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马,果然是好马。”
说完又伸长手去摸将军身下的白马,说:“老马,你也好样的。”
将军顺着他的话,也拍拍马头说:“等下我犒劳你,今天不吃草了,给你弄棵菜吃吃。”
小菜瘪了瘪嘴,发现讨嘴上便宜,自己还不是将军对手。随即又问:“你那时给我取名,竟是这么个意思?”
将军愣了愣,据实说:“那时倒没想到能有这么一天。”
到将军故里时已经日头西斜了,将军放慢了速度,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爹爹?爹爹?”小菜连唤了两声,将军才偏过脸来,小菜问他:“你还认得回家的路么?”
将军点点头,指了前头的板桥说:“翻过那座桥,走两个胡同就是了。”
将军的故居是个大宅子,将军搬走后,一直空着没住人。从前老将军喜欢它依山伴水的好地段,在这空地上造了个大宅子
。如今久没住人,显得空荡荡的。
好在从前一个老仆还时常帮忙打扫料理着,逢年过节还带了儿子孙儿来拜拜神,修剪一下花草。那老仆眼神已经不太好使
了,可对马家的宅子还是尽心尽力地照看着。将军当年走之前,给他留了一大笔银两养老。如今,生活过得倒也不错。
将军和小菜来到门前,老伙计就在门口,坐在马扎上晒太阳。听到马蹄声,老伙计支起耳朵,颤巍巍站了起来,就想跑过
来看个真切。
“余伯!”将军喊了一声,就翻下马过去扶他。
“少爷,少爷,真是您回来了。我前两天得的信儿,烧香拜佛保佑您一路平安。您可算是到了。这都多少年了?”
将军见他口里不停地说,眼泪从半眯着的眼里不住淌下来,不觉也十分感慨,握紧了他的手,跟着说:“我该回来看看的
。这些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这是孙少爷?”看不清小菜的样貌,老余激动地问。
“这是我的……干儿子。”将军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了。
小菜早下了马在一旁看着,听到说他,凑近了喊人:“余伯伯。”
“孙少爷!好在,老奴收拾了两间房。房里的檀香都烧了两天了。还需要什么,就吩咐老奴去添。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来
,我还没做饭。厨房里都是新鲜的果蔬……”
将军看看日头,说:“老余,你先回去吧。这儿先不用来照料了。等我走时,再去找你。”
老余还想唠两句,可想起来将军本来就是个寡言的人,也就没再说了。伸手到怀里,郑重其事地将几把锁匙交给将军,又
说:“那老奴告退了。”
小菜看了一会他慢慢走远的背影,小声地跟将军说:“余伯伯好像有很多话跟你说。”
“我知道。可我不想听。”将军边说边进了门,小菜牵了马,跟着进去,只看了一眼那些精美的楼阁假山,便赞道:“哇
,好漂亮。”
将军苦笑着说:“都是家母劳心造的。”
院子里的树都长得很大了。马家的故居和京城里那座大不相同,京城的宅子虽然也大,可都是简单就好,这里却极尽精致
讲究,每一个亭子每一个花圃子都是花了大心思的。小菜边看边赞不绝口,将军却只是说:“你喜欢就好了。”
老余在厨房里放了许多菜,都摘好洗好了,还有包好、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大盘饺子,盘子边剩了许多饺子皮和腌着的羊肉
,看样子是每天都准备着的。将军看了,有些兴致地说:“我下羊肉饺子,你吃不吃?”
小菜惊讶地说:“你还会生火做饭?”
“在军营里,有时也要学点生存之道。”将军说着就卷起袖子来,取了瓢去舀水。
小菜忙过去帮忙,却被他拉住说:“你在旁边陪着我就好。”
大锅里倒上水,将军把柴火扔到灶膛里烧得旺旺的。小菜在他旁边的小凳上坐,头靠在他手臂上说:“暖洋洋的,真好。
”
将军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脸,也没说什么。
小菜仰起头,两颗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试探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将军摇摇头,怕他担心,忙又换了张笑脸,挑了他下巴说:“怎么?一会没亲你,你就不乐意了?”
小菜别过头去,哼了一声说:“理你才怪。”
不多时水开了,将军用肩膀推推他说:“去把饺子端过来。”
小菜屁颠屁颠地就跑去端了来,说:“我来下,我来下。”
“不行,会溅到的。”将军夺过盘子,把他推到身后,揭开锅盖就往里扔饺子。
过了一阵子,肉香四溢,将军又支使小菜去拿菜。小菜就问:“拿哪种?”
“你想吃多少拿多少。”
小菜就拿了小竹筐,拣了一堆青菜过来。
将军笑了说:“这些,恐怕几顿都吃不完。老余也真把我们当饭桶了。”
厨房里油盐酱醋一应俱全。将军用小葱拌了油、酱油和醋,当酱料蘸饺子吃。
小菜忙迫不及待夹了一个就往口里送,刚送到嘴边就被将军抓住说:“就知道你这么冒失。这样吃,会烫个大泡不可。”
“还要吹,怪麻烦的。我饿了嘛。”小菜吃饺子总是这样,要是将军没在跟前,保管能烫到,可就是不长记性。
将军逼近:“要不要我嚼了给你?”
“才不要呢。羊肉一股膻味,你吃完可不许亲我。”
将军愣了一下说:“你不是也吃了么?”
“那我也不亲你。”小菜说完,得意地偏头去看他,怎知嘴一下被堵住了。
将军亲完,意犹未尽地说:“免得一会亲不到,现在先亲着。”
小菜被啃得七荤八素的,人软绵绵在他身上靠着,撒娇说:“你喂我。”
将军怦然心动,索性把他抱到怀里头,你一口我一口地喂他。
夜里收拾完、洗了澡,两人都没什么睡意。将军下去拿茶水时,小菜穿着薄薄的单衣小裤,趴在将军房间的窗口看夜色。
将军进来时,小菜正爬到窗下的桌子上,伸长了脖子看玉兰树枝上的萤火虫。将军看他塌着腰伸着脖子,模样又可爱又可
口,便开始热血沸腾了,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手搭在他腰上,若有若无地摸着。
小菜还浑然不觉,专注地指了窗外说:“爹爹,你看!”
将军鼻息浓重,“这种时候不要叫我爹。”
小菜发现了他的意图,脸上一热,扭动着想爬下来。将军按住他说:“别下来,就这样挺好。”
“被人看见。”
“谁还特意跑到咱家,爬到大树上看?要真有,我废了他。”
“我跑了一天,累了。”
“不用你动。”
“呜……”
“闭嘴。”
“……”
“怎么不开口了?”
“你叫我闭嘴。”
“你还是可以叫的。”
“马叔,马叔……啊!救命……饶命……”
十八.
“咝——”小菜翻了个身,后头隐隐生疼,就怒目瞪向身旁的将军。将军的眼睛闭着,可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小菜看出他醒了,把手悄悄伸到他下巴,作势要拔他的胡子。将军及时逮住他的手说:“还这么精神呢?看来没什么事。
”
“谁说的?昨晚可累死我了。”
将军把他揽到怀里紧贴着自己,伸手去摸他后面,“你叫的那么动听,我根本收不住。”
小菜的头深深埋在他胸口,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可他还是坚持控诉着说:“我叫疼的时候,你都不听的。”
“你每回都喊,我听习惯了,倒也助兴。”
小菜用手撑开他,扯住他几根胸毛说:“我也要你疼。”
“这样可以交换?那你拔光好了。今晚再来。”
两人梳洗完毕,将军帮小菜把头发拢起来,包上头巾,就拉他起来,把钥匙揣到身上说:“走,出去馆子里吃点东西。”
小菜抱了他的腰说:“要不别出去吧,昨儿的菜还没吃完呢。”
“老吃饺子会腻的。”
“不会的,我想吃你做的。”
将军怕小菜把胃口吃坏了,可再看看他站着时两脚分叉、一边不住往后摸的样子,就猜到他不愿出门的原因了。他想了下
说:“那你在这等着,我出去买点其它材料回来。”
“不用了。”小菜却不愿意一人留在空荡荡的大宅院里,“再说,那么多菜,吃不完怪糟蹋的。”
将军点点他的鼻子说:“已经懂得勤俭持家了?开始学着当小媳妇了,嗯?”
小菜脸到耳根子全红透了,自己都觉得热辣辣地烧,可心里却甜丝丝的,从来将军都是唤孩子一样喊他,他也搞不清很多
时候,两人还是不是像父子一样。可就在现在,“媳妇”这个词冲到耳膜里,好像一下子把那种朦朦胧胧的关系打破了!
“你……”
将军看小菜扭捏得有些不正常,一时也没想到他在想什么,只是看他面颊绯红,粉嘟嘟的十分可爱,登时忍不住凑过去亲
了一口。
小菜腿一软,就势滚到将军怀里头,那句“你是当我媳妇么”的话就再没好意思说出口了。
大清早的容易冲动,两人亲亲抱抱了一阵子又滚到床上去了。知道他还疼着,将军也舍不得动他。两人在床上躺着,将军
只是在搂了他,从额头到脖子来回地亲。
“小菜?”将军想起有事没交代,就拍拍他的脸,让他睁了眼看着自己,颇为慎重地说,“以后,不能和别人做这些。记
住了?”
小菜想象了一下,觉得这无论如何不可能啊,可嘴上还是说:“才不理你呢。”
将军怕他没听进去,箍着他肩膀的手又摇摇他说:“这种事只能和亲密的人做。你懂吗?”
亲密的人?小菜愣了一下,问他:“亲密的人就能做这些?”——他却想歪了,暗想着,你和二叔、三叔他们也很亲密的
。
将军听他这样问,倒也十分紧张,忙说:“耽平也不行。不仅要亲密,还要心里头装着彼此、想跟他过一辈子。不过,你
就不用去东想西想了,只要记着,只能和我一个人这样就行。”
小菜听到他说“心里头装着彼此、想跟他过一辈子”,不知怎么的,热气就在眼里浮了上来,感动得直想哭鼻子,忙把头
别了过去。
将军以为他害羞,已经涌到嘴边那句“从今往后,我也只和你一人做”就没说了。
两人在家里头腻歪了一整天。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将军商量地问小菜:“跟我去山上拜祭一下爹娘?”
小菜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忙连连点头,说:“昨天就耽搁了……”
将军帮他穿着鞋子,抬头笑了一下说:“不碍事,反正清明正日早过了,什么时候去都是一样的。”
小菜伸出一根指头,戳戳他的嘴角说:“你来了天水,常笑得怪模怪样的。好像有什么心事?”
将军捉了他的手,用胡子扎了扎说:“别疑神疑鬼的,快赶上包青天了。”
小菜“扑哧”一声笑了,又问他:“那我们得准备些什么?”
“出去买吧。”
谁知两人推开门一看,门口竟摆了两个竹篮子。将军打开一看,里面的纸钱、果蔬、香烛一应俱全。
“又是老余,他倒想得周到。”将军感慨了一声,就把篮子拴到马上,和小菜出门了。
由于清明已过了数日,山上冷清了不少,显得有些清幽。两人牵了马在山道上走,小菜不住地东看西看,一会摘野果子,
一会折狗尾巴草。将军却面色凝重,只是勉强对他笑笑。
两人从大路走,马家的墓堆地段好,旁边有一眼泉,后头是树林子。将军把马栓在外围,牵了小菜走近。
小菜看将军双膝跪地,忙也跟着跪了下来,却不知道唤什么好。扭头看将军,见他脸上神色不定,好像感慨万千,也就没
开口了。
过了许久,将军把身子靠前,伸出手来抚着墓碑,缓缓地说:“爹,孩儿不孝,现在才来看您。您不要怪孩儿。您往生极
乐,从前的过往也不要纠结于心了。”
小菜心里颇感疑惑,但也不敢开口问他,只是默默在一旁陪着。将军烧了香烛纸钱。又呆了好一阵子,将军拉了小菜,说
:“走吧。”
小菜走了一阵,发现不是下山的路,心下更加疑惑。两人七拐八拐过了一个乱石堆,才到一片颇为荒凉的墓堆里。将军在
里头挨个地找,好半天才找到自己娘亲的,心里一酸就滚下泪来。
小菜头一回见他落泪,吓得不知所措,扯了他的衣摆不知道说什么。
将军捏住他的手,握了两下,感觉心情平复了很多,才摆了香烛果品,跪了下来,却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直跪着,良久
才动了动,猛地磕了好几个响头,又烧了纸钱就离开了。
“她……”走了一段,小菜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为什么葬在这?”
“小菜,这件事我原本不想再提了。父母去世后,除了下葬当日,今儿,是我第一回来拜祭他们。那天,你跟我说了羊羔
跪乳、乌鸦反哺的话,我忽然觉得自己很糊涂。他们再不是,终究是生养我的父母。我活到不惑之年,却不及你想得开。
”
小菜静静地听着,一手牵着马,一手放在他手心里,时不时握握他。
“我娘,是我爹杀的。”说出这几个字时,将军的心情是平静的。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这样心平气和地提起。即便
是当年在酒后跟罗二说起,他也是几欲疯狂。
“杏儿也是死在我爹的刀下。”绕过一排杏树,将军在一座孤坟停了下来。
“她是谁?”小菜几乎是本能的,对这个反而很想知道个究竟。
将军同样地放了香烛,就蹲坐在一旁烧纸钱,依然平静地说:“这事说来话长。个中缘由,杏儿横死时都不知情。”
将军开始慢慢诉说,既是说给小菜听,也像是说给杏儿听。静静的杏林下交织着将军低沉的声音和小菜压制着的啜泣声。
即便是时过境迁,回想起来,当日眼见至亲之人被敬重有加的爹爹杀害的情形,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还是刻骨铭心的,将
军怕回天水,怕拜祭父母,也不敢来见杏儿。这种恐惧,在他看惯了生死、亲自杀了许多人后,仍然挥之不去。好像做了
一个长长的噩梦,梦醒时有一缕阳光照在身上,将军知道,那阳光,便是小菜带来的。
“别哭了,都过去了。”将军拉过他的手,反过来安慰他。
小菜就着他的手抹掉脸上的泪水,抽噎着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山林,心情都渐渐平复了下来。小菜的心事却多了一重:他喜欢过杏儿姑娘?他原先是喜欢过别人的?还是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