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盼着一会儿回了朝阳殿,太阳依旧从东边落下去,不然我倒霉,你也没意思。”此刻的心情大概可以总结为“破
罐子破摔”,对商平的态度是如此,对商战亦然。既然知道无论如何也算计不过,何苦来的绞尽脑汁赔小心。
“主意都是我出的,干你什么事呢?我商战岂是那种让人替我背黑锅的小人?”语气明显不悦。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偷听了商战和云枢的对话以后,我忽然就觉得商战一言一行都有气势起来。仿佛那个一言九鼎
的男儿汉大丈夫战王爷又回来了。也是,若真是当初的战王,有人如此质疑他的人品,怕是当真会惹怒他了。不过战王爷
也当真不会干这种没品的事情来。
看我这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呢,真是战王早把你踹出去了,还容你拿他当靠垫呢。敲敲额头,成功引来战王,不是,是商
战垂询:“怎么了,头痛。”
我忙摇摇头,再传到商平耳朵里,我又得多喝一副药,只怕这位爷这会儿正恨得牙根儿痒痒呢。
再长的路也有终点,果然一踏进朝阳殿,一股冷意扑面而来。商战随身带来的人一通给我们使眼色。我和商战对视一眼,
完了,殿下这回玩的是守株待兔,正在我屋里运气呢。
扯了扯商战的袖子,意思很明显:小子,别以为在我屋子里你就没事人了,跟我一块儿进去!
袖子又被回扯,碰上商战一脸的不情愿:这是天意,你怎么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这不讲义气的臭小子哪一点像战王了,抽我自己的嘴!
推推搡搡,拉拉扯扯,还是进了屋门。
商平靠窗立着,一动不动,看不清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下死力气把商战往前推,笑话,要是以前我还心怀愧疚,拿你当个宝贝乖孩子宠着,现在你都穿帮了,还想在这扮猪吃
老虎,窗户都没有!
商平听到动静,既不转身,也不说话,由着我跟商战在这弄鬼。最终还是商战撑不住,两步走上前,嘻嘻一笑:“平哥哥
,今儿回来的早啊。”
商平看了商战一眼:“不早怎么知道你们两个这日子过的,当真是有滋有味。”
商战明显的噎了一下,我缩在一旁装皇家暗卫,看着他兄弟俩来言去语。最好商平大怒,将商战一通训斥,然后商战不服
,出言反驳,兄弟俩大吵一架,从此嫌隙渐生……那个,我是不是有点太龌龊了?闲来无事,想着玩儿而已。
“亏得我母妃这般疼你,从你来了,连我这个亲生儿子都撂在了一旁,事无巨细替你打算,唯恐你父母不在身边受什么委
屈。”
商战嘻嘻一笑:“虞妃娘娘对我好,我心里知道的。”
商平哼了一声:“亏得你还知道,刚才我去母妃那里,母妃见了我直往身后看,见没有你,第一句话就问,战儿可是伤还
没好利索,立时就要打发太医来给你好生看看,还是我说他没大碍,我因从书房直接来的才没带着他,他倒是吵着要来的
,一会回去了,定要埋怨我不带着他自己先去了。这才替你圆了过去。”
商战一拍脑袋,懊恼道:“这次当真是我该死了,商平哥哥,我这就去!”
我眼看着商战要脚底抹油,忙道:“我也好些日子没有拜见虞妃娘娘了,我陪着世子去吧。”
“商战是晚辈,拜见伯母怎样都能说得过去,你无亲无故一名男子,又非孩童,怎能随随便便的见后宫妃嫔?不懂规矩!
”商平冷冷训斥完我,又吩咐商战道,“快去吧,我恍惚听见母妃今日吩咐传的都是你爱吃的,十有八九是要留饭,别去
迟了!”
商战越发眉开眼笑的清脆应了。看都没看我一眼,转身跑了。
我看着商战一溜烟消逝的背影,欲哭无泪。再看看乌云压顶的商平,脑袋越扎越低。
“别在那杵着了,自己屋子,还不知道坐吗?”商平无奈看了我一眼,忍不住开口。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依旧傻愣愣站着。商平翻了个白眼,过来一把拉住我,用手圈住我肩膀,往前带了几步,按在了卧榻
上。然后自己半蹲在我跟前,仰头看我:“今日偷偷出去,是谁的主意?”
我瞬时回过神来,心内苦笑。把商战支走,这是要单独审问,兴师问罪了么?责怪苏郁不分尊卑,引诱世子不务正业、玩
耍嬉戏?还是要斥责苏郁不知轻重,置金枝玉叶的安危于不顾?
连起身都不用起,直接滚下榻就跪在了地上。“嘶”好冷好硬好痛,多久没有尝过这种滋味了。忍住,要尽快做足全套,
才能过关。
“是苏郁的错,苏郁不该自己贪玩,还引诱世子……”
“苏郁!”辛苦大好的腹稿还没说完一半呢,就被粗暴打断。心内酸涩,商平,这样都不行吗?也是,等闲事惹你不快也
绝无善果,何况涉及商战,你,碰都不能碰的宝贝。
没容我多想,身子突然腾空。我一惊,下意识的伸手一揽,定睛一看,却是被商平双手横抱在胸前,而我的双手,正圈着
商平的脖子。
仿佛被火灼伤般松开,却再也不知将手放在哪里合适。好在商平的目标不过就是内间的床上。身子挨上床板的一霎那,不
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成功惹来商平一阵轻笑:“这就不好意思了,你小时候最喜欢我抱着你了,一年里倒有二百天是混在我这里,偏偏就比别
的孩子笨,我都满处乱跑了,你还走都走不利索,最爱磕磕绊绊的跟在我后面奶声奶气的,商平哥哥、商平哥哥的叫,叫
的我不耐烦了,不是我故意跑走,你跟不上自己摔哭了,就是我回身抱你,咱俩一起摔哭……”
我望着商平一副回忆的神情,不觉有些好笑,这些天他就是这样,总是跟我提起这些少年时光有的没的,这些遥远而又模
糊的记忆,对于他来讲,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对于我,如今听来,句句是讽刺。
“苏郁,你在听吗?”
我猛然回神,“啊”了一声,茫然看向商平。果然商平的眉心又蹙了起来:“你又走神了,这几日,每每我跟你说话,你
就是这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有吗?这般不小心,那倒真的要好好检讨了。忙换上标准狗腿笑容:“有什么吩咐,您说?”
“算了”商平一脸挫败,却转瞬之间换上正色道,“苏郁,这朝阳殿还没能瞒得过我的事情,今日明明是商战硬要拉你出
去,刚才我问你,为什么不对我实说?”
我看这商平忿忿的脸,这回是真的无语了,曾几何时,我的话,对你来说,那么重要了?我的辩白,有分量吗?我怎么不
知道?商平,开这种玩笑,你还真是越来越有喜感了。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自然就带出笑意。
“有什么好笑的?”商平欺身上前,不满的摇动我肩膀,“凭什么?明明咱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可自从商战来了,你就总
围着他转,不大搭理我,偶尔跟我说句话,也总是透着客气疏离。今日还为了他背黑锅!为什么?你是不是信了尹继傲那
厮的胡说八道、挑拨离间?所以恼了我?我可以发誓的,舅舅的作为与我无干,就是校场那次,我,我也是失手无心的。
我后来其实已经后悔了,就是面上下不来才跟你说那样的话,我不是给你送伤药了么?”
果然不管多无耻的话,只要一开了头,后面源源不断的,就可以说下去了。商平啰啰嗦嗦一大串子,把自己给摘了个干干
净净,反正他干的坏事都是无心的情有可原的,我要是不原谅他就是我不近人情。
最后,满含希冀的看向我:“苏郁,别跟我闹别扭了,咱俩和好吧!”作为这番表演的结尾。
我其实挺想说,商平,谁他妈是跟你闹别扭呢!可是我却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灿烂一笑:“好,咱们一如往昔。”
一如往昔,你无情,我也最终对你无意的时日。
50.寿礼
不知是不是云枢的药起了作用,这几日我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也不那么嗜睡了,随便走走也不那么容易气喘吁吁。商平
和商战对此都表现得极为高兴。仿佛我的病真的是他们二人最为担心的事情一般。
从受伤生病就一直住在朝阳殿,起先是病病歪歪的不及思量,这几日有了精神,念及多日来没有父兄的消息,心中不免郁
郁。
“怎么又一个人发呆呢,这大太阳底下,也不怕晒傻了你。”不用看,这朝阳殿里也只商战爱这般打趣我。我也惯了他这
般没正行,索性把书往脑袋上一蒙,瓮声瓮气道;“就是再晒上十年八年,也比某些沾了功课就头疼,天天躲着师傅走的
要聪明些。”原本商战的伤就比我轻好些,他身子又比我壮,纵使再耍赖,这几日也躲不过去了,乖乖被商平拎去上书房
。
我庆幸这烦人的家伙总算不能时时缠着我了,没想到放学回来,却比往日聒噪了十倍。也不知我待了多年的上书房,轮到
商战这里,每日总有新鲜趣闻。不过也不能说商战说的全然都是废话,至少我从他嘟嘟囔囔抱怨报仇无门甚为扫兴,知道
了,厉锋,已经从上书房彻底消失了。
这般有的没的神游胡思,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我一激灵,忙将书从头上掀下来,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商平和商战都回来
了。抬头看看天,日头正高呢,是晌午没错,并没有睡迷糊错了时辰。若说商战躲懒,常应付了王太傅就跑回来。商平却
是极为爱武的一个人,常常下午比上午更精神百倍,似乎不大可能跟着商战一起疯回来。
商战见我一脸疑惑,不由笑道:“傻里傻气的,实跟你说吧,今日却不是我们偷跑回来的,乃是名正言顺休假耳。”
“切”我撇撇嘴,“你哪回偷懒不是理由多多,名正言顺了?”
商平也笑着从后面拍拍商战的脑袋,回身坐到榻边,递了碗茶给我,笑道:“这次他倒是并没有撒谎,实在是有事,师傅
们都被父皇调去了。”
自从上次从云枢那里回来以后,我跟商平商战仿佛一下子找准了相处的方式。三个人越来越有说有笑,有时候真的会有少
年知己、亲密无间的错觉。
顺着商平的话问道:“什么事情这般兴师动众,连师傅们教导皇子的正经差事都要暂且靠后?”
“不光是师傅们,就连你哥哥、尹继傲这些日子俱是不得闲,丞相那里更是忙的不行,所以父皇交待我好好照顾着你,不
让你回家去,你家里此刻定是顾不上你的。”
我越发好奇,也笑道:“究竟是什么事,快说来听听,非要吊人的胃口不成。”
商平笑笑,刚要开口,商战抢先笑道:“说你傻你还是真傻,刚连你自己也说了连咱们二殿下的课都暂且靠后了,这么有
面子的,除了咱们那位英勇无敌的大殿下还有哪个?”
我求证般看向商平,原来时间过得这般快,连商清都要领兵回朝了。
商平轻轻点点头:“当真是大哥哥要回来了,这次敢挑刺的南疆部落,大哥哥是一个没落的修理了一遍,看他们再猖狂,
以卵击石,犯我天朝,当真是不自量力。”
我心中苦笑,南疆各部吃亏在一盘散沙,这次商清逐个击破原是不错,只是若干年后出了个高瞻远瞩的南疆新汗,将各部
集结一起,还是卷土重来了。
商战随手捡了个蜜桃,狠咬一口:“要依我的主意,对那帮蛮夷,就该如这桃子一般,一口一口,把它拆吃入腹,一个渣
子都不要剩,看他们还拿什么翻天。”
我静静看着商战,忽然笑道:“此等功业,就等着日后由你来建了。”
商战又拿起一个桃子,随手一抛一抛,听说挑眉一笑:“那是自然,看这大好河山,风流人物,舍我其谁!”
我被狠狠噎了一下,跟商平对视一眼,均自无语。商平白了商战一眼,无奈道:“就像你这般上午瞌睡下午躲懒的,想建
功立业,我看是难些,只不要几年后回去了,弄个文不成武不就,让我没法跟恒王叔交待,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们都要目光长远些。”商战不屑冲我俩挥挥手,“现成的例子,你看这次大哥哥回来,跟骁骑营、护军搞的什么比武
阅兵,卖傻力气累死累活的还不都是那些傻大兵,真正有本事的人,该当是运筹帷幄于营帐之中,而决胜于千里之外也!
”
“苏郁,这几日天热,我看你胃口又不是很好,吩咐的厨房烧的几道清淡小菜,想是快得了,你说摆在哪里好?”
我看商平冲我挤眉弄眼的表情,明了一笑:“就后院的凉亭里就很好,时候不早了,我也饿的很了,咱们这就去吧。”
商平点点头,也不看商战,拉了我起身就走。
“哎,你们!”商战不满大叫,我忍不住回头冲商战做了个鬼脸,惹得商战冲我直瞪眼。我再不理他,扭头随商平快步而
去。就听商战在我俩背后怪叫:“谁敢动我的冰藕,我定不饶他。”
有商战在一旁搅合,这顿饭又和往日一般无二的吃了个热热闹闹。
商平是皇子,年纪已然不小,天帝又是寄望甚深,此刻趁着商清回来的机会,有意让他参与历练。所以除去那天下午略为
松了口气,这几日除去上课,反倒比往常忙了十倍,常常连吃饭也看不见个人影子。
有次不知在忙些什么,到了往常入睡的时辰仍是不见商平人回来。朝阳殿里规矩大,还没有主人不睡,旁人先就寝的先例
。我守着烛台无聊瞪眼。商战倒是无所谓,拿着个不知什么“传奇”的在那里看的津津有味。
我上辈子点灯熬油的熬怕了,极不愿在这明灭不定的烛火下做事情。百无聊赖下,只好冲商战撇撇嘴:“也不怕看瞎了你
,没有比这么着费眼睛的了。”商战一脸不以为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我,你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我最看不上这兄弟俩的“江湖豪侠”嘴脸,明明是连家门口都不怎么迈得出去的雏儿。反正
闲着没事,忍不住就跟他抬杠:“那些东西摆明了糊弄你们这帮少爷公子,金枝玉叶的,偏偏一个两个的还都肯信他们胡
说。”
商战听说,放下书似笑非笑看我:“我知道你是看不上这些书的,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的,若不是非要跟你在这里做个
伴儿,我原本也不想拿这个碍你的眼。”
我奇道:“什么白纸黑字,我何曾写过什么?”
商战又看了看我,突然清了清嗓子,拉长了声音道:“商平小兄台鉴……”
我猛然想起上回在商平书上做批的事,暗自懊恼怎么把这个忘了,那些东西让商平看到,又是一个没意思。忙问道:“那
书是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看的?”
商战了然一笑:“你是想问我,商平哥哥看没看到对不对?”
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商战伸了伸拦腰,打了好大个哈欠,突然看向门外:“哎呀,商平哥哥,你可算回来了,怎么也不进来,这是在外面站了
多久了?”
我心里一惊,忙回头看时,门口却是空无一人,耳边响起商战的爆笑,我才回过神来,八成,又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