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启然眼睛眨也不眨:“人道?他对我的邵言开那一枪就人道吗?”
挥手让手下将人请出去。
他不想再浪费时间。
他要抓出那个幕后凶手,不管他是谁,纵使能力不足,他也会拼尽全力不让他好过。
“不行,先让我问出银行密码你再动手。再折磨他一会,这样他意志力会更薄弱,使用致幻剂成功率也会更高。”邵言坚
持要自己动手。
在邵言死后能来质问他,为邵言讨公道的雷卷,在何启然眼里,被视作了邵言难得的朋友中的一个。
还有主动找到他要求合作以尽快缉拿凶手的那个法国男人也是一个。
然而,他们现在只想着钱却不想着为邵言问出凶手的铜臭、世俗、贪婪的行为,却给他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让他心里很
不舒坦。
像是邵言的死根本无足轻重。像是钱,竟然比邵言还重要。
这种念头会像针尖一样刺痛他。
雷卷坚持,毫不让步的作出你不让我我就跟你硬抢的姿态。
吴用认定,此刻的自己就是那一只砧板上的鱼,等着被清蒸完油炸,油炸玩红烧。
天,我是善良的,你错堪贤愚枉做天啊!
我只是爱钱了点,有职业道德了点,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为什么别人都爱拿无辜的我开刀呢?
要是知道后续这么多麻烦,当时真应该向邵言要高价钱才是!他亏本啦,亏大本啦!
人跑不了。
何启然想,总能问出来的。
他们不肯将报仇的事放在心上,他放在心上就好。
邵言孤身叛出邵家,性格孤僻,没有朋友什么的,都没关系,有他就够了。有他记着他,牢牢记着就够了。
邵言也够无情的,断了,再见面也只装不认识,这还是换了个身体别人认不出来,若还是原来的身体,不止下人面子,还
能伤透人心。
审讯个人吧,你门非得关那么紧干什么?
何启然想,我又不和你们抢钱,我只是要问出幕后主谋罢了。
莫砚书心中生疑。
看着紧闭的门,微眯眼。
邵言今天的表现太过反常了。他不是宽容的人。他如果懂得宽容饶恕与选择性遗忘,那么,今天他也不会和他闹到这个地
步了。
他和何启然打声招呼,“我先走,结果我明天会打电话来问你。”
“你走吧。”关心邵言的人不需要很多,有他何启然就够了。
在何启然心里,邵言已经成了没人爱的、和他相依为命患难与共的天可怜见的小可怜了……
没办法,情商低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不过,邵言情商也不高就是了,神经结构还有点问题。什么锅配什么盖,也不枉他们一起十年。
邵言阴阴冷嗤这靠近瑟瑟发抖的吴用。真是瑟瑟发抖,不过是给冻的,天气太冷了,他们又把他衣服剥光了打,能不发抖
吗?
“我知道到底谁让你动的手。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我直接一棍子敲死你,大不了一分钱不拿。二,拿一百万出来,
我送你跑路。你自
己选。”
邵言说这话是交叠着腿双手插口袋标准流氓的样子说的。
话轻佻,说出来的感觉却不轻佻,反而给人种他在很郑重地威胁你的样子。
吴勇说:“我能不能拿五十万给你,你把我打个半死,然后助我跑到出半路?”
邵言说:“……我还是一棍子打死你好了!”
罗伯斯虽然听不懂邵言在叽咕什么,但邵言的姿势因他自身独特的带有点清冷的文人高傲而显得有种文化流氓的味道,很
帅气很让人赏心悦目,他还是欣赏地很欢快的。
知不知道他和别人在说什么都没关系,反正邵言让他干啥他就干啥。不需要考虑是非对错,是非对错,在邵言身上,是无
关紧要的。听大家讲鸟语这么久,他看开了。
简而言之,在罗伯斯同学的帮助下,吴用顺利地带着一身伤悲惨西西地逃出了狼窝。
先不理会何启然知道后会是如何地愤怒和不满,单看吴用同学艰辛的逃跑路程。
他以为他拿了钱就能在国外逍遥快活了,哪里知道国外竟然也有邵言的想好要找他报仇。
流离辗转,狼狈不堪,最终他还是决定重投祖国妈妈的怀抱,结果更惨,夹心饼双重夹击,他成了人肉热狗,自投罗网。
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开呢!
吴用在经历种种非人虐待后,他的意识终于在曲折中螺旋上升。
呜呼哀哉!他就不该接邵言那单生意!他是正常人,邵言是不正常的,正常人碰到不正常人就该躲的远点,不然赚了眼前
的钱,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千金难换回头路啊。
你看,连个逃跑都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
“莫少爷,这么巧。你在这里看星星吗?能不能麻烦让个路?”
我要跑路,你车横拦在跨海大桥中央会阻碍交通的,更会阻碍我逃跑的,小心我叫警察叔叔来抓你!
莫砚书说:“你害怕了吗?不用担心,我不是来害你的,我是来助你一臂之力的。邵言是很厚道的,他大概猜到你会遭受
到哪些困境。以那
两人的能力,也怕当初给你的雇佣金不够,他曾另留一笔钱给我,让我有必要时交给你。也算对的起你和他年幼时的交情
。”
莫砚书讲的如此自然顺当,甚至连吴用和邵言小时候有交情的事都知道了,吴用不疑有他,“算邵言有点良心,还知道考
虑替我也替他自己善后。”
他一句话说完,莫砚书却愣在当场。
惊天雷劈一样呆愣之后,变幻莫测的表情,似苦似茫似不可置信。
他只是心有存疑,带着不可能吧不会的怎么会呢这样的想法,再联系邵言的诡异行为,随便试一试。这么一试,竟然、竟
然给他试中了…
他不知道该喜该悲。
吴用这么一看,立刻明白自己漏底了,假装他什么也没说?可是他什么都已经说了。
他良好的职业道德白纸被杯具地抹上了黑点。
哇呜!
他怎么这么傻啊。难道整天被人追得东躲西藏智力会降低?
他钱也不敢问莫砚书要了。
“你赶紧让开道,跑路得争分夺秒!”
第二十二章 菊花
哪里还追的上?
吴用还真是全能,连跑路都跑得比一般人快。
回到原地,低气压盘旋。
何启然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噬人的寒芒。
他看着雷卷和罗伯斯,如同在沙漠中饿了几天的人突然看见榴莲一样——恨不得将之拆吃入腹,却又嫌之恶心透顶。
“你们就为了区区一百万,将人放走?”快要喷火的咬牙切齿之声,何启然不可置信地问,吃惊、不信、愤怒,更有烂泥
扶不上墙的欲抚额苦叹的无力。
世态凉薄,情比千金,竟是不值一提。
他们,早先又何必摆出一副复仇心切的样子,给谁看?只白白叫生者寒透了心,逝者冻彻了骨。
邵言邵言,你虚度了三十载光阴,竟没有一个朋友真心在意你的死活,真心将你当回事。
他想仰天长笑,然而脸部僵硬了半天,嘴角却扯不出一个弧度。
他今生唯一的爱人,当风化了白骨,变成一抔黄土,谁记得他、还孤零零地葬在远离城市的荒郊?谁记得在雨中的清明,
为他献一朵、新采的蔷薇?他吗?他一个人吗?
严格算来,他自己何尝对邵言好过?他对邵言不好,还不够好。
他太自私,明知邵言是哪种孤冷生僻的性子,却完全没想过要他改变,而是听之任之,任他围着自己转,任他默不吭声为
自己忙碌,任他的交友圈狭隘在自己的小天地内。
他享受那样的状态。
然而在邵言身后,他却只觉的苍凉,只觉的痛恨那时阴暗的自己。
什么都不说,可是他也知道,也许他今生所有的爱情,都已经在,那一场繁华却寂寞的仪式上埋葬,跟随着那张带着清冷
笑意的黑白照片,定格在石碑上。
何启然思绪一瞬千转、风云变幻,眼前的两个人不是他肚子里的肥虫、也没和他心有灵犀啥的,再兼之一个混不在意,一
个冷心冷面,何启然面部表情再怎么精彩绝伦地转换交杂,都与他们无关。
雷卷问罗伯斯:“一百万很少吗?”
罗伯斯:“钱多少与为钱做什么事没太大关系。心中有不能满足的压过一切的贪婪,即便造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翻译是个尽职的年轻人,已经将何启然的原话翻译给了罗伯斯。
雷卷:“你的意思是说,我立场不坚定、没有原则、轻易妥协还贪得无厌吗?”
罗伯斯:“我只是顺口一说,和你没什么关系。现在通货膨胀的厉害,一百万也不是很多。”
雷卷:“哧。”
何启然没学过法语,只是面前两人忽悠无视他的态度着实让他恼火。
如果有枪,他能一枪崩了雷卷和罗伯斯。
“给我一个理由,否则今天就算两百俱伤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话中已带了狠意。
雷卷看着何启然,缓缓吐出三个字:“我、高、兴。”
这就是理由。
很充分的理由。
就和没事乱按别人家门铃的小屁孩一样,我就调皮捣蛋了我就无事生非了我就欠打前奏了,你能奈我何?
你打我啊咬我啊踢我啊!
雷卷的表情肆意猖狂地让人想一棍子敲过去,撕破他无所畏惧的面容。
罗伯斯看着雷卷也是觉得他现在说的话,说话的样子都欠人虐待的,不过他早把对雷卷的要求放的和马里亚纳海沟差不多
低,所以也没什么好情绪波动的。
他知道,不管他在不在身边护着,雷卷一样是会这么回答的。老天眷顾,他那般无所依凭的如空中楼阁的勇气至今还在,
还没被现实的屠刀生忍剥夺。
雷卷懒得多说的时候,都喜欢用”我高兴”这样的字眼。
他从小在暴动的法国长大,他自然而然地觉得他有这样的权利,那是天主赋予的自由,不管是否会激怒对方,是否会因此
发生什么流血事件。
一霎那间,何启然有种似曾相似的极度熟悉的感觉。
然而也只是一闪而过,没能抓住。
毕竟,邵言在他眼前嚣张的时候、欠教训的时候还是比较少的。
无缘对面不相识?
“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雷卷面无表情地眨一下眼睛。
“怎么不义?你想和法国地道的黑帮一把手火拼?”
罗伯斯=黑帮一把手?何启然觉得,雷卷说的要是实话,法国的黑道事业就没救了。
翻译上场,罗伯斯发扬传统的法国热情:“没关系,我欢迎你的挑战。单挑还是群殴?需要正式下战书吗?”
和雷卷蛇鼠一窝的法国佬。
“……”
何启然想,老外是不是都是直来直去和眼前这位一样没大脑的?谁和你来明的,我一向是玩阴的。
警车轰鸣的声音由远及近。有人拿大喇叭喊话,大意是,上面的人,你们已经被围攻成夹心饼了,速速投降,放开人质我
们好回家哄孩子抱老婆。
雷卷探头朝外看。
莫砚书挺拔的身影在一群制服中也很是显眼,他正抬头看向窗户。两人的视线交汇。
夜幕苍穹,莫砚书的身影,风尘仆仆,莫砚书的眼睛——不好意思,太远了,看不清。
雷卷的眉头皱到一块。
神经!
谁是人质?何启然吗?
他们没枪的,我会要挟他们?拿人质要挟太没形象了,我会干?简直在侮辱我的人格!(你有人格这种东西吗?……)
罗伯斯算了一下那边的人数,再算算自己这边的人数。没什么胜算,不过,杀出一条血路还是可以的。
“投降吗?”罗伯斯问,其实心中已经打定主意。
非必要的牺牲,能省则省。缓兵之计,虚与委蛇,容后再议。
“不投降!巴黎公社的勇士,就算到了拉雪兹公墓的最后一面墙,都还是不投降!”
雷卷怒,找条子的头儿谈!莫砚书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么个乌龙都敢来!破坏国际和平!
雷卷跃跃欲试地摩拳擦掌想出去大干一场。
何启然突然叫住他。
“等等,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关于莫砚书的。单独谈。”
何启然真没想到这两个人都这么没戒心。
当然,他也没想到雷卷看上去清秀瘦弱,实际耐打的很。他出其不意的一下后脖子还不够把他打昏,雷卷竟然又挣扎了两
下,和他过了几招才倒下。
结局是可预见的,过程比想象的麻烦了那么一点。
他把雷卷交到莫砚书手里的时候,莫砚书小心翼翼却牢固地把雷卷抱紧在怀里,对他说了声谢谢。很真诚,尽管神态疲惫
。
他看着莫砚书轻轻亲吻雷卷光洁的额头,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触碰雷卷的唇,很温柔地说:“宝贝,乖,我们回家。
”
莫砚书看着得之不易的易碎珍品一样盛满潭水般的眼神,清幽溺人的温柔。
他想着,大概是自己今天的心境起伏太大,哀戚怨楚,所以连带着看莫砚书也是带着哀伤的谨慎快乐与满足。
何启然知道,他愿意为邵言守着心,却不能强迫别的人也固守在过去。
莫砚书,是真的喜爱这个名叫雷卷的少年吧。
还能够爱上谁,莫砚书是幸运的。
可是他在邵言之后,还能爱上谁呢?
曾经沧海,除却巫山。
他已经丧失了爱上谁的能力,因为,
菊花开尽更无花……
第二十三章 孽缘
如果不是那偶然的顾盼/
我们原来可以、终生终生永不相识/
在雷电交会的刹那/
为什么一定要是你/
从我身后/
静静走来/
走进我心中央/
——席慕容
“少爷,你的宝贝已经把能摔的都摔了。”
历经岁月雕琢的脸,平静祥和地诉说着事实的人,是一直照顾莫砚书长大的老管家,在退休之后重新被启用,有幸见到了
传说中的、不知使了什么媚术把他们家少爷迷得神魂颠倒的公狐狸精,并在近期当担起照顾他的责任。
“随他。记得把碎片清理干净,别让他受伤就是。”他今天还要出庭一趟,结束老外控告他非法剥夺其国际友人的人身自
由的控诉。
临走,还是不太放心,莫砚书再三叮嘱:“哦,把瓷的餐具撤换成铁的。饭菜都继续热着,不断地端进去。他摔了也没关
系,摔几次没人理、他自己也就腻了。他饿了会自己吃的。”
“是,我吩咐下去。”
被关在里头那位,闹的声响大,破坏力也强,但又不得不说他实在乖巧的很。
少爷在的时候,他就骂的凶,斯文秀气的小白脸,却什么字都敢往外冒,偶尔还会蹦出几个外文词汇。
少爷不在,他就死命摔东西弄出声响,大概知道房间的隔音效果好,骂了人也听不到。
里头的东西换了好几拨了,可也还好,人进来收拾打扫换东西的时候,他都安静地冷冷地在一边看,不骂人也没有动手揍
人的前兆。(因为莫砚书个Jian人,专挑女的进去收拾东西。)
骂的时候还会挑场合,有女的在,肮脏的字眼就会少点,某些对女性不尊重的词也会不见踪影。
骂累了,还知道休息一会,喝口水再继续。
当然,后来嗓子还是哑了。
房间有电视有电话有游戏机,没被砸坏的时候,他折腾累了还知道休闲娱乐一下。
老管家感慨,真是个聪明孩子,就是脾气喜怒不定难以揣测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