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如月秋

      只有那样才可以保护自己，保护...

      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变得强大呢，这样地想...

      永远无法忘记的是幼年的回忆。
      与亲身父母居住的日子反而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

      祖母是卖菜的，没有文化，钱赚得不多，一个人生活就已经够呛了，还要再加上我，两个人只能住阴冷、潮湿、肮脏的地下室。
      房东经常为欠房租的事和祖母吵架。我现在还可以清楚地记起他来：普通长相，中短身材，精明的眼睛，厉害的嘴巴，一说起话来就唾沫横飞，有时溅到我脸上，我却不敢用袖子抹去，怕他再说尖酸刻薄的话。

      父母寄来的钱只可以供我念书，祖母因为自己没有文化，就一直盼望我能够考上大学，坚持不肯用那钱租好一点的房子。
      我很早就懂事，不念书的时候就帮祖母卖菜，虽然在学校受众多歧视，但一回到家还是能够感到安心的。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还有祖母在。

      即使是在苦难中浸泡，我还是顽强地长大了。

      懂得更多，也就更加不忍心见祖母那么大的年龄还要当街吆喝，还要拼命向房东求情。
      房东总是爱在吃饭的时候赶来，扰人清净。祖母总要慌忙站起，低声赔笑。见她白发苍苍，颤巍巍地立在昏暗的地下室中，听房东的超级大嗓门的轰炸，后来，我总要找个借口离开，或者洗碗，或者倒垃圾。

      因为我怕我要掉下泪来。
      可是，当我低头默默洗碗的时候，听到前面的吵架声，还是害怕，鼻子还是酸得不行。
      每逢这样，我极力忍住，不停地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父母会寄来更多的钱，祖母卖出更多的菜，而我，一定会成为人上之人！
      然后前面的声音愈加响了，我在吵闹中有时会放纵自己流泪，但一旦吵架声停止，再多的泪我也得往肚子里咽，然后对祖母笑，语调还要像平常一样欢快。

      而这种生活的，直到那天为止，终止了...

      我叹气，逼自己不能再想下去。
      这时，手指摸到了那张盘，我起身，开了电脑。

      我开始问祖母为什么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的时候，她抱我哭泣，喃喃道：“可怜的孩子...”
      我于是渐渐明白了我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但，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父母都正常的我，会有这样怪异的身体？
      奇怪地让人害怕...

      房间里的电脑设计很有个性，海豚做机箱，球做屏幕。
      我打开盘，盘里的内容很详尽。

      鼠标点击了一个文件，最新的多功能软件立刻播映出上世纪一位学者的研究。
      那里面说到：“……哈纳玛琦，俗名‘花之都’，存在与大约几十万年前的远古。那是一个魔法与剑横行的世界，懂得法术的人会各种各样的技能，例如在天上飞翔，变成自己想要的形体等等。”

      然后下面有附录，并且说明：“这是我们考察古文献，研究出来的咒语。”
      我不觉好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咒语那种东西存在？
      出于好奇，我还是略微翻了一下，全是我看不懂的古文字，蝌蚪一样扭曲着，我摇头，打开下一个文件。

      “……据说哈纳玛琦是花一样的国家。
      它的土地广阔而肥沃，它拥有世界上最多的羊群和最丰富的粮食。
      它的气候温暖而适宜，孕育出了世界上最多、香气最浓郁的花朵。
      它的人民心灵手巧，会织出颜色最多样、花纹最复杂的毛毯。

      美丽和富裕是它的代名词。

      但它并不以这个闻名，它被称做“花之都”，还有一个意思是在称赞它的人民像花朵一样的美丽。
      要说世界上绝大多数美女俊男都集中在哈纳玛琦，这句话绝对不夸张。
      这里的人们多有着白皙亮泽的皮肤，金黄耀眼的头发，湛蓝明媚的眼眸。
      任一个在哈纳玛琦很平常的女子，回眸一笑，也会有别样的风情。

      而且，最特别的是，哈纳玛琦的人民在18岁之前并无特定的性别，而是等满了18岁，到神官那里接受成人仪式，然后才可以选择性别。
      哈纳玛琦这个国家，盛期过去后，和其他任何没落的国家一样，迎来了衰落期，此后，风之大陆上发动了一场震惊世界的大战争，史书并没有记载是谁胜利了。然而可以猜想到，必然是哈纳玛琦输了，因为从那以后，由于不知明的原因，哈纳玛琦失踪了，永远地从风之大陆的版图上消失了。

      那种可以变身为男女的人民也存留无几，只是偶尔再听到他们的传说。”

      看样子，和我的情况很像么，我打开下一个文件。

      那是介绍变身条件和时间的：“……在比邻星弯向上半的时候，他们是男人，当比邻星弯向下半的时候，他们就变成了女人。当然，这里所说的比邻星，在古代被称为‘月’。

      他们即使是在已经变成男或女，而且下一次变身时间尚未来临的时候，也可以变成自己想要的性别……”

      我一看，顿时来了精神，那岂不意味着我可以不用变成女人？

      “……当是女人的时候，要喝掺了一种叫雄黄的药的酒，而当是男人的时候，便要喝掺了与雄黄相对成分的药的酒，那样就可以变成想要的性别。很遗憾，到这个研究为止，那种药还没有被研制出来，期望下一代的人能够继续未完成的工作了。

      不过，不顺应自然的总归是不太好的，强硬变身的话，会给身体带来很大的负担，也就是说会很痛苦，但到目前为止，也还没发现对人体到底有多少伤害，也希望下一代继续……”

      另外一个文件是介绍全世界可以举行成人仪式的神官，以及他们所需要的条件，我就跳着看了。

      接着，我发现一个特殊的文件呈金黄色，不同于其他文件的浅蓝色，我打开。

      “……这是一个从中世纪流传下来的传说，在这个世界上，在某个神秘的地方，埋藏着一笔巨大的财宝。
      那财宝多到什么程度呢？
      据说目前全世界的财富堆积起来也没有它多。
      但它却不同于法拉宝藏一样被世人知晓，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开启宝库大门的钥匙必须是哈纳玛琦人的鲜血……”

      然后下面详细介绍了他们推测的藏宝地点。
      他说：“据我们了解，宝藏的埋藏地点只能在这几处，若在这些地方不能发现宝藏的话，只能说明那个传说是假的，大家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寻找下去了……”

      看完之后，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种事情可以相信么？
      哈纳玛琦的传说和宝藏的传说？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基因突变，而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和我一样的人，和我一样的基因？
      那个研究员也谈到了像我这种父母都不是，小孩却是的情况。
      他说：“以现在的研究看来，还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种基因绝对是隔代遗传，否则无法解释……”

      “当然...是让你当女人...”
      他临别前的话又回响在我耳边，我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凭星洲经济的财大气粗，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那样的一个人为我做成人仪式，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而且要是确定我真的是哈纳玛琦的人，他也许可以得到那埋藏已久的宝藏，对他来讲，只有好处。

      我倒在床上，呻吟起来。
      老天！
      我现在该怎么办？
      留在这里的话，等比邻星弯向下半的第一天，我就要被他揭穿，然后，他继续囚禁我，帮我找神官，再然后，我就以女人的性别生活下去，永远当他的附庸？
      等他要我的时候就为他服务，不要我的时候就一脚踹开？

      不不。
      那不是我要的生活，我绝对不要！
      我要自由自在飞翔于蓝天下！绝对不要固定地属于某个人！

      我“倏”地从床上起来，拉开窗帘。
      他住在郊外，周围仿佛没什么人烟似的，以太阳车的速度，从市区到这里约摸一个小时的工夫，但要是我跑的话，一天也无法到家吧。
      即使到家了，那里也已经不再是我的容身之地，房间被哥哥占用，而我，肯定会被母亲送回这里。
      她倒是个讲信誉的人，拿人家钱财就会为人家办事，这也是她常常教导我们的。

      看来逃也是没有希望的了。
      一阵无法抑制的颤抖笼罩了我，等嘴里感觉到了血腥气，我才惊异地发现自己已经将嘴唇给咬破了。
      我清醒过来，明白我在害怕。
      是的，我在害怕。
      不管是自己怪异的身体，还是述.逆言那充满意志力的眼神以及他强健的体魄，都让我感到了压力。

      有多久没这样害怕过了？
      自从那天以后，我从未像现在这样...
      我躺回床上，闭上眼睛。既然一切都无用，还不如睡觉，等养足了精神，明天也许就可以想出好办法来了。
      于是我开始数“一只小羊，两只小羊......”
      直数到999只小羊，还是丝毫没有睡意，我就在心里默唱《摇篮曲》，那是祖母经常唱给我听的。
      那天也是，受到极大惊骇的我，本来怎么也不能入睡，但在她温柔慈爱的歌声中，我却沉沉睡去。

      果然有用。
      一会儿我就感到困倦了。
      迷迷糊糊中，我想，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样地讨厌自己变成女人的身体？
      应该也是从那天开始的吧...

      chap 4

      第二天清晨起来，感到头晕晕的，想必是昨夜太晚睡了。
      洗漱完毕，来到客厅，他正在吃早饭。看到我，他说：“今天学校有课吗？我送你去。”
      我摇头：“不，没有。现在是停课阶段，考试要到后天。”
      他说：“哦，那你考试的资料有没有？我叫人到你家里去拿吧。”

      早晨明亮的阳光透过客厅的窗户，洒在他身上，印出深深浅浅的金色影子，他像座雕像般俊美而充满力量。
      无疑，我是爱悦这样的场景的。
      我说：“让我自己回家拿。”
      他举起杯子，喝了一口，轻笑道：“还要回你那个家么？或者还是想到了什么方法想逃走？”
      “不，我完全想不出办法，即使逃走了，我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我只是想，自己拿的话比较方便一些。”我解释道，“你叫人去拿的话，不一定就能拿到我想要的书。”

      到了这种地步，我还在想着考试吗？
      我略微对自己说的话感到惊异，随即释然：也许只是习惯使然罢了。

      “也好。”他道，“你先在这里呆着，等我下午回来后再送你去。若是感到无聊的话，可以去我的书房看书，房间里也有SPS4，游戏盘在抽屉里。”
      SPS4是最新出的游戏平台，可以玩真人模拟游戏，可是价钱也贵得惊人。
      他的语调很温柔，看我的眼睛里稍微透露出迷惘，大约又将我与“她”混淆了。
      我点点头，看到桌上摆着另一份早饭，这才感到肚子饿了，遂不客气，坐下来就开始大吃起来。

      吃完早饭，我回房，书包里虽然有书，可是现在完全没心情看，就拉出他的SPS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