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菜和马将军(将军,饶命!)——廿四桥

作者:廿四桥  录入:11-19

将军这回没发火,只是闷头喝酒。

十几年兄弟,比起周三爷,罗二跟将军更亲厚些,可这么多年却是第一回这样劝他。马将军的心结,罗二爷是知道的。可

这天底下还有打不开的结么?

马将军才是名副其实的将门虎子,马家祖籍天水,马老将军也是赫赫有名的战将,他的岳丈是当时颇有学识的文官。当时

马将军还小,骑了马在街市上溜达,路人常说:“看,那是马家的孩子,爹娘可都是有来头的,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大家

闺秀,这孩子长大后肯定出息。”然而,再过了几年,马将军在街上听到的却总是一些闲言碎语,闲话总是压低了声音说

,马将军隐隐能听到“不守妇道”之类的话,他不明白,想去问娘亲,可娘亲已经好几个月不见他了。

一直盼到父亲征战归来,马将军总算见到了娘,可见到的,已经躺在血泊里的娘了,再想看第二眼,就只剩一抔黄土了。

爹爹杀了娘,这是马将军听外公说的,他无论如何是不信的,虽然隐隐记得爹爹手里滴着血的剑。

马将军在茫然无措中又长大了两岁,身量高了许多,也是个有几分帅气的少年郎,府里头的女眷早都被赶跑了,只有管家

的女儿杏儿偶尔会过来,给他爹送东西。马将军还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两人眉来眼去的渐渐都有了些情意。那一日,马老

将军归家,正撞上花园里执手相看的一对小儿女,忽然狂性大发,拔刀往杏儿身上就是一刀,吓傻了的马将军已经拦不住

了。马老将军也疯了,“千万不要沾女人。”马老将军癫狂地喊了几句就往外跑,跑出门后不知所踪。过了一个月,将军

才在郊外找到他的尸首,已被野狗咬得不成样了。

至此,将军果然再也不沾女人了,倒不是马老将军的遗训,只是,每回看到合适的女子,总会想起无辜枉死的杏儿和爹娘

临时前的惨状。

十几年后,而立之年的将军只身搬来京城,府中无一女眷。

这段过往,将军也只对罗二爷讲过。相交之深,可见一斑。

八.

在罗二爷家喝了一整天,兄弟仨都喝得酩酊大醉。马将军醒来时已经入夜了。周夫人差了管家来,把三爷先扛走了。马府

的下人从不会主动想起这回事。所以马将军只能自己爬起来,按着突突发痛的头皮说:“小菜呢?”

罗二半睁开眼,吃力地摇头:“不知道。”就垂了眼皮继续瞌睡。

马将军从桌上摸了茶壶咕咚咕咚喝了半壶,头脑一下清醒许多,就往前院走,穿过走廊,正好和罗夫人打了个照面,罗夫

人刚从外头打了马吊回来,正打着呵欠托着腰往里走,见是马将军,就随口问:“马将军,看到我家耽平没?”

马将军吃了一惊,小菜不是跟那孩子一块?将军忙问:“令郎不见了么?”

“我没瞧见呢。”罗夫人也不是太关心,迈了三寸金莲就施施然往里找罗二。

将军只得自己在罗家四处找,路上看到几个小厮丫鬟的,都说没见着。马将军知道他们家素来对小少爷是放任自流的,可

没想着到这地步。将军在后院里摸了个遍,还不小心打散了一对偷情的下人,却半点小菜的影没寻着,心里顿时着了慌。

折回后院想找罗二起来,小丫鬟却说:“我们老爷跟夫人回房了。”

“你们少爷呢?怎么没见到?”

“少爷睡觉的时候会自己回来的。”

将军为之气结,只好又问:“他会去哪呢?”

“奴婢真的不知道。”

将军跟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还跑到大门口问看门的,人家说:“今晚少爷好像没出去。也没见到马少爷。”

将军略略心安了些,随口喊了个小厮来,让他带自己再去四下找。罗府也不算大,但对罗少爷散养惯了,有时躲哪睡着了

都不见得有人寻他。这小厮可算是个有眼色的,看将军心焦,也不敢怠慢,又多唤了几个人一块找。转了几圈,将军看了

看闪着烛火的厨房说:“那边还有人?”

小厮忙说:“我们府上的厨子得伺候夫人宵夜,都歇的晚,小的过去看看。”

将军却一下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摆手说:“不必了,你们都散了吧。人,我寻着了。”

将军缓缓走到窗口,伸头往里瞧,小菜果然跟耽平在里头,两人还在嘻嘻哈哈聊个不停。饭桌上竟是吃得干干净净的三个

空盘子和两个空碗。

“京城的风沙大,我每次跟爹骑马出去,这么一擦脸,汗巾都成黑的了。”小菜活泼地比划着。

平日里要哄小菜吃一碗饭都是极难的,到了这时辰,他也是呵欠连天地吵着要睡,看他这么神采飞扬地坐着,将军心里刺

刺的。他咳了一声,推了门进去喊:“小菜。”

“爹。”小菜满脸的笑意还在,主动拉着马将军的手说,“我们家去了么?”

“嗯。”马将军把他抱起来,问,“困了吧?”

“不困。我们明儿还来吗?”

马将军没吭声,耽平却抢着说:“放心,你不来,我去找你好了。”

“那你一准来。”

马将军抱了小菜就往外走,出了门,看马的小厮也牵了他的马过来。

“冷不冷?”将军把小菜放到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去。

小菜是有点冷的,扭了身子过来抱住将军的腰,在他怀里说:“不冷。”

将军刚才那点不爽也没了,夹了马肚子往家里赶。

尹伯还没睡下,将军进了门,问他:“其他人睡了么?叫厨房烧点热水来。”尹伯知道这时候大家都睡了的,只好栓了门

,自个去烧水。

将军平时独来独往的,马府的下人其实比罗府的还散漫,现在有了小菜,照顾他的活也落在他一人身上,将军自己竟浑然

不觉。

京城风沙大,小菜每回出去一趟回来都要沐浴,将军也依了他,经常自己去提热水、刷木桶、拿衣衫,比在军营里还操劳

尹伯生了火烧上水,跑过来说了一声:“将军,等下要去看看火,老奴去看门了。”就悠哉悠哉哼着小曲走开了。

将军给小菜裹上披风,倒了热茶说:“你先捂着,一会洗了澡就睡。”

小菜看起来还挺精神的,喝着水不知想什么,一会问将军:“爹,耽平哥怎么跟我以前认识的朋友不同?”

“怎么不同了?”将军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喝。

“他知道的好多,还会爬树,又会掏鸟窝。可是,他不识字。”小菜一样样列举着,脸上都是好奇。

将军笑了笑,“你罗叔叔跟我差不多,祖上都是戎马生涯,我们这些人从前就是这样长大的,对自家孩子,也自然不会管

束太多,管得太死人就呆了,将来怎么带兵打仗。”

“那我……以后也会像他那样?”

“像谁?像耽平?”将军愣了愣,怎么也不能把自己粉嫩嫩的宝贝疙瘩跟罗二家的猴崽子相提并论,就问,“你想像他那

样?”

小菜想了好一会,慎重地说:“不,我不想打仗。”想了想他又问,“你会生气么?”

“为什么要生气?”

“耽平哥说,你收养我是为了将来后继有人。”小菜犹犹豫豫地说出心里担心的事。

其实当日是为了什么,将军自己也说不清,总觉得放不开这孩子。将军想了想,正色说:“将来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将军给小菜拿了一套衣衫,招手说:“走,洗澡去。”

将军几年前从北部弄了一棵枣树,硬是在府上种活了。就围着它造了间不大的澡堂子,枣与澡谐音,那枣树伸到屋顶外,

一看便知是澡堂,倒也有趣。树干就立在浴池旁边,初夏时有枣花飘落到池中,秋来落的便是酸枣儿。将军只要不是行军

打仗,即便在深秋,也爱泡泡冰凉的池水,嗅嗅枣树特有的香气。

小菜来了后,将军看他身子单薄,也打消了让他跟着抗寒锻炼的念头,就在澡堂的角落又造了个小间,把木桶摆里头,旁

边还添了三四个暖炉子。

将军去提水的当口,小菜裹着厚厚的披风,伸出一只小手掬池子里的水玩,将军进来看到,就说他:“水冷,别玩了。”

小菜扬起脸来说:“耽平哥现在都洗冷水澡的。”

将军有些无奈,这小家伙的崇拜来得太容易了吧,随口答他:“那等你再大点也洗冷水好了。”

小菜自个进去洗澡,将军在外头守着,顺手打了一套太极,每隔几式就唤他一声“小菜?”,等里头传来一声“嗳”,将

军才放心。

小菜洗完出来,穿了白白的一套睡袍子,抹着脖子直喊热,将军不理会,照旧抖开披风,把他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包好了抱

回房,自己才倒回澡堂子泡冷水。

九.

寒往暑来,小菜在马府上也不过呆了大半年,个头一下长了一寸多,刚来时将军找人做的几双鞋竟然就挤脚了。裁缝给小

菜量脚的时候,将军在一旁看,随口打趣说:“养儿防老,儿未大,爹老矣。”

小菜扬起一张笑脸说:“爹爹不会老的。”

将军本来就是玩笑话,见了他这样,心里更加高兴,摊开手,小菜就伸手钻进他大手里,对裁缝师傅说:“有劳大叔了。

裁缝店就在马府附近,将军没骑马出来,一大一小就在街市上走。将军见小菜眼珠子黏在路边几串糖葫芦上,就捏捏缩在

自己手心里那只软乎乎的小手,问他:“要几串?”

小菜咧开嘴,伸出两根指头说:“两串。”

将军付了铜板,把两串糖葫芦递给小菜,谁知小菜只抽了一串说:“一根是爹爹的。”

将军怔了怔,心里先甜了起来,重拉了他的手别在自己身后,把小菜拉近了一些,边走边问他:“怎么忽然这么卖乖?是

不是做什么坏事了?”

小菜扭捏了一下,还没说话,脸先红了。

将军看着好笑,就催他:“先把糖葫芦吃了再说。”

小菜果然咬了一口,又抬头问:“爹不吃么?”

将军只好说:“回了家再吃。”

回了马府,尹伯看看父子俩手里的糖葫芦,面皮抽了抽,对小菜说:“少爷,罗家少爷来了,在后院跟阿莫说话呢。”

小菜想了下说:“爹,我先去看看,等下跟您说个事。”

将军忙把糖葫芦递过去说:“喏,把这给耽平吧。”

“不,这是给您的。”小菜说完就跑开了。

将军只好捏了那串糖葫芦,一人窝在客厅里啃。刚啃到第三粒,小菜和耽平的说笑声就近了,将军慌忙把余下几粒咬下来

,狠狠咬了咬,吞了。

耽平跑进来时,将军刚来得及竹签捏在身后。耽平说:“马伯伯,我有几个朋友在等,先回去了。”

将军“嗯”了一声,刚想交代小菜出门小心,就听小菜说:“耽平哥慢走。”

待耽平走了,小菜在八仙桌另一头坐下,对正审视地看着他的将军说:“我今天不出去了。”

“说吧,究竟什么事?”将军对他向来有求必应,有错不罚,看他神神道道的样子,暗觉好笑。

小菜到底脸皮薄,“我想……”了半日也没说出个下文来。将军倒不急,添了炭火烧了水,冲了两碗茶。

小菜没心情喝茶了,站起来绕到将军身旁,拽住他的胳膊说:“爹爹,我想跟您习武。”

将军颇有几分意外,这孩子平日里一见了刀剑枪棒两道眉毛就拧起来了,怎么忽然想起这茬了,就问他:“为了什么呢?

小菜又扭捏了半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将军提示他:“譬如为了强身健体?为了名扬四海?为了保家卫国?还是为了自保?”想到这,将军脸一沉,忽的问,“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嗯?”

小菜忙说:“没有没有。呃……其实我……呃……我是为了除暴安良。”小菜说完,自己也惭愧了一把,耳根都红了。

将军哑然失笑,怕打压了他的小火苗,忙附和说:“不错,有志气。”

既然答应了要收徒,将军就不含糊了。当下约法三章,不许偷懒,不许喊累,不许哭鼻子。

小菜此刻热情高涨,忙不迭地一一答应了下来。

第一天,蹲马步。

第二天,蹲马步。

第三天,蹲马步。

第四天,小菜的脸垮了下来。一早不愿起来,赖床上只嚷嚷腰酸背痛,将军坐在床沿上笑眯眯地推他:“之前说的好好的

,不许偷懒也不许喊累的。”

“我才没有。我只是……受伤了。”小菜把头挪到将军腿上枕着,耍赖说。

将军却吃他这套,一边往里坐了一点让他枕得舒服些,一边伸手下去帮他放松筋骨。

小菜舒服地闭上眼,手脚纷纷舒展开了开来,不一会儿还翻了个侧身睡。小菜的房间冬暖夏凉,盛夏时节,他在床上赖着

,还能长衣长裤的穿着。这会他穿一身白底的贴身绸衣,头发披散着,活像只慵懒的小猫。将军把手从他白腻的脖子上移

开,一下下地用手梳理他一头乱发。

小菜说:“爹爹,我们今天换个花样来嘛。”

“什么?”

“那个马步我已经会了。”

将军一愣,才明白他是嫌扎马步太单调,想起他松松垮垮站着那四不像的动作,无奈地启发他:“你知道为什么那叫马步

么?”

“知道啊,爹爹自创的嘛。”

将军手一抖,忽然破功了。他姓马,因此叫马步;要是罗二教他,岂不是成了骡步?

小菜睁开眼,看将军无声地大笑着,眼里已有泪花了,就奇道:“你笑什么?”

将军用小指头把眼角的泪擦掉,昧着良心说:“没什么,小菜真聪明。”

小菜不明所以,也不细究了,他眼下计较的还是换个花样。“要不你教我耍枪吧?或者大刀?对,大刀,像关二爷那样的

,青龙偃月刀!耍起来虎虎生风的。”

“小菜,我觉得你找错师父了。你的师父应该在戏园子,翻跟斗、挂白胡子那些都是你应该去拜师的。”

“那都是花拳绣腿。”

“你也知道那是花拳绣腿啊。可你要知道,人家那也是从小苦练出来的。要练武,基本功绝不能含糊。还没扎好马步就想

那些花花肠子,怎么学得好?我看你这样,至少得扎三年马步。”

“啊?可是耽平哥他们都会耍拳,有时还带着佩刀,小尹跟我一般大,他都有一只这么长的剑。”小菜用手比划着,满是

不服气,“爹爹,你的功夫比他们的爹都厉害,要是你教我,我一准能唬住他们的,对不对?”

将军顷刻明白了小菜练武的缘由。耽平和很多武将子弟一样,从小就收罗一些年纪相仿、有些功夫底子的少年玩伴,将来

自己成了气候,就能有现成的心腹手下。小菜跟他们混一块玩,当然会格格不入。也难怪小菜会心血来潮想习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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