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瞳有点害羞,又有点得意地说。
「好厉害喔。我要听、我还要听!」
王子泽,你在凑什么热闹啊!
「不过信吾是长男,将来婆媳问题一定很难搞,一想到这个就好没力喔~他妈妈看起来好凶呢~」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烫手山芋。
6
礼拜一,我从老家直接去公司。今晚我就要搬回公寓了。从老家通勤是劳民伤财的一件事,若是没赶上转搭的交通工具,就得花上两个小时。
「噢,吐血男来上班啦?身体康愎了吗?」
王子泽的调侃感觉特别怀念。
「嗯,给你添麻烦了。」
「真是的,丢下我一个人在家里唾大觉,也不怕良心不安。」
「对不起嘛。」
哇咧,办公桌上堆了一座山。
数不清的传真和公文。才请了几天假就这么可观。
「光是整理桌子,今天就泡汤了……」
「我已经尽量拨给时任处理了。」
「他有乖乖来上班吗?」
王子泽点点头,补充了一句「只不过看起来很消沉」。这个倒是其次,总之人来了就好。
离规定的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我打开电脑,先收一下电子邮件。绝大部分部是跟工作相关的联络。但我想找的是……啊,有了。
◆寄件人/系统业务部推广课/伊万里敦彦
对,就是这个。我最想看的信就是这个。我有预感会有这么一封信。
寄件日期是礼拜天。他昨天果然又来加班了。
◆主旨【non-title】
我担心得快死了。
仅仅一行字,却蕴含了万千感慨——。
我胸口发热。不是胃,确确实实是我的胸口。
不是消化食物的地方,而是孕育情感的器官。
伊万里居然会寄这样的信给我。这可是公司信箱,要是被人家看到怎么办?虽然只是只字片语,有心人还是看得出端倪来——这点你不可能不清楚啊。
仅管如此,伊万里还是情不自禁寄了这封信来——
我关掉信箱站起来。我知道王子泽在看我,但我一句话也没说,匆匆走向了电梯间。
可悲,人满为患……干脆走楼梯算了!逃生梯应该就没人了吧?就算用跑的,也不会有人挡路。
我朝着伊万里办公的楼层往上跑。由于大病初愈,身体有点吃不消。仅管如此我没有停下脚步。我恨不得马上见到他的脸。
伊万里。
……伊万里。我有几天没碰触过你?有几天没跟你接吻……?
正常我快抵达业务部的楼层时,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背影。
「呼-呼-伊……伊万里……」
回首的脸庞因惊讶而僵硬。
「吾妻……?」
「呼……呼……对……对不起……一直没联络……你打了好几通电话给我……我却……呼……我却像个小鬼一样闹别扭……」
「吾妻,你是跑上来的吗?怎么这么乱来……」
伊万里往下走到我停步的转角处。逃生梯光线阴暗,少了早晨应有的光亮。可是,站在这里的是货真价实的伊万里。伊万里迟疑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身体……还好吧?可以来公司上班了吗……?」
「嗯……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喔?」
我仰望身材挺拔的情人向他道歉。伊万里的眼神微微动摇。
紧接着,我被结实的手臂紧紧拥入怀里。啊啊,真的是伊万里……。
「你没错……你并没有对不起我……」
「或许是吧。可是,你不是为了我的事不安吗?」
伊万里把脸深深埋在我的头发里,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我还是有错……我不访让你不安……」
伊万里把我搂得更紧。老实说,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可是在痛苦中又感到一丝甜蜜,所以我甘之如饴。
吾妻、吾妻……
伊万里不断呼唤我。就好像不敢相信我现在就在他的怀抱中。
这里是公司。
虽然是人迹罕至的逃生梯,毕竟不是密室。搞不好会有其他同事跟伊万里一样,想靠爬楼梯来锻炼身体。可是,我不想推开这个怀抱。伊万里亦然。
再一下下就好。再给我一点时间留恋这份温暖。
「听说你在员工餐厅撞到柱子?」
「——你听王子泽说的吧?」
那语气隐约在抱怨王子泽的多嘴。
我从略微松开的臂弯往上望,伊万里的脸上又是困窘又是腼腆,仅管如此还是尽力维持镇定。我不禁苦笑。为什么不大大方方表达自已的情绪?至少在我的面前,试着放松脸部的筋肉——
「是不是想我的事情想呆了?」
「……是啊,我满脑子都在想你,根本无心工作。」
「真的吗?对不起。」
「……我好怕你会不会讨厌我了——」
伊万里的身体微微颤抖。
他就像个深怕被父母抛弃的小孩,用力地抱紧我。
「一想到你说不定要跟我一刀两断,我就全身冰凉。有几次想打电话去你家,可是我的手指不听使唤。好像酒精中毒一样一直发抖,连我自己都很惊讶。原来我——」
我用环在伊万里背部的手指揪住他的衬杉。隔着布帛的背脊好炽热。
「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这让我更加害怕。」
「不能没有我……?」
换句话说——你跟我是同病相怜啰?
短促的呼吸、紧绷的肌肉,为他的心情做了最佳代言。
「如果被你驱逐出境,我根本不能想像自己会变成怎样。」
「也就是说,你非常喜欢我吗?」
「岂止是喜欢,我早就跟染上毒瘾没两样了。没有你在身边,我说不定会狂性大发。」
拜托,你把我当成尼古丁还是安非他命啊?我推开伊万里的胸膛,和他四目相对。咦?伊万里怎么红了眼眶?
「干嘛绕着圈子说什么染上毒瘾,什么不能没有我,不是有更直截了当的一句话可以表达吗?我比较喜欢直来直往。」
「——什么话?」
哇咧,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蒜啊?真是败给你了——
我懊恼地踮起脚尖,伊万里很配合地弯下身来。这种必备的台词居然要我传授,你真是个爱找麻烦的情人。
我在伊万里的耳边悄悄传授他那句话。啧,从自己嘴巴讲出来很丢脸耶。
伊万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原本搂得我骨头都快断掉的手臂也转化为温柔,大掌轻怜地抚上我的脸颊
伊万里的嘴唇落在我的耳下。
避开嘴唇是正确的选择。在这种场台情欲失控的话,后果难以想像。光是这样,就已经耗尽我们所有理性了。
我最喜欢的声音,用我教给他的语言,甜蜜地撼动我的鼓膜。
「——我爱死吾妻了……」
语尾融入了同时响起的上班五分钟前的铃声。
当天的工作进展顺利。
时任也准时来上班,还向我深深一鞠躬。周遭的人似乎都在担心看起来神情落寞的时任,但是既然能鼓起勇气来公司,就表示他平静多了。
仔细想想,时任进公司以来一直表现得朝气蓬勃,说不定都是硬撑出来的。
要一个以首席成绩录取的菁英别争强好胜,是不太可能的。可是以他现在跌到谷底的状况,大概也没多余的心情再逞强。顶多只能强自打点精神不倒下去。
我也希望尽可能帮他一把。禾森的小开随时有可能杀上门来,就算他来了,我也不会让他见时任。我一早就拉了工藤课长做紧急报告,但临时又编不出好剧本,只好掌握最低限度实话实说。
「他学生时代跟禾森的小开处得不是很愉快,所以不太适任这个职务。」
「可是……上班跟学生时代的事不能混为一谈,工作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点我也赞成。不过,我还是觉得让时任担任禾森的窗口并不恰当。要是精神上的压力影响工作效率,对公司毕竟是一种损失。他是个可塑之才,我们又何必暴殄天物呢?」
脾气暴躁的课长左右扭了扭脖子。
「既然这样,你就得一个人继续扛下去啰?」
「嗯。」
「派给你的新工作还是得照做,要是胃溃疡又复发,我可不管啊?」
「哈哈哈,不会啦。这次是我太轻信自己的内脏了。」
那就随便你吧。课长终于点头同意。万岁!
大病初愈的吾妻太阳,感觉所向披靡哦?和伊万里言归于好的威力还真不小……只能说我太单纯了吧!
回到座位继续与工作奋战了一会儿,时任过来问我有没有事情可以帮忙。
「大部分的工作都得费一番功夫说明才能转交给你……现在只有一些影印类的杂事耶?」
「那也没关系。」
「那就拜托你了。数量有点多,麻烦你跑一趟影印室。」
「嗯。」
我把写上倍率和份数的标签标好后交给时任。微驼的背影离开了办公室。
加油,时任。
过去的事已成定局,谁也没有办法改变。纵使我有心帮你,能做的也有限。到头来只能靠你自己奋力划水,设法浮出水面。
再艰辛也别半途而废任由自己灭顶。说句自私的话,我很不喜欢看到周遭发生这种事。那会让我心里很不好受。所以,你一定要振作。
「时任好像变了很多。」
负责部门行政工作的美丽助理宫益小姐这么说。
「有吗?」
「当然有。以前他才不会帮人家影印,就连自己的份都会顺手推给其他女孩子去弄。有一阵子大家都对他很感冒,再那样下去,他迟早会变成全公司的女性公敌。老实说,我早就把他打入黑名单了。」
「真的吗……对、对不起喔。」
「需要道歉的人又不是你。」
宫益小姐边说边把会签单递给我。细心保养的指甲非常漂亮。她跟河川敷小姐好像是同期吧,偶尔会看到她们一起吃午餐。
河川敷小姐的外表朴素(内在另当别论),宫益小姐那是妆容艳丽,服饰也都是顶尖名牌:不过不苟言笑的性格,倒是跟河川敷小姐旗鼓相当。
「最近他看起来闷闷不乐,不过态度低调多了……进公司以来,只有男同事说的话他才当一回事,没想到今天早上看我抱了一堆旧报纸,居然主动过来要帮我拿。我还吓了一跳呢。他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或许是他走出自己的小圈子了。」
「什么小圈子?」
「我觉得他一直把神经绷得太紧,也因此绑住了自己的心,把别人排拒在外。凡事都要争第一,非要展现出自己的工作能力过人,却忘了工作需要大家同心协力……」
宫益小姐友情一柔。
「工作需要同心协力吗——我有点明白纪和子为什么为那么欣赏你了。」
纪和子?她是指河川敷小姐吗?她欣赏我?哇~我可不想挨纪和小姐后援会的白眼啊。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说我?」
从隔板另一端无声无息登场的,正是河川敷小姐。这个人未免也来得太巧了吧。难不成她头上装了雷达吗……。
「宫益小姐,这个少了部长的印章,我们无法受理。」
「不会吧?我居然犯了这么离谱的错?咦,这份文件我没看过啊?是谁自作主张拿给人事部的?」
「请贵部门呈送文件之前要核对仔细。」
「如果有人不把我放在眼里,喜欢暗渡陈仓,那我也没轧呀。」
「除非这个人有天大的胆子吧?不错啊,将来前途无量。」
「别傻了。这种笨蛋只要待在我们部门一天,就休想出人头地……是谁递的文件?」
哇咧,在我的座位背后讨论这些,会让人毛骨悚然啊。
如、如果凶手就是我,那该怎么办?
不对,不可能是我。我每次都有乖乖拿给宫益小姐核对,就算向老天爷借胆我也不敢擅自越界,挑战宫益小姐的权威。
「……啧,原来是部长!搞什么啊,自己的东西都没签名!这个粗心的大笼包!」
不用说,大笼包就是部长的绰号。我花了几分钟时间才想起来。我们家部长对自己曾在美国工作三年的事相当自豪,每次喝醉都要重说一遍他的丰功伟业。
附带一提,他的体型也和大笼包相去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