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之岭——徐静

但是陆凯还是很高兴的，虽然他心里认为李建龙带给秋晨岭和他陆凯的创伤是剁了李主任的老卵也无法弥补的，但是作为

遵纪守法的公民，这样的结果多少也还算可以了。

第十一章

秋晨岭自己找的工作是一家知名银行的管培生。他们这批统招了300人，不分贵贱一律要先去做1~3年的柜员。因而前段时

间秋晨岭一直在家猛练点钞。偏偏他这人又有点洁癖，觉得人民币脏不可言，因此每次练习后都要在浴室待很久，恨不能

把手搓掉一层皮。陆凯见不得他这幅德性，先是劝他放弃这个offer和自己一起去开桌游店，说不动后又给他搞来一堆崭

新的连号人民币让他练习。偏偏秋晨岭还不领情，说要给日后的工作先做心理建设，只能用旧钱。

陆凯毫无办法。

一个月后，秋晨岭就在工作的打击下有点灰头土脸了。

首先，作为姿色绝佳且较为罕见的男柜员，双重影响叠加导致他受关注过度。其次，他的领导不知为何，从内而外地对他

这个人表示了不满。

有一个怪人，可能是卖海鲜的，每周一都固定要来他们支行存钱。这次是秋晨岭不幸接待他。当充满咸腥味的钞票翻滚过

点钞机后，秋晨岭的柜面上飘满了一股海的味道。他邻座的女生充满同情地嘲笑了他，丝毫不考虑下周一可能是自己沦为

相同的命运。

午休时候，秋晨岭被他的领导叫到办公室。

领导大人朝桌上的一沓纸币和绳子努了努嘴：“你捆一遍给我看。”

秋晨岭有点吃不消这种空气凝固的架势，硬着头皮拿过那叠钱，以惯常的手法扎了一遍。然后再规规矩矩在方才拿起来的

原位放好。

领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突然不轻不重地一拍桌子：“你是捆钞还是绣花啊！”

秋晨岭被他吼得一震，没声响。心想这人又拿自己出气了，自己根本就没碍到他。

领导见他这幅死样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他取过桌上的那捆钱，以癫狂的手法把绳子扒了下来，然后虎虎生风地重新把

钱捆了一遍。

“看见没有，效率！你扎一捆钱我能扎十捆！”

秋晨岭消极地在心里想，要不要比比看。

领导发完一通火，又接着一顿高贵冷艳的冷嘲热讽，然后把他赶出来了。

秋晨岭略微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却被告知有人找他。秋晨岭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谁，结果那群同事捧着饭盒，都露出

了八卦女神般的微笑。秋晨岭拿过抽屉里的手机扫了一眼，来自陆凯的三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短消息：“接你吃饭。”

秋晨岭运指如飞地回了一条：“没时间。”他们午休才一个小时。所以他不但不出去会见陆凯，反而在自己座位上坐了下

来。

陆凯违规停靠在银行人来车往的大门口，握着手机双眼冒火地看着银行的招牌，想把面前这座建筑给拆了。这是他本月第

三次心血来潮想和秋晨岭共进午餐，也是本月第三次秋晨岭用没时间这个理由潦草地打发他。一模一样的三条短信，一个

字都不带换的。

第十二章

秋晨岭又在银行里待了两个月，有点濒临崩溃的征兆。不仅能见到各种式样种类繁多的刁民，每天还要受那位更年期领导

的精神挤压。那位领导似乎特别对他青眼相加，别人不骂，只骂他。“正所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这是刘老大爱上你了，他只是不懂得表达。”一位同事煞有介事的说。

这句办公室的玩笑不知被谁传给了领导，领导外表八风不动，内心暴跳如雷，把那位多嘴女同事的当月奖金找理由减去了

1000，秋晨岭莫名连坐，被减掉了700。

对秋晨岭来说700当然不算什么钱，但问题是这是他一周五天每天8小时辛苦“坐台”得来的。他要是真犯了错扣了也就扣

了，而这样被扣钱他真是肉痛得要落泪。然而又不能真的落泪，所以内心的痛苦反应到外面就是他一张脸彻底失去表情，

整个人的反射弧又延伸了一倍。

这天最后一根稻草来了。

例行找茬中，刘老大骂他骂得兴起，站起来反复踱步，一边还要挥手：“你说说你这几个月的表现怎么样？在我面前你就

没精神过，好像我故意要找你麻烦一样！我和你有仇吗？我还不是希望你能把工作做好？你说你这个月被人投诉几次啦？

5次有了吧？全行这是最高纪录了！这个月才过了三分之二！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别以为一张脸好看点别人就要宠你了，

你是男的，绣花枕头一包草中看不中用更加让人看不起！我知道你家里挺有钱的，但你自己既然到这里工作了就要方正心

态，不然不如回家啃老！不要出来祸害社会！”

到这里为止秋晨岭都还默默无言地听着，反正翻来覆去都是这点意思，他也听惯了。

不过可能是刘领导自己说完一遍，也觉得老生常谈没有乐趣，于是他灵光一现，想出了一点新意。

他挥着手道：“你说你这样我还会让你到后面来吗？别人，比如小赵，我可能再过三个月就让她转过来了，你，我肯定要

你做满三年柜面。之后，还要看表现，要是还是这副样子，就一直把柜面做下去！反正我知道你也变成我们行招牌了，小

姑娘存钱都要找你。还有个星探一直来找你是伐？你跟他走嘛！做大明星去！”他暴躁地踱了几步，似乎是对秋晨岭可能

做明星这个认知深感刺激，于是一步站停在秋晨岭面前：“就是不要想做明星想过头，被骗子骗掉钱！这种例子不要太多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种年轻人在想什么！”

秋晨岭垂着眼睛，站得还是正的，可是精神已经全线溃败了。他受不了这个刘文正了！做三年柜面？还要一直做下去？直

接杀了他算了。

秋晨岭的崩溃也很与众不同，大约是尚有路可退的缘故。

他在刘文正持续不断的斥责声中忽然说：“我不做了。”

刘文正说得正唾沫横飞，猛然一刹车，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秋晨岭重复了一遍：“我不做了，我辞职。”

刘文正消化这七个字大约用了两秒钟。然后他反应过来，脸上瞬间涌了一层酱红色：“你这是什么态度！给我耍脾气吗！

你不做就不做好了，威胁我吗！啊！”

秋晨岭直接转身走了。

直到这时，刘文正才忽然意识到秋晨岭是认真的，但他脑子还是转不过来，不能接受，而且情绪正高昂一时也收不住，于

是他对着即将离开这间房间的秋晨岭大声喊道：“你这种脾气一辈子也做不成事的！一辈子一事无成！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不尊重领导！你不会有出息的，哪里都不要你！”

第十三章

当晚正好还巧，秋晨岭的爹妈都回家吃饭。而且由于得知秋晨岭辞职，他大姐带着大姐夫也赶了过来，一顿晚饭吃成了批

斗大会，核心议题是你要干什么都可以，但你不能这样没有韧性半途而废。

与他三姐的贵族小姐腔不同，他大姐就是个风风火火的女人。这女人甩着筷子给小弟训话：“你怎么样？打算一辈子吃家

里的了？爸妈都多少岁了，就把你捧在手心里，你这个没用的废柴！连收钱都收不好！你能干什么？我看你这个样子连饭

都不会讨！”

秋晨岭委屈到不行，而且特别是在家人面前，他更要幼化成小绵羊。所以听了她大姐这种声色俱厉的批评，他直接把筷子

一放，不合作了。

坐在他边上听大姐训话听得津津有味的秋笑风感觉到异常，侧头看了他一眼。就间秋晨岭脸上虽然表情是不怎么服气的，

但是两滴晶莹饱满的泪珠已经随着他一次眨眼泛出来了。

他立刻就拿手背去擦，看来本意是不想哭的。

他大姐也发现了，筷子一砸：“哭你妈！”

正在埋头大嚼的老妈冷不防听见自己被大女儿点了名，也是立刻将筷子一拍：“你说什么？！”

大姐夫和秋家阿爸立刻互相劝解起妻子，这对母女都是火爆脾气，常常一言不合就要大干一场。

秋晨岭镇静了一下情绪，才辩解道：“刘文正每天都针对我，他还说要我做三年柜面，说不好就一直做下去。我又没有做

不好，他就是看我不顺眼。”

大姐又听不得他这话，中气十足地喝道：“就你娇气！让你做三年柜面怎么了，别人辛辛苦苦做一辈子营业员都是有的，

你还在银行！”

秋笑风拿餐巾擦了擦嘴：“大姐，别吼他，这不能比。”

大姐秋少枫谁的账都不买，唯独要对这四弟有所谦让。原因无他，就是他这四弟是个有文化有知识的人，而她自己当年被

爹妈强制送出国门深造研究生，结果读了一年实在读不下去又退学了，完全不是个读书的料。所以相形之下，她对阵秋笑

风的底气不太足。

有四哥撑腰秋晨岭立刻得瑟了起来。

“有个人每周都要来找我，有时是来存点小钱，有时下班的时候堵我，他说他是星探。”

“大陆的星探都是假的！”秋少枫立刻贴标签。

秋晨岭恹恹地狡辩：“是香港公司，有日方参股的。”

大姐夫周耀想要活跃气氛，不假思索地开玩笑道：“是去拍AV吗？”话一出口立刻冷场，他很有自觉，立刻低头扒饭。

秋爸爸是个溺爱孩子通情达理的中老年人，见小儿子被围观到这份上，终于笑微微地开了口：“一会儿把公司名字写给我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总不见得养不起儿子。以前老上海的小少爷哪个出去工作就是老子没本事。晨晨，不要有压力

，知道么？”

他话才说完一边的秋老妈就瞬间爆发：“你放屁！你怎么教育孩子的！”

一场热热闹闹的家庭会餐持续进行中。

第十四章

“哈？你要做明星？”陆凯蹲在他正在装修的桌游店地上，翻看即将铺设的地板木材。

秋晨岭靠在一张桌子边沿，听了这话有点气急败坏。他自然是有点心动的，但做明星这种猥琐的梦想岂是可以在大庭广众

下反复嚷嚷的。最近所有人都在他耳边明星长明星短的嘲笑他，让他犹豫地想要么放弃算了。

于是他化心情为行动伸长腿踹了陆凯一脚。

陆凯笑得磕磕磕的，然后说：“哎，你是这块材料发？”

其实他心里是不舒服的，他知道秋晨岭好看、可爱，但是不用公众都一起来喜欢。秋晨岭要是真进娱乐圈，不管红不红，

都是一个艺人的身份。他总觉得这个身份对不起秋晨岭，要是将来能成一线大牌也算了——他横看竖看秋晨岭都没有这个

资质——要是混成了三流小明星，那他能陪秋晨岭一起哭死。

秋晨岭不知道陆凯如此不看好他，只是很有保留地说：“慢点我先找找看那个Jason。”

Jason就是那个每周都要来挖他的人。其实人家不是星探，人家是正经的职业经纪人，偶然在家门口的银行存钱发现了这

个小柜员。这个小柜员长得不是一般合他审美，让他觉得世界上再漂亮的人也没有了，所以他就每周不定时地骚扰秋晨岭

，要他改行。

当秋晨岭真的找上Jason的时候，对方却开始拿捏姿态了。

这种事很常见，有求于人和被人所求自然是有差别的，因为秋晨岭明白这一点，所以也没像别的毛头小子那样心里落差如

坐云霄飞车。

Jason双手交握抵在下巴处，整个人的感觉很时尚，但其实是有点娘的。

“你没有表演基础是吧，唱歌呢？还行吗？你现在随便唱一首吧！”

秋晨岭对唱歌完全没有追求，他平时从来不听流行歌曲，因此也唱不来。

Jason皱了一会儿眉头，然后说：“唱什么都可以，别紧张。”

秋晨岭心里说我又没紧张，但叫他唱歌他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能唱什么，只好很老实地说：“你早说要唱歌我就学两首

再过来了。”

Jason一听这是个低落消极的回答，立刻换了一种口气：“没关系没关系，这个以后再说，你走两步我看看。模特步会走

吗？”

秋晨岭终于觉得怪异起来了。有种强烈的受人摆布的商品感。

我是自己找来的。他警告自己。

所以他还是悄悄忍着，在屋子里走了两遍。他的人生得是很好的，但模特步确实也是不会走的。这几步他走得既不放松也

不拘谨，Jason静静看着，脑子里奇特地冒出了两个字——“璞玉”。天然去雕饰啊。他突然觉得秋晨岭好像有点不适合

娱乐圈。

这是正确的判断，秋家一家人、陆凯、Jason的判断都很正确，只有秋晨岭自己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不过显然他的热情是有限的，野心也是不大的。只要能在镜头前拗个造型露个脸他就很满意，出唱片演电视剧开演唱会拍

电影什么的绝对任务艰巨不可完成。

所以在听了Jason大概设想的计划比如先去日本培训半年，秋晨岭很不犹豫地就婉拒了。“没有简单一点的吗？”他没出

息地说。

Jason一愣，随即就笑了。

“行，要不先拍支广告找找感觉吧。”

第十五章

这年头演员、歌手泛滥，而只有广告公司才需要到处翻材料找美人。特别小的广告客户，钱是不够请大明星的，但不入流

的小模特什么却又横挑鼻子竖挑眼，殊不知人家来拍你们的广告也挺委屈。

准艺人秋晨岭完全不晓得这些关节。

当Jason告诉他周一带他去拍一条牙膏广告的时候，他还很明显的愣了一愣：“哦。牙膏？”

前一晚他握着一盒新买的美洁牙膏发呆，这就是他明天要做广告的牌子。他静悄悄地冥想该不会要我当众刷牙吧，那多傻

。好像一般的牙膏广告是刷了牙之后就跟去了北极一样精神凉爽，然后再露着雪白的牙齿对着镜头笑。

他电视看得不多，对广告没有什么概念。有限的认知让他对牙膏广告发生了一点恐惧，觉得明天自己是要被人放到砧板上

揉圆搓扁了。

他先打了电话问能不能找人陪他去，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又给陆凯打电话，问明天有没有空。然后他叫陆凯明天陪他去拍广

告，并要求陆凯在关键时候看他的暗示随时解救他。

他自己是不会跟人翻脸的，但如果真的傻到他不能忍受的极限了，他又没有自信能够成功脱身。他不得不有求于陆凯。

陆凯不知道他是明天要去拍广告，知道了就非去不可了。哪怕秋晨岭不要他去他也是要跟去的。

表面上跟去看热闹，内心则是十分狭隘地不希望在秋晨岭身上发生任何他所不熟悉的状况。他现在对秋晨岭已经有点失去

安全感了。

秋晨岭来到郊区沙滩的时候，姓张的广告导演明显地愣了愣，怀疑地看了看Jason，还是呵呵呵呵笑着说挺好挺好。

秋晨岭知道肯定不好，自己大概什么地方让这个导演不满意了。

张导其实没有坏心。只是这次他们要出的是阳光海岸的创意，他本来是希望能找一对肤色健康牙齿白亮的情侣，做一个对

比，但秋晨岭白成这样……再说那美女主角和秋晨岭一比显得鼻子宽矮，发质粗糙，而且最要命的是秋晨岭看上去和那女

主角差不多高，这么着宣扬青春友谊海滩散散步还成，追波逐流互相嬉闹的恋爱效果肯定没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