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皆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想着离那个名叫莫砚书的人渣越远越好。
没走几步,胳膊被人从身后一把扯住,紧接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莫砚书拉得太急,力道太大,我撞到他身上,差
点和他一起摔到地上。
“滚!”我怒喝。顺便奉送一脚。
扯什么扯!烦不烦!
我挣脱他,急速往车库走,拿出钥匙就想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车,他再拦着我我开车撞也撞过去,不信他不躲。
他被我踹倒在地,没跟上我的脚步。
眼看我要打开车门,“那车是我出钱买的有本事你走路出去啊啊啊!”
我被激,还真的傻不愣登停住脚步,一把将车钥匙狠力掷到他脸上,“还你!呀个呸的!”
他钥匙也不接,直接扑上来,拼尽全力压住两腿乱蹬试图用脚跑路的我。
“跑!跑!一不高兴就知道跑!我让你跑!”被气的吓的惊的痛的,万般情绪表达不上来,只能压住我前后猛摇的肩膀,
泄愤般狠狠将咬上我的嘴唇——他是属狗的!
唇上伴随着痛感,感受铁锈气息。
猫猫都不咬我他敢咬我!
我火了,更加用力地啃回去。
牙齿撞得响声都出来了,嘴唇一片破皮的惨红。
他没敢真咬使劲了,我可是倾尽全力不管不顾咬下去的。
他比较惨,我满意了。
极其不厚道地笑着。
他不知道该恼该笑还是该哭,“总算安静点了…没见过你这么没心没肺的。你跑,跑,东西都没打包你跑啥跑…一生气就
跑,你能换个有创意的方式吗?”
第十一章 拖拉
不断地延长谎言的保质期。
想到他知道真相时失望受伤的表情,我望而怯步,踌躇,不敢前进。天真也是消极地欺骗自己,晚一天知道,他就少痛一
天。
代理母亲受孕成功的一刻起,结果就已经注定。
邵言不是谦让大度的人,然而有些事他却绝不会去做。他可以明抢,却不屑暗偷。古代文人迂腐的坚持加上绿林好汉嚣张
的秉直,他是个少见的人。大概艺术家庭出来的人,总有点自己怪异的坚持。
所以他不会绑架一个女人,更不可能暗害她流产逼她堕胎。
我这样言之凿凿不是没有根据的。
他的母亲是天主教的。他虽不是天主教徒,但大抵会受到点影响。而且,我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听说过有个法国归侨要建
立反人流协会的事。发传单组织演讲,还在校园风风火火一阵,最后因为老师卡着不通过申请才最终不了了之。后来我知
道是他,我就问他怎么想的。他一本正经面无表情地说,因为没事干。他大一的时候没加任何社团,估计大家都看不得他
闲,有事没事爱找他帮忙,他冷着脸可以赶走一部分皮薄的,还剩下一堆皮厚的在那天天烦着他,有时候又不好驳了何启
然的面子,只好出此下策。从此有了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回拒无聊请求。(我都能想象的到他拿忙于组建协会作借口时冷
酷却暗藏得意的表情……)
那是我们还是纯工作伙伴关系,我一边庆幸,还好我找他是在大二,一边心想,大概艺术家庭出来的人都有点特殊癖好。
你说随便建个棋社机器人社聊天社都好,怎么能想到建个反人流协会?这样的思维回路,一般人还真是学不来。
说远了。
说到底,我做的事是对不起他的,但无可奈何。
毕竟,我不是一个单独存活在这个世上的人,我也是我父母的儿子。
出柜一事已经让他们面上无光抬不起头,我实在不忍心再忤逆到底。
衡量对比,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会更长,而父母那边,却可能真的有一天会应了那句话:子欲养而亲不在。
我想,下半辈子的时间都花在向他认错上也不要紧。死缠烂打,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可是,我到底高估了我的承受力。事到临头的亲身经历和脑中盘算计划的想象,差了不止一点。
我克制着自己想向他认错求他原谅的冲动。
这个人,是我的软肋。
遇到他的事,我总会不自觉地变得懦弱。
不止懦弱,还易怒,他稍微一挑拨,理智的弦就会轻易绷断,控制不住的急火攻心,不管不顾。
但是,我怎敢向他认错、
认了错,他真的就会给我打上标签,认定我错的厉害,他能给我记恨一辈子。
他心里有疙瘩,我怎能好过?只有咬牙坚持自己是对的,半分软弱都不能。咬牙不把火线引到我自己身上,他顶多恨这事
,恨一阵子,气消了,也就没事了。不会真恨我一辈子。
他闹起来真要命。
如果有一天,我英年早逝,一命呜呼,不用问,八成是让他给气的。
骂他吧,不敢。万一他一气之下真跑了,我怎么办?
打他吧,还不舍得用力。真打狠了,邵言硬气,挺挺狠快也过去了,最后疼的还是我自己。
大概我前世做的好事一半坏事又做了一半,不然怎么遇到了个邵言?
幸?不幸?唯一肯定的一点是,无论如何,我放不了手了。
他将我拉起,右手紧紧箍住我的手腕,防止我挣脱,左手轻轻拍掉我身上沾到的尘土。
“不准跑!”他故意装出恶狠狠地表情,“跑了我就把莫家最精英的保镖弄来——天天跟你后头。”威胁恐吓小孩子的语
气。
看我沉默不反驳,这傻逼满意地凑过来,温热的舌头在我唇上破皮的地方轻柔地扫过两遍。
我呆着没反应,一个又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
鼎盛的怒火烧光的冷静有几丝游蹿出脑海。
莫砚书是行动派,他能说出来的八成是吓我的。
“莫砚书,你不如把我关起来更省事。”
“恩,确实,可以考虑。”
他真在认真考虑。
妈的!他的表情不像开玩笑。
“武力胁迫没权没势的人,还是个男人留在你身边,你不怕丢人?”
阴阳怪气的语调,冷不隆冬的嘲讽。
我确实,已经脱离了邵言的身份。很多过去轻而易举可以办到的事,如今都不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和他硬碰,我恐怕讨不
到好。
“宝贝,丢人事小,老婆跑了事大。而且,我上了你,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我有责任守着你,有义务不让你乱跑去勾
搭别人。”
说的好听。按他的说法,他得对多少人负责?也没就见他多积极,净睁眼说瞎话。
他的手死不放开,我只好拖着他的手一起往回走。
“哎,宝贝,你体会我苦心回心转意了?”
“狗屎!我回去打包!”
他猛力拽回我,力气几乎要把我的手臂撕裂。
“不准!这里是你家!你打算去哪?”
我差点摔倒。
靠!当我是吃素的吗!
我被他扯那一下弄得上火,直接开工打架。
你一拳我一脚,好不热闹。开始还有点招式可言,到后来直接胡踢乱踹蛮打一气。
我此刻对他相当不爽,心火积郁狂喷,所以根本忘了我现在打不过他的事实。
他明明顾忌颇多放不下狠手的状态,我怎么还能被他弄趴下我就不明白了。
出气如牛被他压在地上的时候,我只能愤愤地想:妈的,健身房两个月怎么体力还是这么差!
他压着我,用警察制服悍匪的标准动作,脸上并未因为又一次打赢不受教训的我而露出丝毫胜利的喜悦。
“打包?打包!……可以,把我一起打包带走。”
我龇牙咧嘴吭哧着:“你不是我的!我带你走干屁!带猫猫走它还会给我看家!你会干什么!”
“……”
“你是不是铁了心打算因个孩子抛弃我?”从喉咙咕哝出来的声音,如同接近干涸的幽深井下突然钻出的幽怨鬼魂般哀戚
的声音。十足十的怨妇表情,妈呀,皱眉撇嘴,搞的真是老子负心薄情抛弃糟糠之妻似的。
现在的姿势,他上我下,现在的情形,他占便宜我吃亏,怎么也该我指责他,我向他讨债才对吧!
“我们思想不能产生共鸣,意见不能统一,因为你的不诚信问题,信任也产生裂痕。不如一拍两散。”我相当诚恳地说。
“一拍两散?骗你是我不对。但一拍两散?别想。”
“宝贝,你撞到我手里了,上天把你送到我手里,我脑子进水才会和你一拍两散。我以前是太正直,想着强扭的瓜不甜,
自以为情圣地不懂得用手段。直到你不在了,我再有手段也用不出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后悔。有些事,不去拼一拼,留在心
中的后悔遗憾是会和黑洞一样越变越大、越吞噬人的。你被保护得太好,真正的黑暗你还没见过,我真不想拿什么手段用
你身上,别逼我。你犟可以,但你想想老太太,我知道你还是挺在乎她的。”
我听着他的话,表情莫测。
“你心里不舒服,我知道,我也不好受。你说个解决办法,你怎样才能舒坦了,我照办。”
答应得倒爽快。
他笃定我提不出要他杀人越货之流的要求?
我知道我苛求。什么事不顺心了,就使劲折腾。没把自己折腾死,真是不容易。
严丽华也折腾。她比我还能折腾。她更糟,嘴上讽刺邵家的老男人,却是为她口中不值的人孤身了一辈子。
大概脾气倔硬骨气精神洁癖之类的,都是可以遗传的。
我想了好久。
“孩子,我要个血缘相系的孩子。”
他想拒绝。
我在他开口之前说:“我怕我死了没人给我送终。你不算,你说不定比我还早死呢。”
真实理由是,他没我儿子(OR女儿)可靠。
何启然也是,莫砚书也是,在他们心中,家人始终占据了更高的位置,从来没我什么事。莫砚书不说,我和他相处还不算
久,可何启然,我对他做的够多了,我对自己都没对他好。但最后我是个什么下场,我死后我算他的谁?伤心难过,可能
也只是一阵子。也许哪天就把我忘了,现在想想,当时真是鲁莽。
莫砚书嘴唇抿成一条线,想要说些什么。
我阻止他,继续说:“你别不高兴,我说实话,你们家不待见我,我们家那群亲戚又一个比一个老古董,你让谁来给我哭
丧?花钱请人可以,但花钱的是假的,爷是不干的。”
我一脸严肃认真和他讨论我的身后事。
他神情古怪,好几次想说什么都被我打断。
“你给个话。就这事,别的我不要求。”我口吻坚定。
妈的,我要个孩子还得征求他同意,他还得一脸犹豫。
他不高兴,很郁闷,但是思来想去,仍是幽幽一叹,浑身力气一下松懈下来,放开掣肘我的手,“好。”
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我不仔细听还真听不见。
第十二章 旧友
谎言和真相共浴,谎言偷穿了真相华美的外衣。从此,谎言披着漂亮的外衣,而真相永远赤裸裸。
直到有一天,偷来的外衣被剥掉,露出了丑陋的你自己。
——我写在博客上不到一分钟又被我删除的感言。不知道打哪看来的,估计是伊索寓言一类的。
人之所以活的累,是因为放不下架子,撕不开面子,解不开情节。
——无意中浏览到刘子东弄得的巨恶心煽情的一博客上的一句话。也不知道他哪抄来的,我看了就一感想:说了跟没说似
的。当即非常难得好心地给他写了回,复制下那句话,后面加四个字:都是狗屎。
没过多久,刘子东愤怒的电话打进来(因为懒得想名字,我的ID直接取名雷卷。)
“是你吧是你吧!喂,你把我整个文章的氛围都给毁了……怎么能在我博客上留这么粗俗的字眼,害的我进退两难,删也
不是不删也不是……”叽叽咕咕废话一堆。我怀疑他根本不是男的,而是做变性手术过来的。
他的博客大部分的东西都把我恶心的够呛,就一句还好:纵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到底,意难平。
挺怨妇的话,但最近想起来,竟还凑合。可能有点身临其境的意思。
自那一天以后,我安分不少。
莫砚书问我,那边的钱,真不要我替你付?考虑考虑,你愿意以身偿债那是再好不过的。
试图用凌厉的眼神让他感到羞愧,基本不可能。我连白眼都懒得再翻一个。
不用,我可以搞定。
只要他不来捣乱,其他的我都能应付。
现在住的房子,开的车子,都是他的。我原来没有想过它们的归属权问题,可那一天以后,却渐渐疙瘩上了。到底人在屋
檐下,真吵起来,我矮了何止一分?
只是,现在还不到闹僵的时候。
邵言拥有的,无形的有形的一切,都未曾让我感受到快乐。可如今,失去了,事到临头了,失去那些东西却又扰我心神安
宁。
大概我情绪不好的忍耐,莫砚书也有所察觉。
他带回了一块表,银色镶钻的。
我面无表情接过,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他说:“这是瑞士进口的新款,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换个款式。”
我说,没必要。这款挺好。
他嘴唇微动,想说什么,最终仍是没张口。
心中愧疚拿礼物做补偿,我不反对。只是,他送这么多次,也该知道,贵重的东西未必能讨得了所有人的好。
尤其是,出生在妈妈画一张画随便都能卖十几万欧元的家庭的人。
那牌子的表再值钱,但换算成欧元,除个十,也就还好。
物质上,严丽华从没亏待过我。我用每一件东西的牌子她都亲自指定,每一件的价值在我有了金钱概念之后都能让我咋舌
。但我还是离家出走了,义无反顾地不肯回头,跟随不良少年,过着居无定所三餐不定的日子。直到她在少年监狱将我接
出。
所以,他不知道,在我来说,生活得惬不惬意,和住的是别墅,还是个容膝之所,根本没有关系。
再一天,他学乖了一点,买回了一本全球限量发行的画册。
稍微有了表情。
不是因为他,是因为那本画册。画册的作者栏很显眼的三个字:严丽华。
有几张,画风在与整本画册的画风显得格格不入。我仔细看,才想起来,那好像是我小时候学画时随手的涂鸦。我都不知
道丢哪了,难为她竟然找出来了。
里面还有几张,是为纪念严丽华意外身亡的儿子而作,原画拍卖所得已经全部捐给福利机构。
我不知道是个什么感受。
她还记得有我这么个儿子。我该喜?该悲?
生活的表面依旧是海面的平静。
不久之后的某个星期天,早上八点整,终于决定拨出一个遥远的号码。
第一次,嘟了几声后,被一个女人接起。
她用温柔甜美的声音,说出了如面具般冰冷模式的话:“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我很听话,她叫我稍后再拨我就真的每隔一秒再拨一次,右脚搭在左脚上,背靠强,悠闲无比地拿嘟嘟声当鼓乐听,坚定
执着不死心地重复按着挂断重拨键。直到特定的一声微响之后,电话终于接通。
男人的声音透过远隔重洋的电波传来,有点走声,不过仍算的上是浑厚低沉有磁性的嗓音。鉴于此,再加上我们多年未联
系,我对他不含蓄地表达对我精神正常状况的质疑以及直白提出去死的要求并不恼怒,更没有将听筒拿远了直接忽视他,
而是相当愉悦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