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引我喝的。”
“我是怕你憋死,给个机会让你酒后吐真言。”
“我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丢人的都有。”
“不是吧?”叶葳吓了一跳,“比如?”
冯牧野笑着捏住他的下巴,“比如:你说排斥他的吻,却不排斥我的。”
叶葳几乎从床上蹦起来,“不可能!我……”
不记得自己当时想怎么否认,只记得冯牧野的吻席卷而来时脑子又乱成一团,心跳得犹如擂鼓,比第一次更沉浸其中,
甚至在感觉到他的身体起了某种变化之后,竟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状况产生几分期待。而冯牧野却在擦枪走火的边缘戛
然而止,去浴室裹了条浴巾,丢下他走了。
真是很恶劣。叶葳忿忿地回想,还好意思自诩安慰失恋人士,分明就是要自己难堪,莫名其妙挑逗一番,完了甩手走人
,害得自己心神不宁。想到这里猛然惊觉,一整天心思竟然全都围绕着他在转,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江之航在“一夜”对面停好车。
老包的酒吧开了快一年,在圈内已颇具知名度,生意越来越好,才八点多门口就没了空车位。江之航来得巧,对面正好
有辆车开走,腾出个位置。
基本上他保持每个月过来一趟的频率,哪怕只是停个步,毕竟是老朋友的店,喝几杯酒聊聊天,一来放松放松心情,二
来联络联络感情。有时老包经过公司也会上去看看他,但和林雪原不同的是从不去他家做客。
在老包看来江之航是自己人,方逸尘不是,去别人的家不自在。因为白鹭飞,他对方逸尘始终抱有成见,而且江之航每
次都来去匆匆,不敢久坐,一副“妻管严”的窝囊相,对方逸尘的印像更是不佳。江之航几番尝试扭转他的观念,偏偏
固执得雷打不动,只得暂且由他去了。
习惯性地直奔吧台,老包正在里面和小鬼调情,旁边几名看客俨然见惯不怪。江之航坐上吧凳,耐心地等他们结束激吻
,依依不舍分开嘴巴,这才敲敲台面,“一杯‘梦幻勒曼湖’,谢谢。”
“哟,之航来了。”老包难为情地摸了摸后脑勺。
小鬼倒没有害羞,熟练地抄起工具说,“江大哥,你怎么老喝这个,换换口味嘛,我调制的新品种也很不错的。”
“好啊,先喝完这杯。”
“你的再好也没用,你江大哥念旧。”
“哪有,只是味道确实比较好。”江之航假装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转而打趣,“老包,你不会天天在这免费演出吧?
”
“还不是小家伙缠人,你也知道他疯起来不管不顾的,把我一世英名都给毁了。”
“那也得你愿意啊。”
“没办法,在一起久了,难免被带坏。”老包嘴上抱怨,看向小鬼的眼神却柔情似水。
江之航自认不是个容易被同化的人,却也不得不承认情人间的影响有着不可小觑的力量,至少日常生活中的不少细节他
都在慢慢向方逸尘靠拢,饮食、穿着、作息等等。这种改变并不是方逸尘刻意求之,而是潜移默化,或者说,是他在潜
意识里允许了他对自己造成影响。
“对了老包,我得跟你申请个特殊待遇。”
“你次次白吃白喝,偶尔白拿,还不够特殊?”
“不够,你门前车满为患,我需要一个VIP车位。”
“多大的事。我明天就让服务员留出三个,挂块牌子‘江总专用’,你爱竖着停就竖着停,爱横着停就横着停。”
“我哪里这么霸道。”江之航笑。忽然想到方逸尘,在外面停车规规矩矩,听说回到家就乱抛,反正另外两个会自觉帮
他停好,估计以后这差使就该轮到自己了。不行,得事先进行教育。
“喂!喂!”老包使劲推他胳膊,“想什么笑得这么猥琐?”
“逸尘下个月就可以重新上班了。”
老包大概没料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愣了愣才说,“哦,那么你可以解脱了。”
江之航叹气,“老包,他没你想得那么不好。”
“你爱上他了?真打算和他过下去?”
“我不能也不想辜负他。”
“之航,你可要考虑清楚,责任、习惯都不是爱,任何东西都不能替代爱情,退而求其次是要不得的!”
“别这么说……总之,我发过誓,除非他不要,我决不离开他。”
“不以任何意志为转移?”
“你想说什么?”江之航觉得这话透着古怪。
“没什么。”老包抬腕看了看表,“不早了,你回去吧。”
“有话直说,怎么就赶我?”
“我怕你立场不坚定。”话音未落,老包看着前方,脸上突然露出一种“该来的总会来”的表情。
江之航很疑惑,正待回头去看,身后已有人叫了他的名字:“之航……”
江之航遽然一惊,霍然转身,周围的场景瞬间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那个站在光影中气质恬淡的人,清秀的脸、柔和的笑
,以及那把清澈的声音:“好久不见。”
第二十九章
角落里的卡包狭小而隐蔽,标准的情侣小天地。老包的安排倒也不是有意,黄金时段难得有空座,位置虽然不太合适,
却是个相对安静的所在,方便谈话。
小几上的蜡烛多点了两根,环境看起来总算没那么暧昧,不然这样面对面坐着,膝盖相抵、呼吸相闻,实在有些尴尬。
江之航的心情很复杂。以为再没机会见到的人突然又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惊讶、喜悦难以言表,再想到白鹭飞是因为自
己才被迫离开,并且离开时已知晓自己的心意,又不禁内疚忐忑,不知他会怎么看待过去种种。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只讪讪地干坐着。
还是白鹭飞先笑着开了口,“还不到一年,就这么生疏了吗?那要是过几年再见,你岂不是不认识我?”
江之航连忙澄清,“怎么会。我是太激动了,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你。”
“我也没想到还会再来。”
“什么时候来的?”江之航本想说“回来”,话到嘴边觉得不恰当,临时过滤了一个字。
“上周四。”
一个多星期了。算算日子,江之航心头涌上一阵失落,“如果今天没碰到,你是不是不打算让我知道?”
白鹭飞眨了眨眼,“我担心给你惹麻烦。”
“老包都告诉你了?”
白鹭飞点点头,“虽然很替你们高兴,但我想我还是避避嫌比较好。是我叫包哥不要跟你说的,你别怪他。”
想也知道,若不是有白鹭飞的叮嘱,老包哪里能一点风声都不透露。可是有什么理由去怪人家,说到底也是为他着想,
老包嘴硬心软,尽管对方逸尘横挑鼻子竖挑眼,也不至于真要拆散了他们,顶多顺水推舟罢了。
“其实我该向方总道歉的,走之前没说清楚,让你误会,导致他……幸好他康复了,不然我会愧疚一辈子。”白鹭飞难
过地绞着双手,似乎方逸尘受伤都是他的错。
“傻瓜,这跟你没关系。”江之航握了握他的手。老包真是,又不是不了解小飞,也不想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需
要道歉的人是我,当初连累你受委屈。”
“没有连累。”白鹭飞忙不迭地摇头,“我迟早是要走的,冯先生找上我,只不过让我早走几天而已。”
江之航叹息,“你总是习惯为别人开脱,不管别人怎么伤害你。”
“没有无缘无故的伤害,站在他们的角度想想,真的没有什么好记恨的。放不下,只会令我自己不快乐,何不放下?”
“原来你已经这么超脱。”
白鹭飞笑起来,“人人都懂的道理,哪里就超脱了。”
“能做到你这程度可不容易。”方逸尘就做不到,始终心结难解,令他束手无策,唯有谨言慎行、时刻避忌。
江之航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很想问是不是因此你也原谅了他?还是他求得了你的谅解?碍于不便让他知道自己曾做过
调查,便换了个方式,“你后来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回H市了,毕竟那边才算是我的家。”
“那么……你男朋友……”
“我们和好了。”白鹭飞低头喝了口酒,“那天冯先生找我后,我突然很想他,很想挽回这段感情,所以就回去给彼此
一个台阶下。”
“那就好。我只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吃苦,总归是受我所累才……”
“不许再说这种话。”白鹭飞握住他的手,阻止他自责,“相反,我很感激你的照顾爱护。对了,很怀念你熬的粥呢,
家里的厨子做不出那种味道,我自己也试过,不行。你是不是有秘方?”
“秘方没有,你还想喝的话,简单,住哪里,我去给你熬。”
“我住的是酒店,哪有厨房给你用?”
江之航这才想到他这次可不是离家出走,顶多闷了跑出来转转。“打算呆几天?”
“看情况吧,难得过来看望你们。”
“不会哪天又不辞而别吧?”
“不会不会!上次是我做错,不该意气用事,说走就走,害得你和包哥担心,对不起。我听说你都要辞职去找我……”
白鹭飞蓦地顿住,暗骂自己口无遮拦,彼一时,此一时,何必提来使人难堪。
“当时是这么想的,我不能接受你平白无故消失。”江之航倒没有回避,坦然承认了,“我去找逸尘算帐,没想到……
也许这就是天意。”注定我和你有缘无份,而要和他在一起。
一时两人陷入沉默,过了会,白鹭飞颇小心地问:“方总还是很介意吗?”
“是,逸尘他心里有阴影,提不得从前的事。不过现在好多了,除了偶尔捏着话柄来刺我,发发少爷脾气,其它也没什
么。”
“你爱他吗?”
“在一起这么久,不可能没有感情,至于爱,还称不上吧。”面对白鹭飞,江之航并不隐瞒真实想法。
“之航,你应该用心去感觉一下,我相信爱情是分辨得出来的,只是有时候它会和别的感情混淆,没有你想像得那么明
显。方总很爱你,你千万不要负了他。”
我也不想负他。江之航看着白鹭飞真诚的脸想,只是爱,真的觉得还有距离。
虽然久别重逢,和白鹭飞聊得意犹未尽,但十点出头,江之航还是先告辞了。倒不是有门禁,而是怕方逸尘等他。
尽管任性霸道,方逸尘却从不查他的行踪,他说干嘛就是干嘛,也从不催促,就是爱等,嘴上只说自己反正不困。一次
江之航接待客户,吃饭K歌加宵夜,回到家已经凌晨两三点,方逸尘竟然还靠在床头看书,才把他抱到怀里眼皮就耷拉上
了,睡意朦胧地说一个人睡不着。从那以后,江之航尽量不晚归,有应酬也是能推则推。
对于每次以加班为借口去老包那里,江之航心里有着小小的愧疚,不是不想说实话,只是怕方逸尘多心,但凡和白鹭飞
有关的,他一概排斥,又不可能为此和老包断交,只能这么骗着,换取相安无事。
踩着油门赶回家,却见客厅里还灯火通明,那三个人穿戴整齐地坐在那,方逸尘看着茶几上一大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冯牧野看着叶葳,叶葳局促地低着头。
这阵仗怎么看怎么奇怪。江之航正要表示疑问,方逸尘已经乐呵呵地冲他招手,“你回来得可巧,赶上好戏了。”
“什么好戏?”江之航走过去,俯身在他唇上一啄,挨着他坐下。
方逸尘冲着花束努努嘴,“要不是我正好出来,也错过了。”
江之航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笑道,“原来如此。是我迟钝,逸尘再三暗示还猜不到。这下可好,亲上加亲。”
“论迟钝哪个比得过我们小葳,你是没看见,牧野送花的时候他那表情,啧!”
“一定很精彩。”
“很精彩,跟见了鬼似的。”冯牧野侧身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一手搭着椅背,一手夹烟,视线不曾离开叶葳。
“我以为你精神病突发。”叶葳抬起头,话是对着冯牧野说,眼睛却左右躲闪着不敢看他。
“我认为适当表达一下诚意还是有必要的,虽然大家这么熟有点矫情……”
“那你别送啊,还红玫瑰,土死了!”
“我是想和江先生一样送‘蓝色妖姬’的,可惜没买到。”
“江大哥的花是特地从荷兰订购的正品,你在这里就算买到也是染的,我才不稀罕。”
诚意被鄙视,冯牧野却笑得很开心,“那我们明天就去荷兰好了。”
叶葳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想好了要矜持地拒绝,触触这混蛋的霉头,谁让他一脸胸有成竹,笃定成功的样子,谁知
话说出口却是计较花的颜色品种,这不等于告诉他自己接受了吗?便宜都给他占去,真是笨死了!
又羞又气,站起身就要走,没提防冯牧野早就拦在跟前,撞个满怀,一双手臂紧紧把他箍住,挣也挣不脱。待向少爷求
救,却哪里还看得到他们的人影。
第三十章
江之航很清楚自己又在冒险,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心思闪到白鹭飞身上去,下班后车轮总想往“one night”方向拐。开始
还克制着,安安份份地几天没再过去,到底今非昔比,彼此都已不是单身,多少要有所顾忌。后来熬不过想念,又去了
。
感觉这种东西,若对象不在眼前,可能慢慢也就沉睡了,但一旦对象回来,又会不知不觉被唤醒,也许没有过去那么强
烈,却也不容忽视。每个人,对得不到的人和事,难免抱有遗憾,而遗憾往往比圆满更刻骨铭心。
再见白鹭飞,江之航当然不至于对他旧情复燃,但想见他想陪他的心理却不能抑制。毕竟撇开感情,他们曾经还作为同
事和朋友相处过,那些融洽而愉快的记忆怎能全部抹煞?
老包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在短期内再次出现,也不说什么,只淡淡提醒,“收敛些吧,别给自己找事。”
“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是趁他在多来看看,这次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朋友一场,难道真要相忘于江湖?”
这样说着,江之航有些酸楚。
“这话跟你家那位说去,省得你来一趟都要偷偷摸摸,好像我这里见不得人。”
江之航苦笑,“我也不想刻意隐瞒,只是他那脾气我哪敢说?恐怕闹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他又何尝想把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事做成仿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本来这几天看方逸尘心情大好,想趁机将事情和盘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