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晨岭是个极度漂亮的男孩子。漂亮的程度类似于各种标价昂贵的人偶玩具的五官面目,但因为又是活人,表情灵动而富
有生气,便美好得让人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样漂亮的人本该是从小就想着要做明星,往考艺校这条路上发展的。
偏偏秋晨岭的家境又很不错,不错的程度在于他老爹老娘经营着一家与官方航天航空技术有关联的规模庞大的民企,顺带
着他全家连亲带戚从上到下还有十几口人是有资格去开全国两会的。
于是秋晨岭着实犯不上与那些漂亮而贫穷的考生们在报考艺校时拼个头破血流,只要他愿意,开一个小小的后门还是没有
难度的。
可秋晨岭这个人天生有点拧巴。他觉得做明星是好的,但训练做明星是很傻的;有资格开后门是好的,但真的去开后门就
是很傻的……
诸如此类的混账逻辑他有一堆,而绕了一大圈后回归原点,也不过是他自己面无表情垂着眼睛瞎想了一大通,半点行动力
也是没有的。
因而他成绩不好不坏地终于混到了大学毕业。
大学毕业典礼上,校方福至心灵,选了这个漂亮如星辰的富二代做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就成绩和大学四年的作为来讲,
秋晨岭是很一般的,但他的相貌和家庭背景已经无碍于他在学校成为一个传奇性人物。而且因为他本身磨叽寡言的性格,
使得他还有些神秘。这样的人物已经不是“校草”之类充满青春荷尔蒙激素的词汇可以涵盖的了。
此时传奇性人物就站在K大光大体育馆临时搭出的主席台上,手里拿着由于他不善背诵而必须随时看上一眼的发言稿。松
松垮垮如黑色窗帘布的学士服被他衣架子般纤薄匀称的身体利落地撑出了美好形状,还额外显出一种特别的幼弱稚气,简
直让人忍不住也想要立刻弄一套来穿穿。
秋晨岭是很上得了台面的,面对几千人的听众毫不怯场,且并不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在语速、语调、音量上出丑。不功不过
慢条斯理地讲完话,他也没有向全场鞠躬致意,而是直接扭头走下了铺了红地毯的台子。
他回到观众席自己班的座位,接受了周围同学们的恭维和调侃。接着,他的系主任默然无声地出现在他身边的座位上。
在众人注目的视线外,系主任李建龙嘴角噙着斯文的微笑,悄悄把手覆盖在秋晨岭的手背上。
秋晨岭颇为恼怒地一抽手,横了系主任一眼。系主任接受了这个在他看来充满风情的白眼,脸上笑微微的,显然非常愉快
。
而在秋晨岭的眼里,这是一个对他进行了长达四年纠缠的人渣。
因为秋晨岭的口味的确偏好年长,而这位系主任老师也确实斯文英俊,一副无边眼镜戴在五官深刻的国字脸上,男人的温
雅醇厚都在里面了。
故而秋晨岭并不介意和他搞暧昧。可是就在一周前的毕业聚餐上,这个人渣混迹于一堆拼酒的学生之中,成功地放倒了秋
晨岭并带走了他。
他没有送这位富少回家,而是把车开到夜半无人处,就着酒精作用把自己这位美丽的学生给开了。
第二章
秋晨岭事后的反应也很有趣。他醒来后先挠了挠头发,然后眨了两下眼睛,紧接着一手扶腰小心地抬了抬屁股摆正了身体
——此前他睡着或者说昏迷的姿态比较扭曲。他的人渣老师等着这位学生给出些激烈的反应。
可是被害人却随即鲤鱼打挺般地坐了起来——立刻痛得深吸一口气——然后一言不发地开门下车了——衣服自然是禽兽老
师早已经给他穿戴整齐了。
从后几天的反应来看,秋晨岭对此事的态度可谓恼而不怒,羞而不窘。
他觉得这事儿倒是不大,因为他本人对过程根本就没有多少记忆。但问题的关键是这充分显示了这位李建龙是个没品的人
,是个玩不起的人,是个会对学生下手的毫无基本道德观念的人渣。
基于以上几点,秋晨岭就觉得此人很令人作呕了。偏偏李主任还毫无自觉,沉浸在满满的自我感觉良好之中,以为自己的
这位弟子对自己也是很有好意的。而且毕业之前终于让他得偿所愿了!
秋晨岭坐在位子上开始生气。大屏幕上放着毕业短片,他麻木地看着,画面映在他深如湖泊的黑黝黝的眼睛里,就停在那
儿了,完全没过到脑子里。
到拨穗仪式时,他们班四十多人站成了三列,李建龙由副系主任一个女老师陪着,脸上挂着一个滴水不漏的四十多岁成功
男士的典型笑容,从第一排的最左边开始行拨穗礼。
秋晨岭颇为无趣地扫了那情景一眼——他站在第三排的角落里。
他不想让李建龙带着这种微笑来摆弄自己的学士帽。于是他自己抬手把那流苏从右边拨到了左边。学士服的袖口宽大,随
着他的动作下滑,露出一段雪白的胳膊来。或许是空调风冷,秋晨岭立刻放下了胳膊,将手臂收回了黑袖子中。
人渣终于挪到了秋晨岭跟前。
注意到他与众不同的流苏方向,李建龙露出自以为了然包容的笑容,伸手将秋晨岭脑袋上的流苏先放回左侧,然后自己又
正正式式地又向右拨了一次。然后嘴中说出如同长辈般慈爱却因两人不干不净的关系而显出一层诡异的言语:“你也太心
急了,这个要等老师来做嘛。”
秋晨岭等同学们看热闹的目光都收回去后,才朝天做了个白眼。直觉自己是做了一件傻事。早知道那×会这么来一着,他
是绝不会先前给自己来那么一下的。
将寝室里所有的东西都处理清空后,秋晨岭情绪低落地坐进了他三姐秋晓云粉红色的保时捷后座。
秋晓云边发动车边从后视镜里看了她这位幺弟一眼,颇有些好笑地发问道:“舍不得离开学校?”
她也是随口打趣。她很了解就秋晨岭本性而言,如果用英语语法来形容,那离别伤感就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让他此刻郁郁不
欢的理由。这简直太不可能了!
不过秋晓云没有深入了解他内心活动的兴趣。在秋三姐的眼中,她这位五弟还是嘴上无毛的青春期小孩儿一名,喜怒哀乐
着实是无关紧要的。
是的,在他们家秋晨岭排行老五,他娘尽管是职业女强人,但不妨碍她生孩子。她在十六年的时间里生了五个孩子,秋晨
岭的大姐已经奔四了。
第三章
秋晓云将弟弟送回家后,自己又开车走了。她是工作时顺道接人的,其实就算不顺道,她也不住这儿。半年前她已经出嫁
了。
现在住这儿的秋家孩子只剩老四和老五,是两个男孩,中间差了两岁。
虽然实际只差两岁,但感觉上却是青少年和成年人的差别。
老四秋笑风是个常年居家的疑似学者。事实上早在初中他就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了,一休好多年,再也没去过学校。但他却
非常热爱学习,成为了一名自学成才的青年俊杰。因而他身上始终带着一种温文尔雅的书卷气,待人也真诚和善,浑身散
发着一个倾听者的可靠气质。
秋晨岭相比之下就很不像样了。
他回家后在一楼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好吃的,就跑上了二楼。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向里望了一眼,索然无味,然后就拧开
了隔壁他四哥的门。
秋笑风不出所料地在看书。
秋晨岭沉默地走进他的房间,直走到阳台上,秋笑风抬起头带着一点笑意地看着弟弟背影,一个不说话,另一个也不说话
。
结果不出五分钟,秋晨岭就折回来,绕到秋笑风背后。秋笑风听见这个弟弟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然后伸出长臂将自己的
脖颈肩背抱了个满怀。秋晨岭把脸埋到了哥哥的肩上。
在没有外人的时候,秋晨岭其实是个极其热爱撒娇的青年。面对亲人,尤其面对他的父亲和两位哥哥,他就恨不能再变成
个十岁以内的幼童让他们抱在手上揣在怀里。不能这样做的话,他也是很喜欢通过搂搂抱抱的方式到对方身上汲取一点温
暖。
这微妙的与他的性向或许也有一点关系。
很拧巴的美貌青年秋晨岭在他过去二十二年的人生中其实从来没有正经谈过一场恋爱,寂寞得他简直有点将亲情和爱情混
淆对待了。
他是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的性向的,他本身并不觉得不好,但不喜欢别人知道后大惊小怪的做派。他晓得就算他们表面平
静或故作理解状,内心也是很受震动并且要在休闲时分拿出来同熟人讲一讲的。
但就他这么低调的态度,结果还是被人给那个了,而且是被一个恶心的人。这本身过去也过去了,偏偏这个恶心的人还有
脸在他面前晃并作出一些自以为是的姿态,这就更令他感觉不好了。
他想起了有女同学给他的评价:“你不是gay我把头砍给你,你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小gay的气味。”
他把脸在秋笑风肩膀的衬衫上蹭了蹭:“哥,如果你被猥琐的人欺负了怎么办?”
秋笑风不紧不慢仍然在看那本书:“那要看这人是男是女,有多猥琐,怎么欺负。”
秋晨岭不满意这个答案,顺口咬了一下他哥的耳垂,结果头上立刻被合拢的书敲了一下。
秋晨岭揉揉脑袋站正了。
秋笑风把滑椅转了一百八十度,将书放在了膝盖上:“谁欺负你了?你那么好欺负?我不信。”
秋晨岭忧郁地看着他哥哥,末了还是又叹气:“唉,算了!”一歪身倒到了旁边的床上。
秋笑风轻轻踢了他一脚:“脏衣服,起来!”
秋晨岭闻言立刻在床上扭起来,好像故意要把衣服上的微尘诸物碾进秋笑风的床单里似的。
秋笑风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他对这个弟弟是充满宠爱的。
第四章
兄弟俩在房间里消磨了一个下午,秋笑风看书,而秋晨岭就在他哥的大床上睡着了。到了傍晚,秋晨岭揉着眼睛下楼,走
到一半站在楼梯转角不动了。
楼下沙发上一个人四肢伸展地坐着,见到秋晨岭,那人露出了一个笑容,同时亮出了一排白牙。
秋晨岭放下手,眯起眼睛看了那人片刻,才说:“哦,你来啦。”言语间是了然和略微的不满。
陆凯把头一点:“踢完球没事儿就过来了。他们都去K歌了。”他是个健康明亮的青年,和秋晨岭那种画卷似的白皙纤瘦
十分不同,秋晨岭的美就好像随时会隐身透明一般,而陆凯则是有一寸足一寸现现实实的英俊了。
陆凯是秋晨岭的发小,发小的程度在于是个幼儿园同学的关系,然后一起念的小学,初中经历短暂分离,自高中之后又同
班了,大学还是同校。这实在是熟到快要烂掉的关系。陆凯家也经商,是做纺织品外贸生意的。
秋晨岭魂魄一样飘过陆凯面前:“都是汗,你臭死了。”一边走进厨房,在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出来,在陆凯和自己面前
各放了一罐。
陆凯理所当然地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小半罐,停下时发现对面的同学还在努力撬易拉罐盖子。秋晨岭的指甲剪得太短,导致
完全没有着力点。
陆凯啧一声,俯身过茶几将罐子取了过来,同时把一句骂对方笨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是不敢骂秋晨岭笨的,因为一来秋
晨岭不笨,二来他听了肯定要生气。
秋晨岭从来不发脾气,但不代表他没有脾气。由于这人不太喜爱表达,所以导致内心活动异常丰富,谁要是惹了他,绝对
不会招致臭骂,但会得到一片冰天雪地的待遇。
把开了盖的易拉罐递回去,陆凯把微湿的手在裤管上擦了擦。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表情,他开了口:“你睡过觉了?”
秋晨岭把喝了一口的啤酒放到茶几上,向后仰靠到沙发背上:“显然。”
“你哥在家?”
“废话。”
“那我们叫他一起出去吃饭?”
秋晨岭把头抬了起来,用意是白陆凯一眼,然后他又把脑袋放回去了。
陆凯感觉很莫名。
秋晨岭说:“干嘛要叫他,你和他很熟吗?”
陆凯觉得这口气有问题,明显是个别扭的姿态。
“我惹你了?”
秋晨岭只哼哼,没答话。
陆凯摸了摸下巴。
他一抬屁股坐到了对面秋晨岭身侧。
“哎,怎么啦?”
秋晨岭转过身子,变成一个侧靠沙发的姿势,看起来有隐约的愁眉苦脸。
“我讨厌李建龙。”
“嗯,是挺讨厌的。”陆凯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呢?”
秋晨岭伸手盖住一半脸:“然后我也讨厌你。”
第五章
陆凯知道话说成这样了,那自己肯定就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秋晨岭不是个乱说话的人,虽然时常要扭捏纠结一下,但
总体而言还算是个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人。
他觉得有点难办了。
因为秋晨岭也不是个坦白直率的人,他直觉从秋晨岭嘴里挖出那半句话背后的隐藏涵义,很有难度。
所以他格外地放好了脾气。他可不是秋晨岭的三姐,把他当成小孩子一般不以为意。
“走走走。”他合身过去搂秋晨岭,半拉半抱地把人拖起来:“去哪里吃?川菜好不好?”他生得远比秋晨岭健壮,秋晨
岭被他一拉之下整个人直接竖了起来,因此觉得更不高兴了。
他把陆凯推开:“我自己不会站么?你少拉拉扯扯的。”但因为这口气不够严厉,听上去竟然还有些撒娇的意味。
但陆凯晓得秋晨岭的本意绝不是这样的,所以也很干脆地撒手,大步往门外走去:“我已经饿扁了,你动作快点!”
秋晨岭寂寞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他觉得很不愉快。他原先是真没觉得什么,可今天被李建龙给堵着了。他终于觉得自己是吃亏了,应该有点表示。这也充
分说明了有时候,他是很迟钝的,反射弧长得过人。
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表示,而且觉得现在再表示好像也有点晚,自己应该当时就狠抽李建龙耳光的。但正所谓机不可失、
失不再来。
所以他百无聊赖、无以追悔的时候,就有点迁怒陆凯了。
毕业聚餐那天,陆凯有事不能去,而他是叫陆凯一起去的,但陆凯还是无情地拒绝了他。所以最后发生了那件事,他认为
陆凯是有间接责任的。但因为这个谴责的理由十分没有出息,所以让他难以启齿。
陆凯所谓的那个有事,其实就是寄宿在他家的表妹那天正好中考失利,数学漏做了半面卷子,在家哭得昏天黑地。陆凯出
于道义和责任感,要留在家里劝慰表妹。而秋晨岭觉得能在如此重要的考试里把卷子漏做半面的人实在太蠢,而这么蠢的
人是不值得安慰的。
他们的意见发生了分歧,但是陆凯执意要去陪那该死的表妹,秋晨岭也没说什么。他实在是不能说什么,说了就变成无理
取闹,而秋晨岭自认是从来不无理取闹的。
但是这不妨碍他现在内心纠结。
他纠结,陆凯也在暗暗纳闷。他实在是很在意秋晨岭的。秋晨岭在他心里的地位类似于朋友、弟妹、情人的综合体,而由
于秋晨岭的个人世界是半封闭的,且开放的那半边又有一大部分分给了他的父母兄姊,所以他对秋晨岭的感觉十分安全。
他知道秋晨岭是在意他的,他也知道秋晨岭对他是没有意思的,但是他却毫不着急,因为秋晨岭既然心中不能有别人,那
归根到底还得是他的。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