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王府门口的台阶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站在石狮旁不断的向巷口张望,矮小的身影因为身高不够,甚至爬
到了石狮上面,却在半道被人抱了下来。
小写意扭头看了眼抱着自己的人,又看向巷口,“爹爹,父王怎么还没回来?”
“我也不知道,再等等吧,应该快了。”
嘴上安慰着孩子,樱和抬头看了看日头,面上虽平静,心里却难掩焦急,昨夜他们聊了很久才回房休息,今儿一早起
床,子慎又吐得昏天暗地,早饭都没怎么吃,因此,将近中午时,他特意让人做了些清淡的菜肴,等子慎回来一块吃
,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下朝回来。
怕是又被什么事情给缠住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他总觉得近日来,子慎比之前忙碌很多,在府中待的时间越来
越少,虽然除了昨晚的一番谈话,子慎什么都不对他说,可他能感觉出,子慎很累,尤其是晚上熟睡后,卸去冷漠刚
毅的面容,他脸上的疲惫越来越深,眉头也越蹙越紧。
不知道是怀孕耗费他太多体力,还是朝廷里的事情让他负担太重?不管是哪方面,他都帮不上忙,在这里,他只能做
个无所事事的人,除了尽量照顾好他,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想着那人固执好强的个性,一定又是空着肚子忙碌,樱和心里更担心了。
“巴勒……巴勒……”远远的,小意儿瞧见巴勒骑马而来,连声大喊,等巴勒走近,小家伙不高兴的嘟起了嘴巴,“
我父王呢?父王怎么没有回来?”
瞧不见心心念念的人,小意儿一脸的不高兴,巴勒跳下马,见樱和站在台阶上,淡漠的面色微微有些缓和。
“巴勒,子慎呢?”心知巴勒不喜与他说话,樱和还是主动开了口。
“爷今天会在宫里过夜。”顿了顿,巴勒又道,“你不用等了。”
公事公办的语气没有一点暖意,樱和倒也不在意,他只想知道子慎为何不回府要留在宫里。
“宫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很自然的问,巴勒却冷声回到,“没有——”
“我没有别的意思。”怕巴勒误会他有意打探什么,樱和急忙道,“我只想知道子慎可好?他留在宫里是不是有太多
事情忙,如果是的话,你一定要盯着他,别让他太累了,一定要叮嘱他好好休息,要是他不听,你就……”
樱和自顾自的说了一大通,突然见巴勒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他尴尬的顿住了声,俊美的脸上难掩羞怯的微微垂下
,“我知道你会照顾好他……我先回去了。”
从来没觉得这么丢人过,樱和几乎是抱着儿子落荒而逃。
都是子慎害的。他从来没有这么啰嗦,这么婆妈过。
越想越不好意思,樱和抱着写意一路头也不回的向主院走,因此错过了巴勒深思的神情。
也许,爷的付出并不都是不值得的,可与爷为他做的事情相比,上官樱和所做的永远不及他一半。
想到离开时,子慎那失血的脸,巴勒连府门都没进,直接翻身上马,赶去皇宫。
·
巴勒是子慎的贴身护卫,虽无官无品,但进出皇宫并不难,一路走到留园外,远远瞧见站在院门外的人,不由得停下
脚步。
王上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他一路走来都没有撞见伴驾的随侍,可见他来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可他为什么不进去呢
?
忽来一阵轻风,撩动那人金黄绣龙的宽袖,也吹乱那人束冠下的一头青丝,虽然看不到那人的正脸,但不知为什么,
这孑然而立的身影,无形中给他一种孤寂萧索的感觉。
但转眼间,巴勒就甩掉了心中的想法,那人是王上,是会阴的一国之君,怎么会孤寂落寞呢?
一定是他看错了。
他要不要进去?王上还要在这里站多久?
正在巴勒犹豫,要不要打扰那人的静思时,那人似乎感知到他的存在,缓缓转过身来。
冰冷的面容,霜华笼罩,即使一个人站着,耶律鸿基的气势依然能够威慑四方,宣告他才是天下的主人,是天生的强
者。
巴勒不敢迎视耶律鸿基的眼睛,连忙跪地行礼,“王上——”
“起来说话——”
“是——”
“古玉何时会到?”
“就在这几日。”
耶律鸿基看着留园里,沉默了下,突然道,“那人对他好吗?”
巴勒面露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以为巴勒有意隐瞒,耶律鸿基双眼瞬间冷光四射。
“自打在秦国,奴才私自跟踪上官樱和被爷发现后,爷就不再相信奴才,也不再吩咐奴才做事。”
如果,今天爷的身边还有其他人,他一定不会让他回府去送信。
耶律鸿基听着巴勒的话,一阵静默,冰冷的面容看不出情绪。
“王上,奴才要去给爷回话了。”即使主子已经不再信任他,可他不会放弃。
“去吧——”
“奴才告退——”虽然父子两人都是冷得像冰一样的人,但巴勒宁愿面对忽视他的主子,也不想面对这个深沉莫测的
君主。
耶律谨端着药碗走进屋子,见床上的人闭着眼,他伸手想扶起,结果刚弯下腰,就见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伸出的手
僵在半空。
“我来吧——”
德隆站在床边,将一切看在眼里,伸手接过药碗,冲谨无奈的笑笑,谨回他一笑,转身推开床边。
换做别人,一定巴不得让他这个南院大王服侍,可子慎偏偏个性十足,挑剔得很,他的生活起居从来不要人伺候,从
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他的卧室,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就是每日打扫也要趁他不在时,快速整理好。
今天若不是他顾及肚子的那块肉,估计他们早就被赶出去了。
德隆扶着子慎喝下药,替他掖了掖被子,“睡一会儿吧。”
沉默的人看了眼他,缓缓闭上眼,德隆松了口气,幸好他还给他面子,可是,这口气还没喘完,床上的人又突然睁开
眼,可把德隆吓了一跳。
“怎么了?”谨见子慎霍然睁开眼,也不由问。
子慎不语,只是默默的睁着眼,德隆看了眼床上的人,淡淡道,“有人来了。”
他的功力没有子慎深厚,所以慢了半拍才听见有一串极轻的脚步声由远而来,只是他听不出来人是谁,但看子慎的模
样,应该知道。
“是吗?”谨半信半疑,他武功最差,所以根本没听到。
仿佛验证德隆的话,巴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爷——”
“进来——”声音暗哑,夹带轻咳,德隆连忙拿来杯子,让子慎润润喉咙。
喝过水,子慎抬眼看了下巴勒,多年的相处,子慎的一个眼神足以令巴勒明白他的意思,“爷,奴才已经将您的话送
回府里。”
“他可有疑问?”平躺在床上,子慎偏头问。
“有,他问奴才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奴才说没有。”顿了顿,巴勒又道,“他让奴才好好照顾爷,不让爷劳累,
还说……如果爷敢不听,就威胁你。”
说着,巴勒悄悄抬眼瞄了一下床上人的脸色,没有想象中的阴沉可怖,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见爷的嘴角在抽动
。
这是什么表情?是太生气,还是……
不只巴勒看不懂子慎,就连德隆和谨也不明白子慎那是什么表情,不过,他们都很佩服上官樱和,竟然敢威胁子慎。
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就在大家以为子慎会有所表示时,他却突然闭上眼睛,德隆与谨对视了下,心道:真是奇了。
相对于德隆的新奇惊讶,谨的脸色更多了点复杂的情绪。
049 开始担心,开始关心
自打子慎有孕的事情暴露,樱和就一门心思的围着他转,以至于将儿子都忽略了,今天子慎不在,为了弥补儿子,樱
和陪他玩了一下午,直到起更时,爷俩才回房。
屋子里的地中央,一只装满洗澡水的大木桶,正冒着热腾腾的蒸汽,樱和动手去脱儿子的衣服,小家伙却拉紧衣服,
直摇头,“我要等娘亲回来一起洗。”
动作微顿,樱和伸手将儿子抓到身前,沉声道,“小笨蛋,你怎么又叫错了?不是让你叫父王吗?”
小家伙扁扁嘴,理直气壮道,“爹爹也说过,没有人的时候意儿可以叫娘亲的。”
被儿子的话一堵,又见那不服气的小模样,樱和不由得叹气,这孩子到底像谁?
趁樱和走神的功夫儿,小意儿逃出他怀抱,“爹爹,意儿要等娘亲回来一起洗香香。”
哪里可能让他逃脱,樱和回手将小东西抓了回来,“你娘亲今晚不会回来了。”
正在挣扎的小家伙一听樱和的话,顿时安静下来,“意儿要娘亲。”
“你娘亲明天就回来了。”安抚着儿子,樱和不禁想,子慎是怎么做到的,竟然没有被这孩子逼疯?
他倒是忘记了,儿子刚出生时,最疼最宠他的人是谁,这会儿又嫌儿子太过恼人了……
“那意儿明天洗澡。”
挣扎着动来动去,小意儿就是不肯老实的让樱和给他脱衣服。
“不行,你闻闻自己,都馊了,必须洗澡。”一手抓着儿子,一手去脱他的小短衫,樱和觉得自己快被儿子搞疯了,
他真是越来越想知道子慎每天是怎么制服这个小磨人精的。
“不要……不要,意儿要娘亲洗。”
“谁给你洗不都一样。”
“意儿不要跟爹爹洗澡,爹爹没有花。”
手上动作一停,樱和将儿子的小脑袋转向自己,“什么花?”
难道子慎每天哄儿子还有什么秘密招数?所以儿子才会特别听他的话。
狐疑着,可当樱和瞧见儿子所指的东西,顿时哭笑不得,“这花爹爹的确没有?”
“可是娘亲有。”
“对,这花只有你娘亲有。”
瞅着儿子肚脐下方那朵没有绽放的梅花印记,樱和低头在上面亲了下,被樱和的气息搔弄,小意儿忍不住咯咯直笑。
“痒痒……爹爹不要亲——”
“好了,不闹了,爹爹陪你一起洗澡。”
将儿子的衣服扒光,放进水里,樱和也脱下衣衫入了水,小意儿坐在樱和怀里,摸着自己肚皮上的印记,突然道,“
爹爹,我有梅花,那弟弟有没有?”
“应该有吧。”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反正不管有没有,都是他的孩子。
“爹爹,娘亲明天会回来吗?”
“会的——”依那人的个性,应该不会把他们爷俩留在府里不闻不问好几天。
“那明天娘亲会陪意儿玩吗?”
“会的,只要意儿听话,娘亲就会陪你玩。”
“那意儿会听话。”
“……”
“爹爹,娘亲可以去皇宫,那意儿是不是也可以去,还可以看见皇爷爷。”
望着儿子希冀的小脸,樱和神情微僵,“等你娘亲回来,你问问他。”
意儿是子慎的孩子,按理,他是皇室子孙,进出皇宫该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他也是他上官樱和的儿子,以耶律鸿基对
他的不满,他会不会对意儿心存芥蒂,将一切加注到意儿身上?
也许,这就是他从不来看意儿,而子慎也从来不提宫里那人的原因吧?
夹在他们中间,子慎的心情会是怎样?
“爹爹,意儿想娘亲了。”当樱和将小意儿从水中抱出,放进被子里,小家伙窝在被窝里蔫蔫的说。
“爹爹也想。”
“娘亲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中午吧。”见小家伙还要发问,樱和不由得沉下脸,“不许再说话,闭上眼睛睡觉。”
没有子慎在身边,失去倚仗,小家伙很识时务,只见他扁扁嘴,虽然满心不愿,但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儿子,樱和有些心不在焉。
儿子这般想他,他该是也很想儿子吧。
不知道他在宫里可好,这个时候有没有睡觉?
希望明天见面时,他不会看见一双黑眼圈……
·
怕巴勒一个人照顾不来,下朝后,德隆扔下一大摊子事,急忙赶到留园,可一进屋就瞧见某个不听大夫话的人,不肯
乖乖在床上静养,正缓缓的从床上爬起。
巴勒在一旁看得满心焦急,却不敢再忤逆主子的意思,德隆可不管这个那个,几步来到床前,伸手将床上的人按住。
“你这是干什么?”
“回府——”苍白着脸,子慎缓缓吐出两个字后,又是一阵轻咳。
“回府……你这个样子哪里也不能去,快躺下。”忍着气,德隆耐着性子说,可某人显然不吃这一套。
“子慎,你给我乖乖躺着。”德隆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这次,某人抬头看了他一样,却挣扎着离开了他的怀抱。
“你……”被子慎带着孩子气的固执弄得不知该怎么办,德隆干脆用强的,直接向子慎按回床上躺着。
“大夫说你需静养,不能走动。”
“我回府静养。”被德隆摁着,子慎无法起身,终于开了口。
德隆气得直瞪眼,“回府静养……难道回府就不用走路吗?”
“……”
见子慎不语,德隆的视线不经意间扫到他身前那团小小的隆起,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就算你觉得自己身体没问题,
可你有没有替你肚子里那个想想,御医昨天可是说过,你有滑胎的危险。”
表情不变,可子慎的眼睛却眨了眨,抓住机会,德隆接着道,“你昨天不让巴勒告诉上官樱和真相,是怕他担心吧?
”
子慎不语,仅是抬眼看了他一下。
松来手,德隆转头对巴勒吩咐,“巴勒,去把镜子拿来。”
“是——”不明所以,但巴勒还是痛快的把镜子取来,递给了德隆。
德隆拿着镜子,放到子慎面前,“你看看你的脸色有多差,如果就这样回去,你先前瞒下的,不露馅才怪……他不是
瞎子,还能看不出你气色不好,还能猜不出真相吗?”
对着镜子,子慎沉默了许久,终于渐渐放下了坚持。
“巴勒,回去瞧瞧,如果他问起,就说宫中事情繁忙,脱不开身。”
“是——”
巴勒领命而去,德隆收回镜子,语气凉凉道,“也难怪上官樱和敢威胁你,你还真是在乎他。”
众所周知,子慎性子冷,却没人知道,在那冰冷的岩层下面,还有一个细腻痴傻的心。
只是,不知道这份痴傻是不是真的能够换来回报?
·
“爹爹,父王怎么还不回来?”像昨天一样,樱和带着写意早早就在门口等子慎下朝,可眼看日头升到头顶上,巷口