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田朝机灵地端来茶水的小瞳微微一笑,小瞳脸颊一红,点了点头慌慌张张跑掉。人小鬼大的小不点看到帅哥也会害羞啊。
「好可爱。她是你妹妹吧?」
「嗯。」
「你们年纪好像差很多。刚刚那个是你哥吗?你们家三个兄妹?」
「我还有一个弟弟,加起来一共四个。」
「家里的人口一多,好像很容易养成吾妻这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单纯性格。」
王子泽,你说谁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单纯性格?
柳田羡慕地接口说:
「好好喔。我们家就我一个独生子,偏偏我又是个gay。想想找爸妈实在很可怜,要是我有其他兄弟姊妹说不定会好一点——不过,这种心态说穿了也只是模糊焦点罢了。」
拿着一起端来当茶点的年糕片,柳田笑着说。微微下弯的眼角感觉多了几分稚气。像这样端端正正坐在地板上喝茶,看起来跟一般人没啥两样。很抱歉地套用老哥说法来形容的话,就像赋闲在家的男公关吧……不过,会穿紫色衬衫的人还真是不多。王子泽也是,那件黄蓝交错的条纹衬衫也一样非同凡响。真想不透他是上哪买来的啊?
「敦彦的兄弟姊妹也不少。我记得他好像有个哥哥和妹妹。」
柳田一提起伊万里的话题,我不由自主地全身紧绷。
「是吗?我还以为他是独生子咧!」
我笑着如此应和,只是笑得或许有点牵强。
「伊万里的哥哥和妹妹?感觉上一定不是普通人物,还是尽量少打交道得好。」
「嗯,严格说起来确实不简单啦……」
啊啊,这个人知道……伊万里有兄妹的事,他起码比我来得清楚。
我的胃又痛了。振作一点好不好,我才刚喝过胃药耶!
「对了,吾妻,我们今天来是有几件事想说。」
「什么事?」
「大概是几天前的事了,敦彦打电话给我。我本来很高兴,以为他想找我出去约会,谁知道那家伙像吃了炸药。他气冲冲地问我跟你乱讲了些什么——很少看到敦彦发那么大的脾气呢!」
哦……那应该是伊万里空然跑来我住处的第二天左右。
「我告诉他,我只是很偶然地在面摊遇到你跟惠,顺便聊到跟他刚吃过饭的事。他一听当场气炸,狠狠把我数落了一顿。」
伊万里这个傻瓜。要怪也要怪你自己说溜嘴,把你们交往过的事抖出来才对吧。
这样一点也不像你。你心慌到连这件事也忘了吗……?
「呃,我也知道跟你道歉好像不太对,不过,还是很抱歉。」
「抱歉?」
「我是想说,如果你得胃溃疡是因为我的关系,我就真的太对不起你了。惠也骂过我,说我讲话老是口不择言。」
「咦?你、你没必要跟我道歉啦!」
连王子泽都来插什么花?明明就不是这个人的责任啊~。
「真的不用放在心上。我是因为工作压力和饮食习惯不正常才会搞到胃溃疡,跟你并没有关系。」
「可是,你跟敦彦、那个……你们不是在交往吗?」
担心被外面的人听到,柳田压低音量小声地问。我并没有回答他,不过从我耳根通红的模样来判断,答案早巳昭然若揭了。
「果然没错。我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一个可能,偏偏又无从求证。我探过惠的口风,他坚持要我自己问当事人。这家伙有时候就是食古不化。」
「我就是喜欢食古不化。」
王子泽抗议似地嘟起嘴巴。说来也真难为他了。真相明明呼之欲出,他还是坚决不肯出卖朋友。该怎么说呢——这家伙就是这点可靠。尽管他穿的衬衫老是让人不敢恭维。
「我一直泽然不觉,现在想想,我真是少了根筋。老实说,我是个不忌荤腥的gay,跟交往对象以外的男人约会或上床,对我来说都很稀松平常。我下半身的观念非常开放。哈哈哈哈。」
听他说得这样大剌剌,我不知道要怎么接口。各人有各人的自由,我也无权干涉人家。
只不过——如果伊万里也一样的话,那就有点伤脑筋了。
何止有点,应该是非常。
「不过,也不见得每个人都跟我—样。倒是敦彦自那样急得焦头烂额,我非常惊讶。」
「焦头烂额?」
「我也只是从电话里的声音听出来的,那样手足无措的敦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都不知道有多糟糕。一开始他还勉强压抑情绪,后来越说越亢奋。他说你不肯接他的电话、搞不好你已经讨厌他、他到底要怎么办才好、他已经快要疯掉了。我甚至怀疑那家伙是不是也得了胃溃疡。」
你是说伊万里?
那个以冷漠着称的冷面帅哥?私底下跟我在—起时,他是喜欢说些肉麻兮兮的话,或是做些寡廉鲜耻的好色行为,但我从未见过他焦急心慌的模样。
我有那么一点点难以置信。
「伊万里应该不是这种人吧?」
王子泽也这么说。柳田点了点头,接着又继续说:
「对啊,我本来也这么想。上次我只说了一半,现在干脆全说了吧。以前的敦彦之所以三天两头就跟情人吹了,是因为他的独占欲很强,绝不允许对方在外面偷腥。可是一旦分道扬镖,他就会跟对方断得干干净净。虽然部分原因是他很快就找到下一个对象啦。那家伙可不是普通抢手。」
……我百分之百赞同。
「他交往的类型也很另类。不是我这种舞者就是插画家、未来的作家什么的,大都是一些搞艺术的人居多。」
原来伊万里喜欢的都是这种类型?
我越来越不明白了,为什么这次他会挑上我这种平凡无奇的上班族呢?
难道是偶尔想换个新鲜口味吗?
「一定是因为你太可爱了……抱歉,我这句放硑没有恶意喔?我知道有些人不喜欢人家说他可爱。」
「嗯……我不会不高兴啦。公司的女同事也说过几百遍了。」
「对啊,吾妻在我们公司可是「最想收做干弟弟」的票选第一名耶!」
你有必要特别强调这一点吗?臭王子泽!
如果是你的话,肯定是「乍看下风度翩翩,实际交往会气到抓狂」的榜首。啊,伊万里搞不好可以并列第—。
「这有什么不好。在公司有女人缘,做起事来才方便。」
柳田又吃了一块年糕片。盘子已经空了一半,看来他很喜欢。
「总之就我所知,这搞不好是敦彦第一次对圈外人出手,完全不同于他以往的作风。他那个样子就好像被你讨厌的话,也等于世界末日来临了。说句比较抱歉的话,这跟国中生的初恋差不多。
柳田一口又一口把海苔口味的年糕片吃个精光,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
「这点我赞成。吾妻住院的时候,伊万里的表现明显反常。」
「反常?在公司吗?」
王子泽补充说明。
「外表看起来跟平常没两样,我也是在员工餐厅才发现他不太对劲。当时我跟小泉泉正好在吃饭,那家伙像平常—样面无表情地端着餐盘走过去……呵呵。」
笑什么啦,还不快讲!
「然后,柱、柱子……餐厅不是有个摆筷子和刀叉的地方吧?他居然一头撞上在旁边的那根柱子……哈哈哈。」
「……怎、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搞不好是在想你的事情吧?他手上端着餐盘,才不至于整个脑袋也撞上去,不过餐点就全翻倒在地上了。他只好自己蹲下去收拾。」
在员工餐厅撞到柱子的伊万里。
一个人默默清理肮脏地板的伊万里——形象全都泡汤了……。
我难过得好像胸口氧气一下子被抽个精光。伊万里的形象损失惨重。
真的是在想我的事才搞成这样吗?你在担心我?因为我不肯跟你联络?所以你才会魂不守舍,在员工餐厅当着大家的面撞上柱子?一边想着我?
伊万里。
满目疮痍的伊万里——怎么办?
我现在好想见你。
「哦?敦彦也会有失魂落魄的时候?真是不得了。不过……感觉变得有人性多了。前几天跟他说我跟现任男友闹翻了,他也出乎意料地认真听我吐苦水。以前的他都会很潇洒地说,感情的烦恼要自己解决,找别人商量是在浪费时间。」
「的确很像伊万里讲的话。他在工作上也是抱持这种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论调。」
从王子泽的话中感觉得出,他对伊万里的工作态度观察入微。伊万里在公司有时严格得近乎冷酷,不只是对别人,对他自己也不例外。但这样的伊万里却——
「他真的变了很多?」
那还用说。柳田不加思索地回答。
「我想,一定是受了你的影响。」
「我?」
是我把伊万里变回国中生吗?
「在离开日本之前,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敦彦对你真的很痴情喔。」
哇咧,这个人讲话都不知道害臊的啊!什、什么痴不痴情的,这种词橐不准对着我说!
看吧,就连王子泽都不敢领教地把头转到一边去了!
「就是这种满脸通红的模样,让敦彦爱得欲罢不能吧……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你、你、你说什……」
「也唯有你这样的类型,才能降服敦彦的心,话说回来,你们家的年糕片好好吃喔。」
「哦……那是在我们家对面那家叫箕轮屋的煎店买的。」
柳田喃喃说着「待会儿回家我也要去买」。
「一边吃年糕片一边讲这个可能不够慎重,总之,我跟敦彦现在清清白白。要是不把这点跟你讲清楚,搞不好我会被敦彦活活咒死。」
边吃边主其实也无所谓啦,只不过——呼……原来是这样。
根本什么也没有啊。
该说是理所当然吗——虽然我本来就相信是这样。不对,正确来说,我只是说服自己如此相信,心里依旧存在着不安,就到底我还是不相信伊万里。
是我对不起他。
我不该不相信他——伤了他的心……。
「对了,吾妻,你跟惠是不是很要好?」
「你说这家伙?我们是常泡在一起。」
「谁叫我们的座位就在隔壁,只能就是命运的捉弄啊。」
「什么叫命运的捉弄?亏我上次还帮你整理传票!」
我也指导过你五千多次电脑啊!」
「哪有五千次那么夸张!就算一天三次,一年也才……顶多也才八百次!」
「……是吗?」
王子泽一边掏烟一边反问。
「一天三次,一个礼拜五天就是十五次,一个月四周的话一共六十次,一年十二个月总共七百二十次……」
「原来我被问过这么多次……」
「我问过你这么多次啊……不好意思喔,多谢你的照顾。」
虽说次数逐渐递减,终究还是不下几百次。
「这倒无所谓,我教你的东西你都有吸收进去就好……其实你的电脑能力煤没有你跟时任说得那么糟。」
「咦?真的吗?」
「废话。不要再不知不觉下去了好不好。最近你不是还教过课长吗?」
「对喔!可是,这也是托你的福!」
「哼,总算你没忘恩负义。」
王子泽低下头,侷促地吐出一口烟。这家伙今天怎么怪怪的啊?
「哼嗯——?你们感情真的很好。」
柳田用寓意深长的眼光在王子泽身上扫了一遍。王子泽回避了他的视线。
「算了,有些事说开反而麻烦。总之,吾妻,敦彦就拜托你照顾了。他在家里一直格格不入,我想他内心其实很怕寂寞,请你一定要好好善待他。」
「在家里格格不入?伊万里家里的事……我一点也不清楚。」
直到前几天我才知道,他父亲是个芭蕾舞老师。家庭成员有父、母、兄、妹这件事,甚至是从和泉小姐那边听来的。伊万里对家人的事一直绝口不提。
「真的吗?你可以问他啊?」
「那就问他啊?」
这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我总觉得问不出口——」
我搔了搔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声音越说越小。
「你怕什么啊?不知道的事就去问个清楚。你们是情侣耶,没必要搞得像外人一样。」
我苦笑了一下,这个论调和老哥还真是不谋而合。
「……你们说谁是情侣啊?」
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小瞳从门缝探头进来,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措手不及的我急出满头大汗,柳田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说:
「小妹妹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我长大要嫁给我们班的信吾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