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口后就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休息。
叶谦不说话,坐在叶谦对面的叶白当然也不会开口。
就这么沉默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叶谦终于睁开了眼:
“你想明白了没有?”
“想明白什么?”叶白问。
叶谦皱了皱眉,神色里似乎有些不耐烦:“我知道你的记忆恢复了——如果你能按我之前的打算去做,先前发生的所有事
情,我都当做没有发生过。”
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当做没有发生过?叶白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只是开口:“你想要什么?——带着记忆重生的方法?
”
“不错。”叶谦承认得很干脆。
“你怎么知道城主会明白这个方法?”叶白问。
“他明白自然好,不明白的话,我也要从他身上弄明白。”叶谦回答。
叶白沉默。眼神却微微闪动着,墨色更浓。
叶谦摇了摇头:“你最好再考虑清楚,如果需要时间,我还能给你一天的功夫。”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叶白问道。他其实真的有些奇怪,不明白叶谦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他,好像确定他最后一
定会帮他一样。
“就凭我是你的父亲。”叶谦沉声道。
叶白没有说话。
似乎觉得自己语气过重了,叶谦缓了一口气,再道:“只要你能替我把闻人君孤身诱来,之后的一切都不需要你费心。接
下来不论你想要什么或者想做什么,我必不多管。”这么说着,叶谦忽然笑了,“你大抵不知道那闻人君对赤焰有多痴情
、对你有多不在意吧?要不要我着人把你被我抓来之后几日里他的所作所为一一给你看过?”
叶白神色更冷:“这些是夏锦传回来给你的?”
叶谦似有不屑地笑了,却并不多言,只最后道:“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你就是再喜欢他,他也不会有一丁点的喜欢上你。
但只要你把他带来了,等我问过之后,我自然会让他再离不开你。”
这么说罢,叶谦再缓和了口气,已经开始能称为温和了:“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只要你站在我这一边,我定然不会薄待于
你的。”
叶谦说的这一席话,如果放在另一个苦苦爱恋又求之无果的人身上,保不定就要奏效了。
然而现在在叶谦面前的是叶白。
所以这句话不止没有用处,相反还搅起了叶白胸口的杀意。
叶白缓缓开口:“不薄待于我?你大抵也没有薄待我的母亲吧,可是那个女人,不照样早早的被你活活逼死了?”
叶谦神色骤变,眼神也飞快转变,最后定格在了森冷之上:“你的意思是,不答应了?”
“我不会答应你。”叶白平静开口。
也就是这个时候!
忽然一道黑影自叶白身后凭空出现,伸手就去抓向叶白的手腕。
内力并未完全恢复,两人的距离又近,等叶白堪堪反应过来之时,右手腕已经被身后的黑影给牢牢抓在了掌心。
叶白看着叶谦。
叶谦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他慢慢开口:“我知道你不在乎其他,我也从没有打算对你威逼用刑什么的。不过你喜欢剑。
”叶谦就笑了,他看着叶白,淡淡道,“现在,剑和闻人君,你可以选择一个。”
叶白的手掌一下子收紧了。他试着动了动右手,却只觉右手腕被一枚铁栓给牢牢拴住了。
叶白看向叶谦。
叶谦神色冷漠,并不回避。
叶白慢慢地垂下了眼,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
那么……
剑和闻人君,选择一个?
叶白看了很久,然后,他稍稍抬起了头。他开口道:
“——”
此时,变装过后的傅长天和厉书正恰恰走到了宰相府门前。
此时,千里迢迢追着叶白气息的冰火兽先他们一步地蹲在了宰相府门前。
此时,宰相府门前的守门人正战战兢兢地走了下来想要驱赶冰火兽。
此时,蹲坐着的冰火兽仰头就是一声怒吼,声震大地,响遍寰宇——是宰相府的、整个帝都的、甚至神州上所有人一生中
所能听见过的最愤怒最狂暴的吼声。
于是刹那,风起云涌,天地变色。
○六九 解局
傅长天再一次见到叶白,是在他进入宰相府的第三天。
天色已经暗了。室内却并没有点灯,装作小厮的傅长天端着饭菜走进内室,待看到那于蒲团之上静静打坐的叶白后,他终
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此时叶白也睁开了眼。看见了傅长天,叶白并没有显得意外,只是站起来坐到桌边的椅子上,然后淡淡开口:“下次不必
进来了。”
并没有被叶白的冷淡伤害到,傅长天恭恭敬敬地应了是,继而就将手中的饭菜放到了桌子上,唇角含笑,一副心情愉悦的
模样——事实上傅长天的心情也确实颇为愉悦的,因为不管如何,至少叶白目前还好端端的坐在他的面前……嗯,如果没
有那一条粗长的铁链就更好了。
傅长天暗自想着,面上却不肯露出半点,只带着微笑看着叶白。
然后,他就看到叶白用左手拿出了饭,拿出了菜,然后再拿起了筷子。
傅长天的面上是止不住的惊讶错愣,他忍不住看向叶白的右手:“大人?……”
“废了。”叶白平静的回答,继而略显生涩的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自己嘴里。
天上凭空就掉下了一块石头砸在傅长天的脑袋上。
愣愣地站了好久,傅长天才不肯置信地一晃身欺到了叶白身旁,伸手就去抓叶白直直垂于身侧的右手。
叶白并没有阻止。
于是一只整个腕骨被捏碎了的软软垂着的右手,就暴露在了刚刚燃起的灯火之中。
傅长天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他直直看着叶白的手,目光中透着越来越明显的不可置信。
叶白没有多理会傅长天。
他静静的吃了几口东西,见傅长天还是没有打算放下自己的右手后,方才开口道:“一只手而已。”
傅长天惊醒了过来。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先是咬紧了牙根,继而才从喉咙中挤出声音来:“……大人!”
叶白冷静到冷酷:“它已经废了。”
言下之意是不需白费力气了。
傅长天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低头再看着叶白肿大了一圈的手腕,视线忽然就模糊起来。
叶白极难得的怔了一怔。
想了想,他站起身,抽回手道,语气寻常,还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在里头:“叶谦给我七天的时间,这只手四天之内还废
不了。”
“他让您做什么?”傅长天微哑了声音。
“把闻人君带过来。”叶白道。
“您会答应么?”傅长天低声问。
叶白就扯了唇角,算作笑容。他回答道:“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傅长天垂目片刻,再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泛起了浓浓的阴狠之色:“那叶谦那里——”
“我来处理。”叶白平静接了口,“他既然非要给我七天时间,那我索性如了他的愿。”
傅长天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些什么。
叶白却已经道:“好了,你走吧。”
“大人——”傅长天不由低唤一声。
叶白的目光落在傅长天脸上。
傅长天便看到了叶白的眼睛。沉黑色的,透着平静,也只有平静——是和从前一模一样的眼睛。
傅长天停了有一会,然后他低下头,答应了:
“是,小人告退。”
傅长天并没有在叶白的房里停留太长的时间,所以自傅长天进去之后就侯在外边的厉书并没有等太久,大概不到半个时辰
的时间,他就看见了去而复还的傅长天。
厉书站直了身,一张口,语气里就透着若有似无的嘲讽:“你家的大人怎么样了?”
傅长天用紫黑色的眼眸定定地看了厉书一会。
就在厉书莫名地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对方的时候,傅长天忽然微微一笑,道:
“我家的大人当然没事,他很好,他……”
傅长天眯了眼,然后慢吞吞地道:“……好得很。”
厉书后心顿时一凉。狐疑地看了看傅长天,他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把到了喉咙的嘲讽重新咽了回去,只道:“你呢,现在
是再留下来,还是离开?”
虽是询问,但厉书心中其实已经开始琢磨着要怎么把人留下来了。
但傅长天的回答却出乎了厉书的意料:“离开。”
“什么?”厉书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
傅长天再重复一遍:“离开。”
“你不管你的大人了?”厉书皱起眉。
傅长天看了厉书一会。
后心再一次开始泛凉,就在厉书气恼着准备询问傅长天的时候,傅长天扯动了唇角。
他笑了一笑,开口说到,不是誓言,只是陈述:
“我会再回来的。”
夜更深了,在傅长天离开的两天后,宰相府的书房内,叶谦终于开口,和房先生说起了叶白。
“现在他怎么样了?”叶谦开口。
“和前几天一样。”房先生回答道。
叶谦皱了眉。
房先生动动嘴唇,迟疑片刻后,还是开口道:“相爷,依小人之见,用眼下的方法只怕不太适合改善您和公子的关系……
”
叶谦沉默了一会:“那你觉得如何才合适?”
“总要徐徐图之。”房先生道。
“我若怀柔,你觉得他就会感动了?”叶谦问。
“小人觉得不会。”这么说完,房先生又老实地回答,“但就算怀柔不行,暴力也只能比怀柔更不行。”
叶谦一下子阴沉了脸。
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再看叶谦的脸色,房先生虽然实在不赞成叶谦的手法,此时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沉默下去了。
过了片刻,叶谦站起身来:“去看看他。”
房先生有些意外,但很快就答应了,跟着叶谦走出房门。
关着叶白的院子距离叶谦的书房并不太远,没走多少时间,叶谦和房先生就来到了叶白所在院子的院门之外。
叶谦仿佛随口地问了守在外头的侍卫:“今天如何了?”
侍卫忙挺直身子:“回相爷,一切如旧!”
叶谦点了头,继而就迈步走进庭院。
只关了一个人的庭院十分安静。
茂盛的树木掩映着,给本就没什么人气的院子更带来了三分的阴森。
叶谦走到了叶白的房前,却并没有进去,而只站在床边,从半敞着的窗户向里头看。
叶白正靠在软榻上闭目休息。
房内还有灯,但似乎只留了一盏,光线十分地昏暗。软榻上的叶白是平躺着的,脸色似乎被灯火染着了,有些绯红,左手
横过腰腹按着原本佩剑、此时却空空落落的腰侧上,而右手,却跟自叶白腰间连着的铁链一道,软软地垂到了地上。
一样是习武之人,所以叶谦的视力也不赖,至少他看清楚了叶白那只软软垂到地面的右手手腕,已经肿胀得不成样子了。
叶谦在外边站了一会。
房先生陪着站了一会,然后他低声开口:“相爷,公子的情况并不太好。”
这是肯定句,但叶谦什么也没说。
房先生便也不再多话。
虽是日子已经翻到五月了,但帝都属北,夜晚吹起的风,还是有些凉的。
陪着站了好一会,房先生暗暗地打了不止一两个寒噤之后,叶谦终于开了口:
“是不太好。”
这么说罢,叶谦又开口,像是在问房先生,也像是只对自己说着:
“如果他铁了心不肯答应,那?……”
只听前半句,房先生便知道这个问题是根本不需要自己回答的。
如果他铁了心不肯答应,那怎么样,不还是看你自己么?房先生暗自想着,老老实实的杵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地当上了
木桩。
叶谦也没多在意房先生。
自言自语之后,叶谦又自个想了一会,继而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就变得阴沉了:
“好了,走……”最后的一个‘吧’字还没出口,一个不高的含混音节,就从屋里头自窗户穿了出来。
叶谦愣了一愣,继而低声对房先生道:“方才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个单音?”房先生也不太确定。
叶谦转头,再从窗户往里看:“他的内力封死了?”
“封死了。”房先生肯定地回答。
叶谦就往前再走了几步,希望能再听见些什么声音。
叶谦的这个愿望没有落空。差不多就在他往前走了第三步的时候,声音又响起来了,低哑而含混,但较之之前的那一声,
倒还是清楚过不少。
叶谦的脚步停住了。这次响起的声音并不难辨认,但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却转头问房先生:“刚才那一声是什么?”
房先生一愣。
叶谦又再开口:“是不是‘君’?或者‘燕’?”
叶谦口中的君,自然是闻人君;至于燕,却是闻人君的前世了——那时候,他叫燕长迟。
房先生看了叶谦一会。然后,他敛下了眼,躬身道:“可能是小人听错了,只是方才,小人仿佛听见一个……”他顿了一
顿,“——一个‘爹’字。”
有好一会的时间,叶谦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然后,叶谦忽然笑了起来,有些冰冷,有些愤怒,独独听不见高兴欢喜之意:
“这戏唱得不错,可惜假了点。”
言罢,叶谦拂袖离去。
房先生没有说话,他默默地跟在叶谦身后,一边走一边计算着:
整个腕骨的骨头被捏断了,整整四天都没有处理,再加上内力也被封得死死的,会开始发热不奇怪,或者说很正常。
而既然发热是正常的,那发热的时候漏了嘴叫了一声单音,有什么奇怪?就是再退一步来说,这真是里面那人的计算,也
不该看也不看想也不想的就拂袖离去……那里头呆着的,尚且还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
——唯一的亲生儿子都是这样的下场,那像自己这样跟着的人……
房先生没有再想下去。
叶谦早已走远得看不见影子了,房先生方才叹出了一口气,拢紧身上的衣服,向自己的院子快步走去——眼下的风,实在
有够冷的。
但还没等房先生走了几步,一个匆匆赶来的护卫就拦下了他前进的脚步。
“什么事?”房先生皱眉问。
“先生,瞎子神算走了!”护卫急切道。
“那个吃人脑子的疯子?”房先生下意识地回过一句后,方才醒悟,略带尴尬地咳了一声,他道,“等等,你是说陈先生
走了?为什么,可是嫌我们招待的不好?”
“这倒不是,就是……”护卫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