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我现在才最正常。”
“呃?”
“你很担心他吗?”苏涟衣毫不避讳,开口就问。
我想也不想,就回道:“那是自然。”
“那么,如果是我失踪了,你会担心吗?是比较担心他,还是比较担心我呢?”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见我愣住了,他忽然轻笑了起来,道:“是我冒昧了,你先歇着,我去把饭菜热一下。”
说着他便站起身,端着盘子出去了,走时轻轻带上了门。
我看着空荡荡的门口,一时有些恍惚。他刚才的话语,一直回响在耳边。我可以理解为,他也是……喜欢我的吗?
苏涟衣推门进来,看见那单薄的身影正趴在桌上。瘦俏的双肩微微起伏,似乎睡得很沉。想到今天发生的事,他也确实是累着了。
小心的将他抱起,轻轻的放到床上。抱着他的时候,只觉心内一片安宁祥和,还有他身上发出的淡淡的宁息香的味道。替他摘下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副柔美恬静的睡脸,抱着他,就再也不愿放手。
想到白日里的那一剑,自己的心脏还是会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感到一阵阵的后怕。好在那人志在夺药,并非存有杀人之心。否则,那一剑若是指向他的心口……实在是不敢想下去。直到那一刻,才发现自己已经深陷下去了,甚至宁愿那剑是刺在自己身上,也不愿看见他受一点点的伤。为什么看见有人要搂他,即便只是个孩子,自己心里就忍不住的泛酸。
师父说过,自己表面上看着随和平易,实际上却是个无心之人。原本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偏偏就遇到了你。难道说是上天要惩罚自己这二十多年的心如止水,无情无义?
知道那人比我更了解你,与你也是相识在先,你甚至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我,是不是已经迟了呢?
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你就像是镜花水月,忽然出现在我的身边,或许哪天我一醒来,你就不见了……
第二日一早,我睁开双眼,就看见一张特大号的俊脸摆在面前,差一点惊叫出声。
皱眉想了半天,才想到昨晚自己是趴在桌上睡的,那一定是他把我搬到床上来的吧。只是怎么连他也一块睡在这里了。
趁着他还没有醒,正好偷偷打量他。戳戳他的睡脸,捏捏他的鼻子,像一只偷腥的猫,有点刺激,又很好玩。嗯,大名鼎鼎的苏神医睡着了,可以任人上下其手啊,哇哈哈,咦?怎么自己一下子成了变态大叔了。还有,这种被人偷窥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忽然看见苏涟衣的睫毛轻轻的颤着,脸上的表情也很奇怪,好像在忍耐着什么。
我试探着问:“你醒了吗?”
然后那双细长的凤目缓缓张了开来,就见那流光溢彩的眼中满是戏谑的笑意:“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的嗜好。”
惨了,被抓包了……
苏涟衣早已醒了,只是舍不得那份恬静,所以搂着怀中人的身子静静躺着。谁知怀里人醒了以后,竟然不安分起来。于是他眯着眼睛假寐,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实在是已经忍笑忍到受不了了,这才出言制止。
想着刚才所见,那张绝色的脸上,先是露出刚睡醒时的迷茫神色,就是平时自诩稳重的自己看了,也不禁怦然心动。待见到自己时,他一副惊诧的表情。原以为他会就此喊醒自己,谁知他眼珠一转,竟然偷偷做起小动作来,还不时地瞄一眼看自己是否醒了,脸上挂着坏事得逞的笑。如今,那笑容正僵在他的脸上,十分的可爱。
忍不住凑得近些,就见一抹红云迅速的从他脸上扩散到了脖颈。
我有些着恼的道:“说,为什么爬到我床上了?”其实是想着赶快转移话题,免得继续出糗。
他把头搁到我的颈间,满足的吸了口气,道:“我累了,走不动,所以就睡下了。”
是人都知道那是赤裸裸的借口!
抬头看见天色已经不早,我便催促苏涟衣快些起来。两人又磨蹭了一会,总算是开始了新的一天。
远离京城朝都的北方,有一座装饰华美的避暑山庄。庄内奇花异草,小桥流水,端的是景色如画。而且此地地势奇特,冬暖夏凉,如今的京城里正是炎酷异常,这里却温暖如春。
一座玲珑小亭正矗立在湖中心,亭中两人一站一坐。站着的是个英俊的年轻男子,正轻锁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坐着的是一位贵妇人,远看时眉目如画,便似个二八芳龄的少女,近看浑身又透着股成熟妩媚,正是所谓的天生尤物。只有眼角细微的皱纹昭示着她的年龄。
只听那贵妇说道:“上次的刺杀虽然失败了,不过还是引起了显国的不满,近日里已经派了使臣过来交涉,总算是有成效的。你没事就好,我正好有事要你去办。冰言,冰言?”
侍冰言正想着,自己不告而别,不知他会不会生气?这回是被紧急召回,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等事情办好了,还是该赶紧回去才是。忽然听见那贵妇喊自己,忙应道:“在。”
那贵妇媚眼如丝,轻扫过他的脸庞,道:“出去了一趟,怎么人都变了?我也算是从小看着你长大,还没见过你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可是看上了中意的姑娘?你若真有心,我便替你办了。”
“没有,您多心了。”
“是吗?算了,你们小孩子的事情,我也不管。前几日,那御陵阁的竟然查到我这里来,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人都死了这么久,他们还不死心。好在我新研制出了一种毒药,总算让他们吃了个暗亏。原以为此事就此了结,谁知近日他们又有异动,似乎出了什么大事。你去替我查查,有了消息就告诉我。”
“是。”
便在这时,只听岸上一个清脆的女子嗓音叫道:“姑姑,你在吗?”
侍冰言只觉得这声音耳熟得很,却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而且离得太远,声音传来时已经模模糊糊甚是不清楚,想着多半是自己记错了吧。
那贵妇对侍冰言道:“你先走吧,小心让人看见。”
“是。”
原地一个鹞子翻身,侍冰言从声音来处的另一面出了亭子,甩落了自己的好奇心,脚尖轻踢水面,踩着水花,几个起落便去的远了。
那贵妇站起身来,换上一副慈爱的面孔,步履端庄,走了出去,迎向那声音的主人。
岸边一个娇俏的女子,身后正跟着一大堆的仆妇,远远的就喊着:“姑姑,我东西都收拾好了。”
那贵妇笑道:“怡容,就这么舍不得你师兄吗?这才多久,也不留下多陪陪你姑姑。”
女子脸上浮现一丝腼腆的笑容道:“姑姑,你取笑人家。”
“走吧走吧,女大不中留了。”
“姑姑,刚才我见那亭中有东西飞出来。”
“是只水鸟,被我惊了。”
“哦。”
“走之前,再陪姑姑说会话。”
“嗯。”
第25章
这一日早晨,我检查了一遍存粮,发现不得不下山去买一些了。苏涟衣原本打算和我一起去,只是今天来了几个急诊的病人,想着青天白日的又不会有什么事情,我便劝他留下,自己推着小车下山了。临走之前,还是被他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说什么不要勉强,累了就在山下等着,他一得空就下来接我。好不容易将他送到病人堆里,我才出了神仙居。
走了一会,我就有些累了,不禁开始抱怨起不辞而别的小言同志来,本来这小车就是他推的。虽然苏涟衣的药罐子把我整的差不多已经脱胎换骨了,可是我似乎还是高看了自己嘛。
是回去等他看完病一起走呢?还是买了东西等在山下,让他来找我呢?
坐在路边的大石块上想得出神之际,眼角忽然瞥见几个黑影从身边闪过。有人在我身后的某处轻点了一下,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
又被绑架?
劫色?就我现在这副样子,不可能。
劫财?就我身上那点散碎银子,买几十斤大白米还是绰绰有余的。
唉,也不是第一次了啊。我闭着双眼,脑子里胡乱想着,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山上那个会不会着急。虽然早已经醒了,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没有弄清绑匪的意图之前,还是装昏迷比较安全。感觉自己也没什么不妥,只有右手的一根手指有细微的疼痛,轻触了触,似乎是破了个小口子。
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待遇还不错。眯缝着双眼打量四周,嗯,雕花梨木的四柱大床,床帐上金丝银线绣着团团簇簇的牡丹。除了这张大床,房间里就只剩下不远处的一张同样材质的梨花木椅子,整个房间布置得古朴而又不失典雅雍容。
奇怪的是,这个房间只有一扇紧闭的梨木门,没有窗户,可还是有柔和的光线,并不觉得如何的阴暗。感到四周没人,我将眼睛睁得大了些,终于发现了光线的来源——只见房间的四个角上各嵌着数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正发出淡淡的白光。
有劫匪会把人质押在这种房间里的吗?如果我一时冲动在这屋里大肆破坏一番,恐怕赎金还不够买半颗夜明珠的,或许说半颗还是高看了我……
隐隐听见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伴随着渐渐接近的脚步声。
只听一个柔媚的女子说道:“还没醒吗?”
另一个女子回道:“婢子刚才去看时,还没有醒。”声音极为清脆,只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
先前那个女子便道:“是谁下的手?如此的不知分寸。御雷啊,你也该好好管教一下你的人了。”
鱼雷?这名字真是先进……
然后一个男子道:“御风,我知道你是担心伤了他。可这次事关重大,御雷也不方便将事情透露给太多人知道,只是说千万不可伤人。你就不要太过苛责了。”
只听那女子又道:“商人就是圆滑通透,两边不得罪,我才懒得与你争辩。”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我连忙闭上眼睛。听声音似乎有四五个人,只是那厚重的木门被推开时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人走到床边,说道:“怎么还没醒?”听声音有些耳熟。那人将手指搭在我腕上,不一刻就欣喜的道:“原来已经醒了。”
都被人发现了,再装也没什么意思,我便睁开眼来。
床边站着一位老者,看年纪有五六十岁了,有点眼熟啊,我翻身坐起,细细想着,最近什么时候见过。
“啊!你就是那天抢药的人!”只是今天服饰已变,气度沉稳,哪里还有半分那日的样子。
他身后还站着两男两女。两个男子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其中一人面相和气,却不乏精明之色,打扮就像个豪富世家的当家;另一人一身暗青的袍子,面沉如水,一看就是严肃谨慎的那种,不好惹……
两个女子一大一小,大些的三十多岁,扑面一股风尘之气,却又不失清丽高雅之感;小的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容貌清秀异常,美中不足的是脸上连一点表情也没有,就像个牵线木偶一般。想来刚才那冷冰冰的声音就是出自她的口中。
“原来你还记得我。”那老者面现激动之色,随即一拂袍袖便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御陵阁现任御天,见过阁主。”
接着他身后那几人也纷纷拜了下去,说道:“御地、御风、御雷,见过阁主。”只有那少女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玉帝?鱼雷?……
我想我的脑子快当机了,这什么情况?不是绑架吗?让这么大年纪的人跪,肯定是要折寿的。
其他三人拜过后便站了起来,只有那老者没动,却道:“昨日误伤阁主,请阁主降罪!”
看他满脸的愧疚之色,不似作伪,夺药的事情我就先放到一边,总不能让他就这样长跪不起的,忙扶他起来:“你先起来吧,我想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
他摇头道:“不会错。你就是少阁主。”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样事物,举到我面前。
竟然是我那把玉锁!
“你们怎么会有这个?”从小戴着的东西,我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果然是少主的东西。”那老者欣慰的道。
见我用不解的眼光看着他,他续道:“启禀少主,刚才属下趁着你昏睡的时候,已经用血玉验过了,你就是这块玉锁的主人,即是我御陵阁的阁主。”
验血?想到右手的小伤口,那就是和小时候显儿做的一样了。
“这玉锁确实是我从小戴着的,只是这御陵阁,还有阁主,这……”
“少主,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当年出事的时候,你只是个几个月大的婴孩。主母带你回乡省亲,谁知遭遇伏击,混乱之中你便失踪了,遍寻不着。主母自那之后得了心痛的毛病,熬了几年就去世了,主子心伤主母之死,不久也随着她去了。”
江湖寻仇?有点狗血的桥段,让我就这样轻易的相信吗?
“那这玉锁你又是从何而来?”
“少主有所不知,我御陵阁钱庄、当铺遍布陵国。就是在七八年前,云中城有人将这阁主信物抵押在御陵阁的一家当铺之中,我们这才推测少主尚在人间。只是后来却遍寻不到少主的踪迹。”
“照你的说法,你去云中城找过我?那么一定也知道我的事情了?”
“不错。御天知道少主曾在一家叫做祥月的戏班里呆过,也找到了那强抢少主的匪类。只是他们招供说,你被戏班的另一个孩子救走,之后他们只在一片崖边寻到了两个兄弟的尸首,人却不见了。”
“你是说,连显儿也不见了吗?”
“少主说的,可是那救你的孩童?”
“就是他。”
“我们也试着找过,可是却是一无所获。天可怜见,终于让属下找到少主,主子在天之灵,也该安心了。”
我注意到他说的是主子,而不是阁主,说到我生母的时候又是什么主母,不知为何人称如此混乱。
而且听他刚才所讲,就是显儿也失踪了?那他会到哪里去。原以为他或许回到了戏班,好歹有庄叔照顾着。如今想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又身负重伤……这孩子脾气还不好,如此的倔强,要如何在这世上生存下去……
眼前浮现出那双带着绝望的熟悉的兔眼,耳边似乎又传来那时他压低的哭泣声,小腿上绑着的夜光佩也隐隐发烫,灼着我的皮肤。心里有个地方空落落的。
是我不好,毕竟他们的目标只是我,如果当初我不要想着什么挣扎之类,乖乖的跟着那些人走,他一定可以脱困的,又何至于弄到如今生死不明的地步?
他如今,又在哪里……
见我坐着发呆,御天也不敢打搅。倒是御风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迅捷的在我脸上一掀,嘴里还道:“少主真是顽皮,出门还带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