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定春响亮地“哎!”了声。
第七章:救人一命
依李斯看到那只鸡腿,先是眼睛一亮,继而又眼巴巴地去瞧赵定春,踌躇许久,慢吞吞地捧起那碗没有鸡腿的饭。
维持着南霸天姿势的赵小厮便非常满意,孺子可教也!
心情大好的他便很慷慨地从鸡腿上撕下两片肉,丢到对方碗里,不出所料地换得依李斯小盆友卖萌眼神两道。
吃过晚饭后,赵定春费了些口舌才让臭小子乖乖把药喝了,但喝完药,又涉及一个更头疼的问题——睡觉。
赵小厮想赶臭小子和那个内伤病人睡一屋去,依李斯则一改吃药时的“我已经不发烧了”,坚持声称自己大病初愈,还要好好休养,要睡小赵床上的新棉被。
赵定春气得七窍生烟,他长那么大,头一回听说生病要睡新棉被的。那他以前睡的席梦思算什么?西药?!
纠缠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赵定春做出了让步——让出一半床。
晚上睡觉不能像午睡那样和衣躺着,于是只好一个头朝东,一个头朝西,和谐共处,分享那床并不很宽敞的棉被。
脱掉衣服后,赵小厮想到一个问题。
完美腐世界的话……难道今晚会发生什么?!
于是他下床,找到裤腰带,系上。
事实证明,某人是想太多了。
依李斯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十四五岁的小屁孩在脚盆国的漫画里固然可以拯救世界,搞基麦麸,但是现实当中,只要不是中二病特别严重,十四五的小孩在大部分情况下还是挺安全的。
两人头对脚,脚对头,不约而同地等着帐子顶。白天睡太饱的后遗症此时显现。
起先,赵定春以为依李斯睡着了,依李斯又以为赵定春睡了,都僵躺着没敢动。后来,小赵发现自己头边的被子有些松动,查看了才发现,是臭小子在动脚趾头。
“怎么还不睡?”赵定春不爽地发现这个口吻有点像老夫老妻。
依李斯仰起头看过来:“我睡不着。”为了表示自己真的睡不着,他还特意一字一顿,咬字清晰。
“……”赵定春没话说了,他自己也睡不着。躺了会儿,他问:“你找死呢吧,大雪天里整宿整宿待在外头挨冻?!”
依李斯解释:“我没地方去。”
“放屁!”赵定春骂得十分用力,床板都跟着一震:“穿金戴银的还说没地方去,骗鬼啊!”
小破孩故作深沉道:“你不会懂的……”
赵定春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吃饱了撑的不回家,戴着金链子在外面挨冻,老子有那闲工夫懂你?!”
依李斯顿时语噎。
扭来扭曲想了好会儿,赵定春坐起来,问:“我说,你怎么就偏赖着我?宁可冻死也不走?”他语气有些愤愤,实在这小子给他添了太多麻烦。
依李斯瞅着小赵好久,才弱弱地开口:“你给我买了馄饨。”
“买碗馄饨你就跟我跑了啊?”赵定春简直要气笑了,这孩子其实是蠢的吧?
依李斯唰地坐起来,严肃道:“你是好人!”
赵小厮嘴角一抽。
这算什么,变种好人卡?
小盆友扭捏了下,缓缓说:“我在路上走的时候,看到过当铺……可是父亲说,中原的商人都很奸诈,会被他们骗,东西换成钱一定会被坑的。而且就算换成了钱,还有可能被骗子骗掉,被小偷偷掉……所以我就拿不定主意,一直坐在那儿。”
赵定春暗哼,原来还知道什么叫当铺。
停了下,依李斯忽然定定看着小赵,道:“可是你和父亲说的中原人不一样。你……这个……穿得很……很穷的样子,钱袋也扁扁的,你却愿意给我买馄饨……我本来以为你一定会问我要点什么,像玉佩,发冠什么的……结果你却只顾着叫我别缠着你。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是好人!非常……好的那种。”他有些找不到形容词了,“施恩又不求回报那种。”
赵定春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买馄饨的时候纯属心血来潮……
依李斯望过来的眼神一下子炽热起来:“总之,我知道你很好,就算嘴巴坏一点,心里也是很好很好的,我和你在一起不会错的!”
赵定春被他的自白弄傻了,尤其听到最后那句意味暧昧的话,脸上轰地烧起来。
从未被人如此直接又直白地赞美过,赵小厮是又激动又尴尬,扔了句“胡扯什么”便翻身躺下,用被子蒙了脸。
依李斯见他不再说话,坐了片刻后,也悉悉索索地躺了回去。
赵定春捂着嘴咕哝:“老子才不当好人,老子不是好人……”想想这个说法不对,又改成:“老子只是同情心爆发,老子才不吃你的迷魂汤……”一直折腾到睡着。
次日凌晨,鸡刚叫过,赵定春就被老李从床上挖出来煎药。听起来似乎是昨天的那个病人又发病了,浑身冰凉,气若游丝,唐以中已下了猛方,再不见效,只怕就要给那人收尸了。
苗族装扮的少女也不知是如何得到的消息,在外头吵闹着要进来瞧瞧那人的状况。唐以中怕她吵扰了邻居,让老李放她进医馆,只是令她待在厨房里,陪赵定春煎药。
赵小厮听那姑娘自言自语什么“只要熬过今天,熬过今天便好”,愈发觉得她十分可疑,两只眼睛总腾出一只来监视她。
煎好药,又让她跟着一起送药去,绝不敢留她一个人。要知道这母夜叉身上藏了蝎子,污染了厨房可如何是好。
到了病人住的那间屋,赵定春询问一声便推门进去。小姑娘也想跟进,只听唐以中在屋内冷声道:“姑娘请在屋外等候。”
小姑娘顾忌着自己要救的人还在他手里,只得退开。
那间临时病房里,铺满了各式各样赵定春没见过的工具,那病人也是扎得如刺猬一般,身上不知贴了插了多少器物。赵定春看在眼里,暗想武侠片的疗伤不都该是手掌对手掌,或者手掌对后背,偶尔再冒冒热气什么的……想归想,手上喂药的活却不敢停,直到碗里只剩药渣子才松手。
病人原本死气沉沉,灌下药之后没多久便开始呻吟。
赵定春先是一喜,想说那病人终于有反应了。可接着就不住担心,那呻吟听着实在痛苦,倒像是垂死挣扎更多些。
唐以中神色沉重,站着没动。老李给他倒了杯热茶,道:“生死有命,若是……”他还没说完,那病人侧躺过来,“哇”地一声,把刚刚喝下去的药全吐了,药汁中混合着淤血,腥臭难当。
赵定春只顾用手捂鼻子,另两人却是面露喜色。老李也不管地上都是污物,坐到床边给病人顺气。
唐以中待他呕吐完,再去把脉,这次总算松开了眉头。
赵定春则不似他们那么高兴,因为他早已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小赵,把地扫了!”
果然!就知道是他的活!
赵定春咽了好大一口唾沫,才把“草泥马”咽下去。
他到厨房装了些柴灰,用灰吸水。又打了两桶水,因为是平常不住人的屋子,就直接用水冲洗地面,冲完了便把水全扫到门外。结果被老李发现他偷懒的法子,直骂他把院子都弄湿了。
赵定春清理屋子时,小姑娘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听到老李骂他,咯咯偷笑。眼见他扫得差不多了,才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赵定春虽然不太想理她,但也知道这位大小姐不好惹,不情愿地回答:“赵定春。”
“我叫新含。”小姑娘笑语盈盈。
赵定春忍住当面吐槽的冲动:我知道你叫心寒,我一看见你心就寒!
新含还以为赵小厮是被自己的美貌折服,是以看得呆住,顿时心情大好地和他说:“其实仔细看看,你也挺好看的,就是脸有些不对称。”
赵定春简直想摔扫帚。
他脸不对称是谁害的啊?啊?!
新含一笑,又问:“你家少爷叫什么名字?”
赵定春鄙视地看了她一眼。
看吧看吧,母夜叉的真面目露出来了,竟然垂涎他家少爷!啊呸!少爷这样的天人之姿,岂是你个母夜叉配得上的!
当然以上这些话,他是绝对不敢真的说出口的。
“我姓唐。”被提到的人突然出现。
新含一愣,倒没有如普通女子那般来个娇羞状,大大方方朝唐以中施了一礼,道:“我叫新含,此番多谢唐公子。”
唐以中自然明白她那热辣辣的视线所谓何意,回了个礼,道:“职责所在,不敢居功。新含姑娘,在下不好女儿。”
赵定春喷饭。
新含微愕,似有失望之意,不过转瞬即逝,依旧笑道:“原来如此。”
唐以中点点头,进去查看病人。
两人就像在菜场买菜,仿佛这样的对话再是稀松平常不过。
赵定春看看坦然的唐以中,又看看平静的新含,突然觉得做梦都想看到的场景,自然得令人有些措手不及。
待到傍晚再去看时,那个病人已经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得很踏实了。
唐以中反复确认了脉象。
这个人的确性命无碍,只是为了救命,当时用药凶猛,要好好养一阵子才行。
新含终于被批准进入病房,她看到那个人活着,高兴得连连拍手,口中道:“这下那个大坏蛋可要倒霉了!”唐以中看她她也不在意,手舞足蹈,笑得合不拢嘴:“我要写信告诉他去!”
赵定春的心一下子吊在半空。
连母夜叉都要叫坏蛋的,那该是什么等级啊……高级副本BOSS吧?
赵小厮很不吉利地想到“灭团”这个词,呸呸呸地吐口水。
唐以中倒是淡定,也不去戳穿新含前后不一的言辞,反正只要人救活了,其余的他都不怎么关心。
赵定春本以为,像新含这种苗族美女,通讯工具一定是“高科技”蛊术,可以穿梭空间,来去自如那种。结果小美女问赵定春要了纸笔,鬼画符般涂了两行字,折起来,随后……出门找了个叫花子跑腿。
太没有技术含量了!赵小厮表示义愤填膺!
不过也有令他打从心底里开心的事——依李斯那臭小子的病终于好了!
几件厚重的冬衣和那件华丽的大氅经过暴晒,干得透透的。赵小厮用武力加威逼的手段,终于在年初三的晚上将臭小子赶走,去和那位刚捡回一条命的青年住一间屋。
依李斯对这个安排相当不满,显然无论从情感角度还是从被窝的舒适度考量,他都更愿意和赵定春住一屋。
但赵小厮把他赶出去的理由很充分:无论做攻还是做受,他都不接受未成年人!
小盆友便不情不愿地搬了家。
年初四早上,昏睡多日的青年终于醒了。他自报家门,名叫许言卿,乃是宏威镖局少主。
赵定春站在唐以中身后默默听着,暗中打量青年的言行风度,对“少主”之说倒是很相信。
许言卿介绍完自己,又说了些感谢救命之恩的客套话,便闷头喝水。
赵定春十分好奇他受伤的前因后果,可是作为小厮,他不能擅自开口,只能干瞪眼。唐以中一向冷淡,对别人的隐私决计不会去问。老李自持年纪,也不作八卦之事。于是赵定春的好奇心就只好荡着秋千,欲求不满。
新含稍后也到了,见许言卿醒着,击掌大笑道:“你没死!”
许言卿总算有些笑意:“我没死。”
两人显然是认识的。
新含见他笑得淡淡的,道:“你也无须愁眉苦脸,既然你没死,大坏蛋就要履行诺言。这下既能看到大坏蛋吃瘪,又能让你得偿心愿,一举两得,不是很好么!”
赵定春回想前几日的情况,心道那样死去活来折腾一回,也没多少好的。
唐以中等新含说完,才道:“当日情急,在下医术不精,只得使了些非常手段。所幸许公子练武之人,身体较常人硬朗,多养养便好了。这一个月内切忌动用真气,亦不要喜怒过盛,进食可逐日加上去,忌大补便是。”
许言卿听一句便谢一句,待唐以中说完,已再三谢了又谢。
赵定春以为,他家少爷耗费精神救了这家伙的命,让他多谢几遍也是应该的,倒是新含听得笑出来:“你们汉人真有意思,谢一谢就好了,还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谢个不停。”
赵定春嘴一撇,正要讥讽她不懂礼仪,只见新含笑眯眯地抬起她白嫩嫩的小手,便顿时把话都缩了回去。
许言卿伤势未愈,说这许多话已是勉强,唐以中微微颔首,道:“在下每日辰时来把次脉,其余时候,许公子尽可安心休养便是。”说罢,便叫众人都出去。
赵定春最后一个跨出门槛,回身关门时,猛地横穿出一只手臂,将两扇门卡住。
依李斯的小白脸从门缝中露出来,怨念道:“我怎么办?”
“凉拌!”赵定春恶狠狠地把他的脸按进去。
依李斯又不甘心地把脚卡在门缝中:“你们都不理我!”
“理你干嘛?!”
刚刚唐以中下医嘱的时候,赵定春就看到依李斯所在旁边,用幽怨的眼神扫遍屋子的角角落落。其他人均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他,赵定春则是故意无视了。
他就知道这个人不能搭理,一搭理他,麻烦是无穷无尽的。
依李斯扒拉着门大叫:“我也可以帮忙干活的!我会写汉字!还会武功!我可以当护院!”
臭小子的叫嚷声被还未远去的老李听见了,立时把两人揪到院子里,一人赏了一个毛栗子。
“叫什么呢?叫什么呢?!那屋里住了病人,要静养,不知道么?!”
赵定春连连称是,用眼神把依李斯戳了一万遍啊一万遍。
老李充分教育过之后,交代赵定春:“你给我好好看着这小子!他要是闯了祸,我就揭了你的皮!”
赵小厮内牛满面。
臭小子闯祸为毛是他挨罚?这是为毛啊?!
依李斯得了老李的许可,真的卷起袖子要帮忙干活。
赵定春可不想被老李揭层皮,再说这小子明显是富二代,经过无数呕像剧验证,富二代干活绝对是破坏性试验,所以看到依李斯的手往哪儿伸,他就往哪儿拦,拦不住就往他脸上招呼。
依李斯会武,动作和反应速度都比赵某人快,所以到最后,倒不是赵定春拦他打他,却像在做游戏似的。
赵小厮被烦得实在受不了,问他:“你打算白吃白住多久才滚蛋?”
依李斯脸色一黯,闷了半晌,道:“我……我身上还算有些值钱的东西……”
赵定春白他一眼:“值钱的东西卖光了呢?喝西北风去?”
依李斯不语。
嬉闹的气氛便顿时没有了。
赵定春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扫兴,或者内疚自己打击了小盆友。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熊孩子,就该挫挫他的锐气,在家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还真以为地球没了他就不转了?
当然,这里是不是地球还不一定……
正惨淡着,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道:“你们在玩儿什么呢?这么开心?”
赵定春回过头扫了新含一眼,这氛围她都能看出“开心”来,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算一流了。
依李斯在赵定春这边讨了没趣,见新含娇小可爱,又是年纪相仿,便屁颠屁颠地凑过去和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