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苏把高脚杯里凑到林非言面前。
“试一下,新调的,有个很好的名字,鬼火。”
略显苍白透明的手指有力的握住杯子,液体幽绿的色感让指上都泛着荧荧的光。
仰头,一饮而下,辛辣,微甜,过后又带了一点点苦与咸味,像海水,像泪,更像无所依托的幽魂低低的呜咽。
伊苏不满皱眉。
“好东西不是糟蹋的,品酒,酒是要品的。”
说完,手伸出将空空的高脚杯拿在手上,沿着林非言唇的印子抿了抿。
“那么好的的酒。”
伊苏眯着眼靠在吧台上,整个人放软。
林非言脸上已有了微醺的浅红色,整个人都有些艳色的昏沉。
“后劲也很大。”
伊苏往林非言身边靠了靠。
“林,你觉得我比起你那位旧情人如何?”
“很好。”林非言勾住勾伊苏淡金色的头发打起旋儿来。
“很好的一夜情对象。”
伊苏拉好了衣服,林非言眯眼看着他,下床走了几步就此牙咧嘴地倒抽冷气,在林非言看不见的一处,脸上挂上了一种
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打开抽屉,里面静静搁着一张AIDS试纸,呈阳性。
脸上的笑容更加肆虐了。
伊苏关上抽屉,看了看表。
“林,时间到了,去机场吧。”
林非言拿起收拾好的包,搭在肩上。
其实包里的东西并不多,而且并没有塞满,林非言手上拿着牛皮袋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伊苏勾了勾嘴角。
“东西我帮你处理吧。”
林非言把牛皮袋里的照片和资料递给伊苏。
“销毁掉就行。”
伊苏顺手看了看照片里的人,是个清秀阳光的男孩子,眼睛里闪着火焰般的光。
资料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莫子承,23岁,中国人,父亲莫威是缅甸缉毒要员,独子。
而林非言这次的任务,就是要绑架莫子承以威胁莫威,放掉偷渡进去的20kg的海洛因。
伊苏把打火机的火焰凑近照片和资料。
“啧啧,20kg海洛因,那个莫子承的身价真高啊!”
第八章
机场刺目的阳光让刚下飞机的林非言忍不住伸手在眼睛前挡了挡。
已经有一年没有踏进这个国家了,在威尼斯过了平淡如水的一年,几乎淡忘了留在这里刻骨铭心的记号,痛苦,屈辱,
以及美好。只是再次迎上这里熟悉的场景与空气,往事依旧金戈铁马般逼仄而来。
如同那时紧紧握着凯文递给他的牛皮袋,听他似笑非笑地说一句“好好劳动”时的痛恶与恨绝。
凯文给他的任务是:窃取许氏机构的商务磁卡,不惜一切手段。
之后凯文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当然也包括某些你擅长的方面。”
林非言握紧的拳头迸裂出“咯咯”的声响。
许氏机构,掌权人是许桓之的父亲许国正,而他的弟弟许国庆,是完完全全一个讨人厌的纨绔,毫无能力,却依靠父亲
给予的股份和哥哥的手足之情每日挥金如土。
那张磁卡,好死不死就在许国庆手上。
而许国庆有一个致命伤,嗜男色。
凯文的意味深长就是从这里来的。
林非言看到许国庆的照片时心里本能的泛起一阵呕吐感。仿佛十五岁那年,被压在那个一脸贪婪满肚肥肠的老头身下,
痛与耻辱早已没顶。
其实许国庆本人并没有丑到哪里去,因为亲缘甚至与许桓之有三分相像,但原本还算儒雅的脸被满是欲望的表情一覆盖
,顿时变得猥琐矮小。
照常回到宿舍,进门时还检查了一遍牛皮袋是否塞好,钥匙才伸入锁孔轻轻搅动。
但锁转到一半,门就倏然开了。许桓之把脑袋探出来,随即眼前一花,就被兀自笑的开怀的许桓之偷香一下。
“非言,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林非言大窘,慌忙四处一扫,看见没有人,飞快推着许桓之进去把门锁上。
“发什么神经,会被别人看见。”
重重撂下去一句话就奔回卧室。
拿出牛皮袋,扔进抽屉有锁上,忽然觉得不妥,又塞进床与墙壁的夹缝处。
气息稍稍定住,下楼找许桓之。
“你今天不对劲。”许桓之直挑而入。
“谁让你在宿舍门口做这种事。”
林非言心虚的别开眼。
“仅仅这些?”
“嗯。”
“为什么怕别人看见?”
“总是不正常的。”
“不正常?是你?是我?还是我们两个?”
林非言低下头,脸上似迷茫又似绝望。
“我不知道。”
终于回了一句,林非言脸色苍白“我不知道。”
“林非言,你看着我。”
许桓之语气前所未有的阴沉。
抬头,看见他平时一贯的优雅与阳光尽数扫去。
“许……”
“林非言,你记着,我爱的人是你,不是你的性别,就算你是女的,我爱的人依旧是你。”
“但,如果你是女的,世界上或许不会存在林非言这样一个人,那么,我许桓之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平白错失了最美好的
东西。”
“别人可以嘲笑,可以污蔑,那是因为他们参悟不了我们的感情,但是,你会不了解吗?”
“林非言,不要让我失望。”
许桓之从头到尾都注视着林非言闪烁不定的眼睛,没有看到他搁在膝上的手早已交握得骨节发白。
“我们没有未来,我也不需要未来,只要珍惜一秒的现在,我就会将这一秒永远延续下去。”
扔下了这句话,许桓之就裹上外套走了出去,林非言维持着僵坐的姿势,脑海里一直过滤不去的是许国庆与许桓之有三
分相似的脸。
只可惜,这一秒不再会永远持续下去,就算许桓之走遍天涯海角,时间的洪流终会冲去一切。
一切按照计划,在一家同性恋酒吧弄了个援助交际的名头,用一个又一个不是巧合的巧合,遇到许国庆,接着顺理成章
,被他带回家。凯文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叮嘱他,要忍,无论什么事都要忍,林非言暗自冷笑。
忍?这还用说吗?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他林非言忍的还不够多吗?这次算什么,不过就是上床,就算那个许国庆有什么
特殊嗜好,刀尖过枪弹淋的自己还忍不过?
开门。开灯。对面的许国庆衣冠楚楚,林非言心里却剧烈挣扎起来,如芒刺背,全身都遍布着尖锐的痛。
第九章
林非言无力的瘫坐在地面上,腹部剧烈疼痛,早已没有了责备自己失算的心情。
十分钟前还是一副无能纨绔模样的许国庆已戴上了眼镜,金丝镶边,整个人都显得斯文锐利起来,与平时完全不一样。
“你……是许国庆?”
林非言蜷缩着捂住腹部,血丝从嘴角淌下。
“是。”
许国庆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只可以玩弄于股掌的宠物。
“你是谁派来的?”
沉默许久,许国庆突然问。
林非言抿唇不语。
其实并不仅因为不想说,只是他在组织里只是一个杀手或间谍,真正接触了解的只有领养他的那个男人,训练他的老师
,凯文,以及伊苏。至于雇主,他更不可能了解。
“还真是忠犬啊!”
许国庆嘲讽地笑了笑,目中精光毕露,
“还是只挺精致的忠犬。”
下巴被捏住抬起,林非言本能地向后瑟缩一下,却被那两只手指捏得更紧。
痛恨,屈辱,绝望,都在两人对视时被许国庆敛入眼中。
“挺倔的小狗崽子。”
奋力挣扎,林非言脱离了许国庆的控制,后背却挨踢了一下,整个人伏在地面上,许国庆挥了挥手,那个在林非言错愕
中出现的人又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是不是好奇我怎么知道你是间谍?”
林非言咬紧下唇把头扭向一边,许国庆像老狐狸一般笑的狡诈。
“因为你们和我哥哥一样,都蠢得到家。”
这个人是装的,装作无能,装作蠢笨,装作好逸恶劳,其实这张看似人人厌恶的脸皮底下,包藏着怎样一颗深沉又锐利
的祸心,竟伪装到自己的亲生哥哥都被他欺瞒了十几年。
“反正你也走不出这里,我也慢慢将给你听好不好?”
林非言原想摇头,许国庆愿意开口,就表示了自己必死。
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只是……
想到了许桓之。
犹豫着点头,但下一刻,一盆凉水覆顶而下,让他彻骨冰凉。
“我知道你和我那侄儿关系不浅,想知道这些,无非就是抱了逃出去通信的希望,你觉得,还有可能吗?”
“还是,你先伺候好我再说。”
手指滑过衣扣,解开一个,两个,三个……最后整个胸膛都袒露出来。
雪白,但紧致。
林非言勉强勾了勾嘴角。
这没什么,反正这次来本来就打算做这种事,不过立场是由主动变为被动,本质上并没有太多变化。
现在这样只是为了获取更多资料以及延长活下去的时间,痛又怎样,两害相权取其轻。
衣服被拉至手肘时,林非言颤了一下,许国庆却取下了眼镜,淡淡说道。
“许国正,你应该知道,许氏机构的当家。”
手指在林非言碗儿似的精致锁骨上滑过。
“他是我哥哥,和我同父异母,但父亲总是偏袒于他,进公司锻炼的机会是他的,大项目承办的机会是他的,就连许氏
的继承权都毫不犹豫给了他。”
许国庆泄愤似的手下一用力。林非言苍白透明的肩就留下一块淤青。
“我不甘心,我怎么可能甘心。许国正做事一向狠辣,父亲过世,大权在握,我如果跟他争,会是什么下场?”
手移至腰际,轻轻一扯,林非言只觉得喉头一股腥气。
“所以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其实这些年来我忍气吞声,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去,现在的许氏,表面上许国庆握着大权,其
实,很大一部分都已经被我架空。”
手指接触到敏感地带。
“我知道你要什么,就是要那份有着安插进去人员名单的磁卡,但我怎么会给你……”
慢慢突破,林非言疼得直打颤。
“马上,马上许氏就是……”
“砰!”
门被轰然踢开,那个总是护卫在许国庆左右的人像狗一样软在地上,进来的人,是谁也想不到的。
第十章
“林,怎么这么狼狈?”
伊苏笑着转了转手上的枪,枪是消声的,但刚刚送出去了一枚子弹,枪口上青烟袅袅。
林非言笑容忽然邪魅起来,推开惊愕的林国庆,好整以暇地整理起衣服。
“怎么这么慢?”
林非言问正在吹着枪口青烟的伊苏。
“被点小事绊住了。”
伊苏答得理所当然。
半响才回过神的许国庆怔怔问了一句。
林非言似乎完全没有受刚才拳打脚踢的影响,动作慢却自然。
“真正愚蠢的人只有你而已。”
“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其实林国正早就察觉了,这次就是他委托的,其实事情解决起来很简单,我只要你手上的那份
有许氏里你安插人名单的磁卡。”
许国庆僵了僵,似乎平静了许多。
“不可能。”
“不可能?”伊苏把枪口抵在他额上。
“我这么多年来的心血给了你还不如让我死了。”
许国庆说的颇是鄙夷,“以后所有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就算我死了,许氏也不是许国正的。”
“那在加一个筹码呢?”
伊苏扣紧了扳机,只是枪口不再面对许国正而是门口涕泪横流的小男孩。
“旬之!”
许国正脸色霎时苍白。
“爸爸!”许旬之一看到许国庆,开始挣扎,但伊苏抬手示意了一下,那个制住许旬之的人手下就略用了力,许旬之细
细的脖子上就出现了红色的勒印,整张脸涨红至紫,似乎快要窒息。
“你住手!”
许国庆双目尽赤,伊苏朝门口看了一眼,许旬之就被摔了下来,俯在地上剧烈咳嗽。
“别把人弄死了。”
林非言好意提醒了一下,伊苏却无所谓地甩了甩头。
“死了反而干净。”复又转头,问早已惊吓愤怒得发抖的许国庆。
许国庆无力地垂下头。
“南墙边从右至左数第二个花盆的根部,有个防水的塑料盒,磁卡就在里面。”
林非言一声不吭去了走去,留着伊苏在房内监视。
此时似乎完全放弃的许国庆猛然扑了上来,顺势拿起了水果刀搁在了他脖子上,抬脚踢到林非言的后膝。
林非言本来就有伤,被这么一踢,完全被制住。
“放了旬之。”
许国庆狠狠瞪视伊苏,伊苏目瞪口呆地看着,似乎还没有消化眼前的一切。
“放了旬之!”
许国庆拔高了声音吼。
犹豫着松开了握住脖子的手,林非言却凑近了刀口,转脸对许国庆千回百转地一笑。
“其实我死了许旬之也活不成了。”
脖子上的血液顺着衣领,染红了衣服,“还是交出磁卡比较好吧!”
“你……”
许国庆一怔,林非言似乎毫无痛觉,继续靠近刀口,眼看就要割开气管。
颓然扔下刀,许国庆早已面无人色。
出来时林非言脖子裹上了厚厚的纱布,许国庆却抱着儿子在地上发抖。
就这样子,十几年的心血被一个叫林非言的人毁于一旦,恨意汹涌而出。
迟早有一天,他要毁了他。
接过磁卡的凯文看了看林非言脖子上的伤口,又看了看伊苏。
“应该很痛吧?”
半天问出了一句没营养的话。
林非言冷笑这不答。
痛?
那种东西自己还有吗?
休养了近一个星期,手机里存满了许桓之的来电记录,删掉,然后再存满,林非言无奈的按下了通话键。
“喂……”
“你在哪里?”
“医院。”
“医院?”
对方的声音猛然拔高。
“你怎么了?在哪家医院?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去找你。”
“没什么大事,就是见义勇为被歹徒割到了脖子,皮外伤。”
林非言编了一个最不可信的理由。
“在哪家医院?”
许桓之不依不饶。
“在……算了,我下午就可以出医院了,我去找你。”
许桓之第一次有了如此漫长等待的感觉,在宿舍里魂不守舍的坐了一下午,面前摊开的书一页也没看进去。
在接近四点是,门外传来了钥匙碰撞的声音。
许桓之“腾”地站起来。
第十一章
许桓之冲出去打开门,看到的却不是林非言,许国正满脸严肃的看着他。
“爸?!”
“还记得有我这个爸爸啊,已经几个月没回去了,”
许桓之有些僵硬地笑道:“也没多长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