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明天我就要去学校了。”
这样的夜里,徐左的母亲慢慢抬起了头,那张青白的脸上毫无表情。
“你……要保重。”
母亲点了点头,月光照着她的侧脸,有些模糊。
徐左见她不回答,心里一阵刺痛。
他不能回头了。
就这样,徐左迈出了逃跑的第一步。
而那天晚上母亲那张麻木的脸和呆滞的表情,让徐左记了一辈子。
不可原谅。
徐左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而杭文勤就好像上天派来审判他的人一般,他看穿他,玩弄他,直到最後,厌弃他。
这样那样,好的或者不好的,都已经无所谓了。
只是现在的徐左不想回到过去。
时隔多年,虽然母亲的死一直折磨着他,但是他不需要再去自我惩罚了。
而此时此刻,杭文勤的出现让人又一次陷入绝望。
杭文勤看着徐左,软弱无力神志不清地徐左流下了眼泪。泪水随着他的脸颊滑落,落入他的发间。
杭文勤似乎知道了他的绝望,却仍旧不想放开徐左。
他不得不承认,他需要徐左。
徐左的样子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成了多年的一个结。
杭文勤舔吻着徐左的侧颈,淡淡的肥皂的香味虽然有些清冷,却让杭文勤有些难以抵挡。
是情欲湿冷的味道。
徐左虽然紧闭着眼,身体却止不住得发抖。
那颤栗的滋味叫人割舍不下。
杭文勤的舌头滑过,那湿润的触感真实而战栗。
“不可以……”徐左憋了半天,才憋出这样一句话。
没力气,更没反抗的意志力。
“为什麽不可以?”
杭文勤的笑突然出现在了睁开眼的徐左面前。
这样的笑既恶毒又软弱,既儒雅又粗暴。
对,杭文勤是疯子。
徐左这才想起这件事。
不能被他破坏下去了。
徐左喘着气,希望能凭自己的意志力推开身上的男人。
却还是被死死压制,不留半点缝隙。
“杭文勤……”徐左的声音太轻。
杭文勤舔吻着徐左的身体,双手绕过徐左纤细的腰肢,轻轻抚弄着那里。
突如其来的侵入感让人觉得干痛。
杭文勤靠在徐左耳边,开始细碎的呢喃:“不要怕,不要怕……我会小心点的。”
徐左闭上眼,只能忍受。
此时此刻,没有任何办法。
徐左在心里默念:一定要赶快逃离,一定要快点和这个人断绝任何联系。
21
第七章:
婚礼的前一天,徐左打了个电话给傅宁晓。
傅宁晓忐忑不安地接了徐左电话,笑嘻嘻道,“怎麽啦,准新郎官。”
徐左只是冷冷地一句话,“明天请你别在婚礼上出现,就当没收到喜帖。”
“啊?”傅宁晓还没反映过来。
那边的徐左已经“啪”的挂掉了电话。
傅宁晓望着手机,才知道东窗事发。
於是下一秒,立即打电话给杭文勤。
杭文勤的电话很快通了,却愣是没人接。
傅宁晓打了一个又一个,最後气的一肚子火,“妈的,就不该相信杭文勤!”
看来这次他又犯下了大错。
二月初二。
徐左在几个同事的簇拥下杀到了苏云家楼下。
徐左的脸色不太好,在同事的提议下涂了层粉底,却仍旧遮不去那淡淡的倦容。所幸结婚根本没什麽人注意新郎,大家一门心思都在新娘身上,徐左的那点瑕疵也就无伤大雅了。
苏云由她表弟亲自背下了楼,交到了徐左手上。原本个子娇小的苏云就算穿着那样的婚纱,整个人也没什麽重量。
徐左看着怀里的苏云,一张十分精致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看上去漂亮得如同三月里的春风。
徐左也淡淡笑了起来,那笑容转瞬即逝,让人难以捕捉。
苏云靠在徐左怀里,用只有对方才听得到是声音道,“徐左,我好开心。”
徐左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随後才温柔地低下头,“谢谢你,苏云。”
苏云听到徐左的那句谢谢,不自觉地扬起脸看着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
那天的阳光很好,虽然有点冷,但是苏云还是有些迷醉地望着远处蓝色的天空,有一瞬间的愣神。
是中西结合的婚礼,亲戚不多,朋友不多,但仪式简单而大方。
新郎虽然不苟言笑,但是对新娘分外呵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个人相处融洽,是过日子的类型。
徐左和苏云站在台上,一个清秀干净一个漂亮得体,实在是相配的一对新人。
就在徐左的杂志社主编老李在台上做证婚人讲话时,一个不合时宜的人突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礼堂的大门口,突然站了个男人。这个男人一脸的笑容,就那麽突然的出现在了那里。
众人都忍不住回头望着这个站在门口的男人。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一身刺眼的白色西装竟然和新郎身上那件如出一辙。
抢婚?
这样的词语出现在了大家的脑子里。心照不宣地,大家望向了台上温婉娟秀的新娘。
而没人察觉到站在新娘身边一脸惨白的新郎。
那主编是认识杭文勤的,当初他们杂志社好不容易弄来的采访的机会,他当然记得一清二楚。
下一秒,主编不知是为了圆场还是什麽,竟然突然笑道,“想不到还有位迟来的客人,杭老师,您是来给二位新人作贺词的吧。”
杭文勤只是笑笑,然後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了台上。
徐左冷着脸,还没等杭文勤走到,一把抢过话筒,“各位来宾,这位是和我在工作上有所接触的知名作家杭文勤先生,当时采访时我们一见如故,估计他是听闻我要结婚,想来给个祝福。但是既然我们总编老李已经准备好结婚贺词,就不劳杭先生费心了,十分感谢您的到来。杭先生,谢谢您,您现在可以入席了。”
众人听徐左那一番话,越发觉得事有蹊跷。大家的眼光纷纷投向了一边呆站着的新娘。
而奇怪的是,新娘只是凝视着新郎,眼中既有不解,又有惊慌。
她在惊慌什麽?
徐左不敢直视苏云的眼睛。
杭文勤乘着众人疏忽的瞬间,一下子越上了舞台。一把抢下徐左手里的话筒,扔在一边。
未关闭的话筒落地引起的刺耳声音让在场的人忍不住皱眉。
杭文勤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抱住了徐左。
徐左死命挣扎,一脚踹开杭文勤,“你这个疯子!”
杭文勤一个不慎,跌倒在地,样子称不上狼狈,却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杭文勤看着眼前气得半死的徐左,淡淡道,“徐左,为什麽要娶一个你不爱的女人?”
这句话一出,台下一片哗然。足以证明那掉落在地的话筒不是没有威力。
徐左气急,却顾及着苏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徐左万万没想到杭文勤会这样突如其来的出现,会做出这样的事。
徐左侧头,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对身边的苏云开口,“苏云…你听我说。”
苏云的眼眶通红,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陌生而恐怖,胸口难以平复的怒火和绝望搅合成一团。
下一秒,苏云不顾一切地转身,一下子跳下台去。
高跟鞋的鞋跟断了,脚踝处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婚纱的裙撑也早不成形。
苏云一气之下脱掉了鞋子,赤着脚在会场里狂奔,一路跑到大门口。
众人这才察觉事态严重。
苏云的父母和一干亲戚纷纷追了上去。
徐左也跳下台去追,却被一脸怒容的苏云表弟狠狠推开,扔下一句,“你滚开!”
徐左被推到在地,杭文勤却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徐左,你被扔下了。”
那声音里竟然有着笑意。
被毁了……原本预定好的一切被这个男人毁了……
徐左一下子怒红了眼,猛地把杭文勤推到,一下子压了上去,抬手就是一拳。
杭文勤被这麽猛地一击,整个人脑子里“嗡”地一下,昏昏沈沈,鼻子里有什麽东西流了出来。杭文勤伸手一抹,鲜血沾了满手。
徐左见杭文勤流血,愣了半秒。
杭文勤一脸狼狈,努力把鼻血往里面吸了吸,“徐左,你还是一点都不明白。”
徐左见他没有半点悔过的样子,越发来气,“我明白个屁!”说着又是一拳。
只是这次,杭文勤结结实实地接下了这拳。不仅接下了,还反手一推,即使是这样被徐左压制的姿势,徐左还是不慎往後仰了一下。
杭文勤见机立即坐起身,抓住徐左的双手。
徐左身形比较单薄,平时也没锻炼,这麽一下子被杭文勤钳制住,竟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样绝望的时刻,身边那麽多人用或费解或看笑话的眼神看着他们俩。
“哢嚓”一声,是闪光灯的声音。
徐左扭头,同事小王正捣鼓着他的单反拍着他和杭文勤,而原本,他是被请来给他和苏云拍照的。
徐左看着小王,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犹如笑话的感觉突然袭来。
那感觉真实而凌厉,让人微微刺痛起来。
徐左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男人,杭文勤正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这个疯子一样的男人今天打定主意要毁了他,否则也不会计划得如此周密,设计得如此精细,你看,连他身上那套西装,也穿得人模人样。
徐左低着头,看着混乱的场面和台下窃窃私语的那些人,突然开了口。
“杭文勤,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杭文勤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徐左,一语不发。
“你那麽聪明,不会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麽。”
杭文勤仍旧不说话,这样的沈默代表了什麽,徐左很清楚。
徐左挣脱了正在呆滞间隙的杭文勤,一个人走了出去。
沿着苏云走过的那条路一步一步,徐左脑子里嗡嗡作响。
有什麽东西渐渐断裂的感觉。
22
混乱因他而生。
突然有水的声音。
连续几个干燥而冷冽的日子过後,这个南方小城里渐渐弥漫开了属於南方特色阴郁的雨。
徐左窝在被子里,脑子里空白一片。
脑袋昏昏沈沈,人也觉得不对劲。
徐左把脑袋露出被子,看着大开着的窗户,窗外的雨淅淅沥沥飘了进来,一楼绿化带上的香樟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这样阴郁而干净的一个下午,徐左浑身冷得发抖。
隔壁邻居家的孩子正在练琴,支离破碎的曲子在这样的天气下显得有些哀伤。
徐左睁着眼,看着窗外,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一个奇怪的声音突然跑到了脑子里。
“徐左,你不怕麽?”
徐左面无表情地看着回忆里的杭文勤,“怕什麽……”
杭文勤叼着烟,烟雾缭绕之间,突然露出了个暧昧的笑,“你毕竟不是我,徐左。”
这句话倒是说对了。
徐左当然知道自己不是杭文勤。杭文勤有做异类还被人喜欢的各种因素,而自己呢?有些人天生就被人追崇和喜欢,而有些人,即使再怎麽努力挣扎,也不会得到一点点留恋。
譬如徐左。
徐左那日摆脱了杭文勤之後,就叫了部车去了苏云家。
苏云的父母死也不愿让他见苏云一面。苏云的亲戚更是气得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要不是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的傅宁晓的陪同,徐左说不定会被那群人活活打死。
徐左已经懒得去和傅宁晓说什麽。他现在关心的只是苏云。据傅宁晓说,他当时守在礼堂外,不知道为什麽苏云突然跑了出来,原本漂亮的妆哭得乱七八糟,见了他,用怨恨地眼神看了他一眼之後就叫了车跑了。
而随後出现的苏云父母,也跟着苏云上演了一场追车大戏。
据说苏云回家之後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句话也没说。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徐左成为了一个姗姗来迟的当事人。
苏云父母见了徐左,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痛骂,什麽难听的都给骂了出来。而徐左只是呆呆站在那里,任凭那群人的辱骂。
最後连站在一边的傅宁晓也听不下去,想上前劝说两句,哪知道刚说了个“诸位”二字,就一起被骂上了。
徐左见傅宁晓还想争辩,连忙拦住他,“傅宁晓,你别管。”
傅宁晓见徐左的样子,知他是下了决心。只有看着他一路被苏云的家人折腾。
“对不起。”徐左说。
这几个字在苏云父母听来,根本一点诚意也没有。
“伯父伯母,这件事会变成这样,完全是我的原因。是我对不起苏云,但是,请你们相信我,我是真心想对苏云好的。苏云和我一起的那段时间,我觉得是我人生中最好的一段……”
“住口!”苏云的父亲看着眼前低头站着的男人,恨不得立即拿了菜刀砍了他。
女儿原本就遭遇了那样的事情,现在又遇到了这个骗子,以後一辈子真的就再没翻身的余地了。她还那麽年轻啊……这以後的日子要她怎麽过啊。
苏云的父亲现在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穷凶极恶的混蛋,让自己的女儿受人耻笑不说,更毁了她一辈子幸福。
“你这个……你这个…”苏云的父亲指着徐左,气的说不出话。
“畜生!”苏云的表弟接下了苏云父亲的话。
苏云父亲大声叹气,“姓徐的,你怎麽能这样!我们家小云哪里不好,你要这麽糟蹋她。她…她已经……”说道这里苏云的母亲突然哭了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哭泣的声音,让人不忍再去听。
“你给我滚!小云不会再见你了!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苏母哭哭啼啼地插话道,“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一边的亲属也气愤填膺,“是啊,你弄这些个恶心勾当,干嘛还要来祸害我们家苏云,她好好的一个姑娘,被你害成什麽样子!你也太不要脸了!”
“变态!”
“对,脑子有问题!死玻璃!”
“不成,不能就让他就这麽走了!先离婚!”
“对对,先离婚再说!你这样犯法,我们有权上法院告发你,说什麽也得给我们把精神损失费和婚礼的钱给折回来!”
问题朝着实际的方向发展。
徐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听着众人的谩骂。
“够了!”
站在一边的傅宁晓实在受不了。
众人见傅宁晓大叫,连忙围攻上去,“你算个什麽东西,你和这人什麽关系?”
傅宁晓当然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灯,正想回嘴,又一次被徐左给遏制住了。
傅宁晓急得跺脚,“徐左,也不能这样任打任挨啊。”
徐左却仍旧一语不发。
“跪下!”
突然间,人群里出现了这样一句话。
原来是苏云的父亲。
那张苍老的脸此时被气得通红,身边的的苏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更显憔悴。
众人给苏父让开了道,他站在那群亲属中间,狠狠等着徐左,“你必须给小云道歉。”
徐左的脸上仍旧是那一尘不变的冷漠。
而这样的冷漠,此时此刻这样不合时宜,让人厌恶,让人愤恨。
“对着屋子里的小云,你给我跪下,说你欠她一辈子!”
徐左看着一脸怒容的老人。
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