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夫人 第二卷 冷暖自知——十三墨华

作者:十三墨华  录入:11-19

我进门时,楼泽眼眸随我脚步而动,随后缓缓抬头,眼神中无光。

玄凤坐在一级阶梯上。还未伤愈,身上缠了纱布,连惯用的怒目,双目也有些无力。

楼泽身边蹲坐的男子,把了把他的脉象,抬头时,那张银灰面具,在天光下熠熠生辉。

“顾药师,你怎么……”

顾朱弦唇上表情生硬,“一早便知,既有今日,灼城必不会好过,你说我能不来?再晚一些,不只灼城命不保,十几年前

一座城池由此沦荒,除了楼泽,谁也不想灼城变成那样。”

“灼城……灼城到底如何了?”

顾朱弦依旧冷冷淡淡,“妨他魔性大乱,我已作出最坏打算。若是不保性命,便挑断他武功筋脉,从此再不是从前那个风

光的宫主。”

我手轻轻颤抖,“有什么方法补救么。”

顾朱弦抬眼看我,依旧是那两个字,“莲毒。”

我点头,“我知道了。”

“楼泽要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只有一点……他不能死。”顾朱弦手中握了一盏香炉,“这是楼泽续命香,皇上那一剑,

已避开他要害,但是依旧伤得极重。”

我俯身看着楼泽。男子试图看清我,眼眸上翻,满身血迹,和这眼神极为相称。

我抽出他口中含的白纱布,声音尽量放低,“楼公子,你很聪明,是我尽一辈子也及不上的。可是你看看你,你究竟又得

到了什么。”

他哑然笑了,“至少我能让你痛苦,贺即墨。”

“你又有什么好处得。”

“生来我就没有得到过什么好处,一切都是我自己争取的,贺即墨,我不像你,至少我不后悔。”

忽然玄凤一声惊叫,一鞭子抽到楼泽身上,一声皮开肉绽的声音,楼泽随之痛苦的低嚎一声。

“楼泽,你下作小人,逼得主公发狂,又借机吸取他内力,你怎可以用如此卑鄙手段,你可知主公会因此毙命……”

楼泽捂着伤口低吟,像哭泣也像在颤抖。

玄凤一面怒号,一面就想要哭出声一样,举起鞭子,“要是主公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拿你命去偿!”

“玄凤!”

顾朱弦呵斥一声,将她执鞭的手捉在手中,“不要胡来!他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玄凤悲泣一声,丢开手中鞭子,蹲在一旁,用手捂住眼睛。

楼泽突然抽搐一样笑了,“多好啊,死我一个,你们都不能好过。”他指着我,“灼城妄想杀我,没想到连自己命也几乎

搭进去。夜冷轩被我下蛊,亲手将你赶走,现在好了……我若死了,他也活不了。”

我手一抄,叫他咽喉紧紧制住,将他提起来,对准我的脸。

“楼泽,你知不知道,你的模样有多丑陋。难怪当初夜冷轩甚至都不看你一眼。”

楼泽瞪大双眼,目光恍然无神。

“你和你哥哥,是很像,言行,举止。你哥哥可以为了你,不惜断送自己性命。而你为了一己私利,甚至将自己身边人的

性命付之一炬。你心肠狠毒似蛇蝎,同父母所生,你和你哥哥,怎么就会有如此大的区别。”

楼泽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他不知何处来的力气,一把拽开我的手,身体重重往下一摔,随后又从地上爬起来,又再摔到地上。

随后他缓缓抬头来,看着我微笑,“他不爱我,是的。可是他也不爱你,不是么?”

我身体顿然一僵。

“他亲口对你说的,他不爱你。”他笑得狰狞,“贺即墨,我和你一样是可怜人。”

他话音未落,门突然打开,玄凤和顾朱弦都往门口看去,也在同时,门口进来那人,阔步走到我身边。

也在同时,来人俯下身,拽着楼泽的胳膊,将他拉起来。只听的一声巨响,顾朱弦和玄凤都站了起来。

他侧身,对顾朱弦说,“你不必救他了。”

顾朱弦微微眯眼,“皇上,楼泽死了,你……”

他对门外侍官说,“把楼泽带回宫里。”随后转身,将顾朱弦手中的香掐灭,说,“这一盏续命香,也没有必要了。他或

生或死,听天命。”

顾朱弦看了他片刻,微微躬身。

侍官将楼泽带出去,那个孱弱的男子,一直没有挣扎。

“小墨,我……有话跟你说。”

我抬头,屋檐下,戴弥陀佛面具的女子笑容有些凉。她说完,对夜冷轩躬身,随后往屋子里面走。

我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玉面走到一侧简陋的小舍,推开门,坐在椅子里,也示意我坐下。

“灼城的样子,你也看到了。”

我点头,说是。“楼泽说,”我深深吸了口气,“灼城没有亲人。”

玉面下颌轻轻点了点,“莲毒的宿体,要洁净无尘的赤子,还要有无可匹敌的面容。修炼莲心种魔,要斩断情丝,否则定

会走火入魔。仙师一为莲毒,而为考究夜冷轩是否真已达到他所谓‘冷心冷面’的地步,所以,才选了你作莲毒宿体。灼

城发现你这个莲毒存在,找到沈府,那时他比今日还要可怕:为找到你,杀光沈府众人。夜冷轩为护你,百般阻扰,灼城

终于没有得到。”

“他也有清醒的时候,已经下了毒手,满身已染上鲜血,灼城追悔莫及,当下也决心放弃,在夜冷轩之后离开仙师。没有

莲毒,痛苦难堪,尤其是在动情之时,便是莲心种魔扰心伤神之时——灼城回岳麓,迎娶未过门妻子。几月过后,灼城继

任岳麓宫,随后不久,魔性再袭,无人可以阻止他。灼城杀了自己周围的人,父亲,护卫,宫人,还有怀有身孕的妻子。

“每当他入魔杀人,清醒时便越痛苦。一直独身一人十多年,即便是威慑无方的岳麓宫主,也无非守一座空宫。寻江湖上

流落的孤女,将她们带回岳麓宫,倾心传授武功,也许是他歉疚,是在赎罪。”

“入魔时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清醒时,便对身边的人越好。”我说。纶公子收留之之,收留战俘被弃女子,也许也是因

为这个。

玉面说是,“顾药师找到灼城,一直替他疗伤,到如今,灼城已好了很多。直到今日,楼泽逼出你体内莲毒。与其说他不

近人情,不如说,他太过孤独。”

“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是与灼城有关的。第二件……”

门轻轻叩响,玉面侧耳听了听,直到门被推开。来人还未进来,玉面已站起来先欠身,“皇上。”

我站起来,从他身边走了出去。他回头低声喊了声,“墨儿。”

我停下来,背对他站在原地,“我就在这里。”

男子沉声对屋中人说,“很多年了,回去吧。”

玉面声音淡得几乎快要听不见,“好。”

斩月远远站着,将玄凤抱在怀里,宽慰一样的拍着她的后背,静静看着我。

我走过去,站在玄凤背后,对斩月说,“我过几日……过几日过来,跟你们回去。”

斩月点点头,不语。

我转身要走,斩月突然喊住我。我转过头,她又不知说什么一样低头,半晌才抬头,很慢的说着,“主公曾说,他用很多

方式,想要将你留在身边。”

我背对她,点点头,表示我知道。

我坐到林喜身边,她局促的起身,拍拍脏衣服站起来,“秦……”随后低头,“墨公子。”

我嗯了一声,说,“谢谢你。”

女子在光线下明媚的笑了,“都结束了。”

我说嗯,都结束了。

小姑娘一蹦一跳的在草丛里跳跃着,葵花色的裙子展开像一朵盛放的向日葵。她让林喜抱她,林喜摸摸她的头。

小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姐姐,大家为什么都这么难过呢。纶爹爹跟我说,没有人疼爱自己的时候才最可怜,最难过。

我将小姑娘抱到我腿上,说,“之之,你喜欢墨叔叔么?”

之之很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点点头。

我背对林喜,一行泪再也克制不住,突然就淌了下来。

第六十章 斯人共悦

再去过一趟唐府,门口只遇见管家。管家瞪了我几眼,终于没说什么,调头便要进去。

“唐大人,他还好吧?”

管家停下来,言语冷嘲热讽,“托贺夫人的福,自己一个人,清闲得很。”

那句“自己一个人”,几乎是用吼的方式说出来。

“那伤……”楼泽将他囚禁,定受了不少严刑,不知唐岱是否能受得了,这是我最担心的。

“好得很,好得很。”管家全然没有耐心,砰的关上门,便将我关在门外,门重重撞上我头。

终于心中歉疚,转身要走,转身时便间唐岱站在台阶下的石狮边,对我勉强一笑,低头便要拜,“贺夫人。”

我扶他,“你快起来,快起来。”

他颤抖的避开我的手,一双眼怆然,看我时无畏无惧,却没有一丝疼惜,也没有一丝仇恨。

“作恶之人终得其果,皇上面首天下,还赐贺夫人,恭喜了。”

我摇头,“秦羽他……”

“你见到羽儿那日,他已病入膏肓,走访大夫,都只说羽儿活不过三月。那日我接你回府,贺夫人气色极佳,直到回京已

是半年过去,依旧没有半点病极迹象,我已察觉。羽儿忍受病痛,能够……能够毫无痛苦的去那边,也算是归宿吧。”

不知是真的,还是他纯粹是宽慰我,看他现在模样,我心里也好过些,却更痛惜这对璧人。“唐大人之后怎么打算?”

他叹了口气,“回去守着羽儿坟冢,这几月,我欺骗自己太久。还有便是,”他抬头看了看我,“我和羽儿已失了太多,

看到你,又想起与羽儿初遇时……你们太像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

“贺夫人,我想求你一件事。”

我说好,能做到,我竭尽所能。

他微笑看我,神情坚定,“好好过,对自己好,”他说,“不能与羽儿终生相伴,就是看到贺夫人您,终得福缘,也算是

为羽儿圆满了。”

我说好,声音沙哑。

“我送你一样东西,且等等。”

他急急忙忙进了府,出来时手中多了只鸟笼,是那日他逗弄的鹦哥。他看了看我,似觉出我疑惑,这才缓缓道,“这鹦哥

跟随我许久,每日闲来无事加以慰藉,如今能说会道,连说书先生也未必能及。如今要迁回江南,再带着它,也是累赘,

要丢弃又不舍,不如就送给你,百无聊赖,也许能生趣。”

我接过那笼子,鹦哥局促的在笼子里走来走去,嘴里呱呱的叫着。

他捏着鼻子,学着鹦哥的腔调,“小生今年两岁有整,见夫人花容月貌,暗生情愫,恳请夫人——收留小生。”

模样十分滑稽,我噗嗤笑了。他也笑,后退一步,转身关上宅门。

我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提着鸟笼,转身便见一辆马车停在唐府门口。绕过要走,突然被人拦腰一抱,横着便被抬上马车。

我一手护着笼子,空余那只手往那人胳膊上一掐,他手臂一松,一手接过我手中鸟笼,便将我整个人引进他怀里,那只作

势要掐他的手,被他咬进嘴里。

含着我指,他低头魅然一笑,若不是因为看清他面目,险些三魂六魄都被他勾走。

他松开我指,俯身贴近,“墨儿,我下朝回来,宫人说你偷偷跑了,你知道我找了多久?”

我说,“我不愿回去,你硬将我绑回去。好容易支开你,我不跑,什么时候跑?”

我看准了身后是马车边缘,他低头时我身体便往下沉,如果他松手,我定头朝下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说,“皇上,街坊都看着呢。”

他说,“再好不过。”

我说,“一国之君光天化日强抢良民,有伤风化。”

他说,“你是良民么?已经赐封了夫人,你说你是谁的人。”

我胸中沉了口气,另一只手猛然往他身下探去,结果速度快不过他,被他在腰间一握,正了色,“别乱动,今夜让你下不

了床。”

我笑,“皇上,是谁下不了床,还不一定。”

我看准他胯间,在他不注意间一脚往那里踢去,好在他吃痛时推开他,拔腿就跑。没想他眼疾手快,握住我脚踝,将我腿

整个抬起,我重心不稳,便这样被他一引,双手双脚缠在他身上。

他在我耳边低声,“原来墨儿等不及了?”

我在他耳边哈了口气,随后在他脖颈上重重一咬,丢开他,跳下马车就往小巷子里没命的跑。

也不知跑了有多久,腿软乏力,我回头想看他是否追来,还有多远,结果偏头时,不当心撞到酒肆摊铺上,当下撞得眼冒

金星,翻身就跌倒在地,瞬间周身酒香四溢。

小贩闻声赶过来,心痛他几缸酒被生生砸损,人群围拢过来,听着小贩哭诉,我疼得全身发痛,勉强站起来,一个劲给小

贩道歉。

一旁有人道,“道歉有什么用啊,撞坏了酒缸,得按价钱赔。”

我顿时尴尬,身无分文。

有爱酒的人嘀咕,“这几缸上等碧瑶酿,好十几两银子呢。”

也有人抱不平,“看这公子穿着,也不像是买不起酒的,区区十几两银子算什么事?”

随后有人符合道,“分明就是大户人家仗权势,欺负平民小本买卖。”

我道着歉,焦头烂额的向众人解释,我出门没有带银子,越解释却越糟糕。

也在此时,人群里走过一个人来,将一袋银子交到小贩手里,由着他的手掂了掂分量。

随后是那熟悉声音——“这位公子给你折损的酒钱,全在这里了。”

我怔怔的看着看着那件玄色长衫,由浓及淡的色调掩饰了华服的原本质地,却更突显了着衣人楚霸气质。

我一把夺过那袋银子,瞪了夜冷轩一眼,对小贩说,“我改日将银子送上门,不需要他的钱。”

小贩恋恋不舍的看着我手中的银子,显然是怕我食言。且到手的那袋银子,只有多没有少,更不会插翅膀飞了,小贩自然

第一个把我的提议否决了。

夜冷轩笑,一手勾过我肩膀,附在我耳边,却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昨夜让你独守空床,是我不好,今夜你

想要多少,连着昨夜的,一并补回来。”

话一收尾,周围人全用一种“原来是这样”的表情看我。我赶紧将钱袋子丢给小贩,拨开人群转身就跑,好远离这是非之

地。

夜冷轩追上来,从身后紧紧抱住我。

我推开他,一脚重重踢在他膝盖上,疼得他弯下腰去。

我转身又跑,却又听到脚步身,他紧追上来,整个身体重量都压到我身上,我重心不稳,被他扑到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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