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懂,我都懂。」
「那你还……」
「秋水,即便我的下场是一无所有,我也不后悔,因为我努力过。尽心尽力的付出过,那就够了,假若我连踏出一步都
不敢尝试的话,那么日后我一定会悔不当初,并且痛恨懦弱的自己。」南方晏的话,狠狠击中秋水的心头。
是啊!自己又何尝试过挑战!只会一味的选择逃避,当个缩头乌龟,然后等着他人一步步的进逼,最后退到无路可退。
「看在我的手受伤的份上,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
苦肉计向来有效,这是南方晏最后的结论。
◇
秋虫鸣叫之声不绝于耳,使劲全身力气绽放最灿烂的生命,秋末时节到来,天气也渐渐带上凉意,秋水独自一人立于回
廊,感受自然万物的起落。
「公子,天凉了,请加件衣裳。」不久,一名内侍拿着毛皮大氅走向前来。
「我不冷,先放着吧。」秋水委婉拒绝。
「可是,相爷交代要好好照顾公子。」
「不然你先拿着,我待会儿再穿。」秋水浅笑说道。
「好。」内侍乖顺的站在秋水身后,等着吩咐。
来到南方晏这里也有十几天了,秋水还是不太习惯,虽然生活饮食上尽量是以他的口味为主,但不知为何,依旧怀念宣
和府上厨子的手艺,难怪其它皇子请宣和割爱,宣和没一次答应。
不过,自己真的要在这儿长住下去吗?一思及此,心头紊乱的情绪,让秋水不禁后悔当日的决定。
当时他的心思早已因过度惊讶而乱成一团,半推半就之下竟点头说好。
南方晏的动作更是迅速,与宣和打过招呼后,隔天立即备好一切,万事俱全,只待他入住,这种赶鸭子上架的行为,让
他只能呆呆的站在一旁任人摆布。
而且最过分的是,宣和竟然乐观其成的说:「两全其美,这样不是很好吗?」
啧啧,数十年的交情,换来的竟是这句话,真是误交损友。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没有。」秋水收回心思。
「那就好。」南方晏不置可否的轻笑。
还说没有,打从大老远走过来时,就看见秋水一动也不动的伫立着,白若陶瓷的脸上一下皱眉、一下懊悔、一下心有不
甘,可精采了,只是秋水不想说,他也就不点破。
「瞧,手都冷冰冰的。」南方晏拉过秋水的手,贴心的给予温暖,脸上满是舍不得。
秋水撇过头去,任由南方晏东搓西揉的,与其说是在暖手,不如说是在吃豆腐,虽然明白这点,但若是不给面子的将手
抽回,南方晏势必会像前几次一般,除了摸手外,还顺便上下其手。
这个人一向不懂得何谓拒绝,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恐怕没人阻挡得了,这该算是优点还是缺点,秋水已不想再深究。
「衣裳拿来。」南方晏接过内侍恭敬递来的衣裳,替秋水披了上去,并细心的在领口处打了个结。
「秋末风凉,怎么不多加件衣裳?」
「现在不是加了。」秋水回得无奈,南方晏却是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手艺。
「在这里还习惯吧?」
「你每天都要问上同一句话,不累吗?」
「不累。」只要是关于秋水的事,永远都不嫌累。
果然又是同一句回答,秋水无可奈何,只能乖乖回道:「还好。」
「有没有什么地方要改进的?」南方晏接着问。
「只要你能让我清净一天,我就感激不尽。」
明明是朝中大臣,为何南方晏总抽得出时间来这儿和他耗着?他不信右相这位置真有那么闲。
「那我尽量不说话便是。」南方晏说到做到,有好半晌都未出声,只是一双不安分的手,悄悄从后方环住了秋水,还顺
势将下巴放在秋水的肩窝上。
南方晏合上眼,感受这静谧的一刻。
他要将这几年来的思念慢慢补齐填满,一点一滴都不放过,天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如今,秋水就在他的怀中,不是梦境,也非虚幻,当他伸出双手,拥住的再也不会是无边无际的空白,而是真真实实的
一个人,一个有着体温、有着心跳的秋水,这样真好,这辈子,他是不可能放开了。
「我累了。」
「那我们坐着休息。」自己也太粗心了,都忘了师兄说过秋水的身子禁不起久站。
带着秋水到亭内坐下后,南方晏随即吩咐内侍下去准备茶点。
「朝内现在的状况如何?」
「一切安好。」
「宣和忙得过来吗?」
「新朝政事难免较为繁杂,再过些日子分权指派后就会好点。」南方晏耐心的解说着。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当然有。」南方晏答得极快。
「什么事?」秋水有些诧异。
「三餐补品多吃一点,朝中政事少操烦一些,把你的身子骨养好、养胖就可以。」南方晏仔细交代着。
「我和你说正经的。」秋水听见后,有些哭笑不得。
「我没在和你说笑,这的确是天大的要事。」南方晏语气严肃,飞扬的俊眉却早已泄露促狭的情绪。
「看来我们对『要事』这二字的认知,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别老是关心宣和、关心皇朝,偶尔也该将心思放在我们俩身上。」南方晏有些埋怨,怎么好不容易将人带离了,秋
水却还是对宣和念念不忘?
「不需要,你我之间这样就够了。」秋水立刻否决。
「哪儿足够?」南方晏不满意的挑眉,脸上尽是不赞同,「我们还有很多进步的空间。」
「你请自便,我不奉陪。」
「对待宣和时古道热肠,对待我就是冷言冷语,这样我会吃醋的。」
「南方晏,现在才过未时不久,该是忙着朝事才对,为何总有多余的空暇在这儿与我鬼扯?」
「因为这对我而言才是正事。」
「你有更重要的事该做!」这人简直是有理说不清。
「有啊!而且我现在正在做。」
「随你。」秋水双目若是能视,看见此刻南方晏的嘻皮笑脸,铁定气得不轻。
南方晏心情愉快,十分享受两人间的斗嘴。
会笑会怒的秋水,一颦一笑都牵引着他,等他寻得良医让秋水重见光明后,那双眸子会是如何的活灵活现,他拭目以待
。
◇
隆冬,雪花片片飘落大地,形成一副银白美景。
秋水生来怕冷,几乎整日都躲在房内与暖炉子为伍,甚少跨出房门一步,南方晏倒也体贴,将所有用具都给搬来,还特
地命巧匠建了隐蔽式炕子,避免秋水烫着。
「这里还真暖和,与外头的寒冷相比,宛若两个不同世界。」宣和甫踏进房内便打趣说道。
「我怕冷。」
「可我记得以前你没这么怕冷呀?」这房里暖炉的数量多得吓人。
「要笑就笑吧。」
早告诉过南方晏将多余的炉子撤掉,他就算再怎么怕冷,也没必要劳师动众、大兴土木,现下可好,害得他被宣和取笑
。
「他真的很宝贝你,当初的决定果然是对的。」宣和环视周遭,满意的点点头。
「说到这个我就有气,那时你居然不帮我,而是站在南方晏那边。」
「时势比人强,而且我明白他是真心待你。」
「我知道他是真心。」秋水表情一黯。
「秋水,」宣和敛眉,严肃的说道:「即使南方晏为你做尽一切,你的想法仍未改变吗?」
「只要我还是身为秋水的一天,就不可能改变。」
「不论贵贱,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从你入宫以来,我和凤隐一直对你再三提醒,为的就是希望你能放
开过去束缚,好好把握该过的人生。」
「我都记得。」秋水颔首。
「但是你却没有做到,十几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不谈这个。」秋水打断话题。
「你不想谈,我不会勉强,但是认真思考这句话的意义,对你、对他都好。」
「嗯。对了,你怎么会选在这种天气过来?」
「有事要麻烦你。」
「什么事?」
「帮我找一个人。」一个翻遍天下却仍苦寻不着的人。
「你稍坐一会儿,我准备东西。」秋水起身屏退内侍。
「谢谢。」宣和虽贵为九五之尊,却不带骄矜之气,待人处事间一如往常的谦恭。
不久,秋水回到木桌前,轻笑说道:「真要谢我的话,下次来看我时,记得带些您府上大厨料理的素菜就行。」
「没有问题。」
秋水取出蔺草纸平摆桌上,接着拿出薄刃,毫不犹豫的往左手掌割了下去,鲜血顿时流出。
宣和凝神注视着眼前一切,特意选在南方晏不在的时候拜访,为的就是避开这一幕,南方晏若是瞧见了,必定心疼万分
,然后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在他头上,而依照南方晏的个性,找机会报仇是其次,最可怕的是会借题发挥,将所有的政事
全扔给自己,所以找事情将南方晏拖住果然是对的。
秋水以血代墨,在纸上写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鲜血渗入之后映出丝丝绿光,形成诡谲的景象。
秋水在口中默念姓名,而后睁开泛白的双瞳,盯视着草纸,原本单纯的方位,逐渐形成奇象脉络。
顺着卦象指示,秋水正一步步靠近目标时,房门却突然打开,秋水心神一个不稳,竟觉双眼剧痛起来。
「啊!」捂住眼,秋水低声呼疼,原本浮在纸上的异象也随之消逝无踪,渐成一片空白。
◇
南方晏站在门外,拍去肩上的细雪,蹙起的双眉略微不悦。
今日莫名冒出了许多不相干的事,而且全扔到自己身上,这一耗就拖到了将近日落时分,白白占去他与秋水相处的时间
。
回到府内,又听见内侍告知皇上来访的消息,南方晏有着不详的预感,眼皮直跳个不停。
宣和在打些什么主意呢?
未曾多做休息,南方晏一路直奔秋水的住处,到了之后,瞧见在外守候的内侍,突然一股无名火冒了上来。
这是什么意思?挑了主人不在之时来访,又屏退所有内侍,那在房内独处的两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南方晏连敲门的步骤都省略了,直接二话不说,大力推开门,看见的却是秋水与宣和相对而坐,两人目光全神专注在眼
前的纸上,然后秋水便捂着眼,趴倒在桌上。
「怎么了?」南方晏急忙过去,担忧的想扶起秋水查看情况,宣和却立即出声制止。
「先别动他!」
南方晏闻言,伸在半空的手紧握成拳,不情不愿的收回,目光严厉的瞪视着宣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秋水会这样?」南方晏压抑着怒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恭敬,好歹对方是当今皇上
,就算兴师问罪,还是得保持臣子该有的礼节。
「我一时走神,伤了自己。」秋水抖着声调抢先答道:「没事的,休息一会儿就好。」
「需要请凤隐过来看一下吗?」宣和关心问道。
「不用,只是小事罢了。」秋水婉拒。
「你都疼成这样,还算小事?」南方晏沉下脸来。
「我说过了,只要休息一下就好。」南方晏总是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
「没事就好,若是等会儿还不舒服,我就要请凤隐来帮你看看,到时不准你拒绝。」宣和说道。
「嗯,没有帮上你的忙,很抱歉。」
「没关系。」
「明日再帮你重卜。」
宣和原本想点头说好,但感受到房内风雨欲来的气氛,只得笑笑的改口说道:「等你好了再说。」
「天色不早,皇上若是没事,还请移驾回宫歇息。」南方晏面色狰狞。
「那秋水……」
「臣下会照顾。」意思就是离开这里,而且是马上。
「是吗?那就有劳右相。」宣和点头,「秋水,多加保重。」
南方晏送走宣和后,立即回到秋水身旁,想看看秋水的状况,又怕妄动,伤到秋水,内心虽着急的不得了,也只能默默
的守候。
「帮我倒杯茶好吗?」过了许久,秋水起身哑着嗓子开口。
「来。」将热茶递到秋水唇畔,南方晏一口一口的喂着。「还要再一杯吗?」
「这样就够。」秋水几个呼吸过后,声调稍稍恢复正常,脸色却依旧苍白得吓人。
「眼睛还疼吗?」
「已经好很多。对了,我想沐浴更衣。」
「我让内侍去准备,还需要什么吗?」
「银耳莲子汤,别加糖。」
「好,你坐在这儿等一下。」
听见关门的声响,秋水屏住的紧张情绪才缓缓放松,软软的趴倒桌上,双眼依旧隐隐作疼,方才的反冲之力,怕是要让
自己痛上好几天了。
比起眼睛,他更担心的是南方晏若是见到了左手的伤,会不会大发雷霆?一直将割伤的左手藏在桌下,就是不愿多添事
端,只不过这伤怕是瞒不了,能藏多久是多久吧。
第七章
约莫半刻,房门再度打开,内侍送上了热水及银耳莲子汤,南方晏看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便让人全退了出去。
「你要先喝汤,还是先沐浴?」南方晏挑起桌上的白纸再三打量。
「我想先沐浴,请内侍进来帮忙就好。」
「在这之前,不用先处理你的伤势吗?」
「你知道了?」秋水轻叹。
「刚刚是因为担忧如焚,所以没发现,但是在踏出房门前,意识到血的味道,房里只有我和你,我没事的话,那受伤的
人当然就是你,伤在哪里呢?」
「手。」
「伸出来我先帮你上药。」
南方晏细心的拭去血迹,当他看见掌心内深深的刀痕时,仿佛被狠狠刮下一块肉般刺痛。
「这是必要的过程吗?」南方晏波澜不兴的问道。
「是。」
「每次都需要这样自残?」南方晏小心翼翼的包扎着伤口,不愿让秋水感到一丝痛楚。
「只有卜血卦的时候需要。」以血为引,是最准确的指示。
「待在宣和身边的这几年,你像这样子伤了自己多少次?」他不是没有瞧见掌心上交错的伤痕。
「不超过五次,其它的是我练习时留下的疤痕。」
「这方法是师兄教的?」
「师傅原先不愿传授,是我强求来的。」秋水的思绪回到从前,「那时候,宣和遇到了难题,而我无意间得知了这个卜
卦方法,苦苦哀求师傅教导,让我能够助宣和一臂之力。」
「而这次呢?又是为了什么?」
「找一个人。」
「是谁让当今皇上苦寻不着,而要求助于你?这个人真的如此神通广大?连我都好奇了。」南方晏平淡的语气中带着嘲
讽。
「没有找到,你进来打断了卦象。」
「你的意思是还会有下次?」
「明日若是可以,我想过去宣和那边一趟。」
「然后再次伤害自己?」南方晏冷着语气问道。
「这点伤很快就会痊愈。」
「为了宣和,你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南方晏不客气的勾起了秋水的下巴,「如果他要你去死,你也欣然接受?」
「不可能。」秋水立刻否决。
「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不可能?更何况他是一国之君,难保有一日不会为了大局而牺牲你。」
「若真如此,那我不会有第二句话。」
「秋水!」南方晏不敢置信,「你到底将我放在哪里?有没有想过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求的是什么?」
「我知道。」从头到尾都知道。
「骗人,你若是知道,就不会这样待我。」南方晏放下手,语意深长的说,委屈的口吻,仿佛像被丢弃的孩童般令人心
酸。
「我的命是宣和给的。」
「你要找的人,我帮你找,你欠的恩情,我替你还,别再将心思都放在宣和身上,算我求你,多少施舍一点目光给我,
好不好?」
「你好傻。」
「遇见你,我注定要为你痴傻一辈子。」
「何必呢?」
「现在问不觉得太迟了吗?我早已无法抽身,是你将我拉进这淌浑水的,所以你要负起全责。」南方晏将秋水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