里，俯下身用冰冷的嘴唇触碰和他完全不同的那份温软。

 呼吸连接呼吸，心跳带动心跳。为什麽人就在身边却还是这样想念他？欧利……今天终於不去外面过夜了，以後也不要带陌生人的气味回来了，好吗？

 小心翼翼在旁边躺下来，让他微微侧着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口。

 但欧利的梦显然不快乐，皱了个眉头再次翻身。安东清澈的目光仿佛能融化坚冰，站起来走到床的另一侧，依旧小心翼翼躺下去。如此往复了很多遍，只有一个愿望：让王子心中的王子睡觉的时候对着他。如果能靠着那副没有心跳的胸口则是上天的恩赐。

 “那干脆直接躺地上死掉算了。我可不想被什麽牙齿切开颈部大动脉。当然，如果有半点机会我也会试着逃跑或者给他一下子的──不反抗不能算真正的男人，是不是？”眉飞色舞的回答想在耳边。

 满是爱惜地吻着柔软的头发，不会跳动的心脏很疼很疼。

 撞到吸血鬼（32）不用强是不行的

 欧利伸着懒腰舒服地哼了一声。四点半……PM。又创睡觉新记录。清洗打扮搞定一切後，他听见身体深处发出的忠实声音。

 咕噜……

 好吧，哪本书上说过的，睡觉更加消耗热量，是减肥的新秘方。

 遵循内心需求是现代人类必备的优良品质。优良现代人打开冰箱，然後愣了一下。

 欧利有点心虚地向另外一个房间张望，那里曾经是他的睡房。

 房门没有关，躺在床上的人很乖很安静。虽然看不清，但可以想象得出那副老老实实交叠双手抿着嘴唇的乖模样。

 假正经。不由自主想到那个冒着粉红泡泡的夜晚，虽然醉意朦胧，但仍然记得某些人那个时候强势得像法西斯，简直要把他……打住打住！久经情场的人居然脸红了。

 用手指沾了一点奶油蘑菇汤送进嘴里，细嫩润滑的口感之外总有点说不出的复杂味道。

 关门声响起，安东的牙齿紧紧咬住了嘴唇。

 当晚，欧利又没有回来。

 黑暗的小巷里吸血鬼抓住一个乞丐。

 他知道那个人就在对面那条街的酒吧里，没有任何女人，没有欢声笑语也没有跳舞。低头喝闷酒的人似乎很苦恼，隔着一条街和几堵墙，他却不能去触碰他。

 要他怎麽接近他？告诉他他一直在跟踪他？告诉他他想要他回家？

 告诉他一个吸血鬼爱上了他。告诉他一个男性吸血鬼爱上了男性的他？

 爱，如果这种感觉算作爱……

 “那干脆直接躺地上死掉算了。我可不想被什麽牙齿切开颈部大动脉。当然，如果有半点机会也会试着逃跑或者给他一下子的──不反抗不能算真正的男人，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欧利跳跃的发丝和温润的双唇似乎是魔咒，越想他就越渴血。什麽小狗、老鼠，那些动物统统不能满足需要，安东尖利的牙齿撕开乞丐颈部的皮肤。然而倒霉的人总有倒霉的遭遇，倒霉的吸血鬼也不例外──熟悉的脚步声居然响在小巷外！

 安东慌忙纵身跳到墙上。

 一条修长的身影停在小巷一端。

 “谁？谁在里面？”熟悉的声音让人痛心，“嗨，有人难受吗？”

 没人回应。

 人影在巷口停了片刻，举步朝黑暗挪进。安东用手紧紧捂住乞丐的嘴巴阻止他继续挣扎。脚步声并未深入，只停顿了片刻就急促地走远了。

 嗜血者松了一口气，将乞丐的伤口撕得更大，正要吮吸生命之源时脚步又响了起来。他不得不再次跃身到旁边破旧的三层废楼上。

 手里多了一只不知从哪里拆下的桌子腿，折痕还是崭新的，吼出的声音也多了点底气：“出来！别妄想躲起来，告诉你我看见你了！”来人双手擎着木棒恐吓。

 当然，仍旧没有什麽人回答。周围只废墟的腥臭。远处商店的音响呜呜咽咽放出歌曲，但是那些闪烁的霓虹灯照不到这里来。

 别让他再向前走了！安东痛苦地祈祷。

 可那人仿佛接受到相反的心灵感应，一步一探寻到安东栖身地正下方。突然，他仰起头来。同一时刻安东扯着乞丐向里挪了一公分。

 於是没有任何冲突。但是躲在废楼里的安东能够感到那双犀利的眼睛，仿佛最尖锐的十字架切在自己肌肤上，一直戳进心脏里。

 忍不住再次探身去看，乞丐身上的血汩汩下涌，一滴血水顺着安东的指缝纵横交错地滑下去。

 安东绝望地注视着那滴血。仿佛满镜头，圆润的血珠翻动着下落，带着人类的热气，马上就要掉到那个人头上。

 啪嗒！

 血落了。跌在一只手掌上──安东搂着乞丐跳了下去停在半空中，在血落的前一秒用手接住它。平伸着的手掌马上就要碰触到那一头浓密柔顺的头发。

 只要抬头，立刻就可见到一个漂浮於半空的吸血鬼还有他的猎物。

 安东紧张得几乎要晕过去，强迫自己再次飞进废墟里。像个狼狈的逃兵一样拼命喘粗气。心开始狂跳起来，虽然没有吸血没有胸膛相贴，但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跳得发疼。

 他疼，在这一刻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不同。

 他是人。而他，不是。

 回到家已经快要十二点，安东瘫倒在沙发上仰望着天花板出神。哆哆嗦嗦的金属碰撞声在门外响成一团，他立刻起身打开房门。

 欧利苍白得像纸一样的面庞显现出来，捏着钥匙的手不断发抖：“我……我碰见它了！那个东西……”

 “碰见什麽了？”

 欧利两眼直愣愣的，仿佛在回忆最恐怖的场景：“今天我是走回来的，车坏了。”

 “嗯……要不要喝点水？”

 “不要，听我说！我走到天堂酒吧旁边的那条小巷时感到那个家夥了！我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就去对面马路的垃圾箱拆了一条废桌腿。但我能感觉到不对劲！它就在那里，就在小巷里，离我很近！那种东西真的是存在的！这两天连续的离奇死亡案件真的不是人做的，不是什麽他妈的抢劫不是杀人犯！是那种东西！！”

 “什，什麽……东西？”安东紧张地问。

 欧利哆嗦着嘴唇，倔强地努力站直身体：“……魔鬼……”

 “……”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超自然力的东西麽？”

 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瘦削身躯心突然很疼：“别怕，有我在。别胡思乱想。”

 “不不不，我不是胡思乱想！我感觉得到那种诡异的气息，它就在我周围！它想杀了我！幸好我跑得很快……不然一定会死！”

 “不，不，它不会想伤害你，我发誓没有谁敢伤害你！”

 “不不！你又不知道那种东西是怎麽想的！”

 “我知道！”

 “你为什麽知道？”

 “……不管怎麽样……总之没有谁会伤害你。我发誓！”

 欧利甩着手大喊起来，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你发誓有什麽用！该死的人还是会死！”

 “那干嘛还要去！不知道危险吗？”

 “因为我不想别人死！我不想再有人被害死！放开我，放……”

 安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探身吻住大叫大嚷不断翕动的嘴唇。怀里的人还在挣扎，颤抖着的身躯一片冰冷。

 利用身高优势制住不断扭动的手臂，揽住薄薄的肩膀，让温暖的胸口紧紧贴着自己的胸口，让自己的嘴唇吮吸着对方柔软的双唇。扑通扑通的心跳又一次震动着他的心脏。挣扎中不知道是谁的嘴唇破了，带着蛊惑气味的液体充斥到口腔里。安东不肯松手，眩晕地沈迷在渴望已久的血红梦幻里。

 欧利的血……欧利的味道……

 欧利……这个让他又心疼又生气又不舍的……人类。

 撞到吸血鬼（33）

 被推到墙角的欧利渐渐放弃了挣扎，但安东还是紧紧扣着怀里的肩膀舍不得松手。陶醉地攫取香甜的生命气息。欧利的气息吐纳，欧利甘醇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