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胃好像也在闹情绪。
啊?好痛……好痛……好痛啊啊啊!
「吾妻?」
「呜——……」
「喂,你怎么了?吾妻!」
怎么搞的,怎么痛成这样?哇,不行!太奇怪了。大事不妙——
我痛得……站不住……
我弯下身去,膝盖一软跪在地上。胃整个纠正一起,不断痉挛。
呜咕。
午餐吃的烤肉饭混着血一起吐出来。好脏啊……。
「——你在这边等一下,别乱动,我去叫医务室的人过来!」
王子泽跑进办公室借电话的背影逐渐模糊。
额头冷汗直流。
我痛得绷紧身体,下意识咬紧牙根。整个胃就像被烙铁烧烫般又热又难受,我只能发出低弱的呻吟。
要是能昏过去,应该会轻松许多,偏偏我就是没昏迷。
等待医务室医生赶来的那段时间,漫长得仿佛无止尽。之后,很快就安排好车子把我送到附近的医院。
有句话叫倾盆大雨。
照这样推断,天上一定放了数也数不清的脸盆。还有句话叫雨如飞瀑。那天上一定也有很多瀑布。唔——一个人玩世说亲的语实很无趣呢。
「唉——睡到骨头都快散了……」
「少啰唆,病人的义务就是乖乖睡觉。」
原本只是自言自语,却意外地听到回应,害我吃了一惊。老哥正用脚尖顶开拉门走了进来。
「粥。」
「啊,谢了……老妈呢?」
「去参加妇女会了。不过最近比较像麻将大会。」
「哈哈,这也不错啊。反正又没赌钱。」
现在是还没。老哥一脸不悦地说。
周末。我人在老家。
在公司昏倒住了两天的院,检查结果是急性胃溃疡。难怪把我痛得死去活来。
医生骂了我一顿,说我明明胃痛,还猛吃咖哩、拉面、烤肉之为原东两,是不是不想活了,我只好缩着脖子老实认错。
伊万里打了好几次手机给我。
可是——我没接。总觉得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人在生病的时候特别软弱,我怕自己一个没出息就眼眶泛红。
我搬回静养,以及病情不是很严重、治疗后已大致康愎、下个礼拜就可以回公司上班的消息,王子泽应该会替我转达给他才对。
「好好的学人家得什么胃溃疡。」
老哥拿掉围裙扔在一旁的榻榻米上,接着盘腿坐在我的被铺旁。他抓了抓短硬的头发,粗声粗气叫我赶快吃。我坐起身来,喜孜孜地端起热粥。噢,梅千和柴鱼片,这种组合是我的最爱。
「公司的压力人到会让人吐血吗?」
「没那么夸张啦。是因为一连发生几个小麻烦,再加上我饮食习惯不正常才会这样。」
「你少让老妈为你牵肠挂肚的。」
「要是她真的关心我这个儿子,哪会有心情去打麻将~」
「一听到你昏倒时,老妈整个脸都绿了……你跟我们不一样,一个人在外面讨生活,自己要争气一点。」
好啦好啦。自觉理亏的我不再顶嘴。
我一边喝粥一边偷瞧老哥的脸。下巴的胡渣充满浓浓男人味。打从高中时代老哥就长得特别老成,如今二十七岁,看起来还是像个起码有三十五岁的大叔。我们长得一点也不像。一个完全像爸爸,一个完全像妈妈。底下的弟妹则偏向两人的综合体。
「老哥,我国中的时候……」
「嗯?」
「我以前常常忘记带体育服装,家里没人人手可以帮我送,你还是帮我拿到学校一。」
「都几百年前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
老哥拆了一包新烟。
「可是我记得——当时班上有一群同学很爱找我麻烦。有一天教室突然来了一个高头大马又威严的高中生,把大家都吓呆了。」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好笑。老哥一踏进门口,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我还记得你当时中气十足地吼着——太阳,你这个猪头!下次再忘记带体育服装就给你好看!」,然后把体育服装扔给我。」
「你从小就有健忘的毛病,老妈每次看家庭联辂簿都摇头叹氯。」
看吧,你明明还记得嘛。老实承认又不会怎样。
「老哥。」
「你很烦耶,快点吃啦!」
「那时候真的很谢谢你。」
老哥咬着烟头,一言不发地搓着脸把头别开。这家伙脸皮真薄。
太热对胃不好,吹凉的粥只剩下微温。
味道清淡又煮得稀烂,对虚弱的黏膜是最温和的食物。用言语以外的方式表连安慰……熬这碗粥的人肯定是老哥吧。
夫妻都在工作的吾妻家长男虽然外表粗鲁,家事却样样精通。这些都是得自老妈教诲。难怪人家说,母亲真伟大。
「老哥。」
「你吃东西就不能闭上嘴巴吗!」
「我有个怪问题想问你。」
「既然是怪问题就不准问了。」
我不理老哥的吐槽继续说下去。
「你会不会介意大嫂以前交往过的男朋友?」
「你说什么……?」
老哥叼着烟皱起眉头。这个问题似乎大出他的意料。
「我是说,大嫂那么漂亮……」
「天底下没人比她漂亮。」
「再加上聪明贤慧……」
「你要说她聪明绝顶,像女神一样温柔婉约。」
「……你说怎样就怎样。反正,像大嫂这么一个震古铄今的好女人,跟你交往之前不可能没有别的男人追过她吧?」
「是啊,这也没办法。」
老哥神气活现地抬了抬下巴,自傲得不得了。
「那你呢,你一点也不介意老婆的过去吗?大嫂是东大外语系毕业的吧?围在她身边打转的爱慕者,一定不乏脑筋优秀的青年才俊。」
没错。我家大嫂是个才貌兼备的大美女。这么一朵鲜花为什么愿意插在牛粪上,当个小吃店的小老板娘,是我们吾妻家最不可思议的一大迷团。
「不只脑筋优秀,更是国家未来的菁英栋粱。你以为你老哥我会在乎那些五四三吗?」
老哥从鼻子重重哼出一口烟。
「可是,大嫂有过交往的对象吧?」
「很有可能。」
「那……你—点也不在意吗?虽然都事过境迁了,心里多少还是会有疙瘩……可是又不能多问……」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就算翻出所有老帐、吃再多的干醋,时光也不可能倒流。那又何必自寻苦恼。
「为什么?」
老哥交换了一下盘腿的姿势,反问低头喝粥的我。
「为什么不能问?想问就问啊?」
「这样不是太小心眼了吗……」
「哼,既然在乎当然会想问个清楚,想问的时候不问,那舌头是长来干嘛的?」
啧,瞧老哥脸上诡异的笑容,该不是猜到什么了吧?
「那,你有问吗?」
「问了啊。」
「真的假的?」
真是勇气可嘉。我还以为老哥是那种就算想问也会硬ㄍ一ㄥ的人。
「当然是真的。我问她跟几个人交往过、那些男的都是什么样的家伙。」
「大嫂怎么说?」
「她就是秘密。」
拜托……这样问了不等于白问吗?
「虽然我不知道她交通几个男朋友,不过她说我是里面最帅、最聪明、最有男子气概的—个。嘿嘿嘿嘿。」
「……喔……」
不愧是我家大嫂……这个单细胞完全被她掌握在股掌之间。
「她都这样说了,我还有必要去计较那些陈年往事吗?反正她已经是我的老婆,又对我死心塌地,我是她的唯一、也是她的第一呀!哈哈哈哈。」
每次讲到大嫂,老哥就完全变一个样……让我都不禁要感动得痛哭流涕。
看着洋洋得意的老哥,我知道再说下去也是白费唇舌,干脆闭上嘴巴吃我的粥。不小心咬到的梅干核害我牙齿好疼。
走廊传来哒哒哒上楼梯的声音。轻巧的脚步声应该是小孩子,换句话说,不是老弟就是老妹,会这么早就放学回家的,一定是——
「太阳哥,胃溃疡好了没有?」
是老妹。我们家最小的老么,念国小四年级的小瞳。
「拜托,哪有可能说好就好。」
「讨厌啦~人家还特地冲回来找你玩!」
两腿并拢,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小瞳嘟起小嘴。
「哇,小瞳,你的袜子都是泥巴!」
「有吗?真的耶~」
「一定是你用跑的,才会把泥巴都溅起来了。小瞳,你过来一下。」
小小的身体乖顺地跟着老哥走掉了。回家的感觉真好。虽然热闹得不太像静养,不过,有弟弟妹妹缠着打闹,倒是可以避免想东想西。这种形容词或许不太恰当,可是工作的事也好、时任的事也罢,以我目前卧病在床的情况,再怎么烦恼也于事无补。
——伊万里的事也一样。
他现在正在做什么呢?虽然是星期天,他还是有可能去上班了。他会担心我吗……我告诉过他家里的电话,可是他没有打来。
也或许他跑去见柳山了吧。两个人并后走在街上,路过的女孩子一定会频频回头张望。
才刚刚告诉自己想了也没用,一转眼又开始胡思乱想。
看来我真的病得不轻。胃溃疡吃了药就会好,这种毛病却药无可救。我暗中期盼电话铃响,可是他当真打来了我也不愿意接,而自己又不肯主动打过去……就这样一直耗下去。
伊万里一定在等我。这里我非常肯定。总觉得自己是故意在呕气。连我都受不了自己这种小家子气。
或许正如王子泽所说,我害怕把整颗心都交给伊万里。也或许找早巳经泥足深陷了。所以,我不能问。
要是一开始就问清楚,他跟那个迷人的芭蕾舞者是什么关系,或许我们就不会搞到这种地步。伊万里不会对我撒谎,我也会既往不咎。
……也或许我会怀恨在心。老实说,没到那个关头我也不知道。
好痛。吃了粥得赶快吃药。老哥也不顺便替我拿杯水来……反正我也不是病得下不了床,还是自己跑一趟厨房吧。
才刚吞完琳琅满目的药,小瞳又跑了过来。
「怎么了?我还不能玩太激烈的游戏哦?」
「不是啦,有客人找你啦!是很帅的大哥哥喔!」
我的心脏漏跳一拍。
「是不是长得帅帅的,看起来又有点凶?」
「嗯?两个都笑瞇瞇的,一点也不凶啊!」
这样伊万里就除名了。那家伙绝不可能笑瞇瞇的。那会是谁呢?
这次换老哥来厨房有有客人找我。
「太阳,你认识当男公关的朋友啊?」
男公关?
我马上猜到其中一号人物。举手投足像男公关的上班族,除了那家伙没有别人了。不过,另一个会是谁呢?我拿着杯子沉思半晌还是想不透,只好请老哥先把客人带去我的房间再说。
「吾妻,你的胃好多了吧?」
「嗯,已经没有大碍了。医生把我训了一顿,说我吃得太油了。真不好意思,下雨天还劳烦你们特地跑来……再加上我这副德行……」
「哈哈哈,这副德行才适合你啊。去公司也穿这样的话,保证你一炮而红。」
「你的!你到底是来探病,还是来捣蛋的!」
穿着老妈在大拍卖买回来的小猫,睡衣咬牙切齿也发挥不了半点魄力。王子泽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是嘻皮笑脸的死德行。
「惠,你别取笑人家了啦。病人本来就应该穿这样。听到你昏倒的消息,我真的吓了—跳……幸亏没有业重到需要动手术。」
挺身替我主持公道的柳田,就是另一位访客。
这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知道他跟王子泽是好友,但也构不成跑来探望我的理由。
——难道跟伊万里有关?最好不要。不然我的胃又要穿孔了。
「胃溃疡如果不是很严重,听说只要吃药就能痊愈。话说回来,那天看到你蹲在地上狂吐,连血都吐出来,我吓了一大跳。」
「对不起嘛……王子殿下,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说过不准叫我王子殿下吗!柳山这家伙演过王子,要叫也应该叫他!」
「我只是偶尔在舞台上扮演一下——不过东洋人都很喜欢来这一套。啊,谢谢你,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