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朕不想碰,朕只想要你。”
柳从眉道:“皇上莫忘了,若非皇上性命有虞,从眉此刻早已泯然世间,不复宫廷藩篱。”
“你为了朕回来,你是爱朕的。”
柳从眉垂眸,显见的斗争了片刻,终于道:“……是,草民放不下皇上。”
雅重月尚未来得及为这人难得的坦率惊喜,又听他道:“但草民有草民的坚持和原则,有最后的底限。不论从前还是现
在,师徒乱伦,终究悖德之举,见不得光。天下如今已知从眉与皇上之间这段牵扯,身为一国之君,名声已有污秽。若
不另行正道,以正视听,这笑柄千古流传下去,草民担待不起罪名。”
“朕才不管……”
“皇上。”柳从眉打断他,语气平稳,却坚定,“若皇上有意留从眉在宫中,就请顺从了这点卑微的奏请。”
这奏请哪点卑微了,分明是挟圣眷、恃宠而骄的威胁嘛……
雅重月默默苦恼,忽然意识到柳从眉话中的另一层含义。
他刚刚是不是说……有意留他在宫中?
“从眉,你愿意留在朕身边?”惊喜的握住那人的手,雅重月急切道,“你方才是不是说你愿意陪着朕?”
——是否愿意陪着他?
留海峰上的心心念念,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茫然,即便远走他乡也总是牵挂着这个高居朝堂之上,总是率性妄为、不懂照
顾别人也不懂保全自己的孩子……
柳从眉垂眸,淡淡道:“是。”
——愈梵,你信不信有天命一说?
——既然此生已纠缠不清,又何必强硬剥离?
“从眉——”这是不是他的保证,他的承诺和他的让步?
雅重月骤然收紧了抱住那人的手臂。突如其来的信诺让皇帝一时竟至失声,只管将首埋在柳从眉肩头,被巨大的狂喜冲
昏头脑。
肩头传来微微濡湿感,柳从眉心头一痛,想抬起那年轻皇帝的脸仔细看个究竟,终究还是按捺住。
好半晌,才听得皇帝闷闷的声音,带了点鼻音传来:“朕答应你。”
******
皇帝金口玉言,纵然是内帏之中、私密情境下应承的事,事后也无法反口。何况他面对的是多少有点一根筋的柳从眉,
既然听到了皇帝的亲口允诺,肯定不会再给他机会收回前言。
更不用说现在的雅重月,唯恐失而复得的这人再度离宫而去,恨不得抓在手心死死的,对他百般言听计从。
所以当雅少慕和南尧月自大漠来到王城,太上皇大人正意气风发准备和从前自己钦点的爱臣、将来的儿媳好好探讨一番
关系的改变与皇室子孙的问题时,却听闻皇帝一口答应了柳从眉提出的那四个条件的消息。
雅少慕便深深的郁闷了。
——他费尽心机才让柳从眉意识到雅重月对他的重要性,按理再耍几次手段,趁热打铁说不定就能替儿子把剩下的事合
情合理办完,怎么那小子这般沉不住气?
——当年南尧月还不是要死要活不肯当皇后,最后不也是全靠他各种方式摆平了?
当然,这些话只敢在心里想想,若对着尧月说出来,只怕今晚又不能入房内睡。
听闻柳从眉的决断,南尧月反应倒不是很大,相反他对于柳从眉的心情煞是理解。
他亦是这般矛盾挣扎走过来的,只是他不及柳从眉坚持,或者说,是重月那孩子不及雅少慕老奸巨猾……
一双含水带嗔的眸子,狠狠瞪了旁边明显懊恼的人一眼。伸过去纤白手指,在那人手背上狠狠一掐。
雅少慕给他掐得终于从郁闷中回过神来,俊脸一垮:“尧月……”
南尧月手下再下几分狠力,是时隔多年意识到自己当初被拐骗了的不满:“哼。”
柳从眉端起杯盏,用茶盖掩饰住自己尴尬的目光,不去看这对心心相印的夫夫。
他听闻雅少慕回宫,心知这位太上皇定然要宣自己商量日后之事,索性第一时间来栖凤宫拜见。雅少慕心头会打什么算
盘,他也略知一二,不如抢先把前些时日与重月的约定一五一十告知,断了太上皇的遐想。
雅少慕哑口无言的表情只说明一点,他确实是想说服他成为皇室一员的,不管是出于对雅重月感情的尊重,还是出于弥
补他的歉意。
但那些他都不需要。
“事情经过大致如此。草民恳请太上皇成全。”
他这么一说,雅少慕更加无言以对。
——到底是儿子自己的事情,他既然觉得守了个人在旁边就行,那他也别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是皇上的真实意思,便由他去。”雅少慕说着,目光瞟向柳从眉腹部,问,“几个月了?”
早已看惯自家情人大肚子模样的雅少慕问得自然随意,柳从眉却臊红耳根,不自然的挪了挪身子,涨红了白皙的脸。
“……六个月。”
雅少慕点头:“还有不到四个月时间,你好好顾惜身子,切记……”
话没说完,南尧月柳眉一挑,忍不住又掐了他手背一把。
男人委屈的回头看他:“我又说错什么了?”
南尧月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内心暗道你这个呆子,这种话不要那么理所当然说出来,而且还习惯性的用上你当皇帝时
的口吻!
以男人之身怀孕,身份的错乱和自我心理的认知,哪是你们这些只顾播种的家伙能够感受到的微妙!
“我来同柳大人谈,你去看重月。”
第八十章:续缘
(上)
舞英殿内父子相对而坐,上任皇帝气势威严,显然盖过现任皇帝。
男人收敛了平素懒散嬉笑的颜色,细长眼眸微眯,注视着病容苍白的儿子。对方硬生生接着他锐利如钩的视线,外表巍
然不动,端出当今天子的从容仪态。
实际上很不幸的,他只是色厉内荏。
他两父子间相差那么多年岁月及遇事磨练,一个拥有的一切全是靠自己独力拼搏而来,一个是坐享其成、安逸平和,光
算尘世经历,就逊色好几分。雅重月幼时竭力想模仿、成年后竭力想超越的对象,一直景仰膜拜的父皇,至今坐在他面
前,依然带来一股不可磨灭的影响与威逼力。
男人语气平淡,像聊家常。
“当初提拔柳从眉,不是为了给你狎弄取乐,更不是为了让你弄大他肚子来生儿子救命。”
“逃避现实的方法有很多,服食药物、自取其辱、殃及他人、败坏帝王名声,是最愚不可及的做法。”
“将江山交与你,你却将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累你母后担心,老实说我对你相当失望。”
他说一句,雅重月肩头就重一分,只觉自己要被巨大挫折感压到深陷地面中去。
少年出于骄傲的本能和帝王尊严,很想反驳一二,张开口却发觉自己无话可说。
他转移了与雅少慕对接的视线,把头埋低了点。
“你可以解释。”
“……儿臣知错。”
男人挑眉,唇角似笑非笑:“何必自称儿臣,这天下是你的。”
“父皇训诫,儿臣谨记在心,今后断然不敢再犯,必修身束己,一日三省。”
雅少慕道:“焚香此事,闹得朝内朝外鸡犬不宁,月圆、同心均为你中断自身修行,连花好也赔上大半时光消耗在宫里
。我当初之所以放心舍下你们去到大漠,在于冀望你们兄弟同心,互为扶持,却不料倒是你这个皇兄反过头来处处要弟
妹们照料。”
忆起这些时日雅月圆、雅同心不眠不休的为自己奔波忙碌,雅重月脸色更是苍白,不由将头埋得更低,心头愈加沉重起
来。
他……确是做过太多不堪回首,又连累旁人的事情。就连不在中原的雅少慕,都桩桩看在眼底。
还说要超越父皇,他现在在他面前,根本连头都抬不起来,羞愤得很想挖地洞钻进去。
他不为自己辩解,静静的垂着头,等待雅少慕情绪累积到最后的勃然大怒。
内寝里悄寂无声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伸过一双温暖的手轻抚上皇帝脸颊,雅重月颤了一下,抬首。
雅少慕俯身触摸他的脸颊,眼眸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神里褪去了雅重月自幼熟知的高高在上和冷漠疏离,多了一些自谴
与柔情。
那个男人放轻了语调,以一种雅重月从未听到过的温和口吻,低低说道:
“这一切,和当年无暇关注你的我也脱不了干系。”
“重月,抱歉,这么多年,是为父忽视了你。所幸悬崖勒马,一切还来得及。”
“重月,幸好你还在。”
******
秦惜已经不清楚自己在那个不见人迹、不闻人声的监牢里待了多久。他摸索着,用长长指甲在石壁上用力刻下一道道划
痕,用指甲划挠在壁上发出的尖酸难听声响,和指甲盖脱落的剧痛来提醒自己还活着,还活在这个被遗忘的、无光无声
的阴暗角落。
在他昏迷又复苏醒的时候,总有一碗清水和几片馒头干或少量白米饭,悄无声息出现在他手边。
起初几日,他咬牙将水跟食物全部泼洒在地,想绝食速死。饿晕过去,昏迷中感觉到有人掰开他嘴唇,硬灌了流质物进
去,吊着他一口气。
黑暗中无疑是有人奉命看管他的,一旦他出现嚼舌自尽或以头撞墙的趋势,迎风就有掌劲刮过,顷刻断绝他想寻死的希
望。
绝食、自尽,再三失败后秦惜终于绝望的意识到,雅重月临走那番话,无一不真。
他不让他好好活着,也不肯他那么轻易的死。
囚室中不知是不是有人定时打扫,趁他昏迷不醒时,甚至还会替他更换身上衣物、擦洗身子。
自嘲的想,雅重月想逼疯他,至少,还算人性的给他保留了一丝做人的尊严,没打算害他臭气熏天的去赴阎罗殿。
哈,雅重月,这算你对曾经身为你后宫嫔妃的人,最后的恩赐?
收回去,我秦惜不稀罕!!!
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胡思乱想着。当日柳从眉大腹便便给下到诏狱里,处境比他还要惨,他是如何熬过去的?
他比他更痛不欲生,无人问津的活活煎熬着那难以忍受的产痛,他……也是这般孤立无援的感觉么?
他想起的第一个人是谁?
“月……圆……”干裂到几乎发不出声的嘴唇,喃喃念了两个音,却低弱到连秦惜自己都未曾察觉到。
——江南一别,他疑虑重重又关切的看向自己,而他笑着允诺说“我们不久就会再见”。
不,不要再见。
他不想看到他,不想这么悲惨、这么凄凉、这么遭人嫌弃的模样给他看见。
让他以为他失约了,逃了,死了都好。不要,不要再见到雅月圆。
身子蜷得更紧,一滴泪自眼角缓缓滑落。
******
说是要同柳从眉谈心,真正等到宫人悉数退下,大殿中只剩他二人时,南尧月反而不知从何谈起。犹记得初次见到这位
儒雅男子时,是他身怀有孕,挺着肚腹同他交谈;如今岁月流转,立场更迭,竟变成柳从眉怀着身孕,不适的撑着腰坐
在他面前。
南尧月目光不觉看向那六个月孕期的彭隆肚腹——而且,柳从眉怀着的是重月的孩子,也意味着,是他与少慕的孙代…
…
奇异的命运与天数,总是让人始料未及。
柳从眉和他显然是不约而同想到了多年前初见彼此的那一幕,原本就困窘的白皙脸庞,越发飞上一层薄薄绯色。像想多
少隐藏一些自己的窘迫般,他往后缩了缩身子,甚至用手下意识遮挡在身前,试图避开南尧月意味深长的视线。
垂下眸,狼狈的不看南尧月的脸。
察觉到柳从眉心头挣扎,南尧月胸口涌起一股过来人感同身受的怜惜。他起身离开椅背,缓步来到柳从眉身前,温柔执
起孕夫的手。
柔声道:“柳大人不必躲避,尧月对柳大人为重月付出的一切,感激万分。是我们亏欠柳大人,无论将来事态如何发展
,南尧月保证,雅家人绝然会以柳大人自主意志为最优先考虑,不会有任何为难。”
顿了顿,又道:“不封官、不立妃、不要皇子名分、远离后宫内帷之事,重月既已允诺,便当竭尽全力履行。柳大人且
安心静养。”
南尧月长相清秀美好,身为人母又别有一番宽慰他人的安心气场。柳从眉先还万般别扭尴尬,在他轻言缓语的低语中,
慢慢平和了下来。
见孕夫绷紧的身形逐渐放松,南尧月也解下心头一块大石,含笑问道:“孩子六个月了,在腹中可有闹腾?平素服哪些
药,用了哪些滋补?”
柳从眉红着脸,抿了抿唇,一一告知。
南尧月道:“如此甚好。只是听说柳大人过于操烦政事,前些时日胎动剧烈,晚上都不曾睡过好觉。既然少慕回宫,这
些事暂时让他去烦心,柳大人只用一心养胎待产。”
要早已远离朝政的雅少慕过问政事,事先他并没同他商量,不过子孙后代为大,照顾好两个人的柳从眉才是真正要紧。
——少慕,少不得委屈你一段时日。
柳从眉明白南尧月的建议实属一片好意。
孩子渐大,他身上确实比之从前更沉重,更容易腰酸乏力了。看公文往往看到一半就力不从心,有时还惹动休息不好的
胎儿在腹中拳打脚踢抗议,叫柳从眉坐都坐不住,咬牙安抚肚腹半晌。
此前由于重月重病,国不可一日无君,他抛不下繁琐政事;如今既然太上皇愿意暂时接管朝政,委实没有比他更适合的
人选。柳从眉自然求之不得。
天下父母心概莫能外,都想要生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他何尝不愿静心养护腹中骨肉,让他一天比一天茁壮成长呢。
柳从眉欠身,语露感激:“草民谢过太上皇与太后美意。”
南尧月牵住他手,盈盈笑道:“‘草民’两字切莫再提,从今往后,不知可有唤你‘从眉’的荣幸?”
孕夫薄如蝉翼的面皮又是一红,清雅柔和的眼眸微闪,轻不可闻点点头。继而又道:“其实此次来栖凤宫,除去草……
从眉自身与皇上的一些事情外,尚有另外一事禀报。”
眸色闪烁片刻,迎着南尧月探究的目光,轻声道:“是关于一个叫秦惜的孩子。他虽则犯下许多过错,但可恨之人必有
可怜之处。念在其因,从眉希望能够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下)
取得南尧月默认后,柳从眉开始游说雅重月,打听秦惜被关押在何处。雅重月定了要将秦惜一世囚禁的决心,顾左右而
言他,不肯因他的心软而就此罢休。
——他不仅害死朕两名未出世的皇儿,更甚者,他险些逼你堕胎,伤到你。你与朕之间那么多磨折误解,大都是他一手
造成,朕没断他个凌迟处死已是网开一面!
——若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弥补罪愆,岂不是比单纯磨折他来得好?
——朕给过。但他要再牵涉到你,触及底线,朕决不轻饶。
——是草民擒住的他,如何处置,皇上或许可以参考一番草民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