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巾只有两块,两个男人接过毛巾之後迅速擦了一下,几乎同时把毛巾递给了女人。
女人看着眼前的两块毛巾,愣了一下。
三十多岁的男人不动声色地推开青年的手,“云霞,快擦擦,别着凉了。”女人点点头,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嗯”了一声,随即也擦了起来。
三个陌生人就这样进了屋。
杭文勤虽然答应他们进屋,神经却始终保持着警惕。
三人在沙发上坐下之後,三十多岁的男人又开口,“我叫吴元,那是我弟弟吴宝。”说着又指了指一边小心翼翼靠在沙发上的女人,“这是我老婆云霞。”说着就露出了个笑来,“今天要不是你们,我们真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说话间顺手一只手牵住了叫云霞的女人。
女人的手有些粗糙,指节微微泛白。在座的人除了这个叫吴元的,都如此的少言寡语,以至於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杭文勤微微皱了皱眉,说了一句,“要不要看电视?”
吴元连忙笑着摆手,“不用了。这个点也没什麽好看的。”
杭文勤点点头,说实话他也不喜欢听电视里无聊的声音,眼看就快四点。杭文勤推了推徐左,“要不你去弄点吃的,我们吃点东西。吃完了估计雨也就停了,他们正好也有力气下山。”
徐左了然,立即点了点头。三人也纷纷道了谢。
这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明白,那便是杭文勤不希望三人再做逗留。
徐左刚起身走到厨房,坐在徐左身边的吴元指了指那个孕妇,“要不让云霞也帮帮忙吧,这样快些。”
这倒正好随了不太想动的徐左的心愿。两个人走到厨房,徐左从冰箱里拿出了一大堆菜肉调料。
“这样吧,我负责洗菜,你来炒菜?”
“好。”孕妇轻声应了一句。徐左是第一次听清这个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语调模糊。
两个人很快忙开了,孕妇拿起到迅速的切着肉,徐左徐左打开水龙头,也洗起了菜。
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弄得热火朝天,屋子里也因为那些声响而有了几分人气。
吴元侧过头看着厨房里两人的身影,哈哈笑道,“我老婆手艺还不错,待会儿常常。”
杭文勤也笑着点了点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一边不声不响的弟弟吴宝。
30
五个人很快就坐在了餐桌上,白色的餐桌上铺着蓝色的桌布,上面摆着几个精致的小菜。杭文勤笑着说了句,“看上去挺好吃啊。”
徐左把袖子管放下,“比你做的好就是了。”
吴元笑嘻嘻插话,“你们两兄弟感情不错啊。”
徐左原本夹菜的动作稍微顿了顿,杭文勤却呵呵笑了起来,“那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上得还是同一所大学,哪有感情不好的道理。”
吴元点点头,“怪不得。”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一段饭总算吃完。杭文勤放下手里的筷子,笑着道,“吴大哥,这次真是谢谢你们把大嫂借给我们做了这样一顿可口的饭菜。”说着就起身朝客厅旁的走道走去,钻进了储物柜。
不过一会儿手里已经拿了几把三折伞,递给正坐着的吴元他们,“这会儿虽然雨小了一些,不过以防万一,收着吧。“
吴元笑着接过伞,“真是麻烦你了,这又吃又拿的。”说着瞥了眼一边的吴宝,对方随即也伸出手接下了伞。
徐左瞥了眼杭文勤,随即冷冷道,“那让我大哥去收拾碗筷吧,我送送你们。”
对方三人点了点头,就朝着门口走去。
徐左打了把伞,把三个人送到了花园外的铁门边上。雨丝打在脸上有些凉,徐左看着三人坐进一辆破旧的国产车里。那孕妇坐在後座靠窗的位置,面容模糊。兴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徐左觉得她在看他。等车子开远了,徐左才插上门的插销转身折回去。
回到屋子里,才发现杭文勤已经把碗洗得差不多了。
徐左拨了拨额前散落的碎发,坐在沙发上没有来地蹦出一句,“你上午开车回来的时候没锁铁门麽?”
那边的杭文勤却没有回答,徐左回头看了看,杭文勤正一心一意地洗着铁锅,水声有点大,可能没听见。
一如往常的无聊,两个人收拾完屋子,各自去洗了个澡,徐左呆坐在电视前看着八点档的肥皂剧。而杭文勤则拿着本书在徐左身边看了起来。
这样寂静的夜里,两个人共处一室,却又天涯海角。
徐左把头靠在沙发的扶手上,电视里的姑娘哭得伤心欲绝,质问某男为什麽背叛为什麽离去为什麽不爱她。男人倒是干脆,冷冷道了一句一句,因为我根本没爱过你。
徐左看到这里,忽然觉得可笑。
身边的杭文勤瞥了眼徐左的脸色,放下手边的书,靠了过来,“你在想什麽?”
徐左眯着眼,“什麽都没想。”说着别过头去,闭上了眼。
身体有些疲惫,脑子里尽是奇怪的回忆。
一边的杭文勤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口,“你刚才为什麽不走?”
徐左微微睁开眼,“嗯?”
杭文勤翻着书,“其实你想走的话,完全可以偷了钥匙走人。刚才也是,你送他们的时候完全可以跟着一起走。”
徐左懒懒靠在沙发上,没说话。
过了好半晌,才说了句,“和陌生人乱走很容易被人杀人分尸。”
杭文勤看着紧闭着双眼的徐左,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得叹了口气,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端到了客厅,喝了几口,又看起了书。
没过几分锺,徐左睁开眼,见杭文勤还在看书,便自顾自喝了杭文勤剩下的那半杯水,说了句“我要睡觉了”就往楼上走去。
杭文勤见状,连忙也放下了手里的书,跟了上去,“这麽早就睡了?”
“嗯,有点累。”累是一回事,实际上还有点烦,对於杭文勤刚才的那个问题,他竟然无法回答。
徐左走到客卧,直接倒在床上,蒙起被子睡了起来。
杭文勤见状也跟了过去,想了一下,掀开被子躺在了徐左的身侧。徐左换了个姿势背对着杭文勤,杭文勤侧过身,把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腰上,对方并没有推开。
这一觉睡得很沈,然而徐左却是在一阵疼痛中醒来。脖子处传来一阵阵的酸痛,手腕处也是火辣辣的疼。
等徐左睁开眼,入眼的竟然是客厅那个乳白色的大沙发。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大哥,他醒了。”
徐左睁大了眼睛,一个年轻人站在了他的面前,而此人竟然是昨天路过留下吃过一顿饭的那个叫吴宝的年轻人。
徐左迅速地用眼角的余光四处瞥了一眼,自己右手边竟然还绑着个人,应该是杭文勤无疑。
而此时此刻,杭文勤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刚从安眠药劲头中苏醒过来的徐左。
那个年轻人拿出一把蹭蹭亮地水果刀在徐左面前晃了几下,“说,把钱藏在哪里?”
徐左在心里微微愣了一下,昨天那一句戏言竟然正好被他说中……
过了几秒,他才用平时的语调回道,“这不是我的房子。”
那语气不怎麽友善,也不怎麽害怕,以至於激怒了这个年轻人,徐左刚一说完,对方就反手一个耳光。徐左的脸上火辣辣地疼,脑子却还未完全清醒。
“大哥!”
杭文勤的声音突然蹦了出来,徐左转过头,一脸的惊讶,不仅仅是因为杭文勤竟然对着这个年轻人叫了一声大哥,更惊讶的是杭文勤竟然一脸的青紫,活像猪头。
一只眼肿得充血的杭文勤露出了一个谄媚地笑来,“这位兄弟,我早就和你说了,这人没钱。要有钱也不会吃住在我这里是不是?”
那个叫吴宝的人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那你呢!你竟然可以招妓,那一定有钱!”
说到“招妓”两个字,那边的徐左已然黑了一张脸。
杭文勤连忙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後对眼前的吴宝道,“钱我倒是有,不过都没带在身上,如果你们要的话……”
杭文勤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就传来了另外一个男声,“别信他!这小子就瞎掰!”
原来是昨天那个叫吴元的中年人,一过来就拿起手边的烟灰缸朝杭文勤砸去,幸而没砸到头,不过砸在手臂上,也是疼得让杭文勤忍不住出了声。
来人把一个单肩包往沙发上一扔,“找了半天就找到个破包,除了身份证驾照之外就他妈四百块钱,死玻璃!”说着又狠狠踹了杭文勤一脚。脚印留在深蓝色的睡衣上,看上去有脸徐左都觉得有些疼。
只是徐左对眼前这两个抢劫犯说的话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杭文勤既然带他出来,势必是带上一大堆现金的,而依照徐左以前对杭文勤的了解,虽然他不是什麽喜欢拿一大堆现钞出门的人,可是皮夹子里连个一两千都没有,实在是叫人吃惊。
而那边杭文勤虽然被打,且看上去被打得不轻,却愣是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露出一丝诡异地笑容,“吴大哥,我早就和你说了,我根本没带什麽现金出门,白白把我打成这样。”
吴元在沙发上坐下,看着被绑在木椅上的两个男人,眼神狠毒,与昨日的和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既然没钱,那就别怪我们兄弟俩不客气了。”说到这里,突然冷笑了起来。
杭文勤瞥了眼徐左,发现徐左也正看着他。而那一眼,徐左觉得杭文勤既像看他,又好像根本没看到他,只是轻轻越过他的身体,看了眼他背後的墙壁似的。
过了一会儿,杭文勤突然叹了口气,轻声道,“你看我这样,能住这样的别墅,能玩儿男人,也至於拿不出个百八十万吧,只要你放了我们,钱不是问题。”
吴元听杭文勤这样说,也不答话,而是上上下下打量起了杭文勤和身边的徐左。
好半晌吴元才抬起头,直视杭文勤的双眼,“我凭什麽信你?”
杭文勤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样子看上去狼狈而可笑,“我是个作家,不信你去书房看看,那里有我写的书,有我的照片。杀人不过手起刀落,能捞得着什麽?反正你们钱财到手就要离开这里,不如积点阴德留我们一条性命。”
吴元的眼珠转了一圈,又看了眼身边的吴宝。一边的孕妇在沙发的角落里坐着,时不时瞥一下两人,气氛诡异。
徐左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了大概。一身单薄的睡衣也因为紧张而出了些汗,有些微微沾湿。
那边的杭文勤却好像已经开始周旋。
徐左闭上眼,缓缓呼吸,“我卡里还有些钱,如果不介意你们也可以先去取一些。或者他的卡也行,反正他有的是钱。”说着便瞥了眼身边的杭文勤。
杭文勤听徐左慢悠悠开口,忍不住皱了皱眉,这细小的动作被徐左尽收眼底。
两兄弟对望了一眼,“卡在哪里?”
“就客房的床头柜抽屉里。他的卡你得问他。”说话的语气仍旧是那样不冷不热。
两人一听,连忙把目光都投降杭文勤。
杭文勤虚弱地仰起头,“卡就在你们刚才拿着的那个钱包里。”
两个人连忙急切地扯开钱包,一个劲的翻找。
看来这两人的确缺钱。
徐左和杭文勤不动声色地看了对方一眼,杭文勤咳嗽了几声,“我刚才就和你说了,你们要是愿意放了我,钱我是一定会给的。”
两兄弟又互相看了看,接着叫吴元的男人把另外一个人叫到了右侧的走到深处。
杭文勤见两人走远,且走廊有个转角,揣测对方可能在讨论是不是要接受他们的提案。
杭文勤轻声问了一句,“徐左,你怕不怕死?”
徐左冷冷答了一句,“当然怕。”说得这样理直气壮。
杭文勤轻笑了一声,“我也怕。”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杭文勤一脸的苦相,而徐左则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漠然。
见那两个人还没来,杭文勤又侧过头,对坐在他们身边一直没说过话的孕妇道,“你想不想逃走?”
低着头正玩弄着自己那件有些破旧的外套的孕妇突然抬起头,惊慌地看着他。
杭文勤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虽然因为满脸伤痕效果骤减,不过语气仍旧是让人信服的,“这孩子你回去之後生下来,可以送给好心人收养。你还年轻,一切还能重新开始。”
徐左见杭文勤说那麽多话,不禁皱了皱眉,远处传来了劣质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徐左“嘘” 一声。
那边的杭文勤朝着走到的方向望过去,又转身对那个孕妇说了句“见机行事”,随即又恢复了刚才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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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兄弟回到客厅,把杭文勤的椅子往前挪了挪,“把卡的密码告诉我。”
杭文勤摇了摇头,“我怎麽知道你们会不会骗我,我一告诉你密码你就把我们给收拾掉怎麽办?”
吴元冷笑一声,“你小子倒是想得挺多啊。”
杭文勤也笑笑,不过那笑容显然毫无气势可言,“吴大哥,我不过是为了活命。钱能给你,命只有一条啊。”
吴元拍了下茶几,“你给我说话当心点,现在谁是老大你自己心里清楚!”
杭文勤苦笑,“我当然知道主导权在你手上,但是吴大哥,我都说了我只想活命。只要你答应放我一条生路,我也没什麽好说的。钱你拿走,只要能活下来,什麽都好说。”说到这里,又瞥了眼身边的女人,“再说嫂子现在这个情况,也需要钱好好养身体不是麽?”
杭文勤这话一出,吴元下意识地瞥了眼身边的女人,吴宝也跟着望了过去,两兄弟看着女人的肚子,沈默了一会儿。杭文勤和徐左把这些细节尽收眼底,心中已经明白了大概,再加上前几天的哪几个新闻,更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眼前这两个人,不就是之前劫杀案的主犯二人麽!只是这个孕妇的身份,八成也是一段凄惨故事吧……
刚想到这里,那边的吴元就突然喝了一声,“那你说你想怎麽办?”
杭文勤连忙朝徐左扬了扬下巴,“待会儿天黑了,把他留在这里做人质,我跟你们去提款机拿钱,只要你们拿到钱,就先把我放,之後再回来把他放了怎麽样?”
吴元低头,沈思了起来,那边的吴宝也皱起了眉。
杭文勤见他们犹豫不决,连忙又道,“如果你们不放心,怕我半路跑了,你们两可以跟我一起去。让嫂子在这里看着他。”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沈默,显然这个提议又让这两兄弟纠结了好一会儿。
一个人跟着杭文勤又怕他半路开溜,两个人又怕这里出事。可是……想到这里,吴元不禁朝女人投去了打量的目光。
巧的是女人也正在看他,那张带着些许恐惧的脸正呆呆对着他。
这女人跟着他们也将近一年了,刚开始的时候的确会反抗,不过时间长了,再加上怀了孩子,也没逃过也没闹过,一直安安静静跟在他们两兄弟身边,让她做什麽就做什麽,也没出什麽差错……
想到这里,吴元立即凑到吴宝耳边说了几句,只见吴宝点了点头,又瞥了眼孕妇的脸。两个人嘀咕了几句,才又望向杭文勤。
“好,就照你说的办。”
杭文勤点点头,“那一言为定了,希望你们能信守诺言。”
吴元哈哈笑了两声,“那是一定。”可是那眼底的一丝凶光,却还是没能逃过杭文勤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